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来了
“天门山！”
山上众人齐惊。
没想到天门山履凡尘的下山人居然也来了。
天门山很神秘，山上人专注摸索天道，几乎不理俗世，但每隔几十年便会有一人下山入世，将红尘中的修行唤做履凡尘。而每一个履凡尘之人都很强，正如今日现身的这名道士，已然是化神后期的高手。
沈隐这次，必死无疑！
沈隐不去理睬旁人，只是看着这位天门山的下山人，嘿然道：“你们天门山也想插手这次的事？也想贪那半卷《逍遥诀》？”
那道士面上露出一丝浅淡笑意来，说道：“先不论消息真假，即便是是真的那又如何？半卷《逍遥诀》，天门山还不会真的放在心上。而我叶奈落，也不会放在心上。”
“叶奈落？”沈隐似乎在咂摸这个名字，继而笑道：“那么你是来屠魔的了？”
“沈先生误会了。”
叶奈落扫视了山巅一周，徐徐道：“若要屠魔，那我就应该先把在场这么多魔道之人杀光。”
听到叶奈落这浅浅淡淡的一句话，场中众多魔道中人齐齐一惊，甚至有那胆子略微小些的已经打算逃离此地。
沈隐感到很好奇，提剑指向叶奈落问道：“那你到底想做甚！”
“沈先生杀伐气太重了，恐伤天和。所以我来劝沈先生提早停手，免得遭了重劫。以先生的资质，不如放弃魔道，归入正途。”叶奈落居然是想劝沈隐弃魔修道。
沈隐挑眉笑道：“你可真是个道士，真爱多管闲事。不过沈某想修什么，无需外人插手。”
叶奈落继续劝道：“还是走正道好一些，至少名声上过得去，说出去好听。”
“沈某一介散修，什么时候在乎过名声？不像你们名门正派，死要面子活受罪！”
叶奈落闻言面色一滞，叹气道：“这倒是实话。”
“少废话，要打就赶紧的！”沈隐手腕一沉，墨虬剑尖抖了两下，杀气顿时逼仄而出。
叶奈落似乎根本不在意那柄指着自己的剑，继续说道：“我不想跟你打。”
“看不起沈某吗？”
“不敢。若论杀力，沈先生化神期内无敌手。”
沈隐听到这句话十分受用，笑道：“也不尽然，你，还有若虚真人，我都未必杀得了。”
“既然杀不了，不如我们谈谈？”
沈隐看了看四周，冷然道：“那不行，谈不了，只有打。”
叶奈落无奈道：“好吧，叶某就趁人之危了。”
飘洒的落叶渐渐覆盖地上流淌的鲜血，又迅速被新的血色淹没，天地已成修罗场。
沈隐的黑衣浸染了淋淋热血，宛如汪洋中若隐若现的孤舟，却始终伫立在风尖浪口。
随着身上伤口的不住增多，他的神志逐渐开始模糊，体内的真气更是临近枯竭。
“噗！”又一把剑穿透他的虎腰，令沈隐在瞬间失去平衡，踉跄朝后。
叶奈落没有佩剑，可仍旧剑招不断。
原来他的剑随处可见，漫山落叶俱是飞剑！
叶奈落剑指挥动，便见落叶如剑出鞘，呼哨连连。只听他道：“沈先生，如今你有伤在身，不是叶某对手。之前万妙仙门说可保你一命，沈先生不信。那你可信我天门山？只要你弃剑投降，天门山也可保你不死。”
沈隐挥剑展开数道飘来落叶，仍有叶锋割破脸颊。现在的他，的确打不过叶奈落。
可他还是张狂地笑着：“除了自己，沈某谁都不信！万妙仙门保不了我，你们天门山也渡不了我！能渡沈某之劫的人，还没来！”
沈隐渐伤渐重。
一个红衣汉子瞅准时机，又在他后背上加了重重一掌，沈隐喷出一口淤血，侧转过身躯，正看到那汉子狰狞的面容。
沈隐认出他是血枫林的贺臻，乃是神隐教的藩属。若在往日，这样的角色根本不配自己动剑，没想今天居然也能在自己身上击下一掌。
贺臻得手后正自狂喜，可他还没来得及笑出声来，就见眼前黑芒一闪，墨虬剑轻轻抹过咽喉。
沈隐更不多看他一眼，奋起全身真元，挥舞手中墨虬剑，迸发出最后的神威，一连劈翻了五名冲在最前的元婴期修士，端的气吞山河势不可挡。
人群不自禁的往后退开些许，现出短暂的宁静。
沈隐喘息着陡然发出一记长笑道：“沈某大好男儿，顶天立地，纵然是粉身碎骨，也不会让尔等小人得意窃笑！”
他的心头竟是空明一片，带着一点不甘与失望，最后望了眼茫茫天际，缓缓合目，低低吟道：“真玄奥妙，灵身逍遥！”蓦地头顶冒起一团乌黑光雾，转眼幻化成人形，飘浮在半空肆虐的夜风中。
那光影浮动闪烁，散发出惊人的杀气，眉目亦迅速变得清晰，一如沈隐横眉冷笑，带着说不出的孤傲。
有人勃然变色道：“元神出窍！”
原来，大凡修炼之士达到一定境界后，皆可以自身精元凝练成元神。初时体态甚小状若婴孩，谓之元婴；后来随着修为精进则日趋壮大，直至可神游虚空，飞天遁地，便已入化神期，这个时候的元神已经长成大人，与自己肉身一般无二，才是当之无愧的“元神。
到了化神期之后，一旦修者遇见强敌，可祭出元神令修为大增，从而求得置诸死地而后生。只是如此一来颇是凶险，即便不因形消神散而亡，亦将耗费数十年的修为，故此少有人会施展。
沈隐原本的修为已到化神后期临近巅峰状态，端的只差一步即可步入大乘期。入了大乘期之后，哪怕他抗不过九重天劫，也是散仙之流。
而今元神一出，更如虎添翼，尽管已是垂死之身，但依然惊得山顶众高手下意识的朝后退却。
所有人都如临大敌，屏住喘息，紧张的凝视着沈隐，这一刻竟显得无比的漫长与寂静，连落叶坠地的声音都显得那样清晰。
沈隐的元神发出一记清啸，如同震耳欲聋的惊雷，打破了天幕的沉寂与寥落。墨虬剑如应斯响镝鸣，而起化作一道狂舞的电光，彷佛是要把这灰暗的天空劈裂道道血痕，好教日月重现。
又有人厉声喝道：“他要施展‘裂乾坤’，快出手拦住他！”
叶奈落闻声眉头一皱，回首往人群之中扫去，心中暗疑：“此人是谁？为何两次三番挑动众人围攻沈隐？恁的无耻！”
众人亦被此人喝得一醒，谁都晓得若是让沈隐出窍的元神再祭起御剑术“裂乾坤”，在场只怕有一半的人难以见到明天的日出！
有人骇得嘴唇微抖，喃喃低语道：“这魔头真是疯了，重伤之下再用‘裂乾坤’这等御剑术，岂不是寻死。难道说，他竟要与我们同归于尽！”
“何苦来哉？”
叶奈落摇头苦笑，口中轻颂真言。漫山落叶如蝶飞来，齐向沈隐元神卷去。
叶奈落一声轻喝出口：“叶海无涯！”
沈隐的元神立时陷入叶海包裹之中，使尽手段也不能轻易脱困而出。
突然数声利啸破空而至！
竟全是两掌长短的飞剑，直直地钉入叶海之中，打到了沈隐的元神之上！
“卑鄙！”
叶奈落猛然回首，骂向人群之中的那人：“你们凌霄宗什么时候出了你这么个下三滥的东西！”落叶成海是为困，万不料居然有人趁此机会突使杀招！虽然先前也有人出手偷袭，可他们难以伤到沈隐根本，叶奈落自然也不在乎，不像这次出手的人，显然是化神期高手。
霄汉一挥手中扇，那数道飞剑齐齐飞回，落入扇中，那飞剑竟是扇骨。手中白扇轻摇，霄汉笑道：“东西？本座乃是凌霄宗讲经峰长老，你一个天门山二代弟子还是放尊重些的好，哪怕你修为高，那也要放尊重些。”
众人再惊，出手暗使杀招的，居然是凌霄宗的一峰之主！
霄汉浑不在意众人目光，摇着扇子笑道：“除魔卫道是我正道之责，有机会除魔，那自然就动手了，等个什么劲儿？”
“原来就是你一直在窜动众人围攻沈某啊？”
众人闻声齐齐往半空看去，沈隐的元神上破了几个洞，可元神还未散。
“抱歉！”
叶奈落道歉很诚恳，术法撤去的也很及时。这样才能让沈隐的元神及时归位，不至于让其修为继续消散下去。可即便这样，沈隐的元神已然受到重创，性命已像将尽灯烛上的火苗，岌岌可危。
“那有什么。你我较量是出自沈某意愿，我本事不济输在你手里，那是沈某自找的。”沈隐单膝杵地，显然已经伤到了极致。
可他脸上却全然不在意，还是那般狂傲，还是那般凛然不惧，如此神情令山上众人心中无不起了一丝敬意。
沈隐看向霄汉，嗤笑道：“你们凌霄宗除了若虚真人，当真没有什么好汉了？居然派你这么个不成器的玩意来偷袭，枉你身为一峰之主。是估量着单打独斗不是沈某对手，才挑动众人围攻，好出手偷袭吗？你的本事可真是不怎么样，怎么坐上一峰之主的位子的？是不是也是靠的像今夜这样，学那老太太靠墙吃粥——卑鄙无耻下流啊？”
“找死！”
霄汉一合手中扇，杀意凛然。
看着沈隐还敢出言挑衅，众人都猜不透沈隐的想法。
这数月来，沈隐并非第一次陷入重围，但以往他都依仗着遁法，与霸道凌厉的绝世修为脱身。从来都是打得过便打，杀得了就杀，若是不敌便逃，从来不多做耽误。奇怪的是，这一回却不同了，他打一开始似乎就没有再脱走的念头，纵然是祭出元神，元神受创，也只为拼到最后的玉石俱焚。
无人能猜透其中的原由，可大家不约而同的觉得，与其面对一个魔王转世般的沈隐，还不若让他突围离去的好！
这些想法如电光石火在众人脑海里一闪而逝，耳朵里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清脆鸟鸣。
“唳——”
随即一束柔和绚丽的青光自云层深处亮起，就像点燃这深重夜色的烟火，映照得大地一片荧光。
沈隐猛地抬头，目光凝望着那片正朝山峰飞来的青光，嘴角忽然浮现起一缕奇异的微笑。
“你来了？”
“终究还是我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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