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刚下过雨,路边的云杉树还风中窸窸窣窣,新雨的晚露在枝叶上摇摇欲坠,听上去就好像依然在下雨一样。掺了雨露的地面,一路湿软泥泞。一辆马车正缓缓地行驶在怀奇路上,因路况糟糕,马车的速度也十分的缓慢,几个铁甲骑卫御马跟着马车的四周,一看便不是什么普通的人家。
一个少女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道:“还有多久啊?”
随行的一人应声:“小姐,因为下雨的缘故,所以路程被延缓了,估计一下,至少还要一晚上才能到。”
听完这话的少女沉默了一阵,接着伸手掀开了马车的车帘,露出了白皙的腕臂,口中说道:“烦人的雨。”
一阵微风窜进马车,少女右耳的紫罗兰耳环被风弄得索索作响。
——
南境的夜晚总是要比其他地方更冷一些,或许是靠近无日森林的原因吧。东区紧挨着白徒营的愚万湖,漆黑的湖水倒映着冷月,使得这个湖泊看起来更加的冰冷,有夜风徐徐而过,将湖面掀起阵阵涟漪。
而秦长辞此刻就站在这个湖潭里,着身体。月光完美地勾勒出他的肌肉线条,水没过了他的腰,整个下半身都浸泡在冰冷的水中。但他却不觉得寒冷,他感觉得到风,感觉得到湖水的波动,一起一伏,就像湖水的呼吸一般。
师傅以前经常教导秦长辞,不管你在做什么,都不要忘了倾听。师傅总说自己能听见这世间的很多声音,每一个声音都是珍贵又美好的,所以他老是在夜里坐在屋顶上,对着明月与星空,闭上眼睛静静地坐上很久,一动不动言不发。这在平时暴戾成性,以虐待秦长辞为乐的师傅身上,是最安静的时候。秦长辞偶尔会坐到师傅的身旁,遥望那星辰与夜晚长空,然后偷偷地看师傅,看他逐渐冒出的白发和有着岁月痕迹的侧脸。
师傅也常常要求秦长辞也去试着倾听,可秦长辞什么都听不到,对于秦长辞来说,这世间的声音都是乱糟糟的,乱得让人心烦。所以只有浸在水中的时候,秦长辞才能静下来,才能勉强听到世间的“声音”。
接着,秦长辞忽地举起手中的木剑,以巧妙的速度和力道没入水中,他看着眼前微动的水面,波光在他的双眼中闪过,然后猛然在水中拗动木剑,先前还波光粼粼的水面,此时竟然出现了裂痕,就像猛然被切开的豆腐块,只是这样的景象也只维持了短短一瞬而已,下一秒那水中的裂缝就愈合了。
秦长辞看着水中的异景,脸上也没有流露出特别的表情,而是缓缓地朝着岸边走去。
但在这时,岸边却传来了脚步声,随着脚步声而来的还有大黑说话的声音:“长辞,你在水里做什么啊?”
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跳的秦长辞下意识地说道:“我练练水性”
“在练武吗?”大黑没有听会秦长辞的话,继续说道,“我看你拿着剑。”
“呃差不多吧。”也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在白徒营内,不练武的人反而显得不正常。
“你每天都练吗?”
秦长辞走动的声音波动着水声,在深夜中显得十分空旷,他边走边说:“你听说过猫顽石吗?“
大黑伸手去拉了秦长辞一把,一脸懵地说:“猫玩石?猫玩石头?“
秦长辞笑了笑,接着说:“以前曾经教过我的人给我说的,猫顽石是一种贵族富人们喜欢的一种名贵工艺品,盛产于境外,朝世国境内是没有的,猩红透亮,但据说在夜里会发着白光。但这种石头的特性就是需要每天都打磨它,因为它每天都在腐烂,需要日复一日的将腐烂的地方打磨掉,才能维持它原本的美丽模样,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被叫做“猫顽石”。所以和人也很像啊,我们的身体也是一样的,如果不每天都打磨的话,也总有一天会腐烂的。“
大黑听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想大概自己早就从内部开始“腐烂”了,“但是这种石头总有一天会被打磨没的吧,它又不会长大。”
“嗯,人也总有一天会死嘛。“秦长辞拿起了放在岸边的衣服。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的大黑突然陷入了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说道:“长辞你说,人死后还能看见这个世界吗?“
秦长辞愣了一下,没想到大黑会突然这么问。
大黑接着说道:“我的家人都是被别人杀害的。“
“是灵者吗?”
大黑在黑夜中看了秦长辞一眼,然后接着说:“你说如果他们死去了还能看见这个世界的话,他们看见我现在的样子会很生气吧,过去了这么多年还是不能替他们报仇。”
秦长辞合上了衣襟,捡起了一旁的木剑,然后说道:“没死过的我们怎么回知道呢?但是如果人死后还能看见这个世界的话,这对死去的人也太不公平了,死者追求的应该是永久的安宁和平静,应该与原本的世间切断联系,如果他还能看见这片大地,但是却什么都做不了,这才是能让他最生气的地方,这样的状态不应该叫死亡,大概是一种生不如死的状态,我想神灵应该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的。“秦长辞将木剑上的水抖干净。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灵?”
“嗯?”秦长辞看了大黑一眼,“不相信,所以我也不相信死去的人还能继续感知这个世间。“
听到这里,大黑突然笑了一声,接着说:“嘿,我发现你这人有时候说话,还挺像这么回事的,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读没读过书?”
“你刚才还说猫顽石是以前教过你的人给你说的。“
“哦这个教过不是那个意思”秦长辞想了一会儿,然后才注意到大黑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依然还背着他的布包裹,“你这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不管白天黑夜,不管什么时候,都看你一直背着他。”
大黑偏头看了一眼自己背上的包裹,然后问秦长辞:“你想看吗?那就给你看看吧。”
说完他就将包裹从背上取了下来,将外面包裹的一层布拿开后,看见了里面的东西。那是一把铜黑色的长剑,长约三尺,剑出半鞘,露出微微寒光,刃如秋霜,锋利无比。
“我家以前是锻剑的,这大概是弑灵武器吧,那时候还没有禁令,这剑是我爹给我,也是我家里唯一留给我的东西。”大黑将剑从鞘中拔出来,只是简单的动作,剑刃竟然轻易的划开空气在这黑夜中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秦长辞看着这把铜黑的剑,问道:“你用过这剑吗?”
“我没那个天赋,而且也不会用剑,你要试试吗?”大黑将剑从鞘中拔出来,只是简单的动作,剑刃竟然轻易地划开空气,在这黑夜中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锻这剑的肯定不是寻常之人。
秦长辞没有接,剑刃的一头点在前方的水面上,竟然隐隐约约能从剑尖处的水面看见奇异的水波回纹,而水纹是朝着剑而去的,只是比较轻微。
秦长辞看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以前师傅给他说过,要判断自己能不能用这个武器,或者说适不适合用这个武器,都要看武器会不会给你回应,拿着武器到水里,如果水能向武器靠拢,那就说明武器正在回应你。那个时候秦长辞并不知道“同策率”,但是如果弑灵器能回应某个人的话,那这个人就是拥有同策率的。
所以,他猜测,大黑其实是有“天赋”的,他拥有同策率。
大黑看站在原地毫无反应的秦长辞,有些懵,然后问:“你到底要不要用一下?”
秦长辞摇了摇头,也将自己的破木剑收好了,接着说:“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你自己收好吧,已经不早了,明天还要巡逻,回去睡吧。”
——
晨间的雾就像是冬日温泉腾起的热气,将南境穿揉在雾里,巡逻时的视野也变得狭窄起来了,所以为了以防有人误入边境禁区,大家都提前结束了晨间巡逻,一切的巡逻工作都等到雾散去了再继续。
下了几夜的雨终于在昨夜终于停了,南境东门的大铁门上还带着氤氲的露水,东门似乎很久没有开放过了,打开的时候铁门发出了“咯吱”的巨大声响。这道门所迎接的人通常是从国都来的人,而南境除了几月前从国都而来的江枫,已经很久没有迎接过从国都而来的人了。
东门门前,边防营的铁骑小队御马立于门前,所有人都表情严肃,像是正在迎接某位重要人物。为首的人一身织锦长衫,华服锦衣,显然身份是与其他人有区别的。他看了一眼天空,突然额头一凉,用手一抹,好像是雨。
他低声咒骂一句:“这雨真是有够烦的!”
接着身旁一人突然指着前面说:“江枫大人,好像来了。”
听到这话的江枫,往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辆马车就从郁槐林中驶出来,然后缓缓地停在了南境东门前。
包括江枫在内的所有人皆下马行跪礼,江枫透过帘布看了一眼马车内的人,接着同众人一起道:“恭迎长仪公主!”
马车下铺上梨秀软垫,侍女立于两旁,车内的人这才出来。
环视了一圈跪在地上的人,紫罗兰的耳环在边境的风下摇晃,少女扬了扬下巴,淡然地说道:“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