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下了一周的雨，校园的沥青路旁的银杏已生得郁郁葱葱，仿佛抹了一层蜡油，绿得有些发亮。樱花早被打入了春泥，成为根的养料。燕子轻盈地穿梭在花间树丛，与蝴蝶在不同的高度嬉戏。这是一幅春天的景象，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至少看上去十分美好。
温喻坐在咖啡厅二楼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若有所思的模样。
现在正是上午九点，并没有人会这样早来喝咖啡，所以除了她以外一个人也没有。
过了大约十分钟，温喻的对面才坐下一个人。她转过头来看着他，说：“来了啊。”
欧阳寻点点头，面色不太好。他假装镇定寻常地看着温喻，却在细细打量她的表情。他多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些蛛丝马迹，来判断今天的谈话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开心的，还是伤心的。
温喻：“喝点什么？”
欧阳寻：“我自己来。”说着，他转身招呼服务生。点完咖啡，等服务生走后，欧阳寻若有若无地长吁了一口气。他很紧张。但温喻一直捧着自己的杯子，手指轻轻摩挲着，不知道是在思索着什么，还是在发呆。
服务生的出现打破了这样安静的僵局。等到她离开后，温喻才开口。
她说：“你觉得我们只是好朋友吗？”
欧阳寻抬头看她，紧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她说：“你只把我当做好朋友吗？”
欧阳寻还是没有说话。
她说：“我们大概只能到这了。”
欧阳寻眼里是震惊，是隐忍，他想说点什么，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曾经那么坚决想要地拉住她，不让她走远。可真的到了这个时刻，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木然地继续，脑子里只剩一片空白：“爱情这种东西，蠢得很。以另一个人为中心，围着她团团转，为她喜为她怒为她悲为她欢，为了她高兴而小心翼翼地改自己的习惯，做自己不喜欢的事，甚至失去自我，这不是很愚蠢吗？”她像失了控的机器，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伤人的话，却毫无自觉，只手心一层细密的冷汗。“更何况，我这样的人并不讨人喜欢。我满足不了谁的保护欲，也给不了谁幸福感，最多可以让别人寄托一下同情而已。”
欧阳寻的嘴唇抿得更紧了，他低头喝咖啡，好像咖啡已经一点都不烫了。
之后，是一长段的沉默。
欧阳寻从来没有想过，温喻会这样冰冷地当面蔑视他的感情。
当一个人把自己的心意小心翼翼地藏起来，就为了让对方毫无压力开开心心的时候，对方却说这种情绪很愚蠢。他应该有多凄凉。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手里的咖啡凉了。他缓缓抬头，看着温喻冷淡的脸，声音有些沙哑地说：“同情和心疼是不一样的。同情的根源是善良，而心疼的根源，是爱。”
说完之后，他起身走出了咖啡厅。脚步有些紊乱，胸腔有一股怒火，夹杂着几分凉意，却不得不压制着。走出拐角，忽然想起温喻的伤，又发了短信给林微，让她来照顾她。
温喻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脸漠色，冷冷的，却掩不住那一丝落寞和颓然。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但她一直都没有看欧阳寻。她也在气。她气她自己。但她还是觉得松了一口气。尽管松气的同时，更多的是愧疚和痛苦。她最后一句话，却让她听得有些迷茫，有些心酸。
爱，那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她的脑子里浮现出两张熟悉又相互冷漠的脸。想了一会儿，她轻声地说：“是的，那没有什么可吸引人的，我这样做是对的。”
林微一来就看到失神的她，一脸迷茫地盯着杯子里冰凉的咖啡，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问温喻发生了什么，她没有保留地说了。
听完之后，林微认真地看着她，说：“你觉得爱情是什么？”
温喻不假思索地说：“爱情三段论表示，爱情由亲近c激情c责任组成。我认为爱情只是一种欲望，亲近c激情都只是欲望引发的情绪，而责任也只是为了保持满足欲望的长久性而产生的，或者也是一种回报性的。”
林微摇摇头，苦笑了一下：“你这书呆子,明明是个热爱文学的文艺青年，为什么长的一颗榆木脑袋，一点儿也不浪漫？爱情包含欲望，但一定不只是欲望。”
林微：“欲望本身不是一个贬义词，而是一个中性词。它可以是美好的，也可以是邪恶的，只看人怎么想。那些结束的，有一些不过是因为他们当初就没有找到真正满足自己心里欲望的人。喜欢是一件很简单的事，简单到只是希望双方都开开心心。喜欢不是同情，不是欲望，只是希望对方一切都好。你明白吗？”这是她难得在温喻面前这样严肃，像一个家长。
温喻想了想，摇摇头。
“即使曾经再相爱，总有一天会变成一张破旧的废纸。”
林微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导致她这样的想法，但她现在说再多也无济于事。只有她自己能想明白。
又下了两周的雨，不知道是谁的眼泪招来了这样多的雨水，总之在这样的天气，人实在难以保持愉悦的心情。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的缘故，还是他们的缘分真的只能到此为止，从那天起，温喻再也没有见过欧阳寻。
天灰蒙蒙，阴沉得让人心中沉闷。潘蘅看着温喻最近日益冷漠的脸和时常走神的状态，也有些担心。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她更担心。她细细端详温喻的脸，觉得她应该是不知道，但她总该知道，晚一些不如早一些，她就鼓足了勇气，准备开口。
潘蘅小心翼翼地问:“温神，你知道了吗？”
温喻:“什么？”
潘蘅:“欧阳寻他出国了”
温喻看着潘蘅的脸，愣了一会儿。她以为自己只是愣了一会儿。但潘蘅却等了好一会儿，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也不敢眨一下眼睛，盯着温喻那种貌似平静却又有些过于僵硬的脸。最后，她听见她很轻地冷静地说:“哦。”
说完她转身走了。潘蘅显然完全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她以为欧阳寻改变了她，她以为她会很难过，至少会不舍，最少最少也会问一句为什么吧。可她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甚至连表情都和平时一模一样。此刻的她甚至以为，她真的只是冷漠而已。
是的，她很失望。
但她心有不甘，仍然小跑两步跟上温喻，不管她问不问，都自顾自说着:“据说他收到了英国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去那边进修两年。虽然这件事儿有点突然，之前论坛贴吧里都一点消息都没有，况且他那么低调，肯定也不喜欢这种消息传出去，听他室友说，连他们也是他走的前一天才知道的”
潘蘅的声音好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布，她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有听清，明明这么近，却朦朦胧胧的。她在发呆，她在想，他是因为什么走的，真的仅仅只是因为进修，还是还有别的什么原因。会不会还因为她？是不是自己的话伤到了他，而他也已经对自己很失望了。一定是的吧。那样的话，谁听了都会很失望，很恼火吧。
奇怪，连自己都对自己很失望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心里空空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泛起了什么，酸酸的，涩涩的，闷闷的。是谁一直在说话？对了，是潘蘅，她在说他走了是的，他走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想了多久，当她停下脚步的时候，潘蘅的声音终于清晰了。
“你到图书馆来干什么？你不是有课吗？”
温喻抬头看了一眼图书馆的大门，也呆住了。她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可同时，她又想起了他。
我怎么老是想起他，他不是就出国了而已嘛？林微也出过国，那时候我也没有怎么样。我一定是生病了，脑子不清楚了。
这么想着，她摸摸自己的额头，还是站着没有动。
潘蘅看着她，一脸诧异地问:“你眼睛怎么红红的？”
温喻顿了一下，说:“我大概是生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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