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诸子宴 > 第 19 章
    散,一顿晚餐和乐融融,吃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结束。

    午后,天气闷湿难耐,翻滚浓云中传来阵阵闷响。李坐在客栈一楼,螓首轻靠窗槛上,纤白指头时不时敲着杯缘,面上满是烦躁。荀非和余平前去驿站取京城来的信件,墨成宁则为了筹措即将用尽的盘缠,至邻街相熟的医馆搭手。

    “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茶独饮,不知yù待谁?”一名蓝衣青年径自坐上她对面木椅,右手指轻轻弹了弹另一只空茶杯。那青年头巾下生着一双吊眼,正骨碌碌地打量她。

    李白眼一翻,又来一个搭话的!留宿客栈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打发无数轻薄浪子,若不是怕张辉来访时见不到自己,她才不愿坐在这里。

    “别在我面前念酸诗,姑娘我大字不识一个,只是个乡野鄙人,公子怕是找错对象了。”她冷着脸胡诌,只想快点摆脱这酸儒生。

    那青年吃了瘪,张嘴微愣,神色很快恢复正常,又笑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小生并无恶意。只是见姑娘眉间带着郁闷烦忧之色,小生虽不敢自称圣贤之人,却也读过圣贤书,知读书人应胸怀天下,忧民之忧,姑娘不妨将所忧所愁告诉在下,即便无法解决,心中也能松快些。”

    李只觉他一番话如苍蝇在耳边嗡嗡不绝。在绝响谷时,何曾有这般枯燥无味的生活?心思一转,便换副表情柔声道:“公子好意,小女子也是知道的,只是……这有一件事十分烦人,却还真只有公子能替我解忧。”

    那青年喜形于色,见她一双水汪汪媚眼似要滴出水来,连忙道:“姑娘请说,只要你说,小生一定办得到。”

    “那你可不许反悔。”她笑道。

    青年只觉一身骨头都酥了,喜道:“那是自然。”

    “我瞧着你觉得烦,烦请从我面前消失。”李嗔道,皮笑ròu不笑。

    “等等……”

    “公子说过的话不作数吗?”她轻柔地抚上腰间含光剑。

    青年脸色一变,知道自己唐突了佳人,且这佳人似乎会武,便告了罪,悻悻然离去。李收住笑容,拿起一旁墨成宁替她准备的帷帽,咕哝着热死了便戴上。

    “小妞儿,暑气这么重,我怕这黑纱会闷坏你的花容月貌。”背后传来粗哑的笑声,那人越过她,大刺刺坐上她对面余温尚未散尽的木椅。

    才刚走一个又来一个,就是不让她省心!李隔着一层薄绢气鼓鼓地盯着来人,起身正要发作,滚字才到嘴边,陌生的熟悉感却涌上心头。

    “老张!你果然来了!”

    佝偻老人咧嘴一笑,正是张辉。

    “嘿,我这会儿屁股都还没坐热,你就要赶我走啦?好歹刚刚那酸儒还坐了半盏茶的时间。”

    李笑道:“别损我啦,那些人实在扫兴得紧。”她见张辉背驼了点,发已苍苍,眼角额间也多了许多皱纹,但张辉就是张辉,一双眼依旧炯炯有神。

    张辉从头至脚细细看了李一回,啧声赞道:“不愧是前掌门和夫人的千金,当年的女娃居然出落成这般如花似玉。早知如此,老朽当年就不赶着投胎,年轻二十岁好娶你这美娇娘。”

    李啐他一口,慢悠悠地坐回木椅上,道:“年纪一大把了还没个正经,就不怕我告诉张婶,看她怎么收拾你。”张辉怕老婆在迷蝶派中是出了名的,果见他面色微微一变,收敛了几分。

    “我进客栈时,本要找姓荀那小子的跟班,不想在这见着你,说实话很是意外。”

    “不乐意吗?亏我先前以为老张惦念我,还差点浪费几滴眼泪。”多年不见故人,她已非当初调皮的小姑娘,却仍忍不住拌嘴几句。

    “……说到底,还是没掉泪吧。你这孩子的眼泪还是一如既往的珍贵。”

    “当然!梨花带雨的美感太难掌握,我做不来,还是少丢点丑为妙。”

    “我看除了鬼掌门和你爹娘,要你白白流泪,那可真是难如登天。”

    李笑容微微一僵,秀眉微蹙。过了这些天,听到这名字,心口犹是一阵疼痛,她低估鬼清在自己心中的分量了。

    张辉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不解李为何会随荀非一干人离开绝响谷,只得将计就计。

    “我想回谷探探我儿,将他带出来见见世面,可我没有紫花安魂草。”

    “我这还有许多,待会儿拿给你。老张……你要顺道去看看晦儿吗?”虽然张晦活得颇自得其乐,但她心知他一直向往着大江南北。

    “他……看看也是好的。”言下之意就是不带着他一起出谷了,李暗暗替张晦怨张辉的凉薄。

    张辉心里却在想:开玩笑,老子替李微之惹出的风流债背黑锅已够仁至义尽了,还要老子如何?

    “牛牛,荀非那厮怕是不安好心,上回他和她堂妹将我骗得团团转,我误信你在谷里头出了事,这才指点他们入谷的法子。但后来我设法找到这儿来,才知道他俩根本不是什么堂兄妹,那女娃姓墨,他们是不是连你也骗了?”他跳过张晦这话题,满面担忧地看着李。

    “我相信墨姑娘对我绝无虚言……”欺骗她的人不是墨成宁,是他,鬼清。

    李沉吟半晌,她不可能说出袁长桑还活着的事实,她几乎能肯定张辉会对袁长桑不利,便轻描淡写道:“我有些事要办,他们是谨慎了些,未尝不好。”

    张辉闻言立时跳起,急促道:“什么事?!宝库的事?!”眼角余光见远处桌边投来好奇目光,便又坐下,目光紧紧抓牢李的动静。

    纵使张辉不高,背又驼得厉害,整个人显得短小委靡,李仍被吓了一跳,遂解释道:“和藏宝图无关,是……我要去实现我许下的承诺,此生和绝响谷约莫是无缘了。”

    张辉听说和藏宝图无关,高耸的肩头一松。“牛牛你不知世间险恶,我是怕外人觊觎你娘留给你的财宝。”他特意强调“外人”二字。

    “老张的用心我懂得。”长长睫毛半垂,让人看不清她神色。

    “你明白就好。不过……牛牛你舍得?”

    她知道他指的是离开绝响谷、离开迷蝶派众人、离开鬼清。舍不得又如何?

    难道要回去?她太清楚袁长桑对山盟海誓的执着,“她心中无他”和“她消失甚至已死”,前者更让袁长桑无法忍受。

    “舍不得也得舍得。”

    “牛牛,你还记得咱们迷蝶派向来的作风吗?前有荆棘覆路,斩之;前有山贼挡道……”

    “砍之。就算山贼是官人假扮,亦同。”李眼瞳乌墨如深潭底,前景彷佛不真实起来。

    “我就点到为止。顺带一提,你同姓袁的远走高飞那日,鬼掌门向你爹提亲了。”张辉静静道。身后传来瓷杯落地的破碎声,张辉满意地勾起嘴角,头也不回道:“先前我说要去绝响谷探探我儿,我打算今晚出发,到时再向你拿紫花安魂草。”

    他步履极为缓慢地踱向门口,如他所料,李喊住他。

    “老张,替我准备一匹马。”

    张辉浅浅一笑,摆了摆手便自顾自地走了。

    这一夜,李心乱如麻,躺在李身侧的墨成宁很快发现她的不对劲。

    “大嫂,可是哪里不舒服?”她起身忧心忡忡地看向翻来覆去的李,伸手探向她额头,却是一片湿凉。她心下一惊,赶紧起身点灯。

    她立在床边,柔声道:“不舒服要和我说一声,要是大哥知道了肯定怪罪我。手给我。”

    李柔顺地伸出皓腕,墨成宁往上一搭,轻声道:“大嫂,你思虑太过,损伤心脾,因而心血不足,血不养心……”她认真地低声叮嘱她,轻轻拍了拍李冰冷的掌心,未料李忽地手掌一翻,扣住她右腕脉门,一股炙气注入,她右手登时酸软无力。

    “成宁,对不住了。”

    墨成宁大为惊骇,不及细想便用左手掏出贴身银针往李手背一刺,李吃痛放开她。

    墨成宁急奔至房门口yù夺门而出,尚未拔开门闩,便被李用含光剑挡住去路。墨成宁一咬牙,抄出今早才买的贴身匕首,格开李的剑。

    “为何要杀我?”墨成宁才挤出这些字,出招便稍缓,差点被刺中,只得凝神接招。

    两人在忽明忽灭的烛火中jiāo手显得绑手绑脚,李顾忌荀非和余平,不敢有太大声响,只得加速出招,不让墨成宁有机会嚷嚷。墨成宁心一横,随手撒了一把带麻yào的银针,便持匕首贴上前去。李哪里肯让她接近,含光剑剑势在墨成宁面前形成一道光墙,将大多数银针击挡下来,又踏着莲步避开剩余银针。

    墨成宁见她露出破绽,迅速欺上前去,却是中了李的计。

    “撤!”李轻喝,手如游蛇般拂过墨成宁腕间,墨成宁忽感一阵酸麻,匕首便落下了。

    她向后一跃,眨眼间,李剑尖已指在她咽喉上。

    “成宁,我就是这样一个贪心的女人。我不想负了师哥的爱,也不想让袁大哥怨我恨我,对不住了。”剑尖颤动,语气坚定。

    墨成宁怒道:“你将我杀了,好让大哥不知道你心里早有了别人,却要他一辈子痴等着你!你好狠的心!”

    李心一紧,长剑匡啷一声落地。看着地上闪着寒光的含光剑,只觉连长剑都在冷眼嘲笑她的失败,双腿一软,便滑蹲下去,“哇”一声哭了出来。

    墨成宁正想踩住长剑,才发觉刚刚急于逃命,不及穿鞋,连忙缩脚。幸而李再无动作,她赶忙走向李,抄起地上含光剑以防李又发难。

    “你待如何?”墨成宁强压下余悸,冷静问道。

    “袁大哥他……宁可等不到我,甚至我死,也不愿知道我背叛他吧。”李哽咽道。

    墨成宁想了想袁长桑的为人,咬着下唇默认。

    良久,李方缓缓道:“动了杀人灭口的念头,对不住。”

    墨成宁神情复杂地瞅着李,只见她一脸惨白,一副要自尽谢罪的模样,心中又是苦又是恼。

    她前些日子向荀非表白,虽然心知自己的想法是自欺欺人,但她却无法遏止地想,倘若她成全了这对鸳鸯,上天会不会也怜悯她而成全她?

    她脑中浮现上回在绝响谷溪边,这对神仙眷侣相处的模样。

    她不断说服自己,拆散这样一对爱侣会遭天谴。心中念着念着,一双杏眼也逐渐蓄满泪水,因她明白,袁长桑又多了一个背叛者。

    她仰头硬生生收回泪水,淡声道:“大嫂……”又立即改口道:“李姑娘……你走吧。”墨成宁抛下长剑,抿紧发颤的双唇。

    李一愕,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劝他忘了我吧。”李长叹道。

    墨成宁低着头,低声而清晰地道:“我此番来寻,只见到李牌位。李已死多年。”

    李呆了片刻,随即心下感动,晓得她是在向自己保证会让袁长桑死了这条心,便抄起剑击断腕上玉。她还剑入鞘,道:“这玉,原本是我死后才要取下的。”

    她将两段玉轻放桌上,又放上当初定情的木芙蓉银簪,正色道:“李受墨成宁之恩,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便跪下去,磕了一个响头。

    墨成宁叹了口气,她实在说不出“好好生活吧”、“祝你们长长久久”之类的好听话。

    “保重。”语气不轻不重。

    李又作了一揖,抓起早就收好的行囊,离开客栈去与张辉碰面。

    荀非与余平正在一楼木桌旁小酌,余平贪杯,已醉得不省人事。荀非今早在驿站接到家里来的信,信中百般催促他归府,说是石家要挟荀家再不提亲,石家便要物色其它女婿人选,至今还拖着纯粹是来自石家小姐的坚持。

    都已订了亲,还恐生变?

    荀非再看一眼信纸,字里行间皆是复仇的迫切xìng和对他的期望,他冷冷一笑,却是自嘲,接着按例将信纸探入油灯引燃,丢进碗里烧尽。

    荀非醉眼朦胧间,见一黑衣女子夺门而出,不久,便听到哒哒马蹄声,竟就在这月黑风高的夜晚走了。

    他心道:那身形……好似李。为何离去?墨姑娘知道吗?她没事吧?

    想到此处,他蓦地打了个激灵,醉意也去了七八分。他撇下趴睡得香甜的余平,跌跌撞撞地冲上楼,直奔长廊底墨成宁和李的房门前。

    正待破门而入,荀非动作戛然而止。

    万一他方才看错,那人并不是李,而两人现在正安安稳稳地睡在床上,他这般破门而入会被当登徒子吧?

    想了想,他仍决定必须确认墨成宁的安危,他敲了敲,里头无动静,便伸手推门,讶异发现门竟没上门闩。他心知有异,当下更急,径自入室。

    第9章(2)

    更新时间:2017-03-31 20:00:03  字数:6233

    “你没事吧?”

    墨成宁杵在窗边发愣,一双美目幽幽瞧着张辉与李离去的方向。她没注意到荀非人房,因此被他的声音给吓了跳。

    “苟公子!”泪珠险些滚落。

    荀非绕着墨成宁细看数回,终于舒了口气。

    “没事就好。”

    微弱月光下,墨成宁木着一张没有血色的脸,双眼湿然,彷似抱着她的肩一摇就能滴出水来。荀非借着三分酒意,一股冲动yù搂她入怀,他伸出右臂轻抓她左肩,另一手按住她背心,墨成宁微微张大眼眸,软着身子任他摆弄,孰料荀非左掌才碰到她背心,便如同碰到炽铁一般缩回了手。

    这个拥抱,有太多含意,他给不起。

    墨成宁并无惊讶或失望之色,经历李一事后,天大的事对她来说也如尘埃微末了。她淡淡瞥荀非一眼,轻声道:“我放她走了。李已死,江湖上再无此人。”

    墨成宁面无表情,像是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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