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公孙燕，花儿温热的鲜血流遍双手的时候心里作何感想，她大概回答不出来。
但她知道，在那一刻，心里的什么东西，破碎了。
“你是不是很想杀了我？”那位大人居高临下看着公孙燕，眼神淡漠如俯瞰一只蝼蚁。
“做得到的话，尽管来好了。”
在之后的生活里，公孙燕如同一个傀儡一般，接受任务c杀人c学习各种技能——女红c歌舞c下厨等——为了更有效率的杀人。
她也尝试过向那位大人复仇，只尝试过一次。
也就是那一次，让她明白了自己与那位大人的差距到底有多远。
连复仇也做不到的，只能沦为那位大人的工具。
公孙燕用过各种各样的身份，杀过各种各样的人，直到最后自己也对那些在自己手下流逝的生命感到漠然，如同看一只蝼蚁一般看那些人在自己手下哭嚎惨叫挣扎求饶。
所以在她来到西梁，见到梁王，在她眼里这个身穿明黄色衣服的男人与一堆腐肉无异。
但程秋不同。
程秋很强大，强大到她不敢在程秋面前流露一丝一毫的杀意。
程秋也是花儿之后，第一个让她感到自己“还是个人”的人。
公孙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现在想来，也许是因为初见对方就把佩剑送给自己，与自己这么一个身份不明的舞姬朝夕相处的毫无保留的信任吧。
在一同相处那几天中出现的那份感情是感激，还是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公孙燕自己也不知道。
这也是为何杀死梁王之后，自己没有回到大乾复命，而是将自己的生命留在了初见的那片火海中的原因。
初见处，初见舞，初见裳。
但愿日后，黄泉相见，尚能相忆。
孙盈盈看着公孙燕的一生，心里有些唏嘘。
两个人只相处了十五天，却付出了一生。
到重聚，却又被分开。
一在城南，一在城北，日日相思，思而不见。
正想着，却突然惊觉四周的空气变得粘腻起来，浓稠的有如实质一般，令她呼吸困难。
恍惚间，花瓣片片飘落，一个身穿碧绿长裙的女子拨开漫天花瓣而来，虽是初见却令孙盈盈心头涌上一丝亲切之感，一如冬去春来，又见廊下归巢燕。
孙盈盈心知这女子便是公孙燕。
未曾谋面却已经历过一生的的公孙燕。
孙盈盈眼中的公孙燕面容还未曾烧毁，还停留在初见程秋之时。
她走到孙盈盈面前，伸出一指，轻轻巧巧抬起孙盈盈的下巴。
孙盈盈不想动，所以没有反抗。许是呼吸困难以至于神志不清，又或许那种亲切之感使她确信公孙燕不会加害自己。
总之她没有动，任由公孙燕仔细端详着自己。
“唉。”公孙燕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想杀你，现在你已经形神俱灭？”
孙盈盈点了点头。
公孙燕挥了挥手，空气中的粘稠感消失了。
“你认识我吗？”
孙盈盈依然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那你可知道，我是一个杀人的工具，杀过不知道多少人，甚至连我唯一的朋友都死在我手上，连大梁王都被我杀掉了？”
“花儿不是你杀的。”孙盈盈终于开口。
公孙燕眼神中带着错愕，仿佛在问：“你怎么知道？”
孙盈盈却没有理她，只是自顾自继续道：“花儿想让你活下来而死，造成这一切的元凶是那位大人。”
“你懂什么？”公孙燕神色变得狰狞起来，脸皮一点一点剥落，露出被大火烧毁的红色血肉，在这一瞬间，似乎空气也变得燥热起来，“花儿她是死在我手上啊”
“你知道吗？每天晚上我做梦都会梦到花儿，梦见她对我说，我们一起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离开那位大人的控制，好好生活下去。可是接下来花儿的身体就被匕首刺穿了。我只能看着她流血，看那些血一点一点流到我手上。”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啊？”公孙燕狠狠瞪着孙盈盈，“你告诉我，为什么当时死的人不是我？”
孙盈盈摇摇头：“过去的事，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一件事。”孙盈盈似乎没有感受到公孙燕的敌意，张开双手抱住了公孙燕，“程秋大哥还在等你团圆。”
公孙燕愣住，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自从花儿死后，她再也没有这样哭过。哭得毫无形象，哭到头脑发昏，哭到眼泪鼻涕一齐流下。
孙盈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抚着公孙燕的后背。
不知道公孙燕哭了多久，见她稍微平复了一些，孙盈盈才又轻轻开口说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如果被花儿看到，大概她也不会开心吧。”
“花儿让你活下去，你就好好活给她看。”
“别辜负花儿啊。”
白长安手里拿着定魂符，看着手握在剑柄上已然失去意识的孙盈盈，神色阴晴不定。
这姑娘太乱来了，自己走开一会就成了这样，万一有人图谋不轨
正想着，就觉四周的剑气凭空消失了。
下一刻，孙盈盈睁开眼，而后手一提，便将梦魂剑提在了手里。
“辛苦白大仙了。”孙盈盈笑了笑，“走吧，把浑天剑收回来。”
白长安刚想开口教训几句，想到孙盈盈修为远高于自己又讪讪住了口，低眉搭眼跟在孙盈盈身后。
到了南门，却见几个身穿粗布衣裳，作寻常百姓打扮的人已经在那里，手中拿着铁锹向下挖掘着。
“谁让你们挖的？”孙盈盈赶忙上前制止。
那几人中有一人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其他人却如没听见一般自顾挖着。
“督查院办事，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督查院。
大乾统一天下之后，高祖深知情报一事的重要性，是以设立督查院，名义上总管天下情报，实则内分情c影c术c言四档。情档就是那些密布天下的耳目探子，影档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杀手，术档中人研究各种道门奇门术法，言档则是负责散布各种消息，控制言论。
得益于督查院的存在，大乾建国以来，虽有各种心思叵测之徒，却都能被扼杀在萌芽状态之中。
更不要提督查院中人办事有“便宜处事”之权，是以朝野上下都对其畏之如虎。
孙盈盈却险些气炸了肺。
九死一生的是我，你们却跳出来摘桃子，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一挥手就是一道剑气斩在那些拿铁锹人的脚下。
“你找死？”拿腰牌那人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当胸向孙盈盈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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