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如果你们能这么想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雨打在繁茂枝叶上的上的绵密声音再一次充满耳际,我抬起头四下张望,夹杂着薄紫和象牙白的绿影映入我眼中,这片绿影一直延伸到点缀着深紫色菖蒲的池水边原来我们一直没有离开那个小小的花架,不同的只是身边多了个若藻而已。

    若藻缓缓地站直身体,不解抚摸着散乱的额发:“奇怪……明明我在水榭里睡着了,怎么会在这里啊……”

    冒着零星的春雨,彼岸世界的家伙们此刻依然蹒跚地回到庭院里,撒娇似的向我们身边聚集,我看着精魅们数量不一的眼睛里闪烁着悲悯的神色,伸出细长的指爪抚摸着若藻的脸庞。

    它们……在安慰这个人吗?难道它们看出了若藻的心里,那被温柔的彼岸之人带走的,不自然的悲伤罅隙……

    那个紫阳花的庭院,和刚刚发生的一切,恐惧与悲伤,纠缠与怀念,松风可能都已经把它们从若藻的记忆里带走了吧总是选择这样不聪明的方式,这位那么有才华的故人在这一点上始终都学不乖巧,总是笨拙而温柔。

    深深注视着若藻还带着哭泣痕迹的眼睛,冰鳍用自言自语般地腔调低诉着:“刚刚,一定作了个好梦吧……”

    悲伤的表情瞬间掠过若藻的眼角,但很快便化作淡淡的笑容,轻轻的,他摇了摇头。

    这一刻,熟悉的琵琶声再次响起,此岸世界的人类也好,彼岸世界的精魅也好,不约而同的将头转向水榭的方向,旅馆那满是初夏风情的庭院包围在和离愁一样悠远的缥缈乐声与湿润花香里……

    还是一样的歌曲,但却是醍醐那低沉辽远的声音

    “送走留不住的春天,为无法再见的你而悲伤……”

    燃犀奇谈第二卷名物乱考:

    火翼:好像无论是凤凰,迦楼罗,朱雀等幻想中强大的羽族,都或多或少与火焰关。

    冰鳍:冰,水为之而寒于水,强调水之属xìng的名字。龙好像是有尾鳍的……

    醍醐:精制rǔ制品,一般用“醍醐灌顶”形容佛法对人的影响,对于在寺庙里长大的少年,这个名字也算是比较贴切的吧。

    通草花:用通草这种植物,经过干燥和染色等工具,制作的栩栩如生几可乱真的花卉仿制品。

    剔红:是制作漆器的一种技法,在胎上刷上很多曾红漆等干头后在雕刻磨光,非常妍丽可爱。醍醐雕的年兽筷枕和前面冰鳍做得通草梅枝一样,是非常适合冬去春来的新年装饰物。

    岭南会馆:似乎是古时候岭南商人聚集的馆舍,屋宇非常高大巍峨,有华丽的砖雕木雕,地方宽敞,很适合做活动中心会场。

    夜光杯

    浩行、浩幸:对儿子前途寄予厚望的父母所取得名字,我们这边最著名的安家要算安素轩家,安素轩整理历代书法作品的石刻,到现在还陈列在博物馆专门展厅里,以前时常有书法爱好者来拓,不过现在安上了玻璃罩。

    夜光杯:单瓣白茶花的名字,单瓣茶花无论是白色还是红色,都有说不出的华丽和高洁,不过现在却很难买到单瓣品种。我家的白茶花就是重瓣的,名叫大城冠,也相当美丽。

    丢手绢:在小时候好像很流行,不过我非常不善于玩这个游戏,没有一次能抓住丢手绢的人。

    春眠之庭

    松风:一般形容七弦琴的声音,也是我们这边一条巷子的名字。

    若藻:像海藻一样,有些随波逐流,难以自主的名字。

    青柳会:因为香川以我所在的城市为原型,所以也是以浅黄轻绿的柳树为代表的,传承了古老手工艺的民间艺人组织也用了这个名称。

    桃叶津:就是桃叶渡口的意思,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

    隐樵庐:有归隐之意的名字。

    高丽古歌:花郎徒得乌谷和竹旨郎的时代的乡歌。这首古歌我在某本文学史上看过,翻译得格外优雅。

    间奏

    在隐樵庐墙外的街角,听到了呼唤我名字的声音。

    皎洁的水晶花像乱雪一样堆满竹编的篱垣,遮没了桃叶津小镇独有的狭窄青石街角。这声音就从那茂密的青叶繁花间传来,像蝴蝶斑斓的翅翼轻盈地掠过花萼,随即飘舞而去,隐没在流溢着炫目阳光的晴空中。

    明明不像是第一次听见的声音,可是这句“火翼”却来得格外陌生;明明从未听过有人这样呼唤我,可是掠过耳边的音节却如此的亲切熨贴就好像我一直等待着有谁这样叫我的名字一样……

    雪之下。那是雪之下的声音吧?

    明知道这个人不可能出现在此地,可是他的名字还是那么自然的浮现在我脑海,脚步也在反应过来之前跨了出去,迈向声音传来的街角。这一刻在我的观念中,那一竹墙的水晶花变成了某种不可思议的时空屏障,仿佛只要转过它,远在天涯的人也会真真切切的出现在我面前。

    “火翼,走错了呢,旅游车不是停在那边的!”冰鳍的提醒陡然响在身后,霎时惊回了失控的思绪。我蓦地停住步伐,却不小心碰到水晶花的柔枝,一时间撞落满身花雪。这一刹那,上元夜雪之幻境的碎片再度将我包围,就好像一伸手,雪之下在魁星阁虚窗边的侧面轮廓,就会随着我指尖的移动勾勒出来……

    可是现实中的景象却大相径庭谁也不在。前方那幽暗曲折的小巷中,铺满细碎的白色落英的青石板上,找不到任何人经过的痕迹。

    是听错了吧?可为什么会听错呢?我无法理解也无法解释自己方才的感受和举动,因为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心情……

    雪之下:

    明明知道你无法收到,但我还是想给你写信。

    春天就快要过去了。总是想着,说出希望在寒海棠开谢之前归来时的你,是怎样的心情呢?

    不过有些心情即使变成语言也无法彻底传达,或者即使传达出去,也未必能够抵达对方的心灵。那么,有没有能直接往返于人心中的魔法呢。

    如果能抵达对方的心里,就此停留下来,也就不必再为时空的阻隔和漫长的等待烦恼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样傻气的想法,不会被你笑话吧。

    火翼

    手边没有纸和笔,我便采来新萌的蓼蓝嫩芽,在旅游车上趁着冰鳍假寐的间歇,信手将这几行字写在了夹衣淡青色的里子上。

    这是无法寄出的信,所以怎样随意的写也会被原谅吧。

    蓼蓝生得太早,颜色是那么淡薄,淡薄到几乎不能看见。也许等不到来年寒海棠开放的时候,这若有若无的字迹就已经完全退色了。

    但我做的通草寒海棠,却终究是不会退色的。

    第一章夜光杯

    做了青色的梦。

    梦中的我和冰鳍大约只有三四岁的光景,几个孩子围作一圈,似乎正玩着什么游戏。可是分辨不出是谁,也没有人嬉笑jiāo谈。四下里寂寥无声,唯有苍翠的暗影始终在周遭晃动着。一瞬间我甚至有种错觉,只觉得自己正沉溺于隆冬的寒潭深处,冻结的表面一片静谧,但冰层下的池水,却一直在瑟瑟动dàng不已。

    我忍不住转头到处张望,只见左手边的同伴正翘首期盼着什么,而在右侧的小伙伴身后,一抹皎洁的月影分明地映着,定睛看去,却发现那是被谁遗落的一方丝巾。

    原来是丢手绢的游戏啊……就在我恍然大悟的那一刻,围成圈的孩童的身影突然次第淡去。某种干燥而冰凉的东西倏地拂过我面颊,发出颓唐的啪嗒声坠落在地那是一只折断翅膀的白色小鸟,从空无一物的天穹中突兀地掉下,然后被脚下的墨绿地面慢慢的吞噬进去。

    这仿佛是某种先兆,转瞬间凄厉的风声呼啸着卷起,如同某种绝望的呼号,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地倾盆而下,暴雨中白雀的尸体流星般接二连三的陨落,雨点打在它们初雪般的羽翼上,顿时化作斑斑点点的碧蓝污痕。被污染的小鸟不待落到地面,便已撕裂融化入雨幕之中。

    我茫然地抬起手,擦去脸上纵横的雨水,却看见指尖早已被这温热的液体濡湿,浸透了一片妖异的靛蓝……

    某种不知名的恐惧令我下意识的后退着,终于转身奔跑起来,可刚起步便一头撞在了什么人身上。在看清对方的面孔时我松了一口气那是祖父呢!只有他的身边没有雨,澄明的清辉像伞一样在他周围张起,漫天豪雨打在这光之屏障上,顿时腾起一片氤氲的青雾……

    印象中,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过世的祖父一直都是那么慈祥,只要在他身边,就好像被某种无形的东西保护着似的。但不知为何,总是微笑着的祖父突然冲着我发起火来,他面色凝重,严厉地呵斥着什么;可是我却一句也听不见,因为玩丢手绢游戏时唱的那首儿歌骤然涌起,盖过了梦之空间里无边无际的雨声,喧嚣着充斥在我的耳中……

    是不是还没有从上元夜苍青风暴的惊吓中恢复过来呢,怎么偏偏做了这样一个讨人厌的梦啊?我揉着眼睛不情愿的坐了起来,一想到起身后要做的事情,就更觉得真是个讨人嫌的早晨了:昨天被冰鳍拉着玩双六,可我的骰子却像被什么东西附了身一样怎么也掷不出合适的点数,结果棋子差点就被困死在家里,那场双六就是这个糟糕早晨的前兆吧冰鳍和我打赌约定,输掉的人就要送今年花朝的通草供花去安浩行家。

    其实安家和我家一直关系很好,逢年过节都会送来书写优美的册页、斗方和扇面什么的,而祖母则以通草花作为还礼。我和冰鳍跟他家的长子浩行原本还是青梅竹马的童年玩伴呢,不过那小子现在是学校里偶像级的秀才精英,早就丢开小时候的情份了。

    不过,我不愿意去安家,最根本的原因还不在浩行……

    “冰鳍,我一个人不敢去安家啦,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拿了装通草花的藤箱,我站在冰鳍房间的窗下作最后的努力。房间里却传来他睡意朦胧的声音:“我还没起床呢,就算起来也不要去那种yīn阳怪气的地方!”

    “拜托啦,陪我走一趟就回来,我请你吃点心还不行吗!”我还是不死心的劝诱着,房间里却再也没有了回应,冰鳍这家伙居然很干脆地用装睡来敷衍我。

    可怜的我到头来只能孤零零的踏着鞭pào屑走过两三条小巷,来到安家的黑漆大门前。迟疑着走上台阶叩响铜环,我深深呼吸扬声通报:“请问有人在吗?我是通草花家的火翼。”

    隔了好一会儿,院内才传来沉稳的足音,大门发出绵延的吱呀声缓缓开启,真是屋漏还逢连夜雨,出来应门偏偏就是安浩行!

    “今年也麻烦你们了。”浩行微微垂下细框眼镜后的眼睑,简洁地寒暄了一句,竟转身径直向院内天井走去,我忙将藤箱递出去:“今年的梅花和黄莺……”

    然而浩行却丝毫没有来接一把意思,只是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辛苦了。”

    虽然一肚子不情愿,我也只能跟在他身后跨过门槛。不过说起来,今天真的没看到浩幸呢!

    浩幸是浩行的异母弟弟,和他一本正经的哥哥不一样,快上小学的他又乖巧又开朗,即使对不太熟识的人也会亲热地撒娇。平时只要一听到我的声音,这孩子就会像撒欢的小狗一样跑过来的,今天怎么不见踪影呢?我连忙转头四顾:“那个……浩幸呢?”

    一听见弟弟的名字,浩行的脸色顿时yīn沉下来,不知为何他有些愠怒的瞥了我一眼,从喉间勉强的挤出几个字:“劳你费心,浩幸在习字。”

    我心里暗叫糟糕浩幸的妈妈是安叔叔的再婚对象,看来浩行还没有完全掌握和继母及兄弟的相处之道啊。完全无视我的慌乱,浩行一言不发地绕过正屋,顺着廊檐直接朝前走。这尴尬的气氛让我恨不能立刻调头回家,可又不能丢下怀里的东西,于是只得抱着藤箱像傻瓜似的跟在他身后。然而没走几步,我就在檐廊下站住了。

    不能再往前走了。心里有个声音像警铃般骤然鸣响起来,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不是我去的地方……

    安家偌大的宅院静谧清幽,靠墙种植的几株腊梅已过了盛期,在残雪下散发出薄冰般的寒香,梅枝掩映下的角门对面就是后院了。正是那里……我不能过去!

    角门那边长长的檐廊像层层相套的妆奁一样不断的缩小着,浩行的背影像收在这妆奁里的象牙雕像一般。似乎感觉到我没有跟上来,他在门楣下站定,空dàng的院落里回响着他无机质的声音:“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有什么不对……这怎么说得出口呢?总不能直接告诉这古板的秀才,没有什么别的原因,我就是觉得他家后院很可怕吧!

    既然不能开口,我硬着头皮跟随他穿过角门。然而进入后院的一刹那,我的心神就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摄去了在没有其他任何花草装饰的岑寂石庭中央,一株巨大的白山茶树以无法想象的孤高姿态静立着。推算不出它究竟活了多久,但茶花一般枝干纤细,可这棵树的主干却要两个小孩张开手臂才能合抱,像所有存在感异常鲜明的古木一样,这株山茶周围萦绕着像是把自己和尘世狠狠一刀割裂开似的强烈氛围。

    我一下子停住脚步就是它,正因为这白山茶的存在,安家的后院的记忆才变得说不出的诡异yīn森,从而成为我和冰鳍不敢涉足的禁域!

    如果说这株山茶给人的感觉污秽妖邪,所以才可惊可怖,这显然是不正确的,要怪也只能怪它过分美丽:已经铺了一地的落英,暗夜般的幽邃丰盈深绿树冠上,却还是缀满无数白皑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