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三嘘 > 正文 第七帘 忆
    无垠独坐寒舍,月光皎洁。

    外界,虽深夜,却通明可见。无垠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听闻耳边,风吹传来的窸窸窣窣声,听着那庭院处的流水声。元困已经走了,具体他是走向哪里,无垠不知,因为他知道,他会回来的。

    手中茶杯,忍耐不住他猛烈的气力,水顺着杯壁裂缝流出,沾湿手掌,无垠未有知觉,一人独坐蒲团上。夜冰寒,庭院水车声充斥双耳,尽流水音调。

    独身不知何时也,矍然,眼角有泪涌下,手中杯放开,碎裂一地,望着手中已结痂血痕,仰天忍泪。

    眼泪停歇不止,他用力抹去,可为何他如此伤悲?

    兴许唯有他自知。

    空洞双眸被月光点亮成雪白之色,若有银辉,闪烁点点荧光。起身,缓步走来,往庭院而去,看着那旮旯处,悄然盛开的牡丹,让他自觉停下,手握牡丹花瓣,却突兀凋落,花瓣满地,流入庭院中清澈溪沟,游向远方。

    月光点亮黑夜里的牡丹,鲜红化为了银白,似银白牡丹谢,瓣起而瓣落。

    风吹来,无垠手中被血浸湿的银色花瓣,染为鲜红之色,呼啸而过,手中花瓣剥落,沸腾而起,似夜间深蓝宝石般瑰丽色彩,红银渲染,化为悲蓝。

    无垠双眸里,尽是此蓝光,似是回到了她来寻他那一日。

    无垠腰间一信封不慎落下,借着月光,勉强视之,信上几方小字,赫然显露。

    “戚沐留。”

    其实,那一日,他并非是知晓她要择选良人之事方才前去,而是她托人带话于他,其实他在那一夜,便已经见过她了,而她就是元困所深爱的林戚沐!

    那日清晨,在舍中显得无趣,许久未有人来寻他,将心中事说于他。无垠也是闲的无趣,也无法虚构话本事,便是将他人送来的信件一一略读,看是否能有灵感迸发于其中,而那所有信中,便是有着林戚沐所写于他的。

    书信如此写到,“写至三十里街衙文字先生。”

    “妾身姓林,名戚沐,字恢缘。乃是林将军遗孤,现为云烟阁中歌姬,素问先生喜将他人故事写成话本,用以生计。沐有事想要说于先生,不知先生有无兴趣。沐不求钱财,若是先生对此不曾好奇,便也作罢。牡丹花祭,便是沐择良人的日子,若是先生有些兴趣,便可前来一望,再决绝否。”

    “林戚沐留。”

    那日,无垠本就闲的无趣,亦知晓林将军家被灭门一事,便是心生好奇,总觉此人,有些经历是他人所不曾有的,吸引甚大,也就有了之后,前往云烟阁那等风俗之地而出现的一幕幕事。

    那一夜,无垠站立人群中,望着无数人离去,当然也有众多人留下,待后事结束,方才离去,无垠还未从那意境中走出,停顿许久,方才离去。

    而那林戚沐,便是与她双眸对望,不过瞬息,二者相离。

    无垠点头,礼节一笑,她亦是如此,无垠离去,可林戚沐却与将军寥寥几句,便定下了婚约,消失不见,说是要准备一下,随后走向云烟阁深处,消失了踪迹,留下他们各自把酒言欢。

    约莫一炷香罢。

    无垠离去,走向舍中,而他身后,便是白色纱衣女子,悄然跟随。

    无垠走入舍中,相望,并未焦急,而是走向客间,煮茶一刻,走回客厅,望着那已然在栏栅外,站如玉婷的她,斟上热茶,随即言道,“姑娘请进罢,你跟来不就是想见我吗?”

    栏栅门开,林戚沐站立舍前,望着无垠,有些发愣,不禁被无垠所迷,灿烂一笑,“戚沐,见过文字先生。”说罢,便是走进,盘膝于无垠身前。抬起茶杯,轻抿,一笑,美而令人窒息,一股似牡丹般芬芳气息飘来,无垠有些发愣,一息,便是醒来,行为端正而自然,礼节而不失温和。

    无垠挥手,“我这寒舍许久未有客人前来,今日有客人前来,是我之荣幸,素闻云烟阁歌姬,今日一见,果真,美若天仙。”

    林戚沐亦是一笑,腼腆带有红润,诱人一视,真如天仙,不过如今却落入红尘罢。“哪里,皆是外界浮夸,不过今日得以一见洛阳城中,最为缥缈的文字先生,更是沐三生有幸,百闻不如一见。”

    无垠摆手,说罢,“称呼我为无垠,亦或垠公子便可,何须称呼我为文字先生呢,茶如何?”

    林戚沐温和一笑,“有些苦涩。”

    无垠摇头,微笑问之,“看来林姑娘也是有故事的人呐。无垠已准备好,就不知道林姑娘,可愿敞开心扉?或日后准备好,再诉说于我?”

    林戚沐面色羞赧,有些难以开口,良久,还是叹气,道,“我时间不多,几个时辰后,便须离去。留宿于陌生男子家中,对我的名声可是不好呢!若是将军府不要我了,又该如何呢?难不成垠公子对妾身亦有好感?”

    无垠面色一红,便是赧然应答,“既然如此,我便不再言语,望姑娘掌握好时间,莫要耽搁了你的终身大事。”

    林戚沐面色沉静,犹如天仙之悲,惹人疼爱,唇齿霍开,“我说的有些简单,可能垠公子无法知晓,我在说些什么,可公子也能知晓个大概,有些话,我希望公子待我大婚后,再告诉他。”

    “他?你所爱的人吗?可否告诉我,他的名字?”无垠有些好奇,殊不知此等良人还心有所属,便是问道。

    “没错,我爱他,无论何时何日,身处何地何方,我都爱他!”

    “他名曰,元困。”林戚沐笑的腼腆,面如牡丹般鲜红,引人注目,无垠视线移向它处,方才未失礼节。

    “我接下来说的话,希望公子,在我大婚之后再告知他,若是他未寻你,也就作罢,公子就忘却了此事,当做从未见过我;若是他来,望公子切勿着急言语他,定要在我大婚后,再告知于他。”林戚沐双眸柔弱有波,宛充有微光。

    无垠点头,应答,“尽我所能。”

    林戚沐满意微笑,“既然如此,我也能放心了,该如何说起呢?就从我三岁时候说起吧。”

    眼眸深沉,若幽镜,映射着曾经,“我与他相见,是在元将军府中生子的那一场雪里,他很傻,傻到被人欺负都不知道保护自己,傻到有一种为了我冲上去与他们肉搏,即便之后会受到非常重的处罚,都依旧不曾后悔的傻劲,而自从那之后,我的脑海中,便再也抹不去他的影子。”

    “与他所见的第一面,我只想告诉他,‘傻瓜,以后记得保护好自己,我保护不了你,你也要学会保护自己啊!’”甜美一笑,似幸福回忆,带有微微担忧。

    无垠已然自木桌下寻得纸笔,写下,她所想说于他的话语。

    无垠不知何意,也不知她是何情绪,唯有木然写下。

    林戚沐又是一笑,似回忆到其它之事,便是说来,“之后呢,我便是寻了许多机会去将军府内,那个傻瓜,还真以为我是去看将军之子呢!到了后面,他好像才发现,我其实是去看他的,对于这件事情,我想公子告诉他,‘以后记得多注意女孩子的心思,若是你日后再如此,你兴许就要孤家寡人一辈子了,或许,你就孤独一辈子罢,虽然这辈子我是没有机会陪你了。’”苦涩一笑,话带悲凉,看得无垠有些窒息,无垠无奈,只得写下。

    无垠未动弹,细闻,生怕落下任何语句。

    “后来呢,我父亲还有势时,便让我学古琴,我原是不想学的,可是呢,那个傻瓜偏偏又喜欢我弹奏古筝呢。我也是奈何不得他,他还真是不懂女孩子的心思,人家不喜欢什么,他偏偏又喜欢,于是我便为了他,苦苦练习古琴,也就有了如今的技艺。”

    无垠眉目一凝,似一挑,问道,“难不成你善于舞剑和弹古琴,皆是因为他?”

    林戚沐卷起秀发,慵懒之意散发,嘴角带有甜甜微笑,便足以说明她那时的幸福意味,她微微颔首。

    即是无垠都是感觉心生嫉妒,似叹息,一生若是有如此女子作伴,便足以,可无垠思忖遏制,静听其言。

    “说来舞剑,他那个时候还傻傻的说,怕我舞剑伤到自己,还不允许我舞呢!他说,他没有能力保护我,只允许我舞木棍,他哪里知道我练这个就是为了让他看的,可谁料他竟然不许我舞。当时,我只觉他说的话,让我心跳加速,脸庞涨红,不知说些什么好,只有唯唯诺诺的应他。”林戚沐若回到曾经,回忆那时,瞬息,一股血气涌上脸庞,若火在烧,心跳加速不知该说些什么,言语有些颤抖,害羞的别过头去。

    她嘟嘴一笑,说道,“关于这里,我希望垠公子,告知他,‘以后不要不懂装懂,明明别人不喜欢,你却说你喜欢,还真是让我为了练得这些,费了一番力气。’”

    无垠写下,连带着她的表情一起写下。

    “我最喜看牡丹,他就在将军府内,移栽了一颗很大的牡丹。可能他不会说,可是这件事对我而言,是最为重要的事情,也算是他唯一顺了我心意的一件事,呵呵~”笑的如银铃般,清脆动听,牵动着无垠的心,有些难以呼吸。他非常地好奇,是谁能够让这样的女子如此地爱他,爱到这种地步,爱地如此卑微,无垠回神,继续写着。

    “之后,随着长大,我父亲也渐渐发现,我前去元将军府内,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便不再允我前往,我前去的次数也越发减少。不过随着我在古筝和舞剑上的技艺越发精湛,他也是无法再有理由约束,便偶尔允许我去那么两三次,可对于我而言,那两三次是多么奢侈的事情啊。”

    “不过,随着我和他的年龄增长,他开始变了,不是对我的心变了,而是对这个世界变了。我没有时间去改变他,只能用我的全部,用我的心,去改变他,我待他如同以往般,虽然他开始躲避我,隔离我,但是我一点都不伤心,因为当我看着他,抗拒着这些东西,与我在一起的时候,我便觉得快乐。”

    她话虽如此,可那眼中的不自然,还是见得当时她心中的不乐。

    不过无垠还是将这些统统记下,虽然她没有说她想告诉他的话。

    “后来,我几乎出不了家门,因为我父亲发现了我和他的事情,我为了求父亲不加害于他,便是允诺再也不去找他。”林戚沐说的轻描淡写,可无垠却能感受到她那时的悲伤,是得付出多惨痛的代价。

    “在我最后第二次,去见他的时候,他母亲告诉了我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随他母亲的病重,兴许再无人知晓。不过就前几年,这件事情又重新拉开帷幕,让我不得不做出一些决定,不过说这些还为时尚早,这些事情,他后面会知道的。兴许,他不知道也好,对他而言,这是沉重的罪孽。”

    无垠有些好奇,不过听她如此说来,便是闭嘴不问。

    “牡丹花开的那一年,他母亲死了,我为了见他,我跪在家中三天三夜,三日未曾入食,直到最后我答应父亲一个条件,才能去见他。”

    林戚沐面色冰寒,有些忧伤萦绕,不过被她强行忍住,随口说来,“那一日,我表了心意,而他也拒绝了我,我很难过,难过到无法呼吸,在家中差点饿死。”无垠一愣,殊不知为何听她说来如此轻松,可即便是简单的话语,无垠也能感受到那令人窒息的悲伤及痛彻心扉的伤感。

    无垠问道,“什么条件?”

    “没什么,就是与元家将军之子定下婚约。”林戚沐,抿茶,便是道来。

    无垠倒吸一口凉气,缄默不语,低下头继续写着。

    “后来,我父亲失势,我也被追杀,过上了逃亡的日子,最终流落街头,被云烟阁收留。阁主是一大善人,她虽为阁主,却对我们此类红尘c低俗c平庸女子尤为关心,见我擅长剑舞和古筝,便允我在云烟阁中弹奏古筝。”林戚沐面色阴沉,眼角有泪涌出,似回忆起,曾经那颠沛流离的生活。

    “在那些日日夜夜里,我的脑海全都是他,全是他的身影,我知道,即便他拒绝了我,可是我依然爱着他,爱的无法忘却!”她眼角有泪,滴落茶杯里,发出声响。

    说到此处,她已面如梨花下,泪如绵雨落,有些呜咽,“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觉得有什么值得写下的就写下吧。”

    “后来,他查到了我的消息,我知道,其实他还爱着我,给我写了一封又一封信,问我过得可好?吃的可饱?穿的可暖?他真傻,还是那么傻。傻的天真,他以为,他在那茶楼之中,多次看我,我会不知道?他以为他为我在云烟阁中疏通关系我会不知道?他以为他为了赎我疯狂收纳钱财,我会不知道?”

    “可是我不能回信,因为我现在已经是青楼女子,配不上他了,为了让他死心,甚至在信中说了我失去了身为女子最为重要的贞洁。”林戚沐秀发被她的双手往后拉去,泪顺着眼角涌下,滴落桌面,不曾遏制。

    无垠写着。写着很多东西,写着她的表情,她的话语,手从未停下,也不知疲惫。

    “可他的回信,却让我不知该何去何从?”

    “信中写到,每一字,每一言,我都记在心中,只有简单几句,”

    “‘不在乎你贞洁,我只要你,只要你的心,你的全部,我爱你。元困留。’呜”林戚沐抽泣,不停歇,面潮如血,无垠依旧未停,手快速写着,乐此不疲。

    “之后,我为了让他彻底死心,便是让他亲自来参加择良人,然后当着他的面选择了将军之子。”她用手捂着鼻嘴,掩面哭泣,良久之后,方才停歇。

    她望着外界,侧脸以对,无垠笔锋突然停下,望着她,诚挚而认真,轻声说道,“真的仅仅是因为,你觉得你是青楼女子而配不上他吗?”

    林戚沐侧脸,轻点头,无垠眉目紧蹙,似有恼意,便是严声说道,“若是仅此一个理由,请恕我无法答应你的要求!”

    林戚沐有些震惊,便是流动灵动双眸望着无垠,问道,“为何?”

    无垠眯眼,说道,“我不觉姑娘是那种轻浮女子,在你眼中,我觉得爱情,甚至可能超越你的生命。”

    林戚沐面色赧红,微微叹气,撩动耳边长发,“素知,垠公子可从对话中知人心,果然。”

    无垠面色严肃,“若是林姑娘想用这来考验我的话,那便请姑娘离开,此地虽破旧,却无法容下姑娘此类人也。”

    林戚沐苦涩一笑,眼帘下垂,“其实,不是我不告诉,我是怕你告诉他!”

    “这姑娘大可放心,我们生意人,最为讲究的便是信字。”无垠恼意消散,一笑,说道。

    “既然如此,我便告诉你罢,原因有二。”

    “我也只能告诉你其一。”

    无垠点头。

    林戚沐眼中有泪再涌,悲伤尽显,“屠杀我全家的便是那元将军!我之所以会选择元将军之子,是因为,我想替我全家报仇,若是我将他牵连到了一起,若是我害了他,若是我”泪出,戚沐抹去,不再言语。

    “而这其二,便在这信中,若是垠公子听闻我死讯,便可给于他。在这之前,希望垠公子不会失信,也希望公子在那一晚之前,不会偷看,当然,若是垠公子给了他,我也奈何不得,因为我既然选择了告诉你,我便要想到一切后果,不过我相信垠公子有这样的诚信!”说罢,林戚沐便从亵衣之中,取出一黄纸信封。

    交于无垠,无垠谨慎收下,点头,说罢,“姑娘放心,我必会保存到那一晚前,不会让他知晓,你见过我以及这封信。”

    戚沐起身,白色纱衣随风飞舞,外界似有雨将下,风吹,发似垂柳,遮掩半脸,不视其目。可也知,泪盈双眶,她对着无垠,一拜,随即离去,却有凄厉话语声响起,似悲歌,似独鸣,“我最后想告诉他的话,是‘困,我爱你,好好活下去!’”

    随即拉开栏栅,往外走去,跨步离开。突兀,天地间亦有哭啸之音响起,是她凄迷吟唱,是那《霓裳羽衣曲》字词。

    “笛里关山,柳下坊陌,坠红无信息。”

    “漫暗水,涓涓溜碧。漂零久,而今何意,醉卧酒垆侧”

    呦呦鹿鸣,杨柳依依,却为悲鸣

    无垠目送芊芊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回过身,小心地将信封放入衣物夹层中,看着自己所写的那些东西,微微叹气,言道,“此等女子,世间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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