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到底是谁错了
老者的目光盯着床顶，喃喃着，过往记忆里只剩下一片模糊，他也差点忘记了自己是谁。
只是，在记忆的最深处，仍然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代表着疼痛鲜红。
那些零星的片段里，有火光冲天，有被盗走的宝盒，有在流浪中等待的岁月……直到最后，铸成大错。
一口鲜血吐出，老者胸腔剧烈地起伏。
脸上的表情登时变得痛苦，周围人的心也都随着他艰难的呼吸不自觉地放慢呼吸的节奏，老者浑然味觉，只拿一双逐渐浑浊的眼睛盯紧了头顶，半晌深吸几口气，张着嘴说着什么。
秦城急忙一挥手阻住了周围村民的哀呼，低下头去靠近老人嘴边，轻声问，“你说什么？”
老者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音，间歇蹦出来几个断断续续的字符，“罪……我，错……目……”
秦城皱皱眉，心里不时盘恆着。他说的是什么，穆？还是母？
周围还有人在抽抽搭搭地哭泣，秦城不耐烦地转头大吼了一句，“都给老娘闭嘴！”
她顶着一张血淋淋的脸大吼的模样实在是很有震慑人的威力，抽泣的那个人一瞬间被吓得连呼吸都忘记。
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只剩下床榻上老者粗哑的呼吸声还在延续，被秦城极近的吼了一嗓子，他的目光似乎被震的亮了亮，又大力呼吸了几口，才断断续续地说着，“我……被驱逐……，等……犯错……原谅……原谅……”
中间好多话秦城听不清楚，然后老者却再也不继续说别的，揪住原谅两个字翻来覆去地念叨，似乎这两个字吊着他的一口气，秦城不应答，他会无休无止地重复下去。
秦城叹一口气，猜测这个老人大概是生前犯了什么错误，在求什么原谅，当下只能道，“很抱歉，我并不能代表你心里真正愧对的那个人原谅你，但如果我将来遇到那个人，会代替你向他说清楚，你放心吧。”
老者一顿，忽然不再费力的说话了，拼命将头歪向一边，似乎想要看向人群。
看向这个他背井离乡之后被迫在此生活了十余年的地方。
他其实是个被驱逐的人啊……
他这一生都在等待，等到差点忘记自己在等什么。
等到胸中怨愤难平，驻下大错。最后的最后，他拼死带走穆穆，好在之前隐瞒了住处，不会那么快被人找到，于是便期盼有一天能够赎罪，心里却知道，他自己所犯下的错，再怎么赎罪都难填万一。
头偏向的角度越来越小，老者的挣扎逐渐变弱，思绪逐渐变轻变得薄弱，似乎残余的轻微呼吸声托举着灵魂升上了天空。
似乎能看见天空之中白色的云朵，看见自己“飘”了起来，看见底下哀哭的人们。
脑海中闪过最后一个问题，自己会不会给这些人带来灾难呢？这个在自己走投无路之时容纳了自己的小村落。
然而，不管到底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一切都已经不是他能阻止的了。
这一生，就这样吧……
他彻底闭上了眼睛。
村长去世，村民们哀痛的同时，有人开始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村长他老人家的殡天正正赶上了渔歌节，是不是有某种机缘巧合存在？
这种思想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这件本来很悲痛的事在村民们眼中，俨然成了村长化为“鱼神”飞向了大海，从此在神秘的海洋深处护佑渔村一方安宁的幸事。
于是渔歌节的重要程度再次提升了一个档次。
女人们手忙脚乱地筹备着，男人们砍下树木制成巨大的圆形方桌，将祭祀用的器具案几退到海边用每年都会换新的“神圣”的海洋之水清洗上面的灰尘。
秦城则应村民的强烈要求，跟余骨带着穆穆藏了东家躲西家，各种混吃混喝。好几次险些与换货的人撞上，有一次更是藏在里屋听见了外屋禹络说的话。
寒暄客套之后，便跟村民们说他们渔歌节过后就要离开。
听到这番对话，余骨松了一口气，秦城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她还是觉得禹络有问题，只是这不是话本子里言情的侠盗剧，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说人家有罪。还不能证实自己的猜想，也不敢随意就告诉余骨，只能等着禹络一行人露出狐狸尾巴。
虽然他们就要离开，但是绝对不可以放松警惕。
至于渔歌节……应该是最需要注意的地方。
秦城食指点点下巴，开始认真地思考对策。眼前的黑暗忽然被拉开，火烛的光芒照进柜子里面来，黑皮肤的大娘贼兮兮地摆手轻唤他们，“他们走了，你们出来吧！”
几人从藏身的小木柜里钻出来。
大娘又拿了几块糕点递给穆穆，脸上泛着慈爱的笑容，“小穆穆最喜欢吃了，这是我刚换回来的点心，给你吃！”
穆穆的确很喜欢吃东西，开心地接过来就要往最里面塞。秦城下意识伸手就抢了过来，放在鼻尖闻过，香味浓郁，是很正常的糕点，没有下毒。
她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做完之后却猛然惊觉似乎有些不妥。
果然，空气变得很寂静，黑脸大娘这次真的黑了脸，气哼哼地一扭肥墩墩的身子，以为秦城嫌弃她徒手拿吃食，又气又脑，“俺们渔村吃东西都这样，不会拉肚的！”
临走时，又把秦城他们这屋的蜡烛给端走了。
只剩下被摔的震天响的门。
摸着黑，余骨试探地打破了安静得诡异的空气，“秦城啊，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秦城默了一会儿，只能长长地叹一口气，“小心驶得万年船吧……”
穆穆呆愣愣地捧着被塞回来的糕点，“那我还能吃么？”
“……吃吧吃吧。”
海边的渔村到了晚上还是很冷的，秦城半夜醒来的时候，发现土炕被烧的温温的，一看就是黑脸大娘又回来烧过了。
渔村的人性子直爽，就算生气了也绝对不做小动作，该照顾的一样都没有落下。
除了……因为气恼拎走了油灯有点黑之外……
秦城的心里忽然很有些愧疚。
“是我错了么？”
“你错了，”黑暗里，余骨幽灵一般颤声回答，秦城被吓了一跳，随手抽起一边垒着的枕头砸向地面，“夭寿啊！吓死个人！”
“你让我打地铺我也不说什么了，你还揍我，是不是太过分了。”余骨悲愤地摸摸扔过来的枕头，上面还残存着热炕的温度！而他的枕头已经躺了很久了，却还是冷冰冰的！
秦城哼了一声，她有什么办法，男扮女装的她总不能好意思跟人家要两间房间吧？只能委屈委屈余骨睡地面了。
而且……斜着眼睛瞄瞄地面。
“石头剪刀布是你输了没错吧？”秦城提醒余骨，“我可是给过你机会的，谁让你都输给了我。”
余骨游魂一般的声音从地面飘上来，带着满满的对不公命运的不服，“我就说了十一把成的！”
“去死！”秦城这回直接抓起一床被子甩下去，盖住某人的嘴，总算安静了。
两天的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渔歌节这一天。
作为渔村传统的节日，渔歌节得到了比新年更隆重的对待，在这一天里，全村一大早便起床，拿出封存了几十年的好酒，再挑出最新鲜的海产品，在村子中央大摆筵席，人们在这一天里吃喝玩乐，只不过因为这次村长去世，人们把高歌狂欢改成了喝酒祭奠。
村民们还不忘给秦城和余骨偷偷摆了一桌菜，声正严明地表示，就算他们不能出去参加渔歌节，也要怀着对海神的绝对崇敬，在屋子里虔诚地吃完这一顿饭。
余骨歪着脑袋盯着热乎乎的饭菜好久，虔诚？咋虔诚？吃一口饭磕三个响头？
秦城被推着坐在凳子上，那个黑脸大娘没好气道，“诺，做菜的时候我可是戴了鱼漂手套，绝对不会拉肚的！”
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语气依旧别扭的不像话，“多吃点，你们俩带回了穆穆，我们大家伙都很感激你们。”
秦城一时间有些怔然。
海边渔村，村民们都保持着朴实而善良的本性，在这里，无论是从多遥远的地方来的人都能感觉到家的温暖。秦城重重地握拳，她一定会保护好大家的！
这样好的地方，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