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盛的电话打给了忠叔,那串号码,不用存在手机里,她早已经刻在心间。
她的亲人和朋友太少,所以他们的联系号码,她都能一一记下,甚至倒背如流。
忠叔的电话这次不再是无法接通的状态,而是关机。
郁盛心想,关机就代表着有开机的时候。
自上次深夜那通电话之后,这三个多月,他们没有联系过。
那晚他究竟经历了什么,现如今又在经历着什么,她迫切的想要知道。
她不甘心,继续再打。
但仍旧是关机的冰冷提示音。
等等再打吧,也许过一会儿再打,就开机了也说不定。
即便是这样安慰自己,可心中的失落仍旧是无法隐藏,表露在脸上。
景衍重新将她抱在怀里,“给谁打电话?没打通?”
郁盛看他一眼,而后垂头盯着手机屏幕,“给忠叔打,但他手机关机。”
“你们经常联系?”
“没有,上次联系还是那天晚上,但没说两句他就挂了,这段时间一直也没联系。”
景衍怔愣了一瞬,明白她口中的“那天晚上”是哪天晚上。
那晚,她是抱了死的心思,所以才会在临走前给忠叔打电话。
倘若那晚真的出了事,他无法想象,自己此时在做什么。
“别担心,他肯定没事。”
“但愿吧。”
“你……问他还叫忠叔?”
她说忠叔是她的爸爸。
“习惯了,有时候很难改口。”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下,郁盛眼睛一滞,继而手指快速地划下绿色接听键。
“忠叔!”
“好,那我今天就过去。”
电话那边说了什么,景衍没有刻意去听,所以没听清楚,但是郁盛的脸却在一瞬间褪去了所有的颜色,变得十分的严肃和凝重,这让他很担心。
待她收了手机,他试着小声问:“出什么事了?”
“我要去趟M市。”
郁盛扭头看向程恩,“小恩,妈妈需要出门一趟,所以接下来几天,你要跟叔叔一起生活,可以吗?”
程恩看看她,又看看景衍。
尽管他很喜欢叔叔,可是他更喜欢妈妈,不想离开妈妈。
小手轻轻地捏住郁盛的衣角,孩子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哀求,“妈妈,你不可以带我一起吗?”
“路上太颠簸,妈妈怕你太累了。”
“妈妈我是男子汉,我不怕累。”
小小男子汉一脸的坚定,爸爸说,他是男子汉,男子汉就不能怕累。
景衍抬手揉了下孩子的小脑袋,然后将怀里的郁盛圈紧,“我陪你们一起,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何况,你放心把承认交给我照顾?我没有照顾过小孩子的经验。”
郁盛思考了一会儿,最终点头。
“那就一起。”
又想起什么,她扭头看景衍,“不过,不知道需要待几天,你公司不管了?”
景衍凝着她,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高兴的是她在关心他。
难过的是,她可能觉得他跟着比较烦,本心并不想让他跟着。
而且,他们现在已经是男女朋友了,遇到事,她并没有第一时间想到他,这点也比较难过。
他轻声叹气,俯身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公司能跟你比?”
郁盛深看他一眼,就当是他在说情话吧,说在他心里她比他的财富和地位重要。
……
到M市是次日的清晨,五点半天还没亮,但并不是太冷。
M市是一个四季并不分明的城市,称得上四季如春。
程恩趴在景衍的肩膀上睡着了,景衍一手抱着他,一手牵着郁盛的手。
“先吃点东西再去医院。”
“我吃不下。”
从昨晚上到现在,她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就喝了一杯果汁。
“少吃点,哪怕不是为了你自己,也考虑一下腹中的孩子,孩子需要营养,嗯?”
大概是担心郁盛又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这话说完景衍就连忙又说:“其实我更担心你。”
郁盛扭头看他,“不用解释,我明白。”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是我爱你胜过孩子。”
“我知道。”
“你生气了?我说的是真的。”
景衍有些着急,导致说话的语气有些急促。
甚至,郁盛都感觉到握着她手的那只手,手心里全是湿热的汗液。
她暗自叹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她没有生气,也真的明白他的意思。
可他似乎并不相信。
何时开始,这个人变得这般的小心翼翼,畏畏缩缩又不自信了呢?
她不知道,但心里的一根弦,却拉扯着,有些疼。
“阿盛,我,唔——”
郁盛踮起脚尖,另一只手攀上他的脖子,在他的唇角亲了一口,堵住了他还要向下说的话。
她想,这样的回答,比语言会更有说服力吧?
但如果他不理解,那她也没有办法。
亲完后,郁盛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景衍却像是被她给勾了魂魄一般,机械地跟着她走。
半天,忽然呵呵笑了两声,这才灵魂归位。
“阿盛,你刚才主动亲我了!我好开心!”
郁盛翻了个白眼,从来都不知道,这人的满足点这么低。
“阿盛,你刚才的意思是不是告诉我你是相信我的?反正不管是不是,我就是这么理解了。”
“……”
最终,他们还是吃了早饭,然后才去的医院。
程恩还在睡着,一直抱着睡孩子也睡不好,所以景衍让李胜男在医院外的酒店开了一间房,让他在那儿照顾程恩,他陪郁盛来到医院。
医院是军区医院,进门的时候需要做登记。
登记完,有人带着郁盛和景衍朝医院里面走。
其实景衍的心里有很多疑惑,他知道忠叔在退伍之前在部队做特种兵,后来从景府离开去了哪里,在做什么,他不知道。
前阵子在得知忠叔跟郁盛是父女关系后,他曾试图调查忠叔在做什么,但一直没有结果。
忠叔一直给他的感觉就是很神秘,令人捉摸不透。
海市也有军区医院,但是海市的军区医院是可以接纳社会上的人去就医,而这个军区医院,并不对外开放。
但忠叔却在这里面,这让人不得不重新怀疑忠叔的身份。
思虑间,已经到了一间病房外。
带着他们的那个人敲了敲门,病房门从里面拉开,走出来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他穿着军装,没戴帽子,看起来很严肃的样子。
他用那双犀利的眼睛,看了看郁盛,然后将目光转移到景衍的身上。
并没有说什么,但是目光却意味深长。
景衍坦荡跟他对视,两个男人通过目光在较量。
尽管郁盛不知道两人到底在较量什么,但她仍旧是察觉出了在这两人之间浓浓的火药味。
她扭头看景衍,“你在外面等一会儿,我自己进去就行。”
景衍收了目光看她,看他的时候,眼神温柔似水,大手又捏了捏她的手,这才松开。
“好,那我在外面等你。”
忠叔应该不太想看到他,他自己也清楚,不进去会避免很多尴尬。
但是有一些事,却是需要早晚去面对的,无法逃避,但到时候再说。
郁盛进病房后,中年男人也跟了进去,并且关了病房门。
“我叫罗平,比华子大几岁,你可以叫我罗伯伯。”
“罗伯伯好。”
“你叫郁盛?”
“嗯。”
病床的周围有帘子遮挡,郁盛还没能见到忠叔。
来的时候迫切地想要见到他,此时近在咫尺,反而是不想那么快见面。
在这种地方重逢,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但既然还是在病房里,却又说明,情况并没有到最糟糕那一步。
然而有时候,并不最糟糕却比最糟糕更难让人接受。
“你今年二十……六?”罗平又问,说话的时候带着思考。
郁盛点头,“嗯,二十六。”
罗平点点头,“这就对了。”
“什么?”郁盛不太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是华子的女儿吧?”
“华子?”郁盛皱眉,“华子是谁?”
“你爸爸,赵忠是他做卧底时候改的名字,他本名叫盛天华,你不知道?”
郁盛摇头,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尽管她也曾有过这样的猜测,但是当真相突然就摆在面前的时候,那种感觉还是一点都不一样的。
忠叔就是盛天华,盛天华是她的亲生父亲。
“如果你妈妈没有告诉你,那这世上,大概也没剩下几个人知道他的本名,不过没关系,从今以后这世上没有赵忠,只有盛天华。”罗平又说。
“什么意思?”郁盛再度惊住。
“赵忠死了。”
“你说什么?”
眼前一黑,两腿一软,郁盛差点跌坐在地上。
好在罗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但是因为事出突然,所以罗平的手不小心就搂在了她的腰间,然后他的目光一怔。
松开她后,他的目光锁着她,“你有身孕了?”
郁盛点头。
“门外那个人的?”
“嗯。”
“你们……结婚了?”
“没有。”
“他是景兆丰的儿子?”
“对。”
罗平没有再向下问,但郁盛发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里有她看不懂的东西。
她平静地与他对视,猜测着他跟景衍究竟是什么关系。
大约是对她有些失望,罗平虽然并没有明显表现出来,但是再说话,态度就冷了几分。
“你陪华子说说话,有事叫我。”
然后,罗平就转身去了墙角放着的椅子上坐下来,坐姿笔直,眼眸微垂。
郁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几步来到帘子的旁边,伸手拉帘子的时候,她明显看到自己的手在发抖,抖得她觉得自己可能会捏不住帘子。
大概是没听到动静,罗平掀起眼皮朝她看了一眼,随后却转了个身,面朝着身后的窗户。
终于拉开帘子,郁盛看到了病床上的人。
他闭着眼睛,安静地躺在那儿。
如果不是旁边仪器上的心电波有波动,会让人觉得他已经死去。
一时之间,太多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抿了抿唇,扭头看向罗平,“罗伯伯,我爸爸他躺这里多久了?”
罗平闻言,转过身,“三个月多一点。”
郁盛说了个日子,然后又说了个时间,问罗平是不是。
罗平盯着她,之后拧起眉梢,“那天晚上他冒着危险打开手机是在给你打电话?”
“是我打给他的,我不知道他……”
眼泪已经从郁盛的眼眶里涌了出来,她如果知道那晚上他在执行任务,她一定不会打给他。
“是我害他变成这样的,对不对?”
见她哭了,罗平起身走过来,“这事跟你无关,他是为了救一个战友才受的伤,你别哭了,如果他醒来看到你哭,肯定要跟我急。”
郁盛抽了抽鼻子,“拿我爸爸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不知道,也许明天吧!”
也许,这辈子都醒不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