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祸菩提 > 正文 第八十一章 雪开敲风谷 月起噪名城(三)
    洛东啼的信件在二月十三日午后送到了番棠宫,信中详细写了明拓的所作所为以及包含的祸心,这封信令明戈为之震怒。

    二月十五日,洛东啼领十万人压往惠水长乐城外百里处。惠水长乐与匽州靠的最近,中间虽隔百里荒漠,两地居民仍时常互通有无。惠水长乐是屠彝北族所有长乐里地域最广阔的长乐,过了惠水长乐,一直往西北进发就到了噪名城。

    洛东啼派凌霄前往噪名城敲石问路,而明戈早有准备,他十分爽快的开了城门,并亲自往惠水长乐迎洛东啼与凌霄入城。

    洛东啼早有交代,十万大军在惠水外休整,若他十五日不回来,即刻攻惠水营救。

    惠水地界多旱,洛东啼一路走来,正好看到屠彝北族的百姓在引雪水灌溉农田。干活的几乎都是女子,而男子躺在藤椅上晒太阳闭目养神。女子头上散着一根粗辫子,她们露出精壮灰黑的小腿,显得精神饱满。

    洛东啼对这副状况显然不理解,他与明戈同乘一列马车,自然向他求教了这个问题。

    明戈摆摆手,不以为然道,“北族与大洛不相同之处在于,北族女子更为听话。她们在家从父,在外从夫,勤劳努力,这才令北族繁荣昌盛,生生不息!”

    洛东啼莞尔一笑,“女子还是要有主见的好,上能曲尽其妙,下可激浊扬清,当是最好。”

    明戈毫不掩饰眼中的轻蔑,“女人能多多繁衍后嗣才是职责所在,洛皇年岁尚小,定不明白子嗣的重要。待洛皇年龄将至,定能明白女人的重要性究竟是什么!”

    洛东啼将蔓延至嘴角的那抹笑意收回,摇摇头,不作辩解。

    从惠水到噪名城一共用时五日,直到二月二十日晚,一行人终于到了番棠宫。

    番棠宫比酆都王宫要小很多,它的宫墙也有三重,宫门并不是开在正中位置,而是在墙体偏左九丈距离处开凿的青铁重门。第一重重门之上雕刻“巴古”二字,第二层雕刻“扎古”,第三层则是“哈古”,字色殷红,大气磅礴,在字两侧还雕镂两只猛兽,洛东啼一时不识,于是再度问出了声。

    “墙下猛兽是何物?”

    明戈看了一眼洛东啼手指指出的方位,说道“那是驺虞,北族乃仁信之邦,自然将义兽镌刻王楼之上。”

    洛东啼不满足,继续发问,“巴古c扎古c哈古,又有何含义?”

    明戈笑笑,“这是北族三大家之姓,孤本姓扎古,取字明戈。”

    洛东啼点点头,他还有些问题没有搞懂,再待问起,谁知车身已停,他们已身在番棠宫前了。

    番棠宫门前高台筑的极高,约有十五阶台梯,当跨入台梯后需掀一床布帘才能入内。人入了布帘,也就算正式踏入番棠宫的内屋了。

    这里并无亭台楼阁,也无花草水榭,只有二寸厚丈高c四扇屏做出的鼓门将偌大的平地隔成的二十多间宽屋。地面第一层钉了毛毡,第二层打了木板,第三层铺了棉,第四层置了藤席。从布帘进来时,须得脱去鞋袜,才能四处行走。

    每间宽屋席地而睡,矮榻席地而摆,屋顶多缀宝石,宝石旁镶嵌五瓣桃花台,桃花台上有琉璃罩,琉璃罩内是蜡烛。屋顶上空是镂空的,房梁推成方形,一级一级摆布,宽度可供人行走。

    每至晚间,会有点灯人守在屋顶看烛,守夜人彻夜不能眠c不能发出声音c不能离开c不能有小动作c不能四处张望,只能看着烛台直至天明。

    明戈领洛东啼走入一间宽屋内,屋内角落处静置一块迦南香,伽南体积不大,至少没有洛东啼拥有的伽南大。屋中央位置放了两张矮榻,洛东啼不明白矮榻作用,于是稍稍走慢,在明戈身后看明戈如何动作。

    明戈走至一张矮榻前,盘腿坐下,洛东啼如法炮制,走到他对面的那张前盘腿而坐。洛东啼刚一落座,鼓门外行来一群人,来者皆是男子,他们穿蓝袍打赤膊,手里捧食案,秩序井然,彬彬有礼。

    明戈笑笑,他见洛东啼似有拘束,便侃谈起近闻,“北族近日多降旱雪,这使得荒土也有了用武之地,这不得不说,天降祥瑞啊!”

    洛东啼呼吸一滞,接着他的话道,“若是不耐严寒的地方经了大雪,只怕再无法以祥瑞相称。”

    明戈心里有了数。大洛他到访过,习居要比他的屠彝北族精细,这场天寒地冻,恐怕那些生活在温水里的百姓,吃不消。

    男仆从食案上捧出一只有耳甑,放置在洛东啼面前,甑口比碟碗口稍小,并非瓷器,而是瓦器。甑口冒出阵阵白烟,闻其味,里面装着米饭。

    接着男仆又端出一顶小巧的四足顶炉,他将炉膛里填上白木,又将一口双耳釜置在炉灶上方,再将火点燃。

    釜内装有肉汤,小火燎烧之下,香味扑鼻而来。

    洛东啼以为这样就完了,谁知又有几个男仆捧着食案前来,往他桌上放好或生或熟的菜品。

    明戈怕洛东啼不理解,于是解释道,“这是北族惯有吃法,洛皇身在大洛,定不曾见过吧。”

    洛东啼摇摇头,“大洛国门,至今才出。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朕坐井观天,实在惭愧!”

    明戈欣赏洛东啼的坦白,他抖擞精神,替洛东啼案上的食物一一说明。

    “这种绿菜,名唤茹菜,只生长在旱地之中。它的口感与大洛的芸薹相近,只是口感要比芸薹粗狂,颇有北方男儿的豪放,洛皇一试便知!”明戈夹起最左边碗中的绿色菜肴,往釜中涮了涮,再送入口中。

    洛东啼也依葫芦画瓢,食用了一小口。他只觉得口感并不细腻,他的舌苔被团团绳子捆绑住,有种难以挣脱的束缚感。

    “确实极具北方特色,朕第一次得尝佳品,需谢大王盛情!”洛东啼放下箸,不解问道,“北方生性豪迈,缘何桌上无酒,只有一担饭食?”

    明戈仰头大笑,“今日二月二十,乃戒酒日,每年二月二十一日和二十二日,万家需备酒迎神,所以,二十日不可饮酒啊!”

    洛东啼没想到北族居然有这样的习俗,不由心生好奇,“贵族迎的是哪方神?”

    明戈满脸自豪,“迎的自然是执掌人间三灾八难c生老病死的祸君!”

    洛东啼笑笑,他还不至于批评别人的信仰,于是道,“不知朕可有眼福一观?”

    明戈又往口中送了一把茹菜,豪爽道,“明日请你入万重崖,看百姓如何拋酒的!”

    来的好真不如来得巧,洛东啼正好赶上趟了,他对异国他乡始终知之甚少,如今有学习的机会,他怎可能放过呢?

    一夜无话,除了洛东啼在外无法安眠外,其余倒也一帆风顺。

    二十一日,天气清和,明戈带着洛东啼坐上马车出发了。卯时刚过,一轮红日蓄势待发,长长尾影将土地拉红。一条长道上已有三三两两人群聚集行走,他们的方向与明戈车马所行的方向一致,都是前往万重崖。

    万重崖在噪名城往南五十里处。那里原本只是一座山,不知何时,也不知何人,竟用宝剑将石山一劈两瓣,在山顶处留下深不见底的一个豁口。

    北族民间有传言,万重山下住了一只吸水蛇精,那只蛇精将地表地里的水都吸走了,造成了百姓田野的干旱。一日,一个身背重剑的神人来到这里,他手提宝剑,将山劈开,恰好将山底下住着的蛇精砍为两截。

    神人告诉百姓,蛇精肉身已被他破了,若想阻挠蛇精继续修炼,可从山的豁口处扔酒进去,它就不会再吸地里的水分了。

    百姓信以为真,并引以崇拜,那神人化了真身,正是在人间四处除灾的三界神将祸君。

    洛东啼与明戈到了万重山的山顶处,他们将马车藏在万重山更高处的石台后面,正好可以借居高位,更好的饱览山河美景与风土人情。

    在洛东啼看来,这山算不得多高,高险比不了神苦峰,奇秀胜不过怯寒山。唯一值得称颂的就是一山分为二瓣,中间一条长壑纵深,倒真如长剑劈开的模样。

    山的顶端有一尊石像,石像高约六尺。因常年风吹日晒,早已面目全非,只能勉强分辨得出是个男人,似有经天纬地的大能。

    前来掷酒的都是男性,老幼都有,他们或抬大缸,或抱小坛,将酒倒入山体缝隙之中。倒完酒后,总要双手伏地,对石像拜一拜,好保佑三灾减少,人丁兴旺。

    洛东啼人坐在车厢里,微微掀开车帘子往外望,像个不肯轻易见人的小媳妇。

    申时已过,太阳正要落山,缱绻柔光开始铺天盖地的洒过来,空气中飘有淡淡的酒味,一如沉醉的流年。

    明戈本要带洛东啼打道回府,洛东啼却不想那么早回去,他想等夕阳尽收后再离去。

    这一日过的并没有想象中精彩,至少没有许多令人眼花缭乱的新鲜玩意。这里除了人来人往和低声祈祷外,也只有这幕落日余晖有勾起想记住的冲动。

    北族的夕阳要比大洛的夕阳来的浑浊些,绯红的光线有光晕停留,像极了被踩在泥土里的海棠花。山下的土地里没有绿树阴浓,没有枝繁叶茂,有的只是万顷黄土,与未曾融化的皑皑白雪。

    山下周围几乎不见任何一个人家,更不见群鸟飞过,风声比往日刺耳,暮色比平日暗黑。它的荒芜令外来者倍感沧桑,挥之不去的酒香越发叫人思念故乡。

    洛东啼外出一遭,这才发现,并非所有的人都如自己国土上的百姓。北族有苦,它的苦是无法排遣的,是根深蒂固的。

    天色已经擦黑,明戈正要将马车从石台往下山路赶去,他刚刚准备动作,却被洛东啼一把拉住了。他刚准备质问,却见洛东啼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用手指了指石台下方的山崖。

    他顺着手指方向看去,只见山崖上正站着一抹黑影。那抹黑影在石缝边上四处张望,他见左右前后再没人了时,翻身一跃,跳入万重山中间的缝隙中去。

    洛东啼不顾明戈反应,立刻操持马车往山下赶去。这一路颠簸不平,而且坡度有些陡,若是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连车带人一起翻滚下山。

    洛东啼依旧一路疾驰,四轮毫不停歇,完全不顾明戈阻挠。再到后来,明戈也无心阻挠了,马车奔跑速度太快,叫他只能紧紧抓着车厢四周木板。

    马车行驶到山坡一半时,洛东啼操纵车厢变了方向,他往一处山坳行去。山坳处藏有保护他们二人的士兵,为了不打扰到平民,又能使安全得到保障,特意将五十个守卫驻守在这里。

    当马车一停下,凌霄即刻冲了过来,他随同洛东啼一同入的噪名城,履行警戒职责。如今洛东啼掌车,显然遇到了非常紧迫的事,凌霄哪能不着急?

    洛东啼下了车,未等凌霄开口,他就已下了命令,“去山顶石台后埋伏,务必盯着从山体石缝里出来的那个人,要跟着他,看他是什么人!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凌霄能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他颔首应允,即刻领命离去。

    明戈也从洛东啼的态度里感受到些许压力,他沉声不问,一直到了噪名城王宫里,才将心事吐露。

    两人盘腿而坐,互诉心肠,开始分析天下局势。他们知道的都不多,可再少的讯息也比无知来的划算。

    这场会晤因憎金原而起,憎金原会晤则是诸国共同允许的结果。二人不知道的是,这个结果可以只有一人说了算,那个国家叫作良疆,良疆的主子,叫作归荒!

    他们更不知情的是――在良疆,人口传颂一首童谣,上到王将,下到童叟,他们都有共识:良疆既出,四海臣服,执迷不悟者,诛宗灭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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