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安十六年二月，皇帝偶感风寒，起先是发热体虚，后病情加重呓语不断，神志昏迷，形同痴呆。三月，皇帝病情见好，遂在晴日外出，回宫后突发时疾，一病不起，宫中嗟叹君王回光返照。四月十七日夜，顺安帝驾崩，年五十六。内侍太监冯忠急传信至睿王府。
顺安帝第六子，睿郡王，夜晓噩耗，集户部尚书孟向儒c都指挥佥事贺冲林速入宫。睿郡王和户部尚书孟向儒等候南清殿内，都指挥佥事贺冲林率六千军队把守宫门，无人可出入。天拂晓，户部尚书孟向儒鸣钟晓谕天下，百官入朝，跪而叩之，睿郡王凭先帝遗诏继皇帝位，国号睿清。顺安帝第二子，恒郡王朝闻之，不平且怒，暗中联集六科上书，六科上书次日，睿清帝令斩其首，五马分尸，悬于城门，其从得恕，跪谢天恩。至此大局已定，夺门之变告结。
睿清元年，户部尚书孟向儒调任内阁首辅，兼吏部尚书，加少保兼太子太保。都指挥佥事贺冲林升任领侍卫内大臣，内侍太监冯忠升司礼监秉笔太监。恒郡王晋恒亲王。
我最后一次见皇上的时候，虹销雨霁，万籁俱寂。皇上手抚石栏，注视着整个皇宫，眼神悲凉，他最后一次回看自己生活了一生的宫廷，这里有斗争，有杀戮，有平和，有安乐，最终化为云烟。良久，他说出我所知道的最后一句话：“六子明智文忠，天下臣服。”一代天子，万人之上，威仪四方，终究敌不过岁月流逝，敌不过生来病死，身不由己地来，身不由己地生在帝王家，失去一生所爱，失去少年壮志，最后也是身不由己地离开，什么都不曾永远陪伴他，他只能孤零零地走。
四月十七日夜，月色黯淡。府外乱糟糟的，怀玉打开门看的时候，突然有士兵冲入孟府，把我敲晕了。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小黑屋里，手脚都被捆住了。
有人打开铁门，我看见赵锦玉走了进来。
“赵姐姐？”我试探性地开口，但是嘴巴被人塞进了麻布，只能发出闷闷的声音。
赵锦玉走过来，拿掉我口中的麻布。
“赵姐姐。”我松了口气。
“姐姐快救我！”
“我凭什么要救你？”她反问，我竟然呆住了，无话可说。
“会有人来救你的，但不会是我。”赵锦玉看着小黑屋唯一的窗口，窗口在墙的最上角，小小的，四四方方的，透出幽幽的红光。
“你走吧。”赵锦玉冷淡地说。
“什么？”
“你走吧。”赵锦玉提高了音量，转头吩咐下人给我松绑。
“姐姐为什么要把我绑到这里？”
“你是装蠢还是真不懂？睿郡王夺门了！”
“那姐姐是恒郡王的人吗？”
“这不重要。”
“这很重要。如果你是帮助恒郡王，那当时在宫里，你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在骗我。你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我生气了。
“我骗了你又怎样？你不也是自私的吗？你以为你是为了孟向儒，你又知我不是这么想的？”赵锦玉靠近我，我们瞪着彼此，眼神中都有愤怒。
“睿清狡诈夺位。恒郡王才是继承皇位的最佳人选，论长幼，论才学谋略，恒郡王皆在众人之上，大臣心悦臣服。”
“皇位的事，除了皇上，谁同意都不作数，这点你应该比我明白。”我看着她说。
“可是皇上什么都没说，没立太子，也没曾表示属意于谁。大家都是竞争，只是你们阴险，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取胜了而已。”
“自古成王败寇，胜者为王。不管是什么方式，天下承认，那皇上自然就是名正言顺，名符其实的。输了就是输了，你在这里和我费口舌又有什么用？”
“闭嘴。”赵锦玉扇了我一掌，嘴角的鲜血缓缓流出。
“那我们就来争论争论。论嫡庶尊卑，恒郡王虽然年长，但不及睿郡王，是先帝嫡出。论谋略才学，睿郡王博学名声在外，武艺超群，文人武将无一不服。先帝在世时，常说睿郡王是最像他的，‘六子明智文忠，天下臣服。’皇上早就明明白白地说了。”
“皇上说的这些，我怎么不知道？他只和你说，那你的话就不能作数，保不齐是你胡编乱造c妖言惑众。”赵锦玉表情极不自然。
“你现在不过是垂死挣扎。”我冷笑着说。
赵锦玉气到发抖，直接离开，接着一个下人给了我一拳，我就晕过去了。
我再醒来，看见的是贺冲林，他带我离开小黑屋，带我回了孟府。
皇上驾崩的消息传遍秦安。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流言四起。新皇登基，不欲朝纲不稳，大力镇压反抗造谣的人。一切看似尘埃落定。
“向儒。”我对上孟向儒清澈的眼睛。
“你觉得好些了吗？”孟向儒问。
“好多了。”
“大局已定，你再也不用这样担心受怕了。”
“是啊，大局已定，成王败寇。”我突然想起什么，问孟向儒。
“甫国公呢？赵姐姐呢”
“甫国公已臣服，皇上留其爵位。至于赵锦玉，是她带我来就你的。”
“骗子，她是骗子。”我一下子激动起来，拿起身边的茶杯就摔。
“好了好了，就这样吧，都成过去了。”孟向儒摸摸我的头。
说真的，每次看电视剧，女主总是宽容两面三刀c假仁假义的反派的时候，我心里总是气得牙痒痒。
“成王败寇，败者伏诛。”孟向儒看着我说。
“是啊，成王败寇，她还能怎样呢？”我是不会原谅赵锦玉的，她骗了我，我不发作，只是因为算了。
算了吧。
四月。很多事情走向终结，很多事情有了新的开始。新帝登基，风云变幻，朝臣更替，新令齐发。一切都是新的，一场暴雨洗刷了过去。旧时的花大都凋零，无声无息地，新开的头。
她年少入宫，嫁做人妇，从活泼明媚的少蔷薇肆意吐露芳华。
贺守溪也终于走到了人生的尽女变成身份尊贵c整日忧愁的太子妃。数年风雨，贺守溪的身旁只有小儿相伴。
贺守溪出殡的时候，天上是大片大片的朝霞，把白布披挂的灵堂都烧亮了。旭日东升，光明灿烂，她像皎皎月亮，暗自隐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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