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都市小说 > 凤飞九天之执棋者 >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千年前,凤羽卧在丹穴峰后,迷湖水榭的软榻上,身下枕着碧玉游魂枕,身上盖着锦缎彩绣的梧桐缂丝云锦被。皎白的月亮挂在巨大的窗棂外,夜色柔软得像墨黑的绸缎,洒满了细碎的宝石。

    晚风习习,飘来阵阵桂子清香。

    如此沉醉的夜晚,最能令人好梦,凤羽却辗转难眠。她穿着素白色的中衣,小小的手一拽一拽地够着头顶宫灯上垂下的丝绦,露出一截雪色的衣袖。

    “殿下快些睡罢,不然明日没有精神,尊上的洗尘宴你可就玩不尽兴了!”

    “百灵,你说爹爹明日一定会回来吗?”

    百灵的一双眼睛在夜色中格外炯炯,“那当然了,尊上前日就以‘千里传音’术告诉了凤母,又怎么会错呢?”

    凤羽说话有些奶声奶气,抱怨道:“可是我四姐也说前日会回来,昨日又说明日会回来,可见当不得真!”

    百灵似乎也没了方才的肯定,馁声道:“那也是,听说此次混战虽是咱们仙界占上风,但双方都损失惨重,所以耽搁几天也是有的。”转念又道:“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战事就快结束了,尊上总是要回来的,早几天晚几天又有什么关系。”

    “可明日是我的生辰,”凤羽皱着眉反驳。“爹爹走的时候保证过,会赶回来给我庆贺的!”

    百灵噗嗤一笑:“尊上在前方作战,军情紧急,不知有多忙,哪里还顾得上殿下的生辰?”

    凤羽目光闪动,忽然翻身坐起,冲着坐在地上c头靠着帐幔的人道:“真的吗?”

    “自然是我乱说的,殿下别急。”百灵忙爬起来走到榻前,将她小小的身子拥在怀里,安慰道:“尊上一定会回来的。再说,就算尊上不回来,殿下的生辰,连天帝也要送上贺礼的,还怕没有体面吗?”

    凤羽扁扁嘴:“天帝送不送贺礼,关我什么事!”

    “天帝可是六界权力最大的神仙之一。”百灵道,“咱们仙界四洲虽然各自为主,但也要对他礼敬三分。连大殿下也只在成年时收过他的贺礼,殿下如今才五岁,却年年生辰都有贺文和礼物,怎么还不高兴?”

    凤羽扭着脸,语气甚为不屑““他厉不厉害,尊不尊贵,与我有什么相干?我又不认得他。我只愿爹爹能回来,其他人理他呢!”说毕,便翻身躺下了。

    百灵一面替她掖好被角,一面暗自叹道:“凤母娘娘总说殿下年纪虽小,性子却最古怪,执拗异常,说的果然没错!”

    其实她却不知,世上原多趋炎附势之人,但孩童的思想最为纯净,犹如白纸,同谁亲近全凭自己的心意,丝毫不会被权势名利所左右,正是“帝力与我何有哉”的年纪。

    百灵听没了声音,便道她已睡着,刚要走回去守夜,忽听凤羽稚嫩的声音老气横秋地说:“你说天下为什么会有战事呢?”

    百灵闻言愣了一愣,道:“为了苍生呀。”

    “自古都言兵战为祸,‘兵戈既未息,儿童尽东征’,我年纪虽小,却也听夫子讲解过这两句凡人的诗。”

    “那大概是为了争夺领土。”

    “争夺领土做什么呢?”

    “那自然是为了建功立业了。”

    “建功立业又为了什么?”

    “建功立业建功立业便能青史留名了呀。”

    “三哥常说,人死魂灭,神死灵灭。既然都是化灰化烟,青史留名又有什么用呢?”

    百灵一时怔怔,不知答些什么好,嗫嚅了几下,催道:“殿下快些睡罢,明日便可见到尊上了!”

    凤羽眼皮抖了几抖,终于点点脑袋,伴着蝉鸣渐渐入梦。

    夜半炸开一道惊雷,忽然落起雨来,水珠“滴滴答答”敲在荷叶上c浮萍上,敲着窗扉,潲进星星雨点。

    凤羽被雷声扰醒,小手揉揉惺忪的睡眼,见百灵倒在桌前地榻上,睡得无知无觉,连雷声都未惊动她。

    小小的身子攀缘下榻,给她披上一件锦绣披风,又走到窗前将竹撑子取下。她身量尚小,踮起脚才勉强够到探在外面的窗沿。

    凤羽爬上榻,心神不宁地翻翻身,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后半夜,忽听叠翠崖顶,丹穴峰上,玉潇殿中传来阵阵叮当的云板声。那声音虽远,却十分清晰,顺水漂来颇有震耳欲聋之感,竟比方才的雷声还响。

    凤羽吓了一惊,转眼看百灵也被吵醒,慌忙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百灵一脸惊惶,失声问:“响了几下,几下?”

    凤羽不知她为何如此模样,犹疑道:“好像是四下。”

    百灵如遭雷劈,脸色“唰”地白了下去,两眼茫茫没有神采,嘴里喋喋不休地重复道:“不会的不会的!怎么可能呢?绝不可能!”

    凤羽毕竟年幼,见她如此不禁也害怕起来,忙摇摇她的胳膊问:“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呀?”

    百灵此刻失了主心骨,喃喃道:“四下,响了四下,那是是丧音!”

    “丧音?”凤羽不解,“那是说有人死了吗?”

    百灵听她童音稚气不掩清越,在这夜里显得格外残忍,心中不禁酸楚,忙定定神,道:“殿下别怕,我们先去看看。”说毕,便起身牵了她往门外去。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刚推开门,忽听天地间“嗡嗡”响起钟声,和那雷声c云板声相比又颇不同,只觉沉郁悲戚,直触心底。

    钟声一连响了四十九次,每次三下,最后单独一下余音绕梁不绝。百灵越听心越沉,低头看看凤羽,眼泪不由地夺眶而出,抓着她小小的手,颤颤巍巍道:“这是,不”忽然抬手抹去眼泪,极力掩饰住悲色,抱起凤羽道:“我们去看看去看看”

    凤羽被她抱着飞到玉潇殿,只见殿门大开,里外哭声震天。漆黑的天幕上流火星矢划过,一连落下七颗。殿前两溜施金错彩的鹿角大灯笼都罩上了白幔,荼蘼精和梧桐仙正抱在一处痛哭,成群的鸿雁盘桓在殿顶哀哀嘶鸣,十几个小仙在房檐上挂白帷,还有不计其数的执事端着各样银器来来往往,一时间乱烘烘不知究竟。

    百灵见到这情状,腿已软了,她放下凤羽,不知应进应出,更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走进去。

    “小七!”

    忽然有人惊呼,凤羽见殿门口叫她的正是大哥凤翷,便挣脱百灵的手,踉踉跄跄跑了过去。凤翷的眼圈猩红,看着有些怕人,接过她道:“你怎么跑了来,这里现在不是你来的时候。”语声竟带着三分哽咽。

    凤翷是家中长子,自小稳重要强,从未流过一滴泪。凤羽一听他声音,不禁更害怕了,怯怯问:“大哥,你怎么了?这里到底是怎么了?”说到最后一句,也哽咽起来。

    凤翷平日做事一向果决,此刻却颇为踌躇,他张了张口,竟未发出声来,垂头半日方道:“父亲去了。”

    凤羽隐隐觉得这是极重要的事,摇着他胳膊,颤着嗓子催问:“去了?去哪了,爹爹去哪了?”

    凤翷听了她的话,不禁滚下泪来,痛道:“去了,就是陨了c羽化了的意思。”

    凤羽到底年幼不经事,说话虽明白,却都是纸上谈兵自己从未见过,此时茫然道:“那那怎么办?”

    一语未完,只见凤翎c凤翦穿着素衣奔了过来。两人一见凤翷,都不禁落下泪来。凤翷强自压抑着道:“事已至此,快收了眼泪,进去看母亲。别拿这个样子惹她伤心,也别吓坏了小七!”

    两人都甚是尊重长兄,闻言点点头,穿过大殿来至寝殿,只见凤母双目紧闭,面如金纸,静静躺在榻上,旁边小桌上放着一只喝空了的茶杯,地上赫然一滩血。

    凤羽从凤翷手中跳下去,踱到榻边,拽拽凤母的袖子,低低唤道:“母亲,母亲!”

    凤翷拉开她,道:“母亲悲思过度,刚刚吐了血,才倒下歇息一会儿。小七乖,别吵着她。”

    凤羽扁扁嘴,回头见凤母已幽幽转醒。凤翎c凤翦都忙上前问候。凤母缓缓神,又看见凤羽,伸手摸摸她油光水滑的长发,期期艾艾道:“小七,我可怜的小七。幼年失怙,可怎么怎么”一言及此,便再也发不出一字,遂拿手覆了眼,抽泣起来。

    众人虽都心酸,但也忙忍住劝解。

    凤翷扶起凤母,见她眼泪不多,却气堵喉噎,止不住抽泣。他心知越是如此越是淤结得厉害,倒不如放声大哭有益。恰在此时外间小仙端来了参汤,凤翷忙命凤翦扶起凤母顺气,自己亲侍汤药,又闪开位置好让凤翎替她诊脉。

    凤羽流着两行清泪,抓起凤母的手,抽抽嗒嗒道:“母亲请不要伤心了罢,爹爹会回来的,他跟羽儿保证过的,羽儿的生辰,爹爹一定会回来!”

    众人闻言,心中不约而同涌起一阵酸涩。凤母勉力撑起身子,道:“小七,你爹他不会再回来了,再也不会了”说着又落下眼泪。

    “不,爹爹会回来,一定会回来,他跟我保证过的!”最后一句话变了个调,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正闹着,忽听外面鼓乐齐鸣。凤翷扶起凤母,带众人走了出去。一到外间,只见白花花一片身披重铠的士兵跪在殿前空地上,二十八个银甲护卫抬着一只万年寒玉棺,人人脸上都有悲戚之色。

    那棺旁站着束发金胄c秀美清丽的巾帼,正是凤羽的四姐风翧。她见一凤母,便跪倒在地,失声道:“母亲,儿臣都是女儿不孝!”一面滴下泪来。

    凤母神思早已被那玉棺收走,脑中“嗡嗡”响,手抚在上面抖得像喝醉了酒,沉默半晌忽然长长哀鸣了一声,又低低啜泣起来。

    她哭了一会儿,向那抬棺的冷冷道:“开棺,我要看看他。”

    也不知为何,她的话中竟隐隐带着威严,使人不可抗拒。那为首的护卫向众侍卫使个眼色,道:“是。”说毕,众神合力施法,将那玉棺慢慢推开了。

    棺盖缓缓退去,现出一张棱角分明c苍白冰冷的脸来,棺中人身穿甲胄躺着的样子似乎极是安详,又似乎分外愁苦,只有铠甲金灿灿的光耀得凤羽睁不开眼。

    凤母此时却没了哭声,她缓缓抚摸着那张原本神采奕奕的脸,手下的寒意越积越多,喃喃道:“怎的都不像你了?”像是在低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只是那语声清冷,众人听了都不禁一寒。

    凤羽攀援着玉棺探手不住地摇晃棺中人的胳膊:“爹爹,醒醒!爹爹,你醒醒呀!你答应羽儿的,你忘了吗?爹爹!”摇了又摇,终于无人应声。

    她气性上来,重重甩开手,“哼”了一声,“呜呜”哭道:“你骗人!”说着一脚踢在玉棺上,留下一只小小的脚印。

    众人见状纷纷呵责,骂她不懂事。

    凤翦耐住酸楚,忙走上前将她抱走。

    凤母替凤夙整整衣物,挥手做刀,将自己头发割下一缕绾个结,放在他怀中,淡淡道:“盖棺罢。”转身间只觉胸闷气郁,犹如剜心,忽又呕出一口血来。

    众人吓得急忙上前扶她。凤翎搭过脉,摇头道:“急火攻心,血不归经,无妨。”

    话音刚落,只见外间青鸾c凤翊风尘仆仆地奔进来,众人又抚棺大哭一场,这才合上棺盖,料理后事,将棺椁请到清心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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