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源默然，原本面对着滚滚妖气，本该想法反抗才是，只是苏源此刻听得这妖的不甘发问，却有些不愿动手。
深深吸了口气，开口说道：“道友误会了。在下认为，生存对于万物，都是最重要的事，而并非只对我人族如此。”
声音晴朗，掷地有声。
那道声音讥诮一笑：“说的好听，那你今日为何又会到此处？可别告诉我只是随那帮愚蠢的猎人一般探路。”
苏源尴尬地扯扯嘴角，苦笑开口：“实不相瞒，在下当真只是路过，正在返回宗门的路上，确实是无意间遇到道友。”
那声音蓦然定住，苏源感到一股神念忽的飞出，上上下下地在自己周围扫视了一番，方才有些迟疑：“只有你一人莫非你当真不是来干那斩妖除魔，为民除害的勾当的？”
苏源无奈地摇摇头，正要开口，萧萧却不满地嘟起嘴：“喂，什么叫一个人？那我是什么？”
苏源闻言，暗叫不好，正要出言，那道声音却已讥诮出声：“人类，你收服的这妖尸倒是不错，看样子，已经产生灵智了？”
话已出口，萧萧忽然面色僵硬。苏源暴喝一声：“住口！”萧萧却已经缓缓开口：
“妖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道声音有些诧异：“怎么，你不知道？”
苏源怒气大起，挥剑遥指：“道友还请住口，萧萧是在下极为重要之人，阁下若再说下去，别怪在下不客气了！”
说着，却觉得萧萧扯了扯自己的衣角，低头看去，正迎上萧萧有些黯淡的眼眸。
“苏大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出了什么问题？”
“我是不是就是他口中所说的那个，妖尸？”
声音颤抖，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说道最后那个可畏的词时，不由得顿了一下，才艰难地吐出那两个字。
苏源有些无措，伸手将萧萧搂进怀里，下巴顶在萧萧头顶，不住的安慰道：“没有，萧萧你只是生病了，生了一种怪病，他胡说八道的。”
却觉得怀里的小小身躯有些僵硬，并且向后退了两步，只见萧萧定定地看着苏源眼眸，一字一顿：“我，想听实话。”
苏源正有些手足无措之时，那道沉默良久的声音蓦然开口：“我倒是也听明白了几分。这位人族道友，你瞒得了一时，总瞒不了一世罢。”
苏源默然，萧萧却猛地回头，向林中深深一躬，却不说话。
林中忽的缓缓走出一名白衣少年，身穿白色狐裘，一只手捂着胸前，却捂不住那斑斑血迹。面色清秀中却有些许阴沉。此刻深深地睇了她一眼，目光中，似乎还有些同情。
“小妖，你早已经死了。”
此言一出口，苏源痛苦地闭上眼睛。萧萧虽然心中有些准备，仍是猛然一个冷战，几乎站立不稳。
萧萧脑中空白几秒，只听到自己的声音空洞地飘荡：“那我现在又是什么？”
少年痛苦地咳嗽几声：“你现在身体里，不过是一缕执念罢了。”语气笃定。
萧萧面色木然，正要开口，少年却继续开口：“你有没有过自以为晕倒的经历？晕倒之后，是否食量大了许多，并极为渴求血肉？”
萧萧瞬间呆滞。
“遇到阳光，是否浑身无力，像是被抽去了骨头？”
萧萧指尖颤抖着，看着面前有些怜惜却又目光坚定的少年，微不可感的点了点头。忽然又手足无措的大力摇头：“我我不是妖”
“我是人我是人！”
少年低叹，眼眸低垂，望着自己白净的手掌，忽又有些决然地握住。语气如骤然紧握的掌心一般决然：“那，你有没有摸摸自己的脉搏和心脏？”
萧萧脸色一动，缓缓伸出手，看着自己如玉石般莹润，却又冷硬的手掌，忽又下意识地看向苏源。
那一眼，似乎带着无尽的凄婉和无助。
苏源咬紧牙关，重重地摇了摇头。
萧萧凄然一笑，颤抖的右手，艰难地伸向心脏
“啊！”
一声悲吼划破长空。
萧萧捂着脸，疯狂地冲了出去，迎面撞断了几根大树，却毫无停顿。在场唯余苏源与少年，定定地对视着。
少年有些歉意，苦笑道：“今日之事实在对不住。”却被苏源伸手打断，抬头正迎上苏源平淡的脸色。
苏源淡淡开口：“此事早晚瞒不住她，今日道友替我开口，亦算替我解决了一个心中的包袱。在下心中也微有感激。”
少年眉头一松，却听苏源语气忽的冷硬：“但我却从未曾想，要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揭开真相。今日见道友负伤在身，我便不出手了。还请道友留下名号，待道友伤愈，在下必登门拜访！”
少年默然，抱拳一礼：“多谢道友体谅，在下来自青丘山，出身天狐一脉，日后待道友亲至，必好好向道友致歉。”
苏源淡淡点头，身形忽的电射出去，径直冲向萧萧离去的方向。
那少年一声低叹，忽的妖风四起，身形一动，化为了一只白色狐狸，前爪向地上一按，竟缓缓地沉入地下去了。
身躯不见，最后只剩下细长的尾巴缓缓下沉。
毛茸茸的光滑的长尾，微微颤动着，却足足有四条。
片刻后，地面光滑依旧，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数里外，苏源低头伫立，萧萧抱着双膝，将脸埋在膝弯里，柔弱的肩头不住地颤动着。
萧萧的衣服上沾满了泥土和灰尘，如同在地上打了个滚一般，苏源望望来路不远处的一块碎了半截的青石，有些不忍的叹口气。
犹豫地伸出手，轻轻抚在萧萧柔软的背上，只觉得萧萧猛地缩紧了身子。
也不知道说什么，也沉默地伫立着。
寂静中，一道细细的声音响起。
“苏大哥，爹娘都去了，我原本以为，我只有我一个人了。”
“可现在，我原来连人都不是，是妖”哽咽声起，听不到下面的话。
苏源深深吸了一口气：“傻丫头，是人又如何？是妖又如何？你还活着不是吗，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
一张苍白的遍布泪痕的削瘦脸庞抬起，却正迎上苏源面容平静的脸庞。
“无论是人，还是妖。你都是萧萧！”
“还有，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萧萧怔怔地望着眼前的青年，他的眼神，如阳光般炽热坚定。
“不要放弃，”
“你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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