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有些凝滞,那金刀男子站起身来,走到那正哭的抽抽搭搭的男子旁边。
啪地给了他一个爆栗。
魏焉也收起方才那没个正形的模样,抱臂问道:“你们的王?他怎么了?”
那金刀男子沉默一会,把手里的金刀拔出鞘来,铮地一声沉沉嗡鸣,他抚着那剑鞘上的绿宝,又把金刀收回鞘里。
“大王双腿不能走动,卧病在床许久了,派我等来到京城,是为了寻找四王子。”
他一张络腮胡子满布的面上带着些伤感。
“我们来时的路上听大楚的人说,南疆怪医镜翁现在大楚境内,我们从江南一路寻到京城来大王一心想把当年被贼人夺走的四王子找回,可若是我们找不到四王子,也救不了大王,又怎么办呢。”
他目光神情均是黯淡,抬起头来,深深看了魏焉一眼。
“魏兄弟,这几日叨扰你了,我们几个是北疆来的粗人,有不周到粗鲁之处,你别见怪。”
魏焉神色震动,一张俊秀的面庞上掠过激动之色,他拨开自己的衣领,拿出那绿宝项链来。
这宝石在白日中也光芒璀璨,比那金刀男子刀鞘上的绿宝不知美了多少,那些男子本已陆续站起,那最小的一个被这场景震撼,直接激动又狂喜地坐到了地上。
“大哥!大哥你看魏兄弟!他是!他是!”
那本已走出几步远的金刀男子猛地转过身来。
四王子!
大王,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是我们的神在指引我们找到王子!
饶是汉子刚毅,他也迅速几大步跨过来,伸出一双满是茧子的大手,有些颤抖地去触摸那绿宝,却又堪堪收回手来。
他猛地抬手擦了一下眼睛。
那几个男子此刻已经一片欢腾,那最小的络腮胡子便激动的又哭又笑,猛地冲将过来,把魏焉抱起来往空中一抛。
魏焉也正心情激动地露出微笑来,哪里料到这招,他年纪小身子轻,一下被抛得老高。
沈婉宁张了张口,讶然地注视着他们,那少年在空中犹带着笑容,转过头来望向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似乎有一瞬间的静止,那俊秀而清朗如春日暖阳的少年调皮地歪着头,眼中贪婪留恋的热情就在那一瞬间汹涌地向她奔来。沈婉宁微微怔忪间,目光淡淡地,依旧凝视着他。
这一瞬间过去,少年眨眨眼睛,面上仍挂着爽朗的微笑,被那群大汉往上抛起又接住,仿佛方才那个眼中露出热情大胆的少年情感的,并非是这个他,又或者那个他永远地留在那个昙花一现的瞬间,他已经拥有了一个崭新而陌生的身份,一个真正属于他的名字。
沈婉宁轻轻一笑,心里默念道。
祝君安好。北疆异族的王子,曾在路边捡回来的小少年。若是你我真的曾在前世相见,若是我们真的曾经相互救护,在破庙里度过了三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就让那漫天的风雪,一寸寸冻结在方才的那个瞬间,就让我们真正,成为陌路异国的行路人。
容光慑人的少女淡淡笑着,对魏焉道:“这样很好,魏焉,你回北疆去吧。”
那少年仿佛没听到一般:“既然咱们相认了,老金,快给我再跳一段方才的舞!”
老金没动,看了沈婉宁一眼。
一时沉默下来,老金朝那几个男子使个眼色,几个人呼啦一下走了个干净。
那小少年垂了垂眸,抬起眼睛来笑道:“不挽留一下吗?我一个堂堂的北疆王子可替你带了两个多月的奶娃呢!”
沈婉宁被他逗笑了。
“对,北疆王子,你的国家需要你。”
小少年同她对视,一双眼睛里既没有不舍,也没有愤愤不平。
他静了半晌。
“我会回去的。尽快。”
他说完这话,径直离去了。
沈婉宁目光轻轻落在那桌案上,一盏香茗犹冒着氤氲的热气,北疆的蛮子不善泡茶,她一闻就知道这茶泡的方式错了。
她走了两步,到了那桌案边上,轻轻一旋身坐下了。远远望去,那少年一把抱着老金的肩膀,同他们一行人勾肩搭背地走了。
夕阳很美,那缀满晚霞的穹顶也低垂,他走着走着就似乎要进了那日头里去,渐渐地渐渐地成了一个小黑点,直到最后消失了。
沈婉宁未坐多久,雪鹃便在门口探头探脑地,见自家小姐一个人在厅里,便急忙跑进来道。
“姑娘,快回家去吧,大公子夫人上吊了!”
沈婉宁回到家里,那些大房丫鬟下人一片忙乱哭骂声,都在推脱责任,沈家的大房里顿时喧嚣无比,沈婉宁忍无可忍,低喝道:“别吵了!”
她声音细柔,带着别样的娇嫩,这一吼本该并无威力,可她这一声出了,沈家大房顿时鸦雀无声,那哭的哽哽咽咽的丫头,拿手帕子紧紧捂着嘴。
沈婉宁管不了其他,扫了屋里一圈,没见大夫人与沈老夫人,也没见到大公子,只有那卧榻上,此刻紧闭着眼睛躺着的,是早晨时,还摸着她送的小鸳鸯,笑着夸真好看的程氏。
少女皱着一双好看的柳叶眉,一双眸子里闪过风雨欲来的光芒。
这情绪被她淡淡压下,沈婉宁走上前去,查看她脖颈上那道深深的勒痕。
屋里一寂静,那屋外跑进来的脚步声就显得尤为的响,更兼那冒冒失失冲进来的小丫头嘴里喊道:“少夫人!少夫人!老夫人叫您去呢!那妇人临产大出血了”
她方才进屋,就看见沈五姑娘坐在榻前,榻上躺着已面色微紫的程氏。
这丫鬟吓得一趔趄,口中连连道:“我去禀报老夫人!”
沈婉宁默不作声地凝聚着精神,嘴角挂着一个淡淡的冷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还想为什么这沈大公子同程氏结亲,不情不愿还要逼着自己娶她!沈老夫人打的好算盘!
沈老夫人房里,那底下的妇人跪了太久体力不支,软软地歪倒,裙下流出血来。沈老夫人皱眉喝道:“把她先带出去!多腌臜呐!”
那跪着的沈大公子猛然抬起头来看她,沈老夫人接到他的目光,先威严地瞪了这长孙一眼。口中说道:“快,快带去外面屋里躺下,找个产婆来!”
大夫人的丫鬟找了产婆过来,片刻后,婴儿的啼哭就震响在沈家老夫人所居,外间厢房的上空。
晚来风雨迅急,瞬间便浇透了一整座笼罩在暮色中的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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