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九年,八月七日,星期二,天气不定。
云梦镇此时的天空开始聚集乌云,
十六岁的李别来已经在镇上逛了很久,
从上午到下午,还忘了一顿午餐。
他寻寻觅觅,从一个店铺转到另外一个店铺,
额头有些汗水,却没有擦,
他想挑一份礼物,但目前为止一无所获,
一个人的生日快要来临,
对他来说那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因为是他喜欢的人儿。
李别来坐在返程的车里很沉默,车还没有发动,因为乘客还不多,
他没有不开心,因为他知道好事多磨,
但是还是有一点失落,理所应当的会有,
毕竟到现在还没有遇到一件让自己感到满意的礼物。
人活在当下,于是没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李别来的初三语文老师曾深沉地说过“未知最可怕,但也最迷人。”
他说出那句话时,眼睛里会泛着异样的光芒。
李别来不知道老师眼中那道光芒意味着什么,又或者什么也不意味,
他没想那么多,但是他记住了那句话,
现在想来也不知还有多人同窗好友听在耳中记在心里。
李别来没有问过,
因为知道那些他认为的一段段极其美妙的话,
也许在别人心里只是一句接一句的废话。
就如同他认为的美好回忆,对于别人来说也可能只会是不堪的往事。
世事最有趣,因人而异,
不过还好的是,往事随风浮云烟,有些人不会再相见。
李别来坐在返程的班车里已经二十分钟有余,
但是汽车行进却不是很快,有些差强人意,走走停停。
他望了望窗外了天,
他觉得这阴沉沉的云就像个失了恋的孩子,
再过一会儿可能就会‘哭泣’了,到时候谁可都拦不住。
他出门不管天气如何从来不带雨伞,
与其说是不想带,更应该说是因为他没伞,他家里有很多伞,
不过大多是父亲采购回来的,他不喜欢,也就不用。
天气马上就会变化,没有伞的他此刻脸上表情显得并不着急,
想来也许破罐破摔吧,
即便淋了一身雨水也并无大碍,因为是在夏天。
车内交谈说笑异常嘈杂,很多人情绪高涨,满面红光,就像喝了烈酒入肠。
前车门入口处的声音一下很大,
李别来抬头看去,原来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两位乘客正在抢着买票,是很平常。
刚刚一起上车的两位大妈开始你推我攘,互不相让,都争先从口袋里掏出零钱。
“来,我来,我来,你别抢着给。”
“你给什么给,说了我给,快把钱装兜里。”
“来,小姑娘,别听她的,给,你收我的。”,
“”
最后还是红衣大妈技高一筹,一顿操作终于将两人车票安排妥当,
此时她的眼角皱纹好像都因为她的成功后顺利地增加了一条,
她的脸庞与刚上车时相比似乎也更红了一些。
随后两人降低了声音继续交谈,
什么谢谢啊,我俩谁出不一样啊的,
李别来听不太清了但凭着脑力都可以想象出来下面的对话内容。
他收回车门处的目光,
“不过这天怎么变得更沉了呢。”感叹了一句,又看了右边女孩一眼。
邻座的少女很漂亮,眼睛大而有神,
略微有些诱人的脸庞,
窗口有偷偷溜进车内的热风吹舞着她黑色的发丝。
十六岁的李别来趁着汽车颠簸用余光继续偷看了几眼之后,
便无下文,他是沉默的,在陌生人面前,
如果是安然在这里的话,他肯定早就问出了她的芳名和联系方式,
人啊,果然还是很有区别的,还很大。
人与人都是从陌生开始,再到熟悉,要不然还是继续陌生,
如果成了朋友,你还想要更进一步,成功了,一下变成了亲密无间。
但朋友啊,可别高兴的太早,
一生漫长,时间使坏,
很多爱人最后大多又回到了陌生,如初见却又不抵初见,有千言却又无从说起,
时间如同酵母,升了些温度后,
莫名就发了威,莫名就过了量,
感情不怕酝酿,怕受伤害罢了。
夏日炎热,无半点凉风解人心意,
女生为求清凉,这衣物便是越来越少,
可对于男生来说,这衣物当真是可以越少越好的,
所以即便世间的夏天没有凉风他们也可淡然接受。
女子很早便开着车窗,一直望去窗外,
不肯回头,也没被车内的任何声音吸引回目光,
她的如白玉般洁白的手指轻敲着窗框,一下一下又一下,
没有声音,但有韵味。
她肯定期待将要到达的地方,嗯,非常。
李别来是这样想,
虽然管不住眼睛,但嘴却是可以如瓶的,
若是要出口搭讪,他万万是张不开嘴的。
如果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和他一样,那世界毁灭起来也不过只需要短短百年就可,
总有爱美还想接触美的人存在,
所以世界很和平,人类繁荣昌盛,
毕竟,爱美乃人之天性,又是人之常情。
阴沉的夏日天空,终于落下了第一滴雨,
但是要问是谁最先发现的,这当然属于一个难题。
那滴雨露经过并不漫长的时间,划过天空,滑经树叶,再顺着叶的脉络而下,
落在树下,掉在地上,卷起灰尘,侵润土壤,
随之而来的是第二滴,第三滴,乃至数以百计,成千上万,终不可计,
最后连空气中都开始泛着一丝灰土的气息。
下起了雨,世界仍带着一些热意,
她关了车窗,起身下了车,伸手从小巧的包里拿出了白伞,缓慢撑开,
然后行在雨中,走的很开心,
李别来看见雨水顺着雨伞在摆动,形成一道特别的雨幕,
她转伞柄慢一点,雨就慢一点滴落,
她转伞柄快一点,雨就快一点滴落。
汽车再次出发,就快到村子了,李别来看着雨越下越大,
知道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求助于隔壁家的吴大小姐,
他赶忙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大美女,在干嘛呢?”
“我在闭门思过,怎么啦?”
“天空下大雨,江湖需救急,免成落汤鸡啊!”这次还带着两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哼,出去玩不喊我,记着仇呢,还想我去救你,做梦吧你。”
李别来回了个可爱的笑脸,
“就不。”她又回道,
然后他收了手机露出微笑,
至于她会不会来,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一路上,有人上车,有人下车,人与人擦肩而过,互不相识,
还没到终点的时候人也就越来越少,
而失恋的那个‘孩子’从啜泣再到不停,最后无所顾忌的哭了出来,
雨势大成,无可阻挡。
车停,人们都开始下车,回家,
有头顶着包的,有把衣服翻起来挡雨的,
有伞的当然不慌张,没伞的于是跑的飞快,
李别来看着他们小声说:“在雨里慢走或者奔跑,会淋到的雨都是相同的,
那又何必慌张,果然学习还是有用处的。”
他刚开始其实只是表面不慌,但下车走在站台下躲着雨,
抬头看见了路对面那熟悉的伞面后就是真的不慌了。
站台对面杨树下,有人撑伞而立,
似雨中一朵刚刚盛开的白花,
她叫吴恙,住他隔壁,只几米,一起长大,也就是世人所说的青梅竹马。
李别来在汽车站台躲着雨,吴恙在杨树下撑伞看着他。
她今天很美,蓝天白云的伞面下,
白色的长裙,黑色的长发,
灵动的眼睛泛着一丝得意,
纤细的长长手指,微微弯曲握着伞柄,一动不动,
脚上穿着晶莹剔透的凉鞋,脚趾小而微微颤动,
雨水有些则溅落在脚背上,带着一些尘土,然后缓缓滑落,留下一些痕迹。
他们隔着几米,不算很远,
有雨从天而下,掉落其间,
她看着他面带笑意,幸灾落祸,
他看着她面露喜色,如遇救星,
“过来。”他挥挥手招她过来,脚下不动,
“不要。”她摆右手食指拒绝,缓缓走来。
雨势慢慢小了起来,就像一个人的情绪在宣泄过后,开始变的安静,
这次狂风暴雨骤临,想来也是来去匆匆。
吴恙走到马路对面时,李别来可以听见许多雨滴打在伞面发出的声音,
她自然举起左手将伞柄递了过去,
别来故意抬起右手握住她的左手全部弯曲的手指。
“嗯?李别来,你你干嘛呢?”
“啊没,没,这雨太大了,有点看不清”他自然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当然把错误甩锅给雨,
“作死呢?还敢不安分,找打。”边说着吴恙的右手手指已经向他的腰间掐去,
“失误失误,我的天,我错了,我错了,别再掐了,别再掐了。”。他赶忙认错,
小雨不停,雨伞换了人举,主人依旧不变。
有一丝清香经过李别来的鼻尖,沁人心脾,他们走着,说着,
“这么大的雨都没打雷,好烦呀。”吴恙抱怨,
“哈,你刚才站在树下,要是打雷你就没得跑了,还打雷呢。”
“懒得理你,要知道不是我来接你,你就成了落汤鸡,还敢咒我。”
“哈,别,别,来个玩笑,我心里其实满满都是对你的感激之情,而且无法用语言表达。”
“哼,去哪了?还不赶快老实交代,”吴恙脚踩着路上的水,不看他又问道,
“去街上逛了一圈,一无所获。”
“我才不信,肯定是去和妹子幽会了。”
“天地良心,我可不是那种人,路上倒是看见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不过没说一句话,”
“肯定是别人看你贼眉鼠眼的,不理你。”
“怎么会,有点眼光好不好,我可是咋们村的村草。”
“也不知道是谁封的,不要脸,那为什么你不说话,哈,装哑巴?”
“我这是心有所属,没有二心才对。”
“有所属?属谁呀,让我看看谁这么倒霉呀。”
“当然是我们村最漂亮,最温柔,最可爱的吴家大小姐了。”
“你个骗子,少忽悠我了。”
他们在雨幕里,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向家的方向走去,
看样子雨就快要停止坠落了,李别来听着雨打伞面的声音越来越少,
蓝天白云的伞面一开始就偏向吴恙多了一点,
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开始偏爱一个人,不愿使她承受风雨。
此刻专心聊天的他们不会注意到,不远处还站着两个人,
一人嘴角轻笑,一人失魂落魄,
男子左手拿着鱼竿,右手里的雨伞却并未撑起,只是让雨淋在自己的身上,盯着他们离去不转目光,
女子撑着白伞,慢慢靠近,走到安然的跟前,
说了一句“你是不是个傻子。”
然后在漫天雨幕中用自己的伞面给他划出了一片安稳之地,不见风雨。
她虽然很生气,想返身就走,让他自己在雨中发呆,可还是收不回已经往他那迈去的脚步,
毕竟那是她亲哥,虽然感觉傻傻的,但在他情绪低落的时候还是依旧照顾着他。
她是安静,名字叫安静但人很不安静。
“我就说吧,还是‘别来’最聪明,下再大的雨也从不带伞,所以才会有人不顾风雨跑来接他。”,
“去再近的地方,或者说去不管去了多少次的地方还是说不知道怎么走,所以才会有人老陪着他。”。
安然看了一眼这熊孩子嫌弃地说:“你哥我就不聪明了,就他李别来一个聪明?”,
“对咯,像你这样,姜太公钓鱼,聪明的一匹,但你得钓到白发苍苍才能遇见‘周公’。”安静堵了他一句。
“我也没等人,只是准备回家罢了c”他摆了摆手中的鱼竿,
“下起了雨,你感到冷吗?”安静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不冷呀,怎么会冷。你哥我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不顾风雨地来接别人,心里该多冷啊,
试问当你的心比冬天还要寒冷的时候,这夏天的一场暴雨怎么还有半点值得提起呢。”
安然显得十分忧郁的回了一句,脸上顺便还作出失落表情。
“又没问你,回答个什么劲,戏真多。”安静白了他一眼说道:“走了,回家。”
随后他们朝着相同的方向走去,安静走的快,
安然自己撑起了伞,二人心思各异,也就不再言语。
雨慢慢停了下来,但没有那么快便是蓝天白云,而地上却有一道伞面一直都是。
“嘿,你看还有蚂蚁,慌乱的就像一匹野马,哈哈。”李别来指着一只被雨滴打击的蚂蚁,
“我看你才像一匹野马,就需要人抽打。”
“”
“老是一大早就跑出去玩了,天黑了才回,懒得说你,哼。”
“天真的黑了呢,原来不是因为刚才的雨。”李别来发现她的裙摆上沾上了一些泥水,
“反正都到家了,也就什么都不怕了。”吴恙接过伞又说,“夏天转眼就过去了,好快,马上就要去学校了。”
“挺好的,要是再不快点开学,门前水塘里的小龙虾都快灭绝了,你个吃货。”
“你才是吃货,还不是你钓的最多,还说我。”她笑着说,
可惜小小的脸上笑起来没有酒窝,不过小小的眼睛下有卧蚕也是不错的,至少李别来觉得不错。
“要不是因为你爱吃,我都懒得钓,身在福中不知福呦。”
吴恙今年十五岁,不是豆蔻也非碧玉,中考过后,
许多朋友都不在一个学校读书了,她还是有些伤心,
当李别来拿着志愿在她眼前晃得时候,她看清楚了上面的字,
最后才知道,一个班级里也还有许多人和他们在一个学校,
她转笑为哭然后又笑,而那一张带着眼泪的微笑脸庞不知又会触动谁的心。
“我都不知道如果你们不和我在一个学校可怎么办,我一个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继续说,
“嗯,别担心啦,我们一直都会在一起的。”李别来笑着看似随意的回了一句。
吴恙的眉眼里都是笑意,月牙出现在她的脸上,李别来觉得煞是好看。
走过了自家的门前也没有停下脚步,继续走着,
李别来撑着伞,静静地陪着她看从天而落的雨滴,
又过了一阵儿,雨停了,这夏天的雨就算来的很快,但去的也快。
她接过雨伞,倾斜伞柄,收了起来,
一前一后摆掉了附在伞面上的雨珠,挥手告别,
慢慢往右边走去,返回自己的家。
而李别来像个呆子一直看着她,怎么也收不回目光,
直到她进门而去不见踪影,他才拿出钥匙打开门,
迈步进去,之后敞开大门,不管不顾。
天已然黑了,他在厨房做好晚饭后,出去关上了大门,
一个人吃过晚餐,清洗餐具,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他随手打开了电视,电视机里的声音很大,在巨大的房子中不停回荡着,这让他很轻松,感觉不是一个人。
这期间的几个小时,他都在用手机和同学们聊天,
有私聊,有讨论组,有班级群,精力旺盛的孩子们又有很多游玩的计划,
他感觉有些分身乏力,应接不暇。
宋诏安私聊他说近期想要和那个女孩表白,希望能给他出谋划策,明天来他家商议细节。
安静在‘一切安好’的讨论组里说明天去镇上逛街,购物,李别来害怕和女孩子逛街,因为感觉傻傻的。
安然在“桃花’群里号召小伙子们继续去钓鱼,得到了几个回应,不算太多。
‘中华崛起’班级群里,聂小小想去参观新学校,但是好像响应的不多,毕竟,大家显然还没玩够。
巍然在群里说要去体育馆打篮球,蓝望还是首个叫好回应,
李别来说,让巍然去当‘小小’的护花使者,刚好顺路,哈哈。
巍然则回了句,你给我滚蛋,老子是真的不顺路。
“”
吴恙在哪里都很活跃却都说不知道干嘛,
然后又私聊他发牢骚,说呆家里好无聊不如明天去爬山吧。
李别来在沙发上思来想去,最后当然知道要去何方,
肯定去爬山啊,一定是去爬山啊,
于是给吴恙回了句“好的。”。
时间就这样到了十点,半点不留恋世间,李别来去洗了澡,
他躺在床上,看着屋顶的灯光,很刺眼,他不由得将眼睛眯了起来,
手机安静了起来没有消息进来,于是他插上了耳机,听起了歌。
十一点,屋外的青蛙还不厌其烦呱呱呱地叫着,仿佛雨后整个世界都是它们的。
李别来拿着手机,一动不动,而黑黑的屏幕忽然亮起,
吴恙发来讯息,“好吵啊,叫你屋外的哥们不吵了好不好?”
“小样,还敢骂我是青蛙,呱呱呱,呱呱呱。”他回。
“嗯,好像真的小了一点呢,你的表现很不错,嗯我记下了,以后再重赏。”
“好的,该睡觉了噢。”他回,
“嗯,那你知道睡眠和失眠有什么不同么?嘻嘻。”
“知道你个大头鬼,都十一点了还不睡觉,我是真的马上就要失眠了。”
“你是不是个傻子,哼,睡觉的,别回了。”
他看了回复露出笑意,因为可以想象出她生气的表情。
“嗯。晚安,”他还是又回了一条。
很快屏幕又是一闪,
“傻子,晚安。”
屋外的蛙鸣声音好像真的小了一点,他关了音乐,认真的听了一会儿才发现。
“下起了雨,你会感到冷吗?”他问了自己一句,久久无音。
“有她在呢,怎么会。”好像有一个声音传出,
但房间里一直是空空荡荡的,安安静静的,又仿佛他从未开过口一般。
是夜,无雨,
李别来家,二楼南侧,
灯火依旧,直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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