搓一张粗纸在赵西安的手中被搓的沙沙作响。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桌角的纱灯恍惚的摇曳着,因为飞蛾的挑逗不时的昏影闪烁,城外敌营人声嘈杂,云贺联军已经开始埋火造饭了。
“唉!”
赵西安沉吟片刻,长叹一声,随后展开面前的粗纸,手握雁翎笔舔饱了墨,紧锁眉头徐徐写道:
“云兰国严尚大元帅谨启:
赵某不才,忠义廉耻之理,得大元帅亲笔以告之,不胜惶愧。向闻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帕莱我皇,天赐其位,昔年知遇之恩誓不能忘,故赵某虽死,必不相负也。
而今干戈虽起,兵势难抑,然永宁重镇,鸿图华构,城中数十万百姓,实不堪受攻伐之祸,大元帅文韬武略,深明大义,故赵某不避羞惭,愿与大元帅相商于君子之约。
明日午时,赵某当亲率本部甲士出城列阵,与大元帅一决生死,各安天命,然城破之日,愿大元帅多以百姓为念,谨约士卒,明令禁止。此诚皆元帅之德,百姓之福,赵某之愿足矣!”
赵西安一腔赤诚尽附笔尖,又点印落了款,将信纸三折塞进牛皮纸封里,随手写上“云兰国严尚大元帅亲启”。
“把信送到城下大营交给来使,告诉张成,好生款待!”
赵西安说着话把信封递给身边的一名亲随影卫。
一阵微风吹进大帐,更惹得纱灯摇曳不定,夜晚已经开始凉了,赵西安方才传令诸将各去进膳,此时环顾大帐,身边只剩下几名亲随的影卫岿然肃立着。
“备马回府!”
赵西安吩咐一声,抓起案桌上的战盔扣在头上起身下楼,看着城下民居腾起的缕缕炊烟,赵西安轻叹着摇了摇头。
因为永宁城是一个军事重镇,所以只建有一个城门便于防守,主将驻防之时,身家性命就已经依附在这四丈多高的城墙之上了。
“把马牵下去好生喂养,明天还要赖它出力!”
宝驹飞腾,不一时已到家门,赵西安翻身下马,吩咐着把缰绳递给了门口的家丁。
这匹马还是一伙弥尔罕国的马商所赠。
当年这伙商人在各国之间做贩马的生意,不料这天走到帕莱的境内,竟然遭遇了一大伙马贼的打劫。
恰巧这天赵西安正带着队伍在附近巡视地理,听到不远处人喊马嘶的吵闹声,当即就派斥候探明了情况,紧接着又命令部队迅速投入战斗。
龙影甲士的战斗力是何等的强悍,一般的小马贼岂是对手。
赵西安将部队一分为三,三股部队严密配合,一伙马贼不多时就被悉数歼灭。
逃过一劫的商队首领千恩万谢,并且拿出了马队中最优良的一匹神驹敬献给赵西安。
只见那宝驹身高七尺,体长九尺有余,通体乌黑,唯有两耳之间长着一朵白鬃,将军赐名“千里照夜白”。
“吩咐厨房准备晚饭,让小卿过来和我一起吃吧!”
此时赵西安已经走进了中堂,对侍候在一旁的管家吩咐道,随后摘下战盔递给一旁的佣人,另有两个佣人赶忙上前为将军卸甲。
中堂不甚很大,但是简洁齐整,正中放着一张八仙桌,边上相对着还有四把圆凳。
“爹”
过不多时,只听屏风后一声叫喊,紧接着闪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头上扎一个小髻,穿着一身蓝色的棉布小衫,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小小年纪,却是清新俊逸。
这小男孩名叫赵汉卿,正是赵西安的独子。
“卿儿来了,来坐爹旁边,咱们马上吃饭。”
赵西安看小男孩走来,当即眉目一展,一扫连日来征战的疲苦,拉出身旁的圆凳,笑着招呼道。
“福叔说爹回来了,我就连忙跑来了,城外的敌人还在吗,爹?”
赵汉卿双手扒着父亲的胳膊询问道,一双乌黑的眼珠机灵的眨巴着,充满了对父亲的依赖与信任。
“放心吧,孩子,来,咱们先吃饭!”赵西安微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转头对佣人吩咐道:“吩咐厨房上菜吧!”。
“爹,咱们是不是打不赢了”
赵西安闻言心头一紧,关于战争的局势,他是实在不愿意跟儿子提起,更不用说明天还要出城与敌人决一死战了,那可是有去无回的结果,此时面对儿子的询问,赵西安连忙岔开了话题。
“卿儿啊,咱们家传的一十二路赵家枪法,你现在虽然能够演艺齐整,但是离精熟还差的很远啊,而且你现在年纪尚小,没有经过真正战场的锤炼,眼下也只有其式,不能用其力,以后可得跟你泰叔多加练习啊!”
“爹爹放心,孩儿以后一定刻苦习练,快快长大,早上战场杀敌,为爹爹分忧!”
父子俩说着话,只见几名佣人顺次走进了中堂,手中杯杯盏盏的摆在桌上,也只不过就是几道简单的苋菜罢了,此时城中粮草已然不济,将军府也绝不会大排筵宴。
“好孩子,你要记住,你我生是皇上的臣,死是皇上的魂,更世世代代都是我帕莱的子民,我儿长大以后,决不可做背君叛国之事,可记住了?”
赵西安只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再跟儿子多说一点,明日一战,恐怕从此就要两隔了。
“嗯,记住了!”
“哦,对了,这个东西你贴身收好,从今以后,决不可离身半步!”
赵西安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白色的丝帕,只见里面包着一小块半圆形的玉佩,通体翠绿,甚是精致,一面还刻着一个“忠”字。
赵汉卿见状连忙双手接过丝帕,小心翼翼的放进内衣的衬兜里,轻轻的拍了两下,正色道:“放心吧,爹,只要孩儿还有一口气在,就决不让它离开我!”
“好孩子吃饭吧!”赵西安反复摩挲着赵汉卿的头发,眼中的依依不舍瞬间闪过,他是一个父亲更是一名主将,如今既然已经选择了城中的数十万百姓,就只能牺牲自己的小家了。
自从五年前母亲去世之后,赵汉卿平日里就跟随父亲进出军营,上到兵法阵形,城防扎寨,下到弓马骑射,祖传枪法,无不得到父亲悉心的传授,此时虽然年纪不大,却也是将门虎子。
不时饭毕,赵西安起身牵着赵汉卿的手走到门前,屋外一片静谧,一轮皎月洒射着大地。
“卿儿,以后难过的时候,就看看天上的月亮,想想月亮就像你的亲人一样,亲慰疼爱着你,就什么事都不怕了!”赵西安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安慰儿子,从明天开始,他欠儿子的就太多太多了。
“孩儿记住了,有爹在,我什么都不怕!”
“好孩子,先回房吧”
赵西安苦笑着目送儿子走进后院,一颗父亲的心被儿子的依赖深深的刺痛着,却又无能为力。
“叫赵泰来见我!”
赵西安沉吟了片刻,又转身对佣人吩咐道。
赵泰,赵西安族人,将军府家将教头,年纪三十五六岁,为人性淳寡言,处事谨慎,更兼武艺高强,曾单刀手刃十数山贼,全身而退。
等不多时,只见一人快步跑进了中堂,站在赵西安身侧,拱手道:“不知老爷叫小的来,有何吩咐?”
赵西安见赵泰已来,摆摆手示意其他人退下。
“赵泰啊,来坐,以后卿儿,就拜托你了”
“看顾少主,乃在下的本分,何劳老爷吩咐!”
“明天正午,我会率军出城,与联军决一死战!”
“老爷”
赵西安伸手拦住赵泰的话头。
“当朝大司马成涭,是我少年时节的结义兄弟,待明日城破之时,你与卿儿带些银两换上布衣找机会逃出城去,把卿儿带到京城交给成涭,跟他说明永宁城的情况,他会好好看待卿儿把他抚养成人的!”
“小的愿与老爷同阵杀敌”
“你跟随我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我知道你遇事谨慎,故而将后事相托,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啊!”
“自跟随之日,老爷待小的恩重如山,万死难报,请老爷放心,小的定不负所托,把少主平安的送到京城,交与大司马!”
赵泰说着话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双手抱拳对赵西安哭诉道。
“好兄弟,快快起来,赵家枪为我赵家祖传之法,我此次以身报国,不能再旦夕传授,还望你能早晚看觑卿儿,让他早日成材啊!”
赵西安双手托着赵泰的手肘,深恳的说道。
“小的毕生所学,定当不遗余力,倾囊相授。”
“到了京城之后,卿儿自有信物与大司马相认,成涭也定会为你在府中安排一职,如此我死也瞑目了!”
“老爷!小的给您磕头了!”赵泰闻言大哭,双膝跪地,又对着赵西安深深的磕了三个头。
“好了,先下去休息吧!”
交代完后事的赵西安长出了一口气,摇晃着走到桌前,端起一盏茶一饮而尽,随后也向卧室走去。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赵西安一大早就驾马来到城门前,张成连忙跑来牵住缰绳。
“书信可交给来使了?”
“一切按将军的吩咐!”
“城门上留警戒哨,通知其余所有人,演武场集合!”
赵西安翻身下马,正色的命令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