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九年,八月十日,
安然一大早八点钟就到了池塘边,池塘的名字叫清水塘,
古人云:“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这清水塘内到底有没有鱼呢,这当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偶尔会从此地经过。
安然喜欢等待,但却不是怀着凶狠的猎人等待猎物的心情,
他怀着得之我幸,不得之则今日运气不好的想法等待着她,
守株待兔是很笨的人才会去做的事情,但是不去做的话,连见她一面都很困难,
所以他还是打开了折椅在池塘边坐下,四周无人言语,他独自一人。
安静坐在家门前,看轻风吹落门前叶,
隔壁的小胖子,一大早吃完饭就又拽着他家的小狗跑的飞快,
黑狗,瘦瘦小小的,发出呜咽的叫声,但是小胖子只是拖着它,并不在意,
安静叫住了他,从屋里拿出两串葡萄,递给小孩,
葡萄大多已经变成红色,有少些已经紫色,沾染了水滴的表皮,在阳光下显得娇艳欲滴,
终于,小孩丢掉了手中的绳索,专心的吃着葡萄,
而那小狗就跑到安静的椅子旁,摇着尾巴,用舌头舔着安静的修长手指。
安然挥动鱼竿,鱼线在空中飞舞,叮咚一声,银钩入水,清脆好听,
鱼线慢慢落入水面,涟漪四起,又再恢复平静,
他非常自然地看向左边的不远处,目光所至的地方是一个直角拐弯,
路旁长着茂盛的花草树木,只有很少的间隙,
那一条未知的林荫小道,又会有什么人经过?
这一个池塘边平静少年,最后可以等来什么?
安然端坐着,时不时活动一下颈部,总会有咔咔声响起,
他不看水面上的鱼漂,每过几分钟就拉起鱼竿,捏住鱼钩,
随后再扔进水塘里,依次反复,乐此不疲。
一个小时过去了,一切还是原来模样,
终于又一次拉起鱼线时,手中的鱼线竟然崩断了,
他有些疑惑,那洁白的线到底被什么缠住,
他认为再也钓不上鱼,有些不开心,
他名字叫安然,但情绪却总是多变。
安然转头,那郁郁葱葱间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从绿叶间忽隐忽现,他不由得喜上眉梢,
果然,吴恙身着白色的短袖,白色的休闲裤,白色的运动鞋,从远处走来,
当她走到近处,两个人视线开始交汇,
安然说:“早啊,一大早就去你姥姥家?”
吴恙用手指勾起脸颊旁的一缕长发至耳后,说:“嗯,是呀,去吃好吃的,你又钓鱼呢?成果如何?”
“我才刚来呢,还没有钓到一条呢,”
“那你运气可真不好呀,嘿嘿。”
其实安然想说的是,运气好着呢,今天能遇见你,就证明我的运气好着呢。
吴恙走到了右边说:“那你继续钓吧,我先走啦。”
“别急,等我一下,我也回家的。”
“这么早就回去?”
“这太阳有些晒了,今天就不钓了,回家休息。”
安然看了看天空,
太阳刚出,总感觉理由是有些蹩脚,还是换一个吧,
于是用手拽鱼线,“看,线断了,钓不了鱼了”
她笑了,眼睛却好像还是那般大小,只是象征性的微笑,
一身洁白无瑕,再加上笑容,很是美丽呢,不过安然却没有发现,那笑有些奇怪。
吴恙昨天看见了他石块上对自己的心意,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自然,
对于有些事情,如果人们忽然得到消息,总会不自觉地想要躲藏。
安然给庞仁发了信息,今天不钓鱼了,
就很快收起鱼竿和折椅,吴恙安静站在旁边等待着,
等他们走后,池塘里有一条鱼跃出水面,顷刻又落回水中,
鱼鳞在阳光下泛着白光,十分夺目,可是此时却没人欣赏,只有一道水波还在荡漾。
吴恙的姥姥家有两颗葡萄树,永远相依相偎,彼此纠缠,它们的年龄比吴恙要大的多,
那是姥爷在结婚后种下的,不过几年就可以让周围附近的孩子在夏秋之际充满欢乐。
外甥女来了,姥姥当然很开心,
马上拿出一把剪刀,在院子里的葡萄架子上寻觅着,摘着葡萄,剪了七八串,
放在了桌上,有粉红,有深紫,很少青涩,
忙碌的姥姥一转眼就看见姥爷也拿着一串葡萄一颗一颗喂入口中,呵斥着他还和孩子抢着东西吃,
但是他却笑呵呵地只管吃着,才不管谁在说,毕竟吃到嘴里的才是自己的。
安然在院间,接过吴恙递过来的一串葡萄,有青有红有紫,三色相交,
他觉得,十分好看,摘下几颗品尝,还是觉得比自己家几块葡萄园中的要甜太多,
想想原因,或许是因为,这份土地里没有太多竞争,只有两颗相依相偎,
院子里几人说笑间,三个小孩子,呼啸着从门口跑过,其中那个小胖子又拽着小黑狗狂跑,
吴恙叫回他们,喊他们进来吃葡萄,
小孩子哄闹作一团,抢着最红最紫的那颗,
她则走到门前,轻轻抚摸着小狗的头,抠抠它的脖子,安抚它的惊慌,疲惫,狗很惬意。
吴恙叫来小胖子,叮嘱他不要硬拖着小狗跑,那样它会很难受的呀,要照顾好它,它才愿意和你玩呀,
于是小孩解开了脖子上的绳,轻唤着它的名字,
小黑狗,摇晃着脑袋,摆着小小的尾巴,慢慢悠悠地走着,
小孩丢掉了绳子,和手中拿着葡萄的小伙伴又往路上跑去,不一会儿就没了影。
庞仁一接到安然的短信,便知道安然今天肯定又等到了那个女孩,
而自己呢,该怎么办呢,废话,当然是直接去找她啊,
对于庞仁来说,想见谁直接就去,从来不等待,
比如现在他想见白允儿,他拨动了蓝望的电话,
得知今天蓝望不在家,和魏然打球去了,蓝天好像没出门,在家玩呢。
庞仁放下装有鱼竿的背包,急冲冲地跑出家门,就这样,
一路小跑到了另外一个村子,他甚至都不用去她的家里,
他知道,她此时绝对不在家,等他到了槐荫村,果然如他所料,
入村第一家,三层楼房的院子里,有声音传出,是白允儿的声音,像是在与谁争论什么,
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进入屋中。
白允儿今天穿了一身白裙,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树下,
藤架下有一张石桌和四个石椅,
她的对面是蓝望,他那蓝色的衬衣,整洁的有些过分,
两人正在对弈,白允儿桌边没有到手的棋子,而蓝天的右手边堆放着许多,
此刻他右手拇指轻蹭着一块象棋,很是认真。
庞仁知道棋局的一般结果,肯定都是往一边倾倒,就像陈旧破落的天平,不会平等,
他坐在白允儿旁边问:“怎么样,是不是又快输了?”
“嗯,老是下不过,他还不让我,不说他是不是太坏了。”
他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蓝天却笑着说:“我还没认真,你就输了,当然不能怪我了,是你太笨了。”
她看着棋局里,两个马困住了自己的帅,一步不能动弹,果断让位给庞仁,
然后小声说:“来,你来,给我杀他个落花流水,不断求饶。”
庞仁接过棋子,暗暗苦笑,关键问题是自己也下不过蓝天呀。
蓝天总是赢,所以胜负就很少有悬念,
白允儿在旁边询问庞仁:“你来的路上,看没看见村长家的疯狗?”
“看见了,不过它今天在门口发呆呢,不知道怎么了,好像不开心。”
“发呆好,它不发呆的时候就该跑去咬车轮胎了。”
“是啊,还好小时候的时候没它,不然咋们的自行车前后轮都要被咬坏多少啊。”
村长家的狗,不咬人,只咬车的轮胎,
不管是自行车还是摩托车,甚至小轿车,它都会追着咬一咬,真是奇怪。
战局一边倒,得胜的一方总是蓝天,而白允儿只有在与庞仁下棋的时候可以赢几次。
于是,再和女孩子下棋时蓝天就开始让一车,
还是不赢,再让一车一马,
还是不赢,车马炮都已经提前被女孩直接拿走了,
到了后来,白允儿甚至想让他把双车,双马,双炮,全都拿掉,这当然不行了。
庞仁费尽心力,仔细想着每一步,也还是落败,
两个人轮流对战蓝天,
白允儿凭着让了双车或者双炮可以打平,
而他从上场到现在一把都没有赢过,心情有些沮丧。
他中途接了一个电话,母亲叫他回家,于是作了告别就出了院子,
走到山坡尽头时,他忽然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任凭风吹着青草,阳光照耀大地,十分惬意。
终究还是有些人,终其所有努力也是无法战胜的,
可还是有人会一直努力, 不曾松懈,
上天很不公平,上天也很公平。
快中午了,安然拿起放在大门旁的鱼竿,回家去了,
步履轻松,心情很好,左手拎着椅子,右手四处挥舞着鱼竿,
进了家门,放好鱼竿,
安然的母亲看着他说:“整天就知道到处跑,也不知道给家里帮帮忙,
一大早就去钓鱼,也没看你钓回来一条,人都晒黑了。”
安然笑着说:“没事,放心吧,你儿子是晒不黑的,一上学一个月就又白回来了。”
“我说的是鱼呢,也没见你钓一条回家,我看你不是去钓鱼,你啊,是怕鱼饿着了,专门去喂鱼的。”
“”
她哪里知道,很多被钓上岸的鱼又被他放了回去,
因为带回家,肯定只有死路一条,他觉得鱼更喜欢在水里活着,不想在锅里死去。
吴恙帮着姥姥做饭,不一会儿就聊到了父亲母亲年轻的时候,
说起自己的女儿,姥姥脸上的笑意就更加浓郁了许多,还是不由自主的。
“你妈妈呀,那时候不愿意上学,所以不认字也就不会写字。”
“她喜欢你爸爸,就让你上小学的小姨,帮她写情书。”
”他们啊,算是那个年代的自由恋爱了,都省去了媒人的红包。”
吴恙听着姥姥说着母亲的事情,笑的特别开心,心里想着,下次去小姨家可得好好问问情书的内容,
有没有可能比那个家伙写的更好。
蓝天收了棋盘和棋子,“回家不,快中午了,”
“嗯,”
蓝天送她到了山丘,快要越过山丘时,
白允儿转过身停下脚步盯着他看,她要干什么?
“明天要去我小姑家玩,可能一个星期都回不来了。”
“玩那么久呢,好,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去镇上接你。”
白允儿不说话了,就盯着他看,咬着下嘴唇,眼神星光满满,
嗯,看来他想到她是要一个吻别,
蓝天抠抠头说:“你看看别人吻别都是在下雨,下雪的时候,我们是不是也要找个好时候啊。”
“不管不管,我现在就要。”她摇摇头,还是不同意,
“这不好吧,万一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我才不管,你吻还是不吻?”
看着还在纠结的蓝天,她就直接踩着他的脚尖,然后踮起脚,
亲上了他的唇,而他的手也自然地搂着她的腰。
世间的很多事,
早一步,晚一步,都会是不同的结局,
可又有谁知道哪里是早,哪里是晚。
庞仁如果早一点回家,不在草坡上躺着晒太阳,也就不会看见远处的两个人,
也就不会看见自己喜欢的女孩和自己的好朋友接吻的画面,
世人很多,巧合很多,
像又不像,是又不是。
庞仁的眼中不觉间积满了泪水,
为什么想哭,也许是喜欢的女孩有了喜欢的人,
为什么想哭,也许是喜欢的女孩喜欢的不是自己,
为什么想哭,也许是喜欢的女孩喜欢自己的好朋友,
他马上从地上起来,在回家的路上走得很快,
今天风很大,很快就吹干了泪水,
他低着脑袋,看脚尖,看灰尘,看路边野草,
回头看看那个两个小村庄间的小山包,
现在再看起来怎么会像巍峨高山那般,好像很难攀越,很难登顶,
庞仁嘴里叼着刚去掉头尾的青草,开始自言自语,仿佛不会停息,
“那一年你学骑自行车,我在后面扶着后座,不敢放手,唯恐你摔倒在地上。”
“那一年你想去打雪仗,我总是将雪球使劲丢在你的脚,害怕砸在你的身上。”
“那一年你不会的题目,我费尽心思讲给你听,最后我一看相似的题目就想出了答案。”
“那一年你哭泣的时候,我总会先递去纸巾,现在我身上总会带着一包,就是害怕哪一天你忽然哭泣。”
“那一年你放不飞风筝,我就一直跑,跑的甚至比风还要快,就是想要风筝飞上天,看一看你的笑脸。”
“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喜欢着你,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他们都劝我放弃,可现在还没开始就放弃的话,她的世界里以后就真的没有我的痕迹了。”
“我不愿意放弃,我就默默地喜欢着你,还不行吗?”
“五年间,我在石上写了千遍,我喜欢你,风吹雨打也不能磨灭掉那些印记,可就连那些刻在石头表面的文字都还没放弃,我又怎么好放弃呢。”
庞仁走到了家门口,终于才放慢脚步,不慌不忙,
他抬头看天,然后微微眯着眼,
太阳果然还是害羞的,害怕被人看,所以才会发出那般刺目的光芒,让人不能直视。
蓝天白云,风和日丽,他不由得心中有念起,
为什么天是蔚蓝时,总会有白云相伴呢,
可转念再想想,也就平淡一些,
如果真的是万里无云的话,
那么,
这蓝天该多孤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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