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祸菩提 >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原以为山河同路 却难料万劫不复(三)
    凌霄此刻在阳光下睡得安详,他眉若远山,唇似点脂,气吐幽兰,浑身散着空谷来客的高远。若是再置一方小榻,配上几部经卷,便又多了文人墨客的不羁来。

    多罗看的有些痴迷,心底某处潜伏的酸涩渐渐浮了上来,她已经许久没有再见过洛东啼了。

    多罗还在神伤之中,那睡着的凌霄脸色却再次灰白起来。多罗顾不上心中念头,她探了探脉,发现他的脉络正快速萎缩着,估计只需半刻间,他就要因筋脉衰败而亡。

    多罗急了起来,她手中银针根本不管用,接着她发现她怀里正抱着一截切口平整的菩提根。老根已经枯萎,皱褶布满其间,但多罗知道,它仍有着生命力。

    生命力?多罗心头一动,她双手抱着老根,也不知怎么了,那老根竟然生了根须,直往多罗的血肉里钻去。多罗顿觉不妙,欲将菩提根脱手,奈何菩提根须已经融向了多罗的血肉。

    多罗觉得浑身清凉无比,跟着,耳目清明,心中的晦涩也随之消了消。多罗清醒过来时,菩提根已然消失不见,除了掌心躺着的一滴绿珠外,便再无踪迹。

    多罗心下了然,这掌心的绿珠是菩提血,且知道可以救凌霄的命,尽管她并不知道她如何知道的这个。但救人之路好歹多了一条,自然就不作过多考虑了。

    多罗捏开凌霄的嘴巴,将菩提血滑入他的体内。那一刹那,他浑身的死灰之气仿佛避之不及,纷纷退散开去,转眼之间,眼前的男人已是容光焕发,神采飞扬。

    凌霄悠悠转醒,美眸开阖之间,已经见到了立在一旁的多罗。阳光从缝隙钻入,空气浮着淡淡的菩提香,他看见了那个身披金光的少女,心中陡然一阵热意。微风过处,凌霄觉得身上一凉,他眨眨眼,才发现自己根本身无寸缕。

    他的衣袍就在旁边,凌霄支起身子,用衣物挡住半面春光。他自嘲笑笑,遮也没什么用,这姑娘肯定早将他看光了,自己这番举动实在小女儿至极。

    多罗本在假寐,接着便听见了凌霄起身的声响。虽然声响极小,但她耳朵似乎比之前灵敏不少,她也不管,继续装睡,免得人家尴尬。

    凌霄没有辜负多罗的一片苦心,他快速将衣服穿戴完毕,才发现,衣物干净整洁。他依稀记得黑水滔天的模样,怎么醒过来就变了一番天地。

    “如果身体并无不适,就不要发呆了,我们该出去了。”

    多罗的声音响起,使得还在胡思乱想的凌霄一惊。

    “你睡醒了?”

    多罗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灰尘,“如你所见。”

    凌霄欲言又止,“这里?好像变了模样。”

    多罗走到他跟前,“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觉醒来,就这样了。我们已经在这里耽误太久了,该出去了。”

    凌霄不太相信她的话,可是又没有继续追问的理由,只好问道,“你知道怎么出去?”

    多罗点点头,“路我已经探过了,这里离地表不深,出去不是什么难事,跟着我就好。”

    多罗领头在前,凌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又开始恍惚起来。

    “我昏睡了多久?”

    多罗在前面迈着步子,听到他问话,答道,“不知道。”

    凌霄狐疑,“怎么会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

    “这个我也不知道,总之,我做了一场梦,梦醒了就是这般光景了。”

    凌霄有些急迫,“那我衣服”

    多罗叹了口气,“你的衣服是我脱的,那时你性命垂危,我要给你全身施针。但之后,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了。”

    凌霄再不做声,他明白,这个姑娘如果不想说,那怎么问都没用。

    可是心头的那股热意是什么?为何在看到多罗时就会激荡起来,他的功体似乎又比之前精进不少,这黑水也不见了,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多罗不是不想告诉他菩提根的事,而是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这事太过离奇,若不是自己亲身碰到,她也不信。她一向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这桩案子就这么埋了,也未尝不可。

    两人再无言语,直到下午未时过了,才勉强从窄缝穿了出去。大约又行了半个时辰,终于看见了来时的入口。

    高坡入口处已经等了不少人,多罗对着阳光眯了眯眼,她身后的凌霄翻身一跃,已是人在高坡之上。他伸出手,将多罗拽了上来,手心相对,他忽的满足起来,甚至开始觉得这炎热的太阳也变得十分喜庆。

    两人下了高坡,忙有人前来迎接,那迎接之人正是前往湫地请求救援的胡苗。

    胡苗依旧英姿飒爽,她见多罗出来了,忙跟上前去,她眼波热烈,笑容灿烂。

    “这城中黑水在一瞬间退的干干净净,这事,可是你做的?”

    多罗冲她笑笑,“这倒不清楚,也许上苍怜悯,因缘际会罢了。”多罗怕她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对了,这是凌霄,同你我一样,前来培岭救灾的。”

    胡苗听到多罗介绍,这才注意到这个一身藏青长袍的男子。他丰神如玉,身形伟岸,一看便知道是多年习武之人。同时心中一叹,果然凌大家说的不错,他这儿子果然前来培岭救济了,于是心中对他又多了一层敬意。

    胡苗朝他拜拳,言语铿锵有力,“胡明山之女胡苗,有幸得见凌公子风采,三生有幸!”

    凌霄勾了勾唇,倒是风雅至极,“胡将军是武学大家,此话该凌某说才是。”

    胡苗笑意又浓了些,“家父已经老迈,所谓青出于蓝,凌公子威名在外,景仰的怕是家父吧!”

    凌霄仍是温和的笑笑,“胡姑娘实在抬举凌某,凌某不过做了些实事罢了,实在担不起这样的虚名。”

    胡苗心中对他的好感又增了几分,刚想回礼,便被多罗打断。

    多罗见这二人繁文缛节,不知要耗到什么时候,遂移开步子,往城中方向去了。

    凌霄见多罗似有不满,起步飞快,连忙跟了上去,问道,“怎么不知会一声就走?”

    胡苗也是郁闷,好好的氛围竟被多罗浇了个干净?她虽不十分了解多罗性情,但这几日相处下来,也可揣度个三四分,她只怕多罗另有要事再身,遂问道,“何事如此急切?”

    多罗步履生风,“已经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这培岭之事越早解决,越好快些去黄冈。毕竟无数人命,多罗身司其职,自然着急。”

    胡苗一听此言,放心笑道,“原来是这事啊,今日上午,黄冈来了两个人,带着大批物资,我细问了下,才知道黄冈之围已解。”

    多罗眼睛一亮,“此等大善,实在帮了大忙,可知何人解的?”

    胡苗觉得这姑娘有些傻气,“当然是当今天子,你不知道吗?最先赈灾的便是黄冈了,当今天子亲身前赴灾难之地,大洛举国上下都知道这个的呀。”

    多罗莫名,“当今天子是谁?若有机会,我该谢谢他的!”

    胡苗爽朗一笑,“哈哈,多罗,你究竟在哪里长大的?你一平民如何得见这九五之尊啊!”

    多罗轻声一哼,“我只知道众生平等,若是他自恃尊贵,此人倒不值得我见!”言罢一甩衣摆,步伐又快了几分。

    胡苗哑然,而凌霄讶然,这短短相处,他只觉得这姑娘不过心慈面冷。现在看来,倒又多了一身傲气,他看着前方之人的身影,目光不由变得柔和起来。

    三人很快回到城中,培岭城大小事宜均已被安排妥当,令人称奇的是,城中黑水瞬间消失无影,这让当地百姓觉得真是神灵天降,于是愈加虔诚起来。

    多罗并不清楚自己离开了多久,就目前自己进城所见,只怕没个日,还真达不到这样的效果,于是不禁好奇起来。

    “胡苗,我们离开了多久?”

    胡苗正在避让一辆运送木材的板车,听见多罗问话,便回答,“应该一日半左右,我是昨日辰时到的培岭。”

    一旁的凌霄暗叹,“看来前来赈灾之人能力非凡,不过短短时日,竟有这样的规模起色。”

    胡苗听见他这样说,心里有了个大概的想法,便道,“你想见见他吗?我可以代为引荐。”

    凌霄两眼炯炯,此等有能力之人,见上一面,应是有利无害,“那真是麻烦胡姑娘了!”

    胡苗听他应下,知道此事已经完成一半,她看了眼正在张望的多罗,眼中闪过复杂,“多罗呢?想见见此人吗?”

    多罗正在找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听见胡苗问话,“我就不去了,我是山野粗人,难登大雅之堂,若是引起诸方不快,我倒是罪过!”

    胡苗听闻此言倒是暗暗松了口气,接着,她又听多罗说道,“我回之前的凉棚了,若是有事,可去那里找我。”

    多罗走的快速,留下凌霄和胡苗二人面面相觑。

    胡苗见多罗已走,便也不再隐瞒,她双手告拳,正气凛然,“凌公子,这位有能之士想见你多时,此刻正在东华楼摆宴,欲请公子一叙。”

    凌霄张了张嘴,本想拒绝。可是又想了想,此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将他的能力展现给他看,便表示对方有备而来,若是不去,只怕不妥。

    最后还是说道,“劳烦姑娘带路!”

    东华楼位于城东三临江江边,三临江周围地质特殊,而东华楼材建也是十分讲究。因此这商贾第一聚会要点,便毫发无损,仍可开张营业。

    此刻东华楼楼顶,只有两人凭风而立,一人正是邱泽,一人容颜陌生,但周身气度,却让人过目不忘。

    邱泽隐约担心,“刚刚收到冯逸来信,黄冈c湫地一切安排妥当。只不过习赟突然昏迷了,不知现在情况如何。鲁安那边似乎要有动作了,她知道你要选妃,可能会在这一路用美人计给你设陷,具体还未查明。”

    那陌生男子望着浩浩水面,“无妨,我心中自有计较。”

    邱泽还准备说些什么,忽来一阵脚步轻响,两人心中了然,他们此行的目的来了。

    胡苗领着凌霄上楼,直到顶层才罢。她站在那屋前,再次告拳,“等公子的人就在里面,胡苗就先离开了。”

    凌霄颔首回应,接着也不管她,顾自推门而进。

    入目处是三面磨空的长窗,长窗雕镂的花纹是海棠棱角,制式奇裁,雅致可观。

    他再踏一步,便可见长窗之外三面临江,夕阳西下,艳彩染透了半壁江天。江波之上,无帆船,无水鸥,只有天水一色的浩瀚。

    那热烈的色彩急切如绯红的夏花,又带着横烟疏雨的婉转,徒留东华楼间一影。凭耳听风,荡荡号呼满楼,别有一壶天地。

    邱泽人在内室,他见来者儒衫墨发,虽说只是文人模样,但见他眼含高远,便知道,此人定是凌霄无疑。

    “在下邱泽,凌公子远道而来,未曾远迎,还望见谅。”

    凌霄本还在看窗外江水,听见有人开口,才往里室走去。里室同外室一般情况,只是巧妙的是,这里室仿佛悬在江面之上,往来疾风尽皆入耳,三面水景堪纳怀中。

    里室两人一坐一站,站着的是邱泽,坐着的是那个陌生面孔的男人。

    凌霄没去管邱泽,他只朝着陌生男子拜礼,“在下凌霄,想毕这城中大小事宜都是出自兄台之手吧。”

    陌生男子看着他,微微一笑,“我叫狄东,凌兄请坐。”

    凌霄也不推辞,便在他对面坐下,刚坐下,又听他言。

    “既然培岭c湫地c黄冈灾祸已解,那今日再谈此事未免煞了风景。凌兄若不嫌弃,可尝尝三临江的汤鳗,味浓鲜美,也算不枉此行。”

    凌霄笑了笑,开门见山,“鳗鱼似蛇无鳞,喜清洁自在,实乃纯净之极的水中之物。狄兄请凌某啖用此物,不知用意为何?”

    狄东摆摆手,“只是一番好意罢了。不过也对,凌公子乃大家,是只食木兰坠露秋菊落英之人,自是看不上我的这些俗物了。”

    凌霄听了这番讽刺也不生气,“凡物各有先天,如人各有资禀。就像狄兄所说的汤鳗,物性不良,虽易牙烹之,亦是无味。”

    狄东勾了勾唇角,“哦?看来凌大家对此倒是十分感触。不过我倒是听说香草佩环者,往往发于佳思,洞察秋毫,志于道,依于仁,据于德。若是依你这般想法,这天生之物,倒是永远都不入流了。”

    凌霄眼中一寒,报以一礼,“这话倒是不算真切。即使至清至纯,也难免索索无真气,昏昏有俗心,更何况凌某这样的万事苟且之人。”

    狄东冷笑,有意激他,“今日凌兄自认苟且之辈,以伤雅道。那我是否可以认为,凌兄志不免于曲思,行不免于汗漫,从俗为善,拘货财为宝,任世衰多祸。此乃凌兄丈夫之举?”

    凌霄望着他,一派肃然,“拟人必于其伦,疑其所守之美,远同终始之责。恕凌霄难从!”

    狄东目光烈烈,“君可知,这世上多少人目不能辨美恶,耳不能判清浊,鼻不能别香臭,此间乃大不平!”

    凌霄心中陡然豪气冲天,“胸中小不平,可以酒消之,世间大不平,非剑不能除!”

    此言一出,他便悔了,脑中百转千折,细思之下才知道这狄东不过寥寥数语,却可激他如此。

    凌霄站起身来,对他拜了礼,“凌某自知失言,这顿汤鳗,不食也罢!”

    他刚准备离开,却遇邱泽挡道,再观狄东,满面笑容,如沐晨风。

    “不知凌兄所说的非剑不能除可还作数?”

    凌霄偏过头去看他,此刻他已回神,“若是狄兄诚心相问,不妨以真相相告,这百般试探,实在叫凌某厌恶!”

    狄东严肃起来,也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跟前,对他屈尊一揖,“孤姓洛,双字东啼。此番前来,欲请凌先生持三尺剑,立不世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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