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能够改变很多东西，比如一些桎梏，比如一些阋墙。神魔两界早已化为尘烟，他不再是魔，我也不是神。我从来没有因为左殇的身份而介意些什么，可是我忘了，他会在意。
有些郁结莫名的散了，心里被照进阳光。
“哎，看来我的日子能好过些了。”祁临摆了摆衣袍，准备起身。
“难道你最近过的很难过吗？”
他难得的露出苦脸：“最近某人一直赌气，掌门就整天黑着一张脸，这提心吊胆的日子，能好过吗？”
“噗嗤。”
原来他也会抱怨的。我还以为祁临和宗奚一样，都是木板脸呢。
“你这和事佬办的，好像真的挺有经验嘛。”
祁临摆衣袍的动作一顿，暖意顿时退散。
“因为我不希望他像我一样，错过了，悔恨终生。”
夏风有半晌的停滞，山间树林都安静下来。
“是穆訾的姐姐。”
祁临点头。
“她也是天虞山弟子，简单，善良，很是爱护穆訾这个弟弟。穆訾作为下一任掌门的继任者，年纪又轻，很多事情，便是由紫语替他处理。”
“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天虞山脚下的溪边，她那时正在捉鱼。挽起了腕上和脚踝的衣服，头发用一根木棒胡乱的束着，身上穿着说不清颜色的布衣，像极了人间的假小子。”
“那天的溪水很急，她倒是一点也不怕，可最后还是摔进了水里，差点被急流带走。我将她捞起来，以为她会嚎啕大哭。没想到她笑得那样开心，好像在玩一个好玩的游戏。最后糊了我一身的水草和溪水，嘿嘿的傻笑。”
“后来我知道了她的身份，也因着仙派间的事务，时常会有交集。可是我知道自己与她的不同，哪怕心里总是希望见到她，还是在不经意间，开始疏远她。”
“紫语以为惹了我的厌弃，伤心了许久。我没有办法解释，也忍着不去解释。当时的我以为，既然两个人有缘无份，不如从一开始就断个干净，藕断丝连，只会徒增烦恼。更何况她还有更好的选择。”
“是谁？”
他转过头：“你认识的，是宗奚。”
我恍然大悟。当日景玄说已经不在了的那个人，原来是她。
“后来呢？”
“宗奚知道我与紫语的事情，一直都本着朋友之谊，没有介入当中。后来知道了我的态度，还为着紫语来和我打过一架，最后闹得不欢而散，我们俩的情谊也走到了尽头。”
“我听说那段时间，宗奚整日整日的陪在紫语身边，他那样一个恪守规矩的人，竟然能为紫语擅自离山不归。我当时觉得，有他在，紫语一定能过得很幸福。”
我忽然想到了萧慕，想到了当初在昇月殿时，左殇的离开。
“妖界进攻天虞山，为着逍霖仙尊的霄凌剑，可是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天虞山掌门也不知道。我去的晚了。宗奚也去的晚了。晚了一步，错过了终生。”
“我时常在想，如果当初我能坚定一点，让她留在我的身边，紫语是不是就不会死。哪怕她害怕，怨恨，厌弃，至少我能将她留在我身边，也许有一天，她看开了，也许不会。可是无论如何，不会是这样一个下场。”
没有尝试过就放弃，回首时，一定会有遗憾。而答案不管怎样推测，都不可能知道了。
“所以你从此和宗奚交恶，也甚少出山。而宗奚也因此封闭自己，对身边的人，视而不见。”
“井栾自幼爱慕宗奚，当年得知宗奚离山，还大闹过一场。可后来紫语死了，她却像变了个人，对着宗奚战战兢兢，再也没有了往日的亲昵。”
如果当初祁临没有放弃紫语，井栾与宗奚的故事里，是不是会简单一些。可是爱与不爱，如何选择，哪有臆想起来这么简单。
“那你呢，就准备这么孤独终老了？”
祁临正视着我，诚然道：“南姑娘，连素姑娘很好。但我与她，没有缘分。”
有时候我很烦恼，为什么我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聪明。
“除了连素呢，就没有能让你看得上的女子吗？”
他的背影远去，没有留下答案。
我在桌边坐了很久，只是坐着，听着夏日的风把树林再次吹的哗哗作响，叶子被吹落下来，落在我的手上发上。
“修道最忌强求，可是姑姑你说，他们明明没有强求，为什么都是这样的结果。”
云儿站在院子里，一只手伸出去接落叶，鲜绿的叶子衬着她白皙的小脸，显得有些苍凉。
“祁临强求自己放弃她，因为他是妖，而她是仙。这怎么不是一种强求？强求强求，不是求得才是强求。”
“那姑姑你呢，你会去和左掌门和好吗？”
还没有想好。我对自己说。
纵然祁临说的多么条理清楚，也不管他对左殇的了解多么透彻清晰，他代表不了他，也不是他。
我在想，或者说，是在等。
等一个答案，他自己给我的答案。
“你自己呢。可有想过？”
云儿摇头：“我本来已经绝了对小元的念想，今天听见祁临师兄说的，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轻易的放弃。”
“这样很好。”我鼓励道。
她话锋一转：“可是姑姑，祁临师兄与紫语之间，只是身份本相的不同，可是我们呢？只是这样简单吗？”
杀父之仇，灭族之怨，哪一条都够小元与她势不两立。
“那是上一辈的恩怨，与你无关。”我说的很轻。又或者，是没有底气。
对于我而言，闫爀害死了哥哥，我会亲手为他报仇。可是除此以外，没有什么再能让我挂心。
小元不一样。
那是他的神族，他的双亲，易地而处，我是否能够心平气和的面对仇人之子，更有甚者，恩恩爱爱，举案齐眉？
心底蓦然生出一丝不合时宜的庆幸，至少我与左殇之间，简简单单，干干净净。
殊不知，命运不会因为过于遥远而缺失，该等着我的，早就在那里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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