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镇外的一个小市集上，来来往往的叫卖声压过了为几毛钱持续讨价还价三分钟的中年女子粗狂的声音。旁边的桌位上，一个男子手里拿着油条喝着豆浆，嘴巴吧嗒吧嗒的嚼着，那些浆汁顺着他的嗓子咕咚咕咚的争先恐后的涌到他的喉咙里、食道里、胃肠里，为数不多的残留在他的嘴角，被他用皮质已经被摩擦的污黑发亮的袖口擦掉。坑坑洼洼的过路砖地；石块堆砌的货品商铺；无人看管自行一派的垃圾地带；成团的苍蝇就在食铺对面嗡嗡的叫着。
而纪承和李警官，就在食铺里吃着做工简陋的豆浆油条。
纪承看着周边的杂乱，实在是没什么心情再吃下去，见李警官吃的也差不多了，便起身要去结账。李警官用随身携带的手帕擦了擦嘴，回手按下要起身的纪承。“我来。”
纪承倒是没和他在推托，他明白这个老人家身上有一股傲气，而在他眼里，自己是晚辈更是孩子，所以这种处处照顾人的方式，倒是被无限扩大，并不得反对。
趁着李警官去结账的时候，纪承想象着这个破败的地方当初是怎么容纳走投无路的佟丹的？
你瞧，这两个词语：破败不堪，走投无路。
本身就不得不放在一起。
“站住，往哪跑！”
还没等纪承想明白，李警官的声音便拉着他往远处望去，前面是一个18、19岁大的毛孩子，头发染得乱七八糟黄黄绿绿的，身上的衣服也是花里胡哨的，腿上的裤子被硬扯开还漏了几条缝隙，比较羸弱的细腿就随着宽大的牛仔裤随风逛荡着。手上拿着一个不合他身份的女士钱包，龇牙咧嘴的在前面卖命奔跑着。而后面李警官穷追不舍，腰板挺得很直，标准的五公里越野跑步的架势。
两个人在街口拐个方向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李警官在后面追着追着就觉得喉咙里有一丝腥甜的味道，脚步变得也有些沉重，呼吸也压得低低的，要张嘴大口大口的吸吸气，身上的某些零部件也觉得晃悠的随时能破碎撕裂。他觉得可能不行了，不然就放弃吧，别追了，追上又能怎样？还要去当地派出所移交，耽误自己时间不说，隔三差五的这些孩子放出来也会继续偷窃、抢包。
不合算啊。
心里这样想着，但脚下的步子却也没有松懈，可能是惯性的作用吧，就像刹车一样、就像百米冲刺一样、总要有一段适应停下来的习惯，我不是已经放弃了么。
前面是一条死胡同，李警官看了看没有路了，前面的“黄毛小子”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躬下身子，双手扶着膝盖，大口的喘着粗气，像是濒临溺水后上岸的重获感。李警官撑着墙，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狼狈，腿软的只得把全身都依靠在墙上。
两人不过几十米的距离，可二人谁也没挪动一下步子。
跑不动了。
纪承跟着跑来的时候，正看见“黄毛小子”舞着一把小刀像李警官这边用力挥着，力气不算大，但口中喊着“别过来，你别过来！”倒是嗓门大的像是要同归于尽一样挺唬人的。
说到底，李警官还是用坚强的意念战胜了这几十步的距离，可他也没料到，这小子手里不知道从哪抽出的刀具，没有章法的乱挥着，倒是不知道从哪下手夺过来了。
怎么说也是警校毕业、经验丰富的警官，面对那么多赤红眼睛的亡命徒都没退缩过，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子，纪承当然不放在话下，一套流畅的警拳，然后凌空一脚便把“黄毛小子”踹翻在地，手里的小刀子早就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纪承拿起手铐把他拷了起来，起身捡起旁边的女士包，拍了拍上面的灰土，却还是被磨的起边角的料子摩挲于手掌间。
“现在怎么办？扭送派出所？”
李警官靠在墙上，双腿微微打颤，可能是疾跑过后的肌肉反射，可他不得不捂着腹部，那里疼的让他觉得有谁塞了个绞肉机进去，咝咝啦啦的搅拌着他的身体，然后被切割的四分五裂却大小均匀的折磨着他。
他无法忽视。
正如纪承看见他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苍白的面孔、和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时，才觉得他好像哪里不对。“怎么了？”
明明炎热的天气，身体里像冒火一样，可就是觉得刚从冰窖里走出来，冷汗顺着每一寸肌肤和每一个毛孔，向外裹着冷风，收缩着，像是拧干水的毛巾一样，扭曲的刺骨钻心。
纪承跑过去，伸手扶着他，“怎么了？要不要去趟医院，看你这面色一点都不好。”
“没事，”李警官推开纪承，强撑着往前走，“自己的身体，我说没事就没事。”
李警官的眼睛一直在那个“黄毛小子”的身上打着转悠，看着他满脸的不服气，挣扎着手铐，眼神中还有一丝未平息的怒气与不甘。
似乎眼底还有着另一种欲望，这种倾诉类似于十八年后老子仍是一条好汉，也对，不过教育说服几天，还是会放出来的。
李警官似乎带了点妥协的味道，有了这个想法，他本来就疼的扭曲在一起的腰，更低了一点点。就那么一瞬间的松懈，李警官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
“放了吧。”
说完，李警官没有前兆的轰然倒地，身体与地面水平接触，带起了一方尘土。
随后，倒在地上缩成一团，疼痛难忍，叫着纪承“药，衣兜里面，药……”
纪承松开手铐以后，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扶住李警官，从他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瓶子，上面的药贴已经被磨得字迹不清，瓶口有些磕痕，仔细看，有些地方还有被捏扁的迹象。可他还是看清了这个药。
纪承背起李警官用奔跑的速度向着医院跑去，李警官已经疼的闭着眼睛，不知道是否晕厥过去，两个人如此着急，而身后，还是有一双恶毒的双眼在死死地盯着他们，那像是毒舌嘴中浸满剧毒的毒信子，又像是火山喷发时的吞噬般的火焰。
他走到他们刚刚的位置，把因慌忙掉落的药片，狠狠地碾在脚底。
微白色还带着点米黄粉末的小颗粒片，一口气李警官要吃五片的禁药——罂粟止痛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