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天气仍然是好的，没有下雨的迹象，反而感到越来越燥热了。皮鳇和猎人德德仍然一起到湖里洗澡。夏利自从那一日之后便有些闷闷不乐，不怎么说话。每天起床用过早餐后就到小镇上逛去，到日落时分回来，带来许多吃的，什么火腿肠c烤鸭c哈密瓜c葵花籽等等。又买了许多小镇上的新鲜玩意，比如帚草编织的菜篮子c小船，会旋转的糖人c会尖叫的布谷鸟等等。
这一日太阳又比往日浓烈了些。到了下午，皮鳇和猎人德德收拾好了就高高兴兴到湖里洗澡。岸边的樱花已经落尽了，只剩下绿油油的树叶。野鸭仍在水里玩，有几只在求偶，比往日的动作更大了些。
皮鳇全身泡在水里，耳朵隔着湖水听到的声音都变了。眼睛透过水面往上看，看到蓝蓝的天空。他看见德德的嘴巴在动，好像在说：“仔细点，可不要在水里把自己憋死了。”他的确感到气闷，就要窒息了，就浮出水面大口地呼吸空气。
这时人类的先知c红头发的女人c神女的后代从湖边的另一边走来，手里仍旧提着菜篮子。皮鳇看见她的头发已经不是红色的了，而是变成了灰色。只见她走近来，仍旧很生气地说：“我不想在这里看见你们。你们遮挡了我的阳光了。”
皮鳇不明白她的话，就说：“可是我们都泡在水里，你在岸上，怎么遮挡了你的阳光？”
夏利不答，从篮子拿出两个红彤彤的苹果，投掷在水面上：“给你们苹果吃，红富士，我尝过了，又脆又甜。”然后化作一缕烟走了。
皮鳇拿起苹果洗洗，然后开始吃，一边又说：“女人真是奇怪的，怎么突然就走了呢，连‘再见’都不说一句。”猎人德德不说话，一边吃着苹果，一边躺在爬出水面，躺在岸边的草地上。
皮鳇吃完了苹果爬出水面，躺在岸边的草地上。他不像猎人德德全身的体毛那么多，所以见了德德身上的体毛，伸手忍不住去抓。德德也不反感，只睁着眼睛看着天空。
到了晚上，吃晚饭时都默不作声。吃过后，夏利便会楼上休息了。德德见了她这样，情绪似乎比往日更厉害了，就说：“她一定是为了你才这样的。也不用做别的，想别的，只需要好好哄一哄就好了。只管说些好听的c甜蜜的c温柔的话，在她耳边再多些哀求之声便好了。”
皮鳇听了，睁大了眼睛，心想真是一件稀奇的事。女人只要一说好话就不生气了，但他从没哄过女人，便问：“你说的甜蜜的c温柔的话我一句也不会，我怎么能说得出口，让她放心，让她舒展了眉头，不再生我的气呢？若是说错了，岂不是又要恼我几天，到时候岂不是又得烦恼几天？”
猎人德德虽然也没真正哄过女人，但那时也曾听市集里唱戏的唱过，如何说些好听的话。便回忆起来叫了皮鳇几句。又拿出一串香珠给他说：“我这有一串香珠，用檀香木制成，戴在身上自然而然就会散发出一阵香气，你也把这个给了她。你不用告诉她这是我的，只说是你的就好了。”
皮鳇抬脚走上楼梯，来到夏利的住处。夏利见了他就说：“你来这我这里做什么，你的床在那边，看见没有，那里鲜花拥簇c鸟语芬芳。”皮鳇回头看看不远处的自己的床，果然是鲜花簇拥c鸟语芬芳的。因为那天变化出来的鲜花还在生长，还没枯萎。鸟儿见了这一片天地便在床边筑巢，开始下蛋，所以每天都有鸟叫声。
皮鳇说：“不是的，我不是要睡觉。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夏利说：“找我做什么，我一点也不想理你。你快快走开，不要等我生气了，到时候从我的身体里喷出熊熊火焰，将你烧伤，也将这里燃烧成灰烬。”
皮鳇把香珠递给她说：“这是一个新奇的玩意，我也从来没见过。你只要戴在手上，全身就会有香气了。”
夏利接过看了一番，脸上露出喜悦之色，问：“一串香珠。这是你的吗？”
猎人德德曾告诉过他，不不要说是他的，但皮鳇心底善良，不会说谎，将实话说了出来：“不，这不是我的。这是德德，他让我把这个给你。料想你一定会高兴的。”
人类的先知c红头发的女人c神女的后代听完脸色马上变了，随手将香珠扔回去，冷笑说：“原来是他的，难道你自己没什么送我吗？这串香珠虽是你送的，我也不要。”
皮鳇只好收回去，说：“你既然不肯要，明日我送你别的吧！”
夏利仍是很生气地样子，走到窗前，变成一个知更鸟飞走了。
皮鳇喊了几声，再也不见她。猎人德德听见动静从楼下走上来，不见了夏利，猜出大概发生了什么事。皮鳇说：“她突然变成一只鸟儿飞走了。”
夜晚的天气突然就变了，刮起寒风，打起雷，开始下雨了。这一次风刮得厉害，听到很多树木都折断了。雨水飘进了屋子，打湿了地板。
德德赶紧将窗户都关闭好，一边说：“下雨了，没什么好玩的了，快睡吧！”皮鳇听了他的话，躺到自己的床上，盖上被子。那一刻床边的许许多多鲜花突然都枯萎了。
他伸手抚摸干枯的花朵也没有办法让它再次开放。它们已经成了已经死去的东西，再也不可能活过来。
德德也看见了，有些难过，知道夏利已经离开了。
皮鳇说：“鲜花都枯萎了。”
德德眼睛既深邃又空旷，那里好像有数不清的星云。行星在星云之间运行，尘埃c冰屑围绕在行星外。过了好久他吐出一句：“我知道。”
皮鳇说：“她变成一只小鸟飞走了，可是夜晚这样黑暗，树林的野兽这么多，道路这么崎岖。她去哪里了？”
德德说：“她已经离开这里，回到她的家。那个所有人都将她视作神明的地方，在一座千年神庙中，高大厅堂，粗糙的石壁下。她是我们的先知，将要预言这世上的一切的一切。她嘴里念着各种混乱不清的咒语，在午夜发出可怕的尖叫。她将披上厚重的法衣，上面涂满许多颜料，也有许多人的鲜血，凝固了的，已经变成了黑色。她躺下时能听见大地上的各种声音，婴儿出生的c人们的哭泣c禽兽吼叫c鸟类鸣叫，大地轰隆隆，火山喷发，海水倒灌。也能听到我们这里的，东风吹动树木沙沙响，湖水轻拍岸边，你和我的声音，虽然我们相隔千里之遥。我想此时千里之外的地方也是夜晚，却没有下雨。天上星光点点，月亮如玉盘高挂。”
皮鳇说：“这样的夜晚我睡不着，你也躺下来吧。你靠在我身边，陪我说说话，给我唱唱我在家里时人们爱唱的歌谣。自我离家就再也没有听过了。人们时常开心欢唱，让我想起山上的寺庙，树林里的梅花鹿，池塘里的金鲤鱼，村口的打铁匠。那些歌谣是动听的，我脑子永远不会忘记。”
德德说：“我不曾到过你的出生地，那样遥远的地方。不曾见过你们那里的人，不会歌唱你们那里的歌谣，就算那里人人会唱的，声名远播的。”
皮鳇说：“如果是这样，你不曾听过的，你就给我唱唱你的歌谣。你母亲教给你的，当你还在襁褓时；当你和父亲在森林里打猎时；当你母亲在河边浣洗衣服时；当你和父母游玩集市时。你也一定像我一样喜欢这些歌谣的。”
德德点点头，就在床边，用手轻轻拍打。他嘴里发出了声音，只用轻轻一推送便飞到了天上，如此遥远的地方。暴风雨没办法掩盖这样的声音，在远处听到的仍然是清晰明亮的。
在暴风雨夜中，耳里听到了雨声c雷声，树木被吹断的声音，安然入睡。在那美好的梦中的世界，一点儿都不受到干扰。梦中的世界仍然是色彩斑斓，五光十色。天地连成一片，水面平滑的就像一面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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