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燎明 > 第二章 雄伟大业也得肚子优先
    肖家口,大明边疆市镇。

    大雪连绵,白茫茫大地上,艰难前行的行人像是不同颜色的蚂蚁,用手脚开出细细的路来。

    今天是他来到肖家口的第二天,是他饿肚子的第三天,也是他一脸懵逼地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天。

    以四喜的身份重生后,三丫和二狗并没有催促他继续北行,“喜子哥”毕竟大病初愈,总还是需要将养几天。

    好在厚厚的积雪虽然盖上了满地的野菜,却遮不住松枝上的松果。摘来剥开,就是一粒粒饱满喷香的松子。靠着这些松子和之前一路乞讨剩下的一点干粮,三丫用一只破陶罐熬出了救命的稀粥,三人这才熬过了雪林中的日子。

    靠着三丫亲手剥出又小心送入口中的粒粒松子,四喜很快恢复了体力。终于,在漫天大雪封上道路之前,三人赶到了肖家口。

    进城时,四喜终于打听明白,这癸酉年原来就是大明崇祯七年,折算成公元就是1634年,和自己当初穿越的年份相距并不远。

    四喜记得自己还在海南时,日历已经翻到了1629年的冬天,凭借对同伴实力的信任,他并不认为这区区五年时光里,有什么力量能够抹杀他们的存在。

    只要这次没有魂穿到另外一个平行世界,自己完全可以想办法到南方去,找到自己的同伴。

    等到了海南——哼,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但在此之前,先得填饱肚子

    从苦恼的回忆中回过神来,四喜恼火地吸了吸鼻子,裹紧了身上单薄的麻衣。街市上的寒风丝毫没有关照这位不幸少年觉悟,可着劲儿沿着衣服上的破洞往里钻。

    嘛蛋!

    四喜又将衣服裹紧了些,将目光放在稍远处那伙叫骂的衙役身上,寒风吹着口哨掠过他的颈子,染红了他的耳梢,挠得他麻痒难忍。

    没进城前,三个人就吃光了最后一点干粮,一晃几天,根本就再没吃过一顿饱饭。四喜咬紧牙关,凑合着还能忍住,自己既然被认作大哥,总要有些担当。

    可看着三丫瘦瘦的小脸越发苍白,四喜心里实在有些担心——短短十天,三丫已经成了他真正的亲妹妹,实在没法眼睁睁看着她挨饿。

    这不是个办法啊!

    于是,经过短暂商议,二狗决定重出江湖。在这雪后的街道上,四喜和二狗缀上了一伙沿街叫骂的衙役。

    “你姥姥的,这是规矩!老子为了城里太平天天累死累活,如今问你们要几个烂钱买双草鞋穿都推三阻四,我看你们是坏了良心了!”

    打头的弓手高声喝骂着,狠狠推了白发苍苍的摊主一把,直把他推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压翻了几萝薯干。薯干撒在有些污黑的积雪上,红得有些刺眼。

    “差爷!小的真没钱啊!”摊主爬起身来,苦苦哀求:“小的就这么几筐干货,全家就指望着这点东西糊口,差爷您行行好”

    那弓手请示般地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领队的衙役悠闲地吐出一片瓜子皮,耸了耸眉毛。

    弓手得了命令,胆气更壮,向身边几个同伴挥手示意,上前抡起棒子便砸向小摊,竹萝被整个掀了起来,薯干、土榛子漫天飞舞。

    摊主大叫一声扑上前来,却被弓手一脚踹回去,趴在地上哭喊。行人围了上来,敢怒不敢言,只得远远站成了一个圈子。

    四喜暗骂一声,与二狗几番耳语,二狗点点头,悄悄蹩上前去,弯腰缩在最外围的弓手背后,左右看看没人在意,伸手探向弓手腰间

    妈了个蛋!

    四喜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二狗的手刚摸上弓手后腰,好巧不巧一声狗叫,让那弓手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二狗表情复杂。

    弓手愣了愣,回过神来,伸手便抓!

    狗了个蛋!你们不是一家人么,至于要这么拆台?四喜恨恨地想着,挥胳膊大喊:

    “跑!跑!跑!”

    二狗大梦初醒,一猫腰,瘦小的身子愣从弓手胯下钻了过去。

    那弓手两腿一夹,没有夹住。回头再看,二狗已经跑出七八步去,气得大喊一声:“兔崽子,有种别跑!”在一班衙役和帮闲的哄笑声中,撒腿追将上来。

    四喜转过身,窜过街角破旧的小巷,抄着近路,向着二狗逃跑的方向飞奔而去。

    一旦被人识破,怎么跑,去哪里会合,四喜之前都已经跟二狗仔仔细细嘱咐过,但看这弓手穷追不舍的架势,二狗怕是要遭殃。

    钻出低矮的墙洞,穿过满地碎瓦的荒地,转过墙角,四喜正看到二狗和那弓手一前一后追赶过来。

    那弓手虽然样子蠢笨,毕竟年轻力壮,大步跨起来两腿如飞。

    反看二狗,那就差得远了,本就生得瘦小,又好几天没正经填过肚子,跑出一段路,脚下就虚浮起来,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短。

    弓手眼看就要追上二狗,他紧跑两步,伸手便去抓二狗的后领。

    二狗听得背后脚步声就响在后脑勺上,吓得一哆嗦猛地哈腰窜出几步,将将躲过了这一抓。

    可这一窜,本就憋到极限的劲头儿登时便泄了个干净,二狗脚下一个踉跄,眼看着便要跪倒在地。弓手喜上眉梢,大步跨上,欠腰双手抡上。

    二狗惊恐地回过头来,眼睛上掠过弓手粗大手掌的黑影。

    他正要张口惊叫,不远处一声风响,一件事物急速旋转着如电飞来,在两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已“啪”一声捆上了弓手的小腿。

    弓手身体本就前倾,冷不防腿上又捆上了这个东西,再也把握不住平衡,身子在空中直直飞了起来。

    “砰!”一声,弓手狠狠摔了个嘴啃泥,怀里的零碎东西哗啦啦甩得满地都是,爬在地上挣扎不起来。

    “跑啊,煞笔!”

    二狗被这突来的变故嚇得呆若木鸡,直到听到耳边的怒吼,这才回过神来。

    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见眼前有个黑牌牌,便顺手一把抓起,一溜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弓手躺在地上不停呻吟。

    不远处的破庙,墙倒屋塌,多年没有香火,和尚们早就走了个干净,如今静悄悄地没有半点声音,只有满地枯黄的衰草在北风中偶尔摇曳。

    一个脑袋从墙边的破洞中探出头来,警惕地四处张望,见没有动静,这才钻出身来,正是四喜。

    二狗畏畏缩缩地跟着钻了出来,抖抖索索,不停打量着四周。

    四喜用手笼住嘴巴,轻声喊着:“三丫,三丫,出来吧。”

    三丫从塌了半间的屋子后闪出身形来,见果然是四喜,欢快地迎上前来:“喜子哥,你回来啦!”

    四喜疼爱地摸了摸她扎着羊角辫的脑袋,一屁股坐在脚旁的乱石上:“回是回来了,只是没有搞到钱。”

    他回头瞥了一眼仍哆嗦着嘴唇的二狗,撇撇嘴:“我说二狗,你这业务水平不行啊!”

    二狗迷茫地看着四喜——喜子哥自从醒来之后,性情是温和了许多,眼睛里也不再有那股子让人害怕的狠劲儿,可满嘴里古怪的词儿不断,常让自己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几天来,他已经被硬拽着学会了十几年间都没见过的新词儿,但喜子哥嘴里总是有“惊喜”让他不知所措。

    “喜子哥。啥,啥叫‘业务’啊?”二狗缩着脖子问道。

    四喜无奈地看着二狗,挥了挥手:“就是说你这吃饭手艺不行!”

    “那,那不能怪我啊。”二狗嘴里磕巴起来:“那狗叫我也管管不了不是。再说了,咋说那也是个弓手,又不是个傻呼呼的土老财。”

    四喜点了点头——这个年代,大家嘴里的“弓手”,并不真是拉弓射箭的弓箭把式,而是衙门里不在编的“役吏”,专门协助衙役维持地方治安,有点类似如今的临时工,老百姓也有管他们叫快手的。

    无论是叫弓手还是快手,这些家伙手底下功夫不见得如何好,可欺压百姓的本事真是一点都不含糊。平日里跟着衙役,狐假虎威,找尽各种手段搜刮钱财,真是坏事做尽。

    二狗见四喜点了头,忙跟上献策:“我看咱们还是别招惹那些王八蛋了。喜子哥你也看见了,刚才要不是你那一索,现在我早就折进去了。”

    说罢,还特意腆着脸凑上来恭维:“喜子哥,你咋那聪明呢?那个捆仙索——不,打狗索,贼好用!你是咋想出来的。”

    三丫在一旁白了二狗一眼,到底还是担心凶险,也稚声合道:“喜子哥,要不咱们还是去讨饭吧。起码安生。”

    四喜揪了一根草杆塞在嘴里咬着:“讨饭,又能上哪里讨?这肖家口你们也看到了,老百姓穷成这样,自己肚子都填不饱,哪还有施给我们的?讨饭,只能饿死!”

    思来想去,四喜呸一声吐出草叶:“说不得,还得在这帮子走狗身上找饭辙!”

    “啊?!”二狗吓得脸色发白:“喜子哥,我可真不敢去了要不咱们换换,找几个土财主下手,我看那有几家做买卖的,也挺好。”

    “胡说八道!”四喜骂了一句:“你没看过这城里做买卖的,比要饭的好不过多少。都已经这么难了,你再偷他们,他们还活不活?要我看,这肖家口里最有钱的,还是这帮子衙役。”

    苦谁不能苦官吏,穷谁不能穷衙役。这个道理,在中古时代永远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四喜和二狗跟着这些衙役已有大半天,眼见着他们沿着街道挨家商户搜刮孝敬,破门砸瓦搞得鸡飞狗跳,石头里硬是榨出三两油,用不着一会儿铜板已经揣了满怀。

    “可,可我”二狗喏喏地嘀咕着,想说不敢去,又不敢惹恼了四喜。

    “怂货!”四喜皱皱眉,手里摩挲着二狗刚刚捡来的那块黑牌。牌子做得很粗糙,只是用木头粗粗打磨出了个形状,涂上了黑漆,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几个小字:弓手鲁重三。

    “丫头。”四喜用手梳整了下三丫干枯发黄的头发:“你信得过哥不?”

    三丫扬起小脸,稚嫩的脸蛋上满是幸福的笑意:“我最信喜子哥了。”

    “那就好,你仔细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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