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萱然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淡定回嘴道：“投怀送抱不至于，季公子若再嘴贫，不若赔我一坛醪糟汤来。”她抚了抚鬓发，无意间摸到一颗黏糊糊的江米，不禁脸黑了黑。
季酩见她动作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好笑，不过听到醪糟二字，他眉尾几不可见地一挑，应道：“那是自然的。”
云萱然点了点头，强装镇定地转身欲走，夺命连环爪又伸了过来，季酩顿了顿却没抓人胳膊，反而一个闪身闪到云萱然前面眨巴眨巴眼道：“可否问姑娘名姓，出自哪门哪府？不然季某的赔礼送到哪里。”
云萱然脚步不带停顿，面色冷淡道：“那便不必赔了。”
季酩见她当真不愿意告诉他姓名，只好作罢，又不甘心，仍旧跟着，腆着脸道：“姑娘武功高强，方才救季某于水火，季某无以为报，当送姑娘回城里才安心。”
云萱然抖了抖眉毛，拳头握了握，以季酩能听到的声音握得咯吱咯吱响。
季酩啊了一声，装傻道：“姑娘方才为了救季某，这手可是受伤了？”
云萱然忍无可忍，又一拳头砸了过去。
季酩见人上钩，唇角微勾，尚有余力地抬手一接化开那一拳头大部分的力气，又将人粉拳窝在手里冲人露出个灿烂无比的笑容，顺带接下云萱然的另一掌和一脚。
云萱然气急，迅速脱开钳制又一个招式推了出去，季酩再次泥鳅儿似的一闪，朗声笑道：“姑娘功夫俊得很！”
又见云萱然虚影一晃，手伸到季酩腰间夺了他的武器，抬手便要劈下去，那势头如破风而来。
季酩神色一紧，伸手去拦，又怕将玉鞘弄断似的，生生顿住那胳膊挡回去的打算，就这么不偏不倚地拿虎口挡了上去。
云萱然来不及去收手，只能任着玉鞘剑压下去了。
季酩神色紧张地盯着玉鞘，却没有吭声，突然就静了下来，虎口一阵发麻，甚至整只胳膊都有些抖。
云萱然没料到他竟然不躲，她自小习武，这一下敲过去，她自然知道力气是有多大的，见季酩竟然不说话了，只盯着她手里没有剑的玉鞘，她愣了愣神，将玉鞘递了过去，低声道：“抱歉。”
季酩摇了摇头，没有接，道：“手麻了。姑娘帮我拿一会儿吧。”
云萱然更是抱歉，不知该如何是好，是该道歉还是该怎样，有种莫名其妙的无力感。
就像面对君墨汀似的，看他在深潭，在雾里，怎样都摸不真切。
云萱然眼神暗了暗，也不顾什么礼仪地将玉鞘放回人腰间，转身继续走开了。
季酩这次没有拦，只出神握住冰泠泠的玉鞘，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他甚至没感觉到云萱然扭头意味深长地看过去那一眼。
云萱然一路走回去，青蓝竟乖巧地在原地等着，见她回来了，便很是惊喜地迎了上来：“小姐！您可算回来了。青蓝知道小姐一定会回来找奴婢的！小姐很厉害。”说罢一副等夸的样子。
若往常，云萱然定要调侃几句，今日却好像歇了火，待她逐渐走近了，青蓝便看见她满头的米粒子，黏糊糊的看着狼狈不堪，狐皮大氅也不知道怎么窝折得那么埋汰，结了些冰碴子。
青蓝上下打量了云萱然一番，担忧地试探着问道：“小姐，您没事吧。那个人，欺负您了？”
云萱然照青蓝头顶拍了一掌让她赶快闭嘴，自己却一副欲言又止心痛难捱的表情，让人看起来抓肝挠腮。
云萱然就这么保持着让人抓肝挠腮的表情道：“回府吧，醪糟我不要了。”
青蓝觉得，小姐好像想通了什么，但是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通。要给小姐好好打一桶热水泡泡澡，换身干净整洁的衣服。至于醪糟，小姐不要就不要了，她再给小姐准备些更好喝的酸甜口茶汤来，这样小姐就能又开心起来了。
云萱然到府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带着青蓝从偏门进了府门，云子琼正巧在墙角不知道埋些什么，一抬眼看到自家姐姐，夜色里并看不出来她狼狈的样子，云子琼欢呼着跑过来，大声道：“姐姐晚上好！”
云萱然面色倒是正常，微笑着摸了摸云子琼的头道：“今日的功课可完成了？”
云子琼道：“完成了！方才哥哥过来看我了呢，功课都考过我了！我全部答对了，姐姐要不要再问我一遍？”
云萱然见小家伙眼巴巴的样子，点头道：“看来琼儿学得很是不错，那我便再抽查一下。”
“嗯嗯！那我去拿书！”云子琼牵着自家姐姐的袖子往房间里走，软糯糯地道，“姐姐别不开心啦，琼儿天天给姐姐背书，陪姐姐练武。”
“嗯，琼儿乖。”云萱然弯了弯眼角，整个人都柔软了不少。她自归还了羊角珏，都一直莫名其妙地浑浑噩噩着，今天被一个无法无天的人拖着跑了半里远，又胡乱打架打出一身汗，再从郊外走回京城，这一路下来，她心里却是自然而然地空泛了不少。
云萱然忍不住叹口气，过往的十年里，她信守着一个其实并不十分牢固的承诺，随时都能破裂，都能消散，但这个承诺都已经成为习惯了，她又怎么能轻易改变掉呢。云萱然自问是一个心性很坚韧的人，遇事也很少直接又坦然地怨怼过，但这个时候的她真的想揪住君墨汀的衣领子问他一句她究竟哪里不对了，年少时应下的承诺，都能轻易毁掉。
云萱然又往下压了压乱七八糟的情绪，诚图不让云子琼看出来。
云子琼倒像是真没看出来似的，欢欢喜喜地推着云萱然坐在椅子上，并递给她一本书。
“弟子规。”云子琼有模有样地清了清嗓子，“姐姐请考校一至四页。”
云萱然见他一本正经，跟云子穆越来越像了，噗地笑了出来。
云子琼也跟着咯咯笑着，不知道笑着什么。但他想的还是，姐姐开心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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