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玄幻小说 > 笑吟歌 > 正文 23.孟嘉(下)
    夜半的时候外面的丫头送进来一瓶药膏,说是青朗大人特地送来的。孟嘉怔怔地从丫头手上接过那个小小的瓷瓶,打开来,里面散发出清冽香气。

    “小姐?您身子骨哪里不舒服,受伤了吗?”旁地丫头敢紧问道,心下有些惶惶然的样子。这孟家二小姐将会是未来的世子夫人,这在府里可是人尽皆知的事。城主和皓夫人对她的重视也可见一般,当时精挑细选的派她来这里照料里上头千叮万嘱地说不能出一点的岔子,这孟二小姐如果在她没注意的地方受了什么伤,那罪责可是她们担待不起的。

    她们小心翼翼地看着孟嘉,而她只是看着手中的那只瓷瓶,脸上看不出一丝端倪,许久,似乎见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挥挥手,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今儿我也有些累了,不用你们侍候了。”

    丫头们闻言相互看了看,福身,行礼,恭敬的退下。伴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室内终于恢得了平静。

    手,略略地往后伸,不自然地轻轻动了动自己的后肩,当下便忍不住微微地皱眉,感觉到那里硬生生的疼,下午撞到的地方,那次又碰到了,想来多半是淤青了。自已从一开始就一直忍着,不想给他们添不必要的麻烦,连孟颖他们都没有看出来,还以为自己已经掩饰的天衣无缝了呢。原来——他——还是看了来了吗?

    自己应该觉得庆幸吗?他还是注意着自己的;自己应该还得欣喜吗?他即使冷漠冰冷,可心里多少还有着自己的。应该如此吗?自己应该如此吗?不是刚刚才被那么深地伤过,为什么仅仅只是一只药瓶,仅仅一只药瓶,心里便不争气地泛起喜悦的情绪呢?那么喜悦,喜悦到悲哀,觉得自己悲哀到尘土里,连自己都为自己觉得无力。侧身,看向一旁梳妆台上的铜镜,镜里的那个女子是谁?那个空有美貌却楚楚可怜,只会无望地哭泣的女子是又是谁?

    走过去,伸手,“啪”的一场用力将铜镜覆下,声音尖锐地刺耳。不是一直说羡慕孟颖的恣意而为吗?不是一直说羡慕孟颖的洒脱随性吗?不是一直说羡慕孟颖的率性不拘吗?那么又在这里自怨自怜些什么?如果是孟颖的话,一定会拿得起放得下吧。如果是孟颖的话一定会快刀斩乱麻吧。那么自己为什么不能笑着说再见呢?傲气地道别,然后转身离开,即使心伤也绝不纠缠。

    低头,看向手中的瓷瓶,手——握得那般的紧,紧得连手指的关节都突兀地泛白。哼,他不是说我是主他是仆吗?他不是不想藕断丝连,要断得干干净净吗?他不是要忠于他的主子,那个对他有知育之恩的主子吗?他不是自以为是地为自己选择了最“幸福”的人生了吗?那么又何必假腥腥地关心自己,又何必送什么药来,何必那么细心,何必那么关切?虚情假意!心下不知怎么的便怨恨起来,推开窗子,握着瓷瓶地手猛地挥出,还着绝决的心意,扔了便会幸福的,只要抛弃了便一定会幸福的!可是——

    手,却硬生生地停在半空中;再挥仍是如此——心中下一遍遍地说着放弃,那么坚决,坚决到身子都在颤抖,手,却像有自己的意志般,舍不得放开。终至——绝望——掩面而泣,身子靠着窗沿,无力地滑落——孟嘉,你真是没用!你真是世上最没用的人!所以你只能羡慕,你只能倾羡,你永远永远也成不了孟颖那般的人!

    天上,月明如净,月光静静地洒落,却似带着点点的哀愁。他,应该就在这府中的某个角落吧。那么他,是否也和自己一样看着这轮月亮,他的心里是否多少也会有一点点哀伤?人,为什么总是离得越近,心,却越远呢

    如果时间一直不曾流逝便好了,如果,可能一直停留在那个时候,那一日,那一时,那一场,举城欢腾的庆典——

    那一年恰是城主的寿辰,举城欢庆的,奶奶她们便趁这个机会建议举家去庙里上平安香。孟府的马车坐街市上经过,充耳可闻皆是人声喧腾,隔着帘幕看去,集市上人来人往,许许多的的新奇玩意都是她平时所不曾见的。

    庙里的老方丈见贵客来临,自是十二分的恭敬,特意腾出后院雅室让她们暂时歇息。爹地没多久便因为一些公事先行离去;孟颖自是没多久便不见了踪影,想来也难怪,这种热闹的地方她哪能静得住性子,再加上她向来便似乎有些避着娘和奶奶她们;而娘和奶奶不知是故意忽略还是从来没有把孟颖放在心上,关于孟颖的“失踪”没有丝毫发觉,和老方丈讨教佛礼去了。孟嘉独自一人在后院里,颇有些百无聊赖。

    边走边行,不知何时竟走至院后之处,一墙之隔,听着外面的热闹喧腾,开口问道:

    “春儿,你其实很想出去的吧?”

    “嗯?”跟在身后一直魂不守舍的丫头这才猛地回过神来,赶紧说道:“哪里,春儿的责任便是小心伺候小姐。那外面又脏又乱的,有什么好看的。”

    “春~~儿~~~”孟嘉回过身来,有些无可奈何般地笑看着丫头唤道:“那今日是谁个儿一直在那里魂不守舍的?”

    春儿是因为家贫所以卖身到府里来的,在进府之前早已有了心上人,两人一直想攒够了钱再赎了身做笔小生意的,关于这个传闻孟嘉隐约有所耳闻。本来今日里春儿是有半日的归家假,后因她们要出游而取消了,看样子,可能她可能原是约好了那人的吧。

    “小姐”春儿局促地应了声,有些惶惶然。

    “好——”孟嘉朝她安抚的一笑,回头,走近眼前的那堵墙,将手轻轻地放在墙上。娘一直告诫说,大家闺秀不应该随便出入龙蛇混杂之处,可是忽然有此好奇呢,外面,到底是何等的盛景。回身,看着春儿,温柔地说道:“那——春儿,若我想出去呢?你能陪我出去吗?”

    “小姐?”春儿轻呼一声,有些不敢置信。

    “怎么?不可以吗?只是难得出来,有些好奇外面的热闹而已,果然不可以吗?”孟嘉追问道,略略有些失望地样子。

    “也——也不是完全不可以啦。”春儿略略迟疑了一下,可能是因为心里终究有些自已的心思,因此只是一小会儿,便似下定了决心一般。

    “好了,春儿,我在这里不会走得很远的。你有事可以离开一下,快些回来便是。”孟嘉体贴地对春儿说道,打量着四周,世间一直说库南城盛世繁华,原来定要是真真正正处于那闹市哗集之中才真正体会。顺手拿起一个木制地面具比了比,五色的油彩描勒出精致的图案。

    “这”春儿左右张望了下,再看了看眼前正捡捡这个,看看那个的二小姐,虽然出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让二小姐把所有贵重的首饰都去了,但是——二小姐那温雅的气质倒似乎愈发的显现出来了,虽仍有些青涩,但长大了一定会是个美人胚子。这么娇弱美丽的二小姐,这样真的没关系吗可现在早过了和他约好的时间,即使不去,自己也想告知他一下,不然他那个人傻傻愣愣的,一定会等一晚的。

    “没事的,春儿。你快些回来便是。”想来也是不能在外面待很久的,要不被娘她们发现了,定少不了一顿责罚。

    “那——小姐,春儿很快很快便回来,你一定要在这里等我,千万不要走远了。”自己跑着去的话,应该不会要很长时间吧,只想去告知一声。

    “好了,没事的。”孟嘉温温婉婉地向春儿一笑,“你快快去。”

    春儿回头再看了孟嘉一眼,鼓足劲快步向一个方向跑去,很快便融入到人群里,不见了踪影。

    孟嘉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一笑,重新又回头,研究起小摊上那些惹人喜欢的玩意儿起来,拿拿这个,瞧瞧那个,似乎每个都看不释手的样子。

    “小姐,喜欢吗?喜欢便买一个吧,很便宜的”摊主见状赶紧上来兜售开来。

    “嗯——”孟嘉低头细细地打量着手里那个第一眼瞧见便很喜欢的面具,真的是很中意呢,很想很想带回去,可是可是,如果给娘她们发现的话,一定会知道自己偷溜出来的事,她们一定会很生气的

    正在这时,腰间被人轻轻一撞,孟嘉回头,那人低声道了一句歉便快步离去。孟嘉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这人来人往的,有了什么磕磕碰碰也是很正常的事。过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一些不对劲,一摸腰间,刚才春儿特意让自己带出来的荷包不见了——莫非——这便是说书人口中的扒手?

    “啊?”地惊呼一声,看见刚才那人的方向,叫道:“小偷,抓小偷?”便追了上去。那人一见,自然拔腿就跑。

    可怜这孟嘉平是连快步行走都少有,更何况是奔跑,眼见那人便要没了踪影了,忽然“哇”地一声狠狠向前扑去。原来,先前本站在一铁铺前的一少年不知何时偷偷地把手中的剑一伸,那贼便硬生生地绊了个倒葱。那少年这才慢斯条理地收好剑,从那贼手中拿过荷包,拎起来,看了看——

    “那个那个”孟嘉气喘吁吁地在他面前跑定,忽然被吓了一跳,只见这少年本也是面目清朗,可面部那道划眉而下的刀疤却愣是加了几分煞气。“那个”她迟疑地开口:“那个是我的。”

    少年朝她看看,似是明白好的想法一般,倒也不以为意,手一抛,荷包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刚好落在孟嘉准备接着的怀中,“谢谢。”觉得自己刚才好失礼的孟嘉赶紧说道。

    少年点点头,转身离去,转身之际说道:“女孩子一人在外,财物还是小心保管的好。”

    看着手中的荷包,再看看远去的少年,明明他只是一句关心的话,孟嘉去像是被人责备了一般,脸上烫烫的。转身,看向来时路,忽然——脸色大变——

    少年走着走着,眉头一皱,转过身去,“你跟着我”待看清身后的人时,不由地一惊,“怎么是你?”

    “嗯”孟嘉低着头,不敢看面前的人,局促地搓着手指道:“我迷路了。”

    “什么?”少年似是有些吃惊,但看着眼前的少女红着耳朵,垂着头,仿佛羞到想钻进地缝里去的表情,努力克制语自己的语调。

    但是,孟嘉还是听出来了,他一定认为自己很无用吧。这么大的一个人却会迷路,可是自己真的没有一个人出来过,当时追那个小偷没有留意来时的路,等现在自己想回去却找不到了。四周全是陌生的人,也不知怎么的,下意识的便跟着少年而来,自己明明开始有此被他面上的疤吓到的,也不知那种信任的感觉是如何来得。

    “那你住在哪里?”少年叹了口气,好吧,就做好人送她回去罢,只是今日回去怕是会迟了,希望别拖累了哥哥便是,哥哥可是拜托了总管许久才允许他在府里这么忙的时候出来两个时辰的。

    “我”孟嘉刚想开口,忽然想起自己也不知道和春儿分手的那个地方叫哪里,只好改口说:“圣法寺。”

    “好。”少年说道,转身走去,走了两步,回头看向还愣在原地的孟嘉道:“怎么了,还不跟过来?”

    “啊?噢。”孟嘉这才回神,赶紧跟上来,又羞又慌的,差点被裙根绊到。

    “小心!”少年见状赶紧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忍不住捉狭地道:“你向来都这么不小心的吗?”

    “不不是才不是呢!”孟嘉鼓起勇气,为自己辩解道,脸涨得通红的,听出了少年语气里的捉狭,就是不想他这么小瞧了好。

    “哦,是吗?”少年被她的样子逗乐了,忍不住轻笑出声。

    孟嘉听到他的笑声忍不住抬眼偷偷地瞧向左前方的少年,暖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似乎连眉眼都晶亮亮起来,就连原先觉得煞气的刀疤都淡去了颜色,莫名的,也跟着笑将起来,轻轻地,却似有什么在一瞬间融化。

    “到了。”少年回头对孟嘉道,“今天里面的香客还真多呢,你也是来上香的吗?”

    “嗯。”孟嘉轻轻地应了声,“我陪我娘她们来得。”却下意识地想隐去自己的身世。

    “哦,那快进去吧。”少年不以为意,说了句“别让你娘担心了”便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一下!”

    少年回头。

    “那那个我每月初一都会来这里为爹娘祈福”孟嘉话没说完,便猛地低下头去,浑身火一般的燥热,真是太太太失仪了,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是不正经的女孩?可是一旦想到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时她便忍不住开口唤住他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只是一个才见面的陌生人而已“我我叫嘉儿”

    “呃——”少年当下有此怔愣,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位美丽温雅的少女,此时她低低地垂着头,似是鼓起了全身的勇气,连鼻间都冒出细细的汗来。“我——我叫青朗——”他说着,不知怎着觉得自己的脸上也燥热起来

    当然,那日,可怜的春儿被她们小姐忘掉的春儿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自那以后,孟嘉便盼着初一去庙里上香的日子。她会早早的去,换上轻便的衣服,可能是因为她平时的表现太过于“良好”,竟一直没有人怀疑。有时青朗会在庙外等她,或者给好捎一些可爱的小玩意,或者她仅只是在跟青朗去一个幽净的地方静静地看他练剑。在相处之中,孟嘉零星地知道青朗有一个哥哥,一出生便没有父亲,母亲为了他们两兄弟很辛苦。

    “嘉儿,我一定会出人投地的,然后让我娘过上好日子。”青朗说着,眉目坚毅。

    “嗯,你一定能行的。”孟嘉望着他温婉地笑道,语气里全是信任,是的,她相信他能行,他一定能行的。因为她心底一个一直不想也不敢去想的担忧——但,如果青朗有所成就,娘她说不定会

    事情也似乎一直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没多久,青朗兴奋地告诉她他被少主看中,加以重用,不再只是一个小小的杂役。他说少主对他有知遇之恩,而且对他娘也加以照顾,他定要做出一番事业以抱少主的慧眼相识——

    是的,似乎一直一直都很美好,她甚至无知地没有去问青朗口中的那位“少主”究竟是谁。直到,直到他们在完然不知的情况下在城主府里相遇。那时,她——是城主府上的贵客,皓夫人中意的大家千金;而他——是少城主身边的贴身近侍一步之遥,却似万里之隔。

    再然后——然后便是没有然后再也没有

    孟颖回来后看到的便是这般的情景:孟嘉扒在窗台边的小几上,窗户大开,深夜的风已有凉意,正直直的灌进去。今儿这是怎么的,虽然和孟嘉并不是很熟,但也知她身子骨并不怎么样,这么吹冷风,也不怕病着了。

    “嘉儿——嘉儿?”孟颖走过去,轻轻地唤着。只见孟嘉的脸色已略有些苍白,脸上微微有些泪痕,孟颖眉头微微一皱,目光下移,见到了一直被孟嘉握在手里的那个白色的瓷瓶,上面有着城主府的印鉴。

    “嗯?”孟嘉似是醒了,抬起头看向孟颖,眼神似乎还有些迷蒙,却已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看吧,身子骨又不好,干什么在这里吹凉风。快些回去睡,小心别病着了。”孟颖说道。这若是病着了,想必有许多人日子会不好过呢。

    “嗯。”孟嘉乖巧的应了声,回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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