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上班，看完笔录的王局，深呼了两口气，站了起来，在办公室来回渡步，走了几圈站在窗口立定，良久发出一声深重的呼吸，看起来王局的情绪十分激动，良久，王局坐回办公台，用手指大力敲击桌面对艾山指示:“要顺着张尕娃这条线索深挖下去，贩毒和吸毒一样，是有瘾的，只要他们没被抓获或者死亡，暴利会驱使他们在贩毒的道理上会一直走下去，直到再次被抓获，他们才会真正地收手，所以毒贩最终的结局，大都不是死刑就是在监狱度过余生。只要马龙还在社会上走动，他一定会重操旧业，这次一定要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把马龙抓获，案件要办成铁案，务必把他钉死在贩毒的人生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原来王局和艾山都曾疑虑966案夏曦的凭空出现，是巧合还是安排，他们终不得而知，现在张尕娃说出了真相，王局和艾山才知道，原来夏曦是死于固执、死于义气、死于孝顺，但他的死，却是最大的不孝。
王局继续说，“关于刚才你提到抓捕夏曦那个事，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1996年8月份的事了，还是我带队抓捕的”！记忆力超群的王局讲起几年前发生的事情，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清晰:“1996年6月份，当时我还是蓝海分局刑警大队长，刑警大队四中队抓获了一名偷窃汽车的瘾君子，根据他的供述，马龙进入我们的视线，刑警队随后派出侦查员对马龙进行蹲守和监控。一个多月后，基本掌握了马龙的活动轨迹，大队决定在8月下旬进行收网，在抓捕那天，夏曦的出现大大出乎大家预料，因为在前期调查的线索里，警方根本没有发现这个叫夏曦的人半点线索。”
“96年我们是刑警大队只有一个禁毒中队（那时分局还只有专职禁毒中队，后期才扩编为禁毒大队）记得当时禁毒中队的案件很多，大部分人手抽调去跟进一桩大案，再说禁毒中队编制严重不足（办案经费预算原因），所以案件没有及时转到禁毒中队，而是由大队四中队抽调人手直接跟进。当天抓捕时，马龙大声用家乡话呼叫，一些在g市经商，不明就里的江北乡亲进行围观、推搡、堵截，造成现场曾一度混乱，一辆准备用来装载嫌疑人的车辆、也被围堵的动弹不得，不得已只好把两人装在另外一辆警车驶离现场，只能说是事急从权了”
王局继续说:“当晚突审时，出乎大家意料的是，重点嫌疑人马龙居然一问三不知，把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而第一次出现在视线的夏曦，却把整个罪名大包大揽，包括房间都是他出钱让马龙租的，而马龙对夏曦贩毒的事竟一无所知，真是匪夷所思！完全颠覆了王局和刑警四中队民警的预料，大家看着这个有着一双清澈大眼、满脸稚气的大男孩、居然能把每一个环节安排的风雨不透，包括毒品包装上的指纹，都被擦拭的一干二净！
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只有像马龙这种有一定社会经验的成熟男人，才有可能想到对抗警方打击的手法和策略，而不是夏曦这样稚气未脱的大男孩、能够有的这份老练！依目前两人的口供，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嘛！可是夏曦为什么要把罪行往自己身上揽呢？！
当时还是刑警大队长的王局，决定亲自审问夏曦。
王局到分局审讯室后，一双锋利如剑的大眼盯着夏曦大约20秒后，突然把询问记录往桌子上重重一摔，历声地对夏曦说:“你真糊涂！这种事情能开玩笑吗？你不是小孩子，会掉脑袋的！你想要报恩还是讲义气我不管！但是，我劝你对你的人头负责”！王局手指着夏曦脑袋、声色俱厉地把炮弹般的语句砸向夏曦，夏曦脸上的神情一阵红白交替闪现，片刻的慌乱后他很快地就恢复了平静，镇定后的夏曦仍然坚持被查获的毒品是他的。
“什么时候来的g市？快说”！王局紧追不舍，根本不给夏曦思考的时间。
“半，半两个多月前”，夏曦慌忙改口，脸上又是一阵慌乱。
“租房还是酒店？租房说地址，酒店报名称和房间号”。王局步步紧逼。
夏曦额头上沁出了细微的汗珠，但他还是流畅地报出了所住的酒店和房号。
“这个我们会安排人核实的”，王局说:“我劝你老老实实交代问题，你要知道中国的法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别想蒙骗过关！
你要对你的一言一行负责，你的口供在量刑上起着近乎决定性的作用，你明白吗”？王局加重了语气说。（97年前的旧刑法，本人口供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今天最后一次问你，毒品到底是谁的？你要老老实实回答，不许说谎”！王局注视着夏曦，像教孩子般地说。如果说夏曦是孩子也没有问题，虽然是身体高大，年龄才刚过20岁。
“都是我的，和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夏曦仍然坚持地重复说，当谎言重复的次数多了的时候，甚至不用思考就能脱口而出。
夏曦又是沉默，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他不在沉默中重生，就会在沉默中走向死亡，一条看不见的人生岔路口就摆在他面前，左脚阳光大道，右脚阴曹地府。他的眼睛虽然大而明亮，但他对眼前的形势却视而不见、如同盲人。
王局见夏曦坚持毒品是自己的，只好以退为进地说:“再给你几分钟时间，你再想想清楚”。随后王局走出审讯室，到隔壁审讯室叫出审讯马龙的赵中队长，示意一起出去走走，他们走到足够远，确认夏曦和马龙听不到的地方停下来。
王局问赵队，马龙那边是什么情况，赵队说马龙这孙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居然说什么是毒品，毒品长什么样，他从来都没见过，能不能拿点让他看看，我真想揙他一顿！”赵队抬了抬右手臂说。
王局请赵中谈谈对案件的看法，赵中说:“根据目前的审问情况来看，基本可以确定夏曦给马龙迷惑洗脑、灌了丧失理智的**汤！他们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们一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王局想了一会，“夏曦这个年轻人没有什么社会经验，看不透人心险恶，哪够在社会上滚爬多年的马龙忽悠啊！赵中，我有个提议。”王局说:“给这个小伙子一次机会，让他在看守所吃吃苦、冷静冷静，好好地想一想持毒贩毒的利害关系，看来今天也审不出有价值的东西了，20天后再审他，以下次的口供来定性，赵中你的意见呢”？王局抬头用问询的目光看着赵队说。
“我也是这个意思”。赵中表了态说。
王局点了点头。
王局和赵中各自走进审讯室，王局看着夏曦说，“小伙子刚刚想通了吗，现在该告诉我真相了吧”！
夏曦仍是机械地摇着头。
王局像打量外星人似的盯着看了夏曦半响说:“这样，小伙子，我给半个月的时间让你清醒下，半个月后你要如实告诉我真相，这关系到你是身家性命，你明白吗”？夏曦对王局点点头，他迫切地想快点结束这场审问。
“今天的询问笔录你先不用签名，半个月后我去看守所，那时你要告诉我实话，这也是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想清楚、想明白了，懂吗”？王局口气软和了很多，像叮嘱孩子一样地叮咛着夏曦。
夏曦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他恨不得马上结束令他煎熬的审讯。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眨眼半个月过去了，也已到约定再审夏曦的时间，王局和赵中再次前往看守所。一路上，赵中见王局表情凝重，一言不发，就放了一首张学友的饿狼传说。赵中的本意是让王局稍显沉重的心情松弛下来，但听了这首歌后，不但没使王局情绪好转，反而让王局感觉马龙就是那只狡诈的饿狼，咬住夏曦这孩子不放，反而让王局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到了看守所大门，赵中像似有预感似的憋出来一句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王局说:“路是自己选的，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不知怎么的，王局也有一种预感，他感觉夏曦还会坚持当初的口供，这半个月的时间白费。
办了提审手续，不一会儿，一阵有节奏的脚镣声由远及近传来，片刻，面色略显苍白的夏曦出现在面前。
“怎么样，还习惯吗”？王局问。
“非常不习惯，能不能不戴这个”。夏曦指指脚镣说。
王局不自然地干咳了一声说，“哦，没问题，只要你如实地、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们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我看不戴脚镣没有什么问题，甚至可以走出这里。”王局指了指看守所大门方向。
“坐下吧”！王局长指了指凳子，然后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夏曦，足足有半分钟才开口打破沉闷的气氛，“夏曦，经过半个月的考虑，我们相信想明白了、你这次应该实话实说、不和我们绕圈子了吧？！说吧，从哪儿开始”？王局长敲了敲手中的笔。
夏曦低着头，但脚尖却来回移动，仍然一声不发。王局和赵队对视了一眼，赵队递了一支烟给王局，帮王局点燃，两人各自深吸了一口，然后耐心地看着夏曦，等待着夏曦交代清楚。审讯室静悄悄，只有夏曦不规则移动的脚尖划破沉闷的空气，即使赵中的打火机都是攥在手里，生怕一出声便惊扰了夏曦如实跟供述的念头。审讯室里寂静的似乎能听到机械手表的嗒嗒声，两人烟头升起的袅袅白烟、争先恐后地逃离审讯室、仿佛是要逃避审讯室里这令人窒息的压抑。
两人的手中的烟即将抽完，夏曦终于开口，看来夏曦这次是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王局屏住了呼吸，紧盯夏曦，随着夏曦嘴唇的嚅动，“你们不要逼我，该说的我都说了，那些毒品都是我的”。和半个月前的他回答如出一辙。
王局此时已明白，把夏曦在监仓里醒悟一段时间、籍此求真相的愿想已然落空！半个月的监仓生活，居然对夏曦的思想和认识毫无作用！那么，又是什么信念这么执着？让夏曦始终咬定是自己的毒品呢？！难道，这些毒品真是夏曦的？一丝疑问悄然在王局脑海里产生，随即王局又否定自己的疑问，多年侦破案件的经验和直觉告诉他，在案件的前期摸排中，蓝云区警方的线报和卧底从来没有提起、甚至听说过夏曦这么个人，如果不是在现场看到夏曦，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他和毒品案联系到一起！可是，如果毒品不是他的，那他为什么又要一口咬定是自己的呢？
从古至今，只有打死不认罪的疑犯，哪有没做思想工作、不哄不吓不打不骂就主动把死罪往身上揽人的人呢！王局不得而知了！
可是，生命不是儿戏，既然夏曦不呆不傻，眼神明亮纯净、思维敏捷、吐字清晰，同时发往江北省调查夏曦的公函已回复，反馈夏曦高中毕业，精神正常、智商正常、更无精神病史，精神和大脑出问题的因素可以排除。目前的事实是，夏曦根本没有意识到死神已在他身边潜伏，一跃就能取他性命！想到这里，正义感促使王局呼地站起来，他眼里喷着怒火，用手指重重地敲击着桌面，“夏曦，这些天你在想些什么？难道不想活了！就算你想死，你也应该想想你年迈的父亲、想想你卧病在床的母亲、想想你的女朋友和亲人!他们都期待和你团聚呢！说吧，马龙到底给了你什么诱惑、给你灌了多少**汤？值得你要用命来帮他背黑锅？真相到底是什么”？王局急了，一连串用了三个问号。
夏曦楞了一下，只一瞬间即恢复了执着而又决绝的表情，“什么承诺都没有，我只是如实地回答你们的问题。”夏曦声音陡然提高分贝，他居然顶起牛来！
“别人都是互相推卸责任，而你却一昧把罪行往自己身上揽“。王局指着夏曦的脑袋，又指指自己的头说:“感冒发烧把脑袋烧坏了？？我只要真相，真相!我不怕告诉你，你们两个人中有一个人会离开这里，获得自由；另一个人将会认领他的“东西”（毒品），得到法律的惩罚，直白地说，一个人将获得自由，而另一个人将失去自由、或者生命的代价为这700克**买单！你现在如实告诉我们真相还来得及！你听懂了吗”？王局一字一顿地说，王局真是急了!！
夏曦又是用沉默不语来面对，气氛彷如暴雨前般的沉闷和压抑。半响，夏曦抬起憋红了的脸，一字一句地说:“这些毒品确实是我的，和马龙没有半点关系”。还是那句话，只不过多了两个字——确实。
“唉”！王局从心底发出了一声无可奈何的轻叹，这声轻叹诠释了对夏曦视死如归、不尊重生命的惋惜，也有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王局看了看询问笔录、定了定情绪说:“夏曦，这半个月经过我们对你的了解，很明显，你没有说实话，现在这是你人生的最后一次机会，需要补充、重新交代的吗”？王局用充满希冀的眼神看着夏曦，希望唤醒夏曦迷糊沉睡的灵魂。他多希望在这关键的节点上、奇迹会出现。虽然王局是开刀的刑警，但他也是一个为人正直、嫉恶如仇、生平最见不得无辜的人受到委屈和伤害、心地善良的人！
“这700克**确实都是我的，真的与马龙无关”。夏曦在“真”字上加重了语气，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再一次确认毒品是自己的。
王局紧呡着嘴唇无奈地点了点头，他递过审问笔录，“夏曦你先看看，确认无误后签字”。
夏曦接过材料，象征性地扫瞄了一眼，飞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王局站了起来，一秒钟都不想停留，看都不看夏曦一眼抛下一句：“阎王都救不了你”！王局和赵副队快步离开那令人压抑着的看守所审讯室。
艾山不自觉捏紧了钵大拳头，想象自己就在审讯现场，替夏老师一脚把夏曦踢翻、一巴掌把夏曦拍醒。！艾山在心里默默为夏曦惋惜:“夏曦呀，就算你起誓了，也要看对方是人还是鬼、是对是错，那样再信守承诺好不好！转念一想，可又怎么样呢？时间不会倒流，事实不能改变，就算当时他在现场，纪律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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