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正浓。</p>
玉米地里，戴草帽的大汉面朝黄土，背朝天。</p>
因常年在地里干活，皮肤略显黝黑，臂膀结实的肌肉反射着乌光，汗水从他额头如珠子般滴落。</p>
“程军哥，不好了……”</p>
身穿花长裙的女孩骑着自行车从远处奔来。</p>
“李甜，出了啥事？”</p>
他直起身子抬头嚷一嗓子。</p>
她是老村长的孙女，今年刚考上省城大学，是个很有出息的姑娘，和他算作青梅竹马的玩伴。</p>
村里稍微有点出息的都考上大学，走出了这个旮沓角落里的小村庄。</p>
程军因父亲意外去世没上完小学就辍学回家接了祖辈的班，靠几亩薄田与母亲相依为命。</p>
看着自小到大的伙伴相继走出村子，内心充斥着失落和自卑，总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去那省城闯上一遭。</p>
“工作队要强拆你家的老房子，四婶在外跟人理论恐会吃了亏，你赶紧回去瞧瞧。”</p>
李甜跳下自行车，急匆匆地招呼程军过去。</p>
“啥？”</p>
程军两眼立时瞪得透红，扔掉锄头，从地上捡起镰刀，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李甜面前。</p>
“车借哥用用。”</p>
不待分说，他骑上自行车疯狂蹬动踏板，如利箭般迎着热风在田野里穿梭而过。</p>
“程军哥，好好跟人说话，千万别动手……”</p>
李甜在后面着急地提醒。</p>
“妈，你可千万别有事。”</p>
由于担心母亲，他蹬动的双脚不免又快了几分，汗水在额头如雨簌簌滑淌。</p>
村里人都说，小富靠勤，大富靠命。</p>
穷人要富靠拆迁。</p>
要想富，就当钉子户。</p>
本以为赶上村里拆迁，就能拿到钱带母亲上省城治病，过个安稳日子，谁知上面说他家房子是老屋，不值几个钱。</p>
补偿拆迁款因此比别人家少了整整一半，于是乎，他成了村里的钉子户。</p>
听到将要拆迁的消息时，他做梦都能笑醒，可现在睡个觉都得提心吊胆，提防工作队强拆。</p>
村道上，自行车如狂风席卷而过，扬起一路的灰尘。</p>
还没到家，远远就能看到挖掘机那如野兽般庞大的身体，如雷的嗡鸣震荡四面八方。</p>
“不……”</p>
程军看到了自家老房子被挖掘机的铁疙瘩砸成废墟，完好的一面墙都没给他留下。</p>
睚眦欲裂，怒火冲爆了天灵。</p>
啊……</p>
忽地，自那废墟下传来凄厉的惨叫。</p>
“妈……”</p>
那是母亲的声音！</p>
程军眼眸变得赤红，扔掉自行车，操起镰刀如猛虎般冲到废墟前，发现母亲已被埋在下面，和老房子共存亡了。</p>
“唉，这是何必呢，早点签下合同又哪来那么多伤心事？”</p>
工头抱着双臂站在废墟边冷笑。</p>
“畜生，狗杂碎，草泥马，干你八辈祖宗……”</p>
程军持镰刀霍地转身，赤红了双眼，恶狠狠地盯视那施工队众人，魁梧高大的身体在烈日里颤抖。</p>
怒不可遏，对上的却是一双双充满戏谑、冰冷、漠然的眼睛。</p>
人命在他们眼里贱如草，不值一提。</p>
如同死去的狗，像垃圾般被随意丢弃。</p>
“老子杀了你。”</p>
没读过几天书，除了想到用武力维权，他根本不知什么叫做法律。</p>
何况此刻被仇恨冲昏头脑，哪里还顾及得到报警，这群家伙在警方那里有很深的关系网。</p>
大事能化小，小事能化无。</p>
嚷开嗓子怒吼，在烈日下如疯狂的孤狼，尽情挥舞手中的镰刀朝那工头狂冲，血红的眸宛若要喷出复仇的汹涌火焰。</p>
“有些人，就是不自量力，钱得不到，房也没了，可笑啊可笑，何苦来哉？”</p>
无需工头发话，十几个持棍棒的大汉冲上前拦住程军，双方也不废话，直接乱战一处。</p>
乒乓、砰……</p>
抡动镰刀，凶猛异常，在疯狂里接连砍翻三个魁梧大汉，血流满地，站在很远都能闻到热浪里的腥味。</p>
啊……</p>
孤狼架不住人多，任他再凶狂，也只是个有些蛮力的农民。</p>
外加骑自行车赶回来，又见如此场景，内心悲痛欲绝时体力也不复全盛，此刻再与人动手，很快就大口喘气，有些力竭。</p>
砰……</p>
眼前莫名的一阵恍惚，还没反应过来，大棒便从后面呼啸着砸在他的背脊之上。</p>
身体踉跄，腿肚子摇颤之下骤地向前扑倒，溅起满地灰尘飞扬。</p>
程军怒叫着还想再爬起来，然而对方哪里会给他机会。</p>
瞬息，漫天都是棍棒之影，咻咻呼啸着招呼在他的身上。</p>
任他心里再不甘，胸中再愤怒，一旦倒下就没了爬起来的机会，彻底沦为任人揉.捏的死狗。</p>
手臂被人一脚踩住，镰刀被无情地夺走。</p>
“啊……”</p>
抬头如野兽般怒叫，剧烈挣扎，想反抗、报仇、杀了这群该死的畜生。</p>
眼前全是血，青紫遍体，衣裤都被划破，淌血的伤口在烈火般的太阳下烧灼般辣痛。</p>
最后，他被人抬起，像丢弃死狗般扔到废墟之上。</p>
“小子，这他妈都是你自找的，怪不得老子。”</p>
工头走上前弯身揪起程军的头发。</p>
“送你一句话，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远方的苟且。”</p>
脑袋被人狠按砸在地面，他很想怒吼反驳，才张口就被血沫子呛得连连咳嗽。</p>
挖掘机在轰鸣中远去，四周渐渐安静。</p>
烈日依旧，炙烤大地。</p>
程军趴在废墟上一动不动，浑身骨头好似都要散架，意识逐渐模糊，昏迷过去。</p>
有钱能使鬼推磨，签了合同的村民都避得远远，不敢来管程军家的破事，他们可不想拆迁款被施工队卡死。</p>
人心都是自私的，不为己，天诛地灭。</p>
夕阳西下，夜幕点缀，星光璀璨。</p>
从昏迷中醒来，天穹尽成黑色，身上的血早被烈日烤干，嘴唇发干，面色苍白，使劲甩动脑袋。</p>
“妈……”</p>
意识稍微清醒，程军身体顿的颤抖，想起母亲还被埋在废墟下，嘶吼着、疯狂着，徒手刨开废墟。</p>
“不能死、千万不能死……”</p>
心痛到难以言述。</p>
手指磨破了皮却不知痛，魁梧的汉子在这夜幕下，废墟里，哭着呐喊。</p>
都说男儿流血不流泪，却是未到伤心时。</p>
人间至真至情莫如斯。</p>
当刨出母亲时，入怀的只是一具冰冷中带着麻木的身体，枯黄的脸已经由苍白专为暗紫，打了补丁的衣服上全是泥尘。</p>
花白的长发脏兮兮的散落在身上，痛苦的闭着眼，嘴鼻间还带着干硬的血迹。</p>
“妈……”</p>
仰头怒吼，悲痛深深扎进灵魂。</p>
他将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紧紧抱在怀中，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p>
想多要点钱，就为了带母亲进省城看病，更为了能给她一个幸福的晚年。</p>
可如今都成了泡影，有再多的钱又如何？一百万、一千万、一个亿……</p>
能买回母亲流逝的命吗？岁月长河里，人死不复返，一去再不回。</p>
子欲养而亲不待，人生之悲哀莫过于此。</p>
“混蛋、畜生，老子在此对天发誓……”</p>
黑暗中不见一点光，程军流着泪发下誓言，定叫那群该死的混蛋受到生不如死的惩罚。</p>
报警吗？</p>
他只知人死之后当入土为安，根本没有通过法律渠道讨回公道的念头。</p>
血债，血偿。</p>
夜里，他抱着母亲，孤独地蹒跚迈步，来到后山祖坟。</p>
祖辈都葬在这里，母亲也该来此跟父亲团聚。</p>
轰隆……</p>
夜空忽地惊雷炸响，闪电掠过，似要击穿整个天穹。</p>
哗啦……</p>
雨水倾盆而下。</p>
不看吉日，独自刨祖坟实乃人子大忌，但他没有办法，压根没钱请先生来看日子。</p>
“事出突然，各位先祖对不住了。”</p>
找来树枝，徒手刨祖坟。</p>
雨越下越大，到得最后连眼前都有些模糊了。</p>
他已分不清脸上流下的是泪还是雨。</p>
忽地，地面轰隆震动，程军还没反应过来，祖坟在雨水冲击下，又因年久失修，毫无预兆地塌陷。</p>
他和母亲同时掉了进去，被下陷的泥土生生活埋。</p>
屋漏偏逢连夜雨，不好的事全赶到一起。</p>
砰……</p>
脑袋昏沉中似撞到了一块古朴的铜片，额上的血沾到其上，眼前竟忽地闪过五光十色的轨迹，宛若一道绚烂的流星钻进了他的灵魂。</p>
太美了，仿佛置身星海之中，身体就像泡在一片暖洋里。</p>
大到皮肤、五脏、骨头，小到细胞、血液、皮下组织，如同受到某种升华和进化。</p>
“想救你的母亲吗？”</p>
脑海响起冷漠的嗓音，却又让他如沐春风，浑身舒坦。</p>
“你……你是谁？”</p>
“救，还是不救。”</p>
那声音宛若是从九天外传来的，如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天帝，机械般冷酷无情。</p>
“想。”</p>
感觉到声音愈发缥缈，程军心下大急。</p>
“待有朝一日，你若能习懂天书奥义，自可用玉净瓶里的九天玉水救活你的母亲……”</p>
声音逐渐消失，当程军再去询问时，只觉磅礴巨力吸扯而来，意识被拉回身体。</p>
眼前划过璀璨的星光，旋即又好似星球在炸开，五光十色，绚烂到极点。</p>
当一切消散，一抹刺眼的光透过泥土缝隙照在他的脸上，沉重的眼皮悠悠睁开。</p>
身体不能动弹，仍旧还被埋在土里。</p>
母亲的遗体原本就压在上方，此刻却不见踪影，全是大雨过后的潮湿泥土，散着浓烈的腥味。</p>
被活埋了，居然没死？母亲遗体又去了何处？</p>
心里冒出一连串疑问，却没人能给他答案。</p>
脑袋忽地传来剧痛，眼前昏花数秒，他竟看见脑海意识里多了个外表通体翠绿的小瓶子，一旁悬浮着通体暗紫色的书。</p>
身躯振动，意识回归，他久久难以相信这是真的。</p>
“天书、玉净瓶……”</p>
眼眸越来越亮，出现了这两样东西，也就证明之前听到的话是真的。</p>
且那数秒间，还看到玉净瓶口飘出淡淡紫气，玄奥而妙不可言。</p>
旋即又发现自身疲惫一扫而空，体内似有用不完的力量在澎湃燃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