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穿越小说 > 大明望族 > 第658章 田月桑时(六)
    西苑,太素殿,豹房公廨

    四月的京中还没大热,小皇帝却已高高兴兴跑来西苑“避暑”了。

    豹房公廨是小皇帝惯常处理朝政奏折、召见臣工的地方,故而此处日常侍卫内官极多,不说里三层外三层人叠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是有的。

    然而今日院里却是空荡荡的,诸人都被撵到了院外,就是贴身伺候皇上的、颇为得脸的几位小公公也都远远站着,保持着“里头一喊能听见”的距离,绝不靠前一步。

    不是殿内有什么妖魔鬼怪将他们吓成这样,而是如今权势遮天、皇上身边头好大红人的刘瑾刘公公在里头。

    也不是在商讨什么机密大事,旁人不得近前。而是,刘公公这会儿,跪在皇上面前痛哭流涕

    哪个有胆子看刘公公的“笑话”自然要远远避开了,装聋装瞎装不知道的才好。

    这阵子刘瑾本是过得颇为顺意的,先前能与他分庭抗礼、还妄图害他的丘聚彻底被他弄死了。

    先前仗着有西厂还想蹦跶蹦跶的谷大用,在看了丘聚下场后也服帖起来。

    皇上把东厂给了魏彬,魏彬倒是个聪明的,处处为他刘瑾马首是瞻。

    张永去了山西,寸功未立,如今连个信儿都没有了,皇上跟前全然没人提这名字了。

    如今御前只他刘瑾一人独大,皇上信任有加,说能给皇上当半个家也不为过他自己这样认为。

    内阁里虽有王华、李东阳,让他不那么事事如意,但是他有焦芳掐着吏部,又借着京察狠收拾了一批人,如今大小官员还都算听话,要紧的衙门口也都顺利换上了他夹袋中人。

    更有那期满求官的,巴巴来与他送孝敬,金银玉器满柜满箱,天南海北的山珍土产也享用个遍,甚至有些进上的贡品,顶尖儿的都是要送来他这边,次一等的才往宫里送呢。

    对于这样的孝敬,刘瑾是极为受用的。

    没想到竟栽也栽到这孝敬上了。

    山东这桩一举抹掉多位高官的大案里,罪魁巡按御史胡节声称,索贿乃是刘瑾刘公公授意所为。

    胡节不是什么硬骨头,更有着脱罪的小算盘,在锦衣卫押解回京途中就大呼小叫招供了。

    锦衣卫自然也不是铁板一块。

    尤其刘瑾将精明强干的牟斌从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上赶走,把心腹杨玉提了起来,想把厂卫统统攥在手掌心里,奈何杨玉着实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连诏狱都没管好,别说外面当差的这些锦衣卫了。

    下面不服杨玉这废物的大有人在,还有些心中念着牟斌的旧人,以及,暗中投了旁的势力之人。

    遂,胡节本人还没入京,这刘公公逼胡节索贿的消息就已在御史们耳边飞了。

    本身张禬就是刘阁老的人,后处投了李阁老,真个恨刘瑾入骨的,此番又在山东掀翻了刘瑾、焦芳门下恁多高官,解恨又解气,名噪一时,正是春风得意之际,听得胡节这番消息,如何会不扩大打击面,加紧攻击刘瑾

    他便联络了一干御史,不断上折子弹劾刘瑾,更刨出了刘瑾先前许多不法事。

    有丘聚倒台在前,大家也摸着了几分皇上的脉,便也不提什么刘瑾带着陛下玩乐的话,只将刘瑾的罪责往先前让丘聚下狱的那些罪名上靠,什么贪渎、以权谋私、草菅人命等等,真真假假,想辩驳清楚可得费一番功夫了。

    刘瑾真真是气炸了肺,把焦芳、张彩叫来说是商量事,可张开口就忍不住狠狠骂了起来,嗔着他们无能,压不下这些弹劾。

    焦芳比刘瑾还郁闷,张吉是他门下一员大将这从二品封疆大吏能有几人使了多少气力才走到这步,偏生生被区区几万两银子就给毁了

    更麻烦的是,他本是要给他儿子焦黄中谋个升迁的,如今却是不得不停下手来。

    当初焦芳费尽心力运作将儿子焦黄中提到了二甲第七,又得授了翰林检讨,偏在修实录、修万卷阁藏书两桩事中都没得好处,同榜诸人都得了提拔,越发显得他儿子不如,他便一直谋划着给儿子升上一升。

    恰近日来了良机,国子监祭酒周玉致仕,翰林学士张芮调了镇江府同知,翰林院变动颇多,焦黄中借机升个翰林编修几乎是板上钉钉,若是操作得当,修撰也不难。

    结果山东这件事出来,焦芳也被御史盯上了,只能先缓上一缓了,免得儿子再被殃及。

    折了手下,碍了儿子前程,银子一两没收着又惹了一身骚,焦芳恨得牙根直痒痒,又不免埋怨刘瑾忒是贪得无厌,往外省伸手倒叫他倒了霉。

    只是口称人家千岁自诩门下,他面上也不敢说什么。这会儿被刘瑾喝骂,更是一肚子火气,便是有主意也不想出了。

    一旁张彩倒是扛骂,依旧面色如常。

    如今,焦芳渐渐老迈,内阁之中几位又都不好相与,他自家应对尚且不及,已少有心力为刘瑾谋划。

    张彩便成了刘公公身边出谋划策的第一智囊,其地位也是水涨船高,由吏部郎中升至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现已是吏部

    左侍郎。

    刘瑾骂张彩便是骂他在都察院不曾好好经营,若能拢住一干御史,如今哪会有这许多人找碴。

    张彩实辩驳不得,他在都察院实际上没仨月就升官了,难道能说怪大佬给提拔他太快了不成。

    擎着这番骂,思索着对策,直到刘瑾骂累了停下饮茶,张彩方开口道:“此事,多因杨指挥使处置不当。”

    刘瑾火气又登时就又上来了,狠狠一撂茶盏,便又骂道:“杨玉这蠢材”

    张彩却不再等他骂痛快了,径直便道,“千岁,可还记得南司千户石文义吗”

    刘瑾微微一愣,听得张彩又道:“下官看此人颇具才干,办事果决利落,不若调至北司理刑,也好为杨指挥使搭把手。”

    石文义原是南京守备太监石岩的侄子。石岩早已老病,后小皇帝打破仁庙以来成例,派了四人守备南京,石岩便退了下来。

    石岩人老成精,得知新派来南京的守备太监之一刘云是刘瑾义子,便着意结交,帮助刘云迅速在南京站稳脚,并在四位守备太监中占了上风,刘云也投桃报李,将石岩的侄子石文义推荐到刘瑾门下。

    石文义早先就因伯父而得荫封百户,入京便正式进了锦衣卫。

    在刘瑾收拾了牟斌时,石文义凭着心黑手狠立了些功劳,被提拔成千户,放在了南镇抚司。

    在石岩的调教和金银供给下,石文义没断了同刘瑾门下这些说得上话的人联络。

    张彩既是得了石文义好处,也是觉得是个人就比杨玉强些,此番便想提起来石文义看看。

    刘瑾早就厌烦透了杨玉,当初提拔杨玉不止看银子,还看在杨玉已故的姑母卫圣恭僖夫人份上这位夫人乃是先帝的保母,先帝那般身世,是十分看重身边人的,而先帝爷在小皇帝心中最重,连带着这一应人也都有了造化。

    然皇上锐意革冗官时,一系列中贵戚里子侄都被降职削俸,便是孝庙的保母、近侍的后人也未能幸免。

    杨玉这姑母显然就不够分量了。

    刘瑾遂点头道:“原是想着还得内行厂操劳操劳,理一理这次的事,你既这般说,便让石小子理刑吧,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给他祖宗找腻歪。石小子若果然是个可用的,便先提个指挥佥事。”

    下一步,便是可以取代杨玉了。

    张彩会意,行礼称“千岁英明。”

    事情已经出了,光去查哪里漏出去的消息固然是亡羊补牢,但眼前更重要的是把事情摁下来。

    “于外,还是当寻些别的消息把水搅浑些,”张彩望向焦芳,道,“此次冲着千岁的,想是刘谢仍有余孽;而冲着阁老的,怕是那几位。”

    焦芳强忍着没冷哼出来,心道废话,口中却唤着张彩表字,问道:“尚质高见”

    张彩道:“阁老可还记得张吉先前送进京来的书信”

    提起这茬来焦芳便不由惋惜。

    先前张吉快马送进京来书信,说是那沈瑞小儿到了登州也不管有无灾情就开仓放粮,险些引起抢粮民乱,实是浪费国帑,更有邀买民心之嫌。

    张吉书信中表示已同胡节沟通过了,由胡节那边写折子弹劾沈瑞更为妥当,他这边不过是给阁老递个消息,请阁老心中有数,以便提早布局。

    当时焦芳还招了几个心腹来商量了此事,想着搂草打兔子,这罪责能多捎带上几个人才好。

    没成想胡节弹劾沈瑞的折子还没进京,张禬的折子先到了

    “胡节那折子如今还有什么用”焦芳冷冷道,“便是撒了消息出去,怕不反让那起子恶犬叫唤得更凶。”

    张彩道:“虽说胡节有错,但错在索贿,他身为巡按御史,查察地方官吏正是本职。山东这趟水,越浑越好,只叫人往那邀买民心上去引,便是王阁老杨阁老哪个敢不自辩而那张禬,是当去清查屯田的,就空放着这浪费国帑的事儿不去理会,倒往德州去查案了,李阁老又是个什么意思”

    焦芳皱了皱眉,并没回话,他当然希望借着这由头一举收拾了他所有对头才好。但是这个由头在当下

    刘瑾却已先没好气道:“沈瑞才被皇上派出去,皇上且不会现下动他呐。牵扯上他吆喝什么都是白忙活。”

    与焦芳不同,在刘瑾眼里,沈瑞什么阁老女婿、阁老徒孙的身份都要淡,他是当其为“张永门下”来看待的。

    刘瑾和张永并没构成竞争关系,相反,两人还有过合作,而且张永如今悄没声的,他都懒怠去理会。

    当初同意把沈瑞踢出去,也是本着给钱宁在皇上身边抢占个更好位置的目的。

    只是沈瑞外放与戴大宾同行这桩事让刘瑾颇为不满的那阵子正是招赘戴大宾的谣言又起来的时候。

    但没多久,德州递来的消息就让刘瑾一身冷汗,丘聚竟能做这样一个局,丧心病狂想要在路上结果了沈瑞和戴大宾再嫁祸给他。

    做过灭门这等大事的丘猴子真是长本事了,杀人放火说来就来

    这要是平常时候刘瑾也不惧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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