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玉芍春 > 正文 088:片语
    弟弟制丧,作为外嫁女窦太太是不能穿素戴白的,窦太太却不顾旁人的劝阻,穿了件天青色的妆花褙子出现在灵前。她身后是卸了钗环首饰,穿着白绢罩外衣的窦凝。

    下人们见此情景,不禁将头深深垂了下去。小姐双亲尤在,太太怎么能让小姐穿白呢?这不是给窦家列祖列宗添晦气吗?

    窦凝将所有的不情愿都压在心底,亦步亦趋的跟着母亲跪在舅舅的灵前进香。母亲不像父亲,虽然怨怪她,到底还存着一份心疼,父亲却不一样,这些日子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仿佛是冰冻了的湖水,直令她周身凄寒彻骨。

    院子里噪杂烦乱,阳光温暖的照在窦凝的脸上c身上,却始终照不暖她那颗沉到冰窟里的心。

    舅舅死了,父亲骂她是丧门星,让她再也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母亲说是她害死了舅舅,当着下人的面打她的耳光。

    可是整个南直隶的人都知道舅舅因谁而死,却没有一个人敢去找那个罪魁祸首偿命。

    人心真是可憎,舅舅的死和她又有几分相干?舅舅又不是第一次在女人身上耍手段?他觊觎王芍,就算没有那几张画像,肯定也能找到王芍,舅舅只是运道不好罢了。

    何况她日日在舅舅灵前哀哭,就算有罪也早还清了。舅舅临死前不是射中了王芍一箭吗?被箭射中的人怎么可能不死,王芍不仅会死,她白得来的沈家财产也会被父亲讨还殆尽。

    等着吧,爹爹迟早会让王芍和沈家连本带利的偿还。

    窦凝咬着唇,全然不顾雪白的齿在樱红色的唇上咬出深深的印记。

    和窦凝比起来,窦太太的表情平静的如冬日结冰的潭,眼里是深不见底的落寂。

    阿武死了,要不是自己当初把阿武叫进府商量王芍的事儿,要不是亲闺女鬼迷心窍把画像偷出来给她舅舅,就凭阿武的那点能耐,又怎么可能会寻到王芍,也就不可能会被那个狠心的妖女王芍给害死。

    可是几天下来,她的愧疚在凉薄的世道里显得那么苍白又可笑。

    老爷目眦欲裂的看着她,恨声说:“你那个从生下来就是祸根的弟弟,让我成了整个南直隶的笑柄”,窦家的下人在她的廊子底下议论:“二舅老爷死就死吧,做什么要坑咱们老爷,沈家要是和咱们老爷翻了脸,哪还有咱们窦家的活路?”街坊四邻一边往院子里张望一边闲言碎语:“姚家那个祸害总算死了,这可真是报应”

    竟然没有一个人替阿武说上一句公道话,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到那个罪魁祸首王芍。

    窦太太跪在老爷面前哭求,求老爷替阿武讨个说法,老爷看她的目光很复杂,只说让她好好去给阿武制丧,别的事情什么都不要管。

    窦太太自认为了解老爷,老爷经常说“沈家是个空壳子,根本不足为惧”,老爷从来没有把沈家放在眼里。

    汇锦昌南字号早就已经千疮百孔,北字号虽然也算红火,可北字号的生意全靠着郭开山,但凡是出面应酬的事都是郭开山在做,京里人说起北汇锦昌,首先想到的人都是郭开山,他们都知道北汇锦昌的大小姐只是靠着四成股收分利,其实早就已经被郭家人架空了。如果有一天郭开山另起炉灶,王芍只能干瞪眼无计可施。

    南字号其实和北字号一样,沈观澜手上也有南字号的四成股,但沈观澜从很早开始就已经不过问南字号的生意了,南汇锦昌的生意和另外六成股份,都掌握在像窦定坤这样的分号掌宗手里。

    这样的沈家又有什么好忌惮的?老爷就算不想为阿武讨说法,就算为着自己的颜面,也一定会让沈家血债血偿。

    可是令窦太太没有想到的是,阿武的尸身被运回扬州后,老爷连看都没来看过一眼。她听说老爷在和他的心腹掌宗们关起门来密谈,以为他们在商量为阿武报仇的事,可被她安排在书房里的小厮却过来告诉她,掌宗们正在商量“如何能用最小的损失来让澜夫人消气”。

    窦太太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几天下来,老爷任由下人们诋毁阿武,派到别院来制丧的下人都是外院里不得力的小管事,甚至孙掌柜都没露过一面。

    窦太太这才知道,原来老爷根本就没有想过为阿武讨说法。难道是老爷无力对抗沈家?怎么会呢?老爷从前可是总说“沈家孤儿寡母,已经早捏在他的手心”,老爷自己说出口的话怎么可能会错?

    那又会是因为什么?难道是老爷眼里根本就没有姚家,姚家人在老爷眼里根本就是一文不值吗?窦太太不敢再深想,如果真相是这样,那她和她的一双儿女,在老爷眼里又算是什么呢?

    有泪水在眼眶里泫然欲落,窦太太赶紧扬起脸,抹杀了那即将要涌出的泪水滴落的可能。继而在人群中瞧见了大丫鬟冬枣那张焦急的面孔。

    窦太太垂在袖裾里的手没来由一颤,她刚刚派冬枣去前院打听老爷议事的结果,冬枣向来灵秀通透,有什么事能让她不顾这么多人当前就露出急切的神情。

    难道出事了?还有什么情形,比她如今的境况更加艰难?窦太太不敢想,却不由自己的转身,走出了灵棚。

    冬枣立刻跟了上来,一个十分有眼色的媳妇子不动声色的引二人去了月亮门里,她自己则守在了门口,神色里尽是忐忑。

    窦凝将母亲的动作都看在眼里,正在思量冬枣会打听到什么消息,便瞧见母亲踉跄着快步从月亮门里走了出来。

    窦太太虽然出身商贾,但一向自恃身份,从来都不曾在下人面前乱了方寸。窦凝眼见着母亲和冬枣等人仓皇的离了别院,直朝窦府而去,窦凝连忙叫过伺候她的丫鬟画眉:“快扶我起来。”

    画眉自然也将窦太太的神态看在眼里,她走过去扶起窦凝,却有些迟疑的劝道:“小姐,太太还生着您的气,您这时候离了灵前,太太若是折回来”

    窦凝瞥了她一眼,双眸里隐着尖锐如针芒的冷光,画眉见了双肩不由自主的一抖,往后缩去。却听窦凝道:“母亲心疼舅舅,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犯拗,咱们去听听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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