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莹猜得没错，奎的确很想骂她。
“暗神，请来一下。”奎不由分说地将她从凌枫旁边拖走，一路拖到了悬崖边。他托起叶莹的脸，细细地打量着。
“哭了？”奎看了半晌，皱了皱眉。
“我干了什么事情你清楚这都不许我哭一哭？”叶莹没有挪开脸，只是抽了抽鼻子。
“我知道。我知道。”奎安抚性地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捋着她的头发。他的手像是粗糙的狼舌，很有安抚的作用。叶莹仰着脸，没有反抗，也没有看他，奎轻轻叹了口气，伸出冰凉的手指，敷在她眼眶上。
“等你明天起来，估计要肿了。”奎没有像凌枫一样一口一个暗神，一口一个属下，听起来格外熟络。他晓得，叶莹不会听不进去话的。
“要哭，也不要当着凌枫的面哭。”奎轻轻地按压着叶莹的眼睑，冰凉又舒服。“本来知道让你去为他出头，他就快疯了。现在又看到你哭成这样，他没有一头撞死给你赔罪算你教得乖。”
“撞死龙都那么喜欢撞死？”叶莹恍惚地喃喃自语。
眼见叶莹又要开始掉眼泪，奎实在无可奈何。
“那你还是哭吧，哭够了再回去。好歹凌枫是乖乖的。而且其实我本来也没有期待你现在一点都不想哭的。”
“没有？”叶莹咬牙切齿地问道。
“没有，你还年轻。跟我一比，不就是个小娃娃。”奎伸出手蒙着叶莹的眼睛。“只是现在不要再哭了，海风大，老了要迎风流泪的。”
被奎这般一说，她突然不想哭了。
“好，那我就不哭了。”叶莹轻轻甩开奎的手，“是我自己别扭。”
她的确别扭了，在凌枫面前哭，是因为在想，她终于还是满足了时空之神的“期待”，做了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在奎面前哭，则是因为自己没有达到他的期待：做一个坚决果断的，合格的“黑暗之神”。
“奎，谢谢你，我真的很高兴。”叶莹的脸上撑起一个安静的微笑。还好，他没有离开，那个如父如兄，亦师亦友的奎还在。“我哭够了，就不闹了。”
“哭痛快了也好。”奎抬起手，似乎很想再摸摸她的发顶，但最终放下了。“哭出来也挺好的，我第一次杀人也哭了，而且哭得比你惨多了。”
叶莹愣了愣，但并没有追究奎是不是也会哭这种问题，只是换了个话题：“既然凌枫已经没事儿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去看看万年录了？”
奎的手顿了一下，却只是淡淡的推脱了：“等凌枫好些再说吧，暗神也可以趁此机会好好休息一阵。”
“毕竟，来日方长。”
————
叶莹一个人坐在悬崖边吹海风，小睡了一觉之后，她的眼睛不出意外地肿成了两个小桃子。
但是她还是在笑，海风吹起她的长发，发丝飞扬，像是漂浮的藻类。
奎在睡觉，他帮她织“冰绡衣”耗费的体力不菲，凌枫经过那般折腾，也撑不住了，否则叶莹少有机会单独发呆。
她能感觉到有力量从她的吊坠里散发出来——本来奎织了一个银丝网将它暂时“封印”了，但是封印很脆弱，在她使用血祭的时候就冲破了。
“暗神还真是个小孩子。”有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盘旋。叶莹也不害怕，只是拾起石子远远掷向海面，看那浪花。
“我才多大，他们两个在我面前绝对算得上老狐狸啊。”叶莹笑道，“哎呀不对，凌枫太呆了，做不了老狐狸。”
“因为是孩子，所以可以撒娇？”
“因为是孩子，所以我必须撒娇。”叶莹淡定地纠正道。“不管我是不是第一次杀人，我都一定会愧疚难受，我这个年纪，在他们看来恐怕就是个婴儿，有事没事，都要哭一哭的。”
“对着奎哭，是因为他希望看到我哭。”叶莹闭上眼睛，似乎真的能感受到黑暗之神坐在她旁边，伸出手摸着她的头发。“至于对凌枫哭嘛，呵他又不是没良心，自然知道我为了他付出了不少，也就一定会加倍忠心地服侍我。我需要他的忠诚帮我牵制奎。”
“奎心系月神，但他毕竟还是我认定的师父，也是我的兄长，我不会害他也不会怀疑他。”叶莹轻叹。“但是他需要一个对手，能克制他的对手。”
“奎需要看到我的脆弱的一面，这样他才能更好地把我捏在手心里。或者说，相信他自己能把我捏在手心里。凌枫么他倒是比较需要一个精神支柱。不过一个一直足够坚强，却也偶尔会失去力量的精神支柱，他会更珍惜，更爱护，不是吗？”
“还说不是小狐狸。”黑暗之神听得云里雾里的，半晌才继续开口。“本座要去休息了。”
叶莹站了起来，拍打身上的沙土。
墨含他，需要看到她什么样子呢？
大概像是一头昂首挺胸的小狐狸？又狡猾又坦率，而且还格外信任他——她倒是的确够狡猾啊。
哭是假的，撒娇是假的，开导或者被开导是假的。
而坦白也是假的。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叶莹坐在最喜欢的那片悬崖上，海风将她的头发，吹得凌乱，几乎盖住她的整张脸。
她仿佛是在做梦。
一个女孩跪在雪原中央，正在哭，泪水一点一点落下来，在她的衣裙上凝结成冰霜的花朵。
叶莹的心口忽然就微微酸痛起来。
好想跟她一起哭可是眼泪已经流干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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