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辆消防车的高压水枪噗嗤几下停止了出水，啤酒肚大到制服无法扣上的司机仰头对云梯上的消防员大喊：“没水了。”
全身已淋湿的消防员扫视四周寻找队长的身影，从外看对面教师公寓的火大概是灭了，四周的警车和消防车横七竖八的停着，黑夜细雨下旋转的警灯格外晃眼，稀稀拉拉看热闹的人群佝偻着背离开，裹着外套在冷风中哆嗦。
另外几栋楼的教师和家属带着惊恐未定的眼神聚成一团讨论，这场火灾怪异得很，唯独中央的二栋烧了，且大家都看到了，火光竟是紫蓝的，好似，好似妖魔降临，当然这话，大家都憋着，在心中嘀咕罢了，说出来任谁也不信。
方才那辆消防车顶上的消防员看到了大队长，连忙收回云梯，从车上跳了下来，摘了安全帽问：“队长，是要搜幸存的人了吧。”
“这么大的火，整栋楼都只有架子了，又是凌晨两点，除非上辈子救人无数积了德，或者是神仙下凡，不然活得下来才怪，”大队长猛吸了一口烟，沉默了几秒，嘶哑着嗓子说，“住的都是教师啊，好人为啥子遭了这份罪，哎。”
消防员摸了一把脸上的水，不知道是高压水枪喷出的水雾还是这连绵不断的雨水湿了他满面。
就在消防员以为大队长就要这么放弃了时，他抓了下已泛白的头发，招手喊来几名小队长：“各队分层搜吧，要真是有个剩半条命的，也不能耽误了。”
刚吩咐完任务，大队长见看到派出所刘队，扔了手里的烟正要走过去，又反身指着刚从消防车上下来的消防员说：“你就别进去搜了，上个星期火场里吸进肺的尘够你受的了，别再加重一次，你带个人在楼房附近看一下，排除其他火源。”
消防员点了头，周围也没看到可以拉上的人，他就找司机要了手电筒向乌黑的楼房走去，幸好这里的楼房是老式独栋的，每栋楼相隔有围着的有花坛，不然那么大的火，不知道要殃及几栋楼房。
拐过转角，楼后是小山，山与楼房之间路窄小湿滑，消防车开不进来，所以火灾发生到现在都没人来，静得能听到远处的警车声。
树影重重，月光熹微，细雨中夹着风凉得人脊背都发怵。突然，消防员顿住脚步，眯着眼睛仔细看清楚了，那棵树下是个人影。
“喂，谁在那里？干什么的？”
消防员刚起步跑过去，却一脚踩到了绿苔，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一滩泥水扑了满脸，呸了两声再抬头，放眼望去全然没了那高大的人影。而方才那人影站的树下，一把粉红色的雨伞撑开着，好似有人故意放的，为躺在地上的小女孩遮着雨。
消防员揉了下眼睛，抹了把脸上的泥水，再仔细打量，四周的确没有方才看到的黑色人影。
或许是自己看错了，把树影当人影了？消防员疑惑着走到树下，躺在伞下的小女孩十分安然，他伸手探她苍白的脸，是热的，还有呼吸，他欣喜赶忙抱起小女孩。
“队长，有活的，”消防员抱着小女孩冲进正在商讨的警察和大队长之间，“好像是从楼上跳下来的，所以存活了下来。”
大队长连忙查看了消防员手里抱着的小女孩。
“乱说，一点伤都没有，连衣服都没划破，怎么可能是从楼上跳下来的，应该是侥幸家里就住在一楼，快去查一下这个女娃娃的身份。”
“啊呀，念念，鱼老师家的念念。”人群中一位四十岁模样的中年妇人冲了出来，抱过小女孩，“她就住在着火这栋楼的五楼，是鱼老师的女儿。”
大队长哑口，家住五楼，她是怎么安然地逃过了火灾？大队长连忙问正在叫醒小女孩的中年妇人说：“会不会是她没回家？”
“怎么可能？鱼老师是单亲妈妈，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女儿，不可能让她在外面过夜，”中年妇人摸了眼泪轻拍小女孩的脸，“念念，你醒醒，醒醒。”
小女孩慢慢睁开了眼，待看清了周遭，恐慌地望着四周的人，妇人将她抱紧以安慰，轻柔地问：“念念，你记得发生了什么吗？你是怎么在楼下的？”
所有人都凝神等着小女孩的答案，她恐惧地摇头，眼中的泪水溢出，紧紧抓住妇人的衣服说不知道。
妇人阻止还要询问的大队长：“孩子吓着了，肯定什么都不想记起来，你们别问她。”
“珍姨，我妈妈呢？”小女孩抬头，带着浓重的鼻音缓慢不确信的问。
“念念先去珍姨家休息，明天睡醒了珍姨再帮你找妈妈。”
小女孩没有回应，似乎她已经明白的现实，又似乎忘却了所有。
妇人的丈夫上来将毯子裹在她和小女孩身上，带着她们离开了。
毛毯的缝隙间，小女孩一双乌黑的眼睛望向那名抱过她的消防员，救她的不是他，他没有眼睛里没有茶绿色的花纹。
刘队拉住一旁经过的警员问：“五楼的情况怎么样？”
“这栋楼每楼是两户人家，五楼一边住的是一对夫妻，抱着死的，另一边只有一个女人，被柜子压着烧死的。”
“也就是说火灾的时候那个小女孩的妈妈是在家里的，那小女孩怎么跳下五楼逃生又一点伤口都没有？”消防员恍然问，他晃了下脑袋，那个黑色的人影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在记忆里。
轰然一声，天顶响起雷鸣，大雨即将倾盆，若它早点降临该有多好。
黑烟熏染的房中，他的脚步没有声音，四下望去，灰烬中更无他寻找的东西。已成焦炭一样的柜子翻到在地上，里面一张烧了一半的照片躺在灰烬里，他伸手照片飞入他的掌中。
在他的手里照片慢慢恢复成原样，照片上小女孩在她妈妈的怀里灿烂微笑如暮春骄阳。
念念，鱼氏名念，千年前他曾听到过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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