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祸菩提 >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南雁难行霜天路 谁管人间风波恶(二)
    这一夜十分漫长,顶在天空的月盘皎洁无暇,有着成人之美的圆满。月光一寸又一寸的爬进多罗的小木屋,从四角桌一直爬到四方榻。榻上的人还睁着一双大眼,炯炯有神,毫无睡意。

    多罗躺着,思前想后,觉得这件事还是要和洛优亭说清楚,她实在没有瞒着别人做事的习惯。又静思了一会儿,多罗翻身起来,整了整衣袍,往清心阁去了。

    多罗摸着黑一路往上,终于到了洛优亭寝室门口,她耳力极好,还未敲门便听见了绵长平稳的呼吸声,看来洛优亭酣睡正浓。多罗虽然也不太想打扰别人美梦,奈何她现在心有挂碍,便顾不得这许多了。

    多罗推了门进去,拉过一张凳子,就在他床头坐下。她看到桌上放着一盘梨,便顺手牵了一个,边吃梨边等他醒来。

    一梨食完,洛优亭还没醒,多罗心中诧异,忙给洛优亭把脉,发现脉象平和有力,只是心脉仍有沉浮,但总的而言已是转好之象。多罗歪着脑袋想了想,又再起身,她扒过洛优亭的脑袋,鼻子凑到唇角闻了闻,便闻到了一丝淡淡的灯芯草的味道。

    多罗这才明白,原来洛优亭被人灌了安眠汤,怪不得熟睡如此。多罗叹了口气,她还是得把他叫醒,虽然觉得有点对不住他,但现在确有要事,不能与之客套。

    多罗掀开他的被子,扯开他脚上的袜子,那只白皙的足踝暴露在月光下,多罗无心欣赏,她只拿了一根刺针,对着脚底的涌泉穴刺了下去。涌泉穴对人体无伤,却十分疼痛,纵使洛优亭犹在睡梦之中,也觉得身体某处泛出痛感来。

    他悠悠开眼,那一瞬间,痛感又密集了许多,且全部集中在自己的脚心位置,他的目光又明亮了一分,发现痛感正逐渐消散,回神之际,只听得一阵清冷的女声。

    “我无意扰你安眠,既然你已醒了,我就以一事与你商讨。”多罗帮他盖了被子,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洛优亭心中雀跃,他没想到居然看见了多罗。

    初始,他被鲁安带回清心阁时就已醒了,他百般求他的母后,让他回刑部大牢,可是鲁安不准,并把他关在了这里,他威胁鲁安,若不让他出去就自伤其身,他额角还没撞到墙壁,便被人拦下了,接着被灌了一碗药后就不省人事了。

    没想到一觉之后,他见到了多罗。

    洛优亭连忙爬起来,目光与多罗相对,他伸出手,想探探此人是否真实,可是又怕是一场空欢喜,他的手停在半空中,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多罗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有些不满,这个洛优亭明明已经醒了,怎么对她的话置之不理?

    她咳了咳,再是出口,“我无意扰你安眠,既然你已醒了,我就以一事与你商讨。”

    洛优亭手垂了下来,下一秒,双手紧紧抓住多罗胳膊,裂开嘴巴大口笑的灿烂。

    “你没事,你真的没事,我不是在做梦!”说完便将多罗一把纳入怀中,紧紧抱着,再不放手。

    多罗有些气闷,想要推开他,可是对方钳制的力气太大,根本不为所动,多罗无奈,只好叹了口气,任由他抱着。

    洛优亭抱了一会儿,放开了怀里的人,上下左右仔细端详着,“多罗是怎么出来的?可有伤着哪里?”

    多罗见他如此热情,心中一软,“我来此正是为了此事,希望你不要着急,听我把话说完。”

    洛优亭一听此言,觉得事态可能严重,便道,“你说,我听。”

    多罗神色复杂,“这件事考虑了一晚上,我想还是应该告诉你,而且我也没有瞒人的习惯”

    “事情倒是简单,我与洛东啼达成了一个协议,我为他取得一本书,他助你离开酆都,从此江湖自由,涅槃重生。”

    洛优亭眼中的热意消散,逐渐化为冷冽,冻得多罗寒了心肺。

    多罗低着头,不敢看他,“告诉你这个,是因为我无心欺你,也正好让你完成心中所想,我亦是无憾。只是我势必要周旋你的母亲,你的身体我会继续治疗,但不想在这事上将你搅入乱局”多罗呼出口气,继续道,“所以,请以多罗善心为念,替多罗相瞒太后。当然,毕竟母子连心,你若替你母亲着想,和盘托出多罗今日所求,多罗也是无怨!”

    洛优亭一直沉默,听她说完,神色又冷了几分,“多罗,怕我将这事告诉母后,你又何必将你心中所想告知于我?”

    多罗口中泛苦,“我不想跟你虚与委蛇,你对我温和宽厚,我心中该是感激,而非加害你的母亲。但好歹,你也可脱身禁锢,从此游历千山万水。”

    洛优亭抓住她的肩头,“多罗你该明白一点,若你在这清心阁里,纵使我被囚禁一生,我也觉得春花秋月美好非常。若我从这宫门出去了,没有你的江湖山水,也是缺憾连连,就算我著书有成,完成心中所想,那也会遗憾终生。我不在乎你对我母后做什么,我在乎的是你私自将我排出在外,而不明我心中所想,我一心想和你呆在一处啊!”

    这样的陈述多罗从未听过,她曾经盼望洛东啼给她些甜蜜的回应,可惜造化弄人。如今有另一人跟她说天涯海角誓死相随,她焉能不动容?她一直风雨里独自来去,如今有一人在她的头顶擎着一把大伞,陪她并肩而行,给与她渴盼的温暖。她感激c难过c辛酸,才发现,原来别人的关怀如此美好。

    多罗眨了眨酸涩的眼,“我没说我会一直留在这地方,你出去了,我自然也会出去,我悬壶济世,你阅览民情,可同路,可同步。”

    洛优亭显然惊喜至极,“此话当真?”

    多罗笑了笑,“我也没有撒谎的习惯。不过,现在我想问你关于那本书的事,不知道你清不清楚。”

    洛优亭把心里的甜蜜憋了回去,他的手从多罗的肩头拿下,双腿盘着,听她言语。

    “据说,那本书叫做造化簿,上面记录了五行之术c奇门遁甲c仙家妖法”

    多罗话还未完,洛优亭便已打断,“这本书我知道,而且看过。”

    多罗见这个问题这么快就有了突破口,不由高兴起来,“你说说看,此书究竟如何?”

    洛优亭低头思索,似乎一言难尽,“此书包罗万象,述万物造化,一切与求,其中皆有”

    多罗打断他的话,她笑道,“这我是不信的,若真有这样的书,你的病早该治好了。”

    洛优亭手捏着身下的被子,面色泛苦,“并非是那本书没有治疗我疾病的良方,而是,关于治病的部分被我撕了,付之一炬。”

    多罗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才想起来,对方一直无求生之心的,这番做法,确实符合他的心境。多罗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于是继续说道,“你继续说说那本书吧,我好奇着呢。”

    洛优亭将目光拉长,定格在一地的月光上,淡淡道,“看到那本书时,我正年少,大约五岁左右。我记得那本书有很多奇文异字,只有医药那章是用大洛的文字写的,而其他的都非本国文字,其中有一章是北族文字。”洛优亭停了下,又补充道,“因为母后与屠彝北族有些私交,我故而认得。”接着他又将目光收了回来,埋头苦想,“但其他的文字,我竟是前所未闻,离奇非常。”

    多罗抓抓头,“你知道北族文字记录的是什么吗?”

    洛优亭支起一条胳膊,拄着脑袋,静想了一会,猛道“是关于傀儡的。”

    多罗实在佩服他的记忆力,五岁看的东西到现在还记得,他那时候就认识其他国的文字了?

    “此书现在何处?我要取来给洛东啼,那样你就自由了。”

    洛优亭摇摇头,接着灿烂一笑,“为何用我的自由与皇兄交换?”

    多罗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不在意的道,“因为我没别的东西要换,反倒是你,受人禁锢,我心实在不忍。”

    洛优亭慢慢的朝她凑去,他的神色又多了一份温柔,温柔里又夹杂着一些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声音有些暗哑,“多罗,你这样三番五次的深夜来访,还对我表明心意,叫我如何把持得住?”

    多罗还在思考他话中的含义,还没想得明白,一股男性的体息便透过衣衫传了过来。他吻上多罗的额头,他的吻清凉柔和,从眉梢到鼻尖,一路向下。

    多罗屏住呼吸,她感觉五脏六腑纠缠在一起,她不敢眨眼不敢动弹,直到肺腑实在憋不住了,才缓缓吐露一丝气息。她并不想与他有这样亲密的接触,可又不敢太过直白的拒绝,多罗一时陷入了两难之地。

    多罗还在想着怎么不伤他心的推开他,还没想出个结果,洛优亭便已经停下了,他喘着口气,双颊泛着桃红,“多罗现在还无名无分,我不能轻薄于你,等咱们出宫了,寻一处月老庙拜了天地再说。”

    多罗酸甜苦辣含在了嗓子眼,她只对洛东啼动了痴念,她对洛优亭从来都无男女之情,她对他的,从来都是感激,她需要将这个给他说清楚。

    多罗拉住对方的衣服,咬着牙道,“我已许身苍生,不结人间连理,累你一片真心,多罗只能抱憾。”

    洛优亭有一瞬的呆滞,接着温和一笑,若三月春风,他替她舒展眉棱,“无妨,一切随多罗做主,我陪你一起许身苍生,陪你一起不结人间连理,多罗无需有憾。”

    多罗的苦涩又浓了几分,她紧紧揪着他的衣服,“你这又何必”

    洛优亭再次抱住了她,“此命为你所救,此心为你所安,自当感你之所感,受你之所受。多罗,请勿推辞。”

    他的话带了几分祈求,多罗却知道,她必须发下狠心,“我从医以来,救助者上千,若以你之言,这上千人岂非都要给我当牛做马?我从不在乎这等虚礼,救人乃我平生使命,你若是以报答之心相随,请恕多罗不受!”

    洛优亭放开她,依旧一派温和,“我并未是报答之念,而是随你普度救人,宣扬善念,成为你的门徒。”

    这番解释倒让多罗始料未及,只是现在讨论这一切还为时尚早,她还需要将消息传给洛东啼,还要抓紧给洛优亭配药,还要应对鲁安的变化,她现在实在没有时间讨论这个。

    “此事出了宫门再说,现在当务之急是洛东啼所托之事,等此事已毕,再细谈不迟。”

    洛优亭正了正神色,现在大任当前,谈论这个确实不妥。

    他想了想,“此事由我来办,多罗宽心便好。”

    多罗狐疑,“你准备如何做?”

    洛优亭看着她的眉眼,“明日我去找母后,请她将书一借。”

    不管这借书之举是否能cd无碍大势发展。

    正当多罗与洛优亭商量对策之际,玉华阁内正昏暗如乌云遮蔽,寒冷若腊月寒冬。

    如今八月十四,还未达深秋,而玉华阁内却是冷风徘徊。洛东啼身着单衣躺在地上,他的身边躺着同样衣袍简陋的璞。两人任由寒风肆掠,毫无清醒之状。

    洛东啼五识昏昧,而璞却十分清醒,她正在洛东啼的意识里找寻着他的灵识之海,她不断翻寻,却始终无获。

    灵识之海藏着自己的灵识,若被他人找到,便很容易被他人控制。

    璞浮浮沉沉,穿过幽冥一线天,她实在不解,一个正常人,为何他的灵识世界如此昏暗阴森,仿佛十八层地府张开的血盆大口,使她由内而外的战栗。

    一线天外,光芒斗转,无风无浪。璞看见了一片澄净的清水,无气无息,不见根底。放眼而望水心,一望无际,只觉得目光被深深吸附,连同自己的一腔杂念也被荡涤的干干净净。璞急忙敛心闭眼,这才免去净化之苦。

    璞以大事为准,待自身无碍后,又飘身而往,于这茫茫白海之上寻找那一点零星的灵识。白海中央,有一方水台,水台之上正站着一人。那人一身黑衣,风神轩举,仪范清冷,却默默不动,岿如高山。他目光有棱,可映万世英豪;肩胛有负,足荷三界之重。

    璞飘忽了许久,终于见到了这抹伟岸的身影,看到这样杰出的人物,心下又赞叹一回。此事若了,她已决意向明拓将这副身躯要去,这也算她不虚此行。

    璞虽然脑中想法不断,手上动作却未停止,她结了一印,倏地,手上凭空多出一把黄金蟒身弓箭来。她搭弓上箭,方向对准了那一零星孤寂的黑影。口中念念有词,欲化灵气为己用,“三才始判,五行攸分,万物归一,金蟒借魂。”

    顿时箭身金光大作,璞右手一松,见一箭飞驰,等待箭没人身,以此收魂。半息功夫,果然箭身已至,然而恰在这时,那黑衣男子周身光芒大盛,竟耀的璞张不开眼。璞闭目一瞬,由白海之下升腾起一面巨大的字佛印,佛印既出,顿时狂风大作,虽无雷霆附加,却有霜寒之效。

    这番诡异之景璞前所未见,她咬了牙狠了心,又朝水台上的人抬手射了一箭,顿时,字佛印再起变化,佛心之处遍生璀璨莲花,将水台之人护在麾下。而璞似乎中了邪,她竟然不受控制的连续射箭,一击c两击c三击c直至十数击后,第一层的莲花印终于被打破了,而璞也早已无力,一魂飘飘忽返回了自身之内。

    在她离开后不久,洛东啼的灵识之海窜出一道白光,白光在白海之上低声吟唱四字,“诛杀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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