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至天明，迷糊中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雨水滴在沙子里，那样清晰，那样透明。让他想起了塞恩多春天时的雨，想起了闪耀蓝光浪花翻滚的北海。没有风，也没有人说话，声音那样近，一下子又飘到那么远。
“是下雨了吗？”总帅在梦中想。他又听到屋内的帘被掀起，紧接着是缓慢的脚步声。“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鳇手里捧着份鱼汤，说：“我从厨房拿了份鱼汤，你喝吧！”总帅看了一眼没有理，从床上走到窗边往外看，空中飘落水珠，原来沙漠里也会下雨。回头见鳇还在捧着，便说：“放下吧，我等下再喝！”说完继续看外面的雨。鳇说：“已下了一晚上，不知道多早晚会停。来了这些天，才下这一场雨，也是难得可贵。”总帅再回过头来看了眼桌上冒出热气的鱼汤，说：“你什么时候也会照顾人？”鳇笑说：“从前都是你照顾我，现在该轮我照顾你了。”总帅笑了笑，问：“你要对我这么好吗？”鳇说：“谁对我好我也对谁好。”
雨了下了两日，至次日傍晚才停下来。雨停了之后西方的天空满是霞光，红的像血，蓝色的纯粹，紫色的如同撒落的菊花瓣，都处是，唯有金色的准备深入地平线的太阳，仍是十分耀眼。
这晚女王又叫总帅过去服侍。他虽不想过去，也有人押他过去。女王早沐浴焚香，坐在床上等着，一到便说：“你过来，给我揉揉肩。”总帅知反抗无用，索性顺从，走过去抄起桌上的香油，抹些在手上开始揉动。女王合眼享受，又吩咐脖子上也揉揉。见他精神萧索，就说：“今天你这样听话的样子，我倒有些不习惯了。只是你今晚精神看来不太好。”总帅说：“已经很好，精神一直很好。”女王说：“若你像前晚那样倒好！强猛有力！”总帅皱起眉头，反问：“那样有什么好，绑着我让我难受一晚上吗？”女王将他搂住，贴近耳边说：“别生气，知道吗，我就喜欢你这种，让我有征服感！”总帅听得很清楚，也能听到气流的摩擦，这一切在她身边。转念之间又想不如先假意和好，再另说所求，便说：“陛下想让我留下来，之前我却不肯。自那晚过后我想了想，既是陛下邀请，我自然可以留下来。”女王一听笑说：“好啊，早说嘛，若你从第一天从了我，这个国家就是你的，少受些罪，也不用吃那么多苦。”总帅说：“我留下来并不是稀罕国家，为了得到它。”
女王说：“荆棘国虽穷，方圆上千里，绿洲成片，也是这塞西洲上的大国呢！你怎么就不想要？”总帅说：“我留下来，不过为了一个小小的条件。”女王摇摇头，慢条斯理说：“不不不，你在这里跟你谈不了条件。没得选择。”总帅问：“你就不问问我条件是什么吗？”女王说：“我知道是什么，也不必问。”
总帅从床上起来，拔出架子上的一把短剑，捧着说：“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即刻死了，这把剑就是凶器，到时你要什么也没有！”女王见他这样绝决，便问：“那你说吧，我且听听是什么条件？”总帅说：“条件是我留下来，准备车马人员送鳇回琥珀国。”女王笑说：“我早知道你是为了他。他虽没你好，我也一样舍不得，我可不答应。这买卖怎么样还是我划算。你要是死了，他可以留下来。你要是不死，两个留下那更好。你快放剑放下，别拿性命开玩笑，有谁真想死呢！”总帅早已下了决心，将剑架在脖子上，说：“好，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先自杀，鳇要是见我死了也未必如你所愿，听话地留下来。他虽不死，你也难得到他的人。最终你什么也得不到。”女王知道两人关系非比寻常，听了有些慌，权衡利弊，开口说：“好吧，我答应你就是。”总帅见她答应，将短剑放回架子，说：“这样便好。陛下到底还是知道轻重好坏的。现在答应了我，还有一件还得听我的。”女王问：“这一件又是什么？”总帅说：“现在就安排人让鳇明天一早出城。离别前这晚我们肯定要些说话话的，让我回去。”女王说：“准了。”叫人进来说了安排，一时那些人听完话出去，又说：“你看都安排好了，你也该放心了。快回去吧！”总帅说：“多谢陛下！”大步离开寝宫，脚下软鞋无声，身上衣袍飘扬。女王看他离去，刚刚被威胁一番气得咬牙切齿，当下盘算如何算计。
住所的灯还在亮着，总帅知道鳇还没睡。进去一看果然见鳇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看天花板，便说：“正好，我有些事要跟你讲。”鳇从床上坐起来，问：“什么事？怎么又匆匆回来了？是女王不要你了吗？”总帅坐到床上，说：“不是的，是我要回来的。我过来是跟你道别的。”鳇一听忙问：“道别？你要去哪里？”总帅说：“不是我要走，而是你要走。我已经跟荒漠女王谈好，先送你回国。你回去之后禀告圣上，言明此事，再派人来接我。”鳇叹气说：“难怪你脸色如此沉重。为什么不一起走呢？”总帅沉默了几秒，说：“别问了，已经安排好，明天早上会有人来接你。现在就收拾东西，拣些轻便的带上，将要紧的物件放在身上。”
鳇说：“我也没什么东西，不用收拾。”总帅便将自己的物品塞入小包内，说：“我的东西都在这儿。你拿好，路上也许会用得上。”鳇接过来放好，又见总帅靠近来，满眼泪水，问：“你要跟我拥抱吗？”总帅没回答，沉默地坐回床边，许久才说：“我怕这一走就见不到你。大海茫茫，难辨认方向，北海风浪这么多，十分颠簸。你就算来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到。”鳇说：“别担心，我一回去就叫人过来接你。他们来得不够快，有夏利，她会千里日行之术，德德也会，一两天也就到了。”总帅抹去泪水，说：“不提它了，到时候再说吧！”
此时也不知是几时，听见外面有宫女的嘻哈声，离得并不远。鳇仔细听了会，又回过神来看总帅。总帅自那日在紫霞洞中吞过内丹，年轻了二十岁。如今四十岁的脸仍是容光焕发，看不出风月侵蚀的痕迹。眼里泪光闪烁，鳇心里十分疼惜，又不知如何出言安慰，便将自己的身体凑过去，握住手。两人靠得近，那样近的距离，没有风可以从中穿过。鳇着闻着总帅身体的味道，那种干净没有污染的味道，鼻子凑上，越来近几乎碰上。
总帅轻声问：“你这是要干什么呢？”鳇说：“我想让你快乐起来。”总帅仍是消沉地说：“我已经快乐不起来了。过了这晚，这晚共睡同一张床上，只求过了这一晚。”鳇将嘴唇贴在他的脸上。那一刻总帅吃惊不小，随后又冷静，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真实，内心的情感难以想象，只愿尽情放纵发泄，让生命的洪流布满大地。便问：“今晚你愿意吗？”鳇微笑点头说：“我愿意！”总帅不知他是否明白自己的意思，又问：“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鳇再一次点头说：“我知道。”总帅脸上苦笑，从床边站起，吩咐外面的人准备些热水。
一夜过后激情如同落潮渐渐退去，但潮流在沙滩上留下痕迹，清晰可见。天已亮了，有人前来催鳇快点走。鳇忙穿好衣服，挎上小包，正要走，总帅说：“你等等！”从颈上解下一块玉石，递过来。鳇看了一眼，是海神雕像的玉石。背后有几个字，总帅解释说：“是［海神保佑，既寿永昌］，帮我带回去，交给我的妻子和儿女，我欠他们的太多了。告诉他们，我永远爱你们。”鳇收好在总帅脸上吻别，然后跟着接送的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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