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过手洗过脸来到厨房，姐姐和姐夫做了一桌子菜。不过主要都是一些素菜，大概是姐姐嫌弃自己产后有些胖，尤其现在戒了母乳要赶着减肥了。
“你这次呆多久？”姐姐问我。
“没多久，把东西准备好我就回北金。最多一个礼拜。”
大家全都不说话，低着头闷闷的吃东西，平时搞怪的糖糖一声不吭，果果坐在姐姐姐夫身后的一张儿童餐椅上，吃一碗米糊。握拳一样抓着勺子的手柄，翻搅抬起翻搅抬起，五勺中能有1勺送到嘴里。平日里姐姐家吃饭最是欢笑萦绕，今天的气氛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明天你俩直接上班吧，我送他俩去上学。”我试图打破沉默。他俩淡淡的哦了一声仍然继续沉默。唉，我也再找不到什么话题可说了。其实果果也没有上学呢，只是姐姐姐夫两个人都忙于上班，就请了一个退休的幼儿园老师带着他，每天早上送去每天晚上接回来。
吃过饭后，姐夫收拾桌子去厨房洗碗。姐姐拿起剩下的米糊喂糖糖。
“小姨，我们给娃娃梳辫子做衣服好不好？”
“走吧，我们去你的房间。”
我跟着糖糖进去她的房间，偷眼看着姐姐喂完了果果把他从儿童椅上抱下来，对她喊：“小美，针线在哪？拿给我一下。”
姐姐端着一个装着针线的小盒子给我，我说“你坐下来，我有点事跟你说。”
“糖糖，这几块手帕脏脏了，不漂亮也不香香了，你去洗一洗好不好？”
“好！”支使着糖糖出去了，我和姐姐说，“你俩生气了？”
“哪有？瞎猜什么！”
“你俩的事我不该管，你俩离婚都是自己的事。可是我知道你们为什么吵架，这事我不能不管。”
“你瞎猜什么，有空帮我带带孩子。”
“你是不是又借钱给自强了？他什么事不依着你，家里什么事不听你的话，只有你借给自强钱他才生气了吧？”
姐姐叹了口气，“哎呀，我也瞒不了你。妈去给自强带孩子，小琴和她生活不到一块去，再说小琴她妈时不时也过来，临伊离得又近。两个老妈处不到一块去，也没地方住，自强管我借点钱，给妈在小区里另租个房子。”
“相处不下去就自己带，哪里那么多事！再说，给他带孩子租房子也该他出钱，天天把眼睛盯在你身上，忽悠你的钱。难怪姐夫会生气，遇点什么事动不动就找你要钱。”
“是啊，我能理解他生气，可是我也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弟弟为难。现在感觉自己怎么做都不对！”姐姐泪水禁不住淌下来，一个劲的往外流，“我知道你姐夫不乐意，这事放我身上我也不乐意，可是哪能看着弟弟犯难。妈那个性格你也知道，天天相处难保小琴和自强不会离婚！”
“你就是心太软”我坐下来摸摸她的头，拿着糖糖的布娃娃衣服给她擦鼻涕眼泪。“他才会总是找你要钱，一次不借他下次就不说了。见不得他为难，你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呢！”
“唉，当姐姐的就是这个命。再说最开始他买房子你不是也掏钱了，到时候你也见不得。”
“这事我最生气了好吧，我当时也是傻。我以为他说借就是借，这么多年有一点想还的意思吗？要了两次还说我小气。他就是吃家里的用家里的也就算了，还天天一副社会精英的样子，到处说自己自强独立！”我气得从床上跳起来，意识到自己情绪太激动，我又坐下安慰姐姐，“我手里有点钱，先给你你就说是自强还的吧。本来打算给妈的，把她的三万块钱慢慢还了，这先给你吧，我也就八千块。”
“我不要你的钱，”姐姐说着伸手要抢我的手机，我正打算给她的银行卡打钱，“你这么做，跟我又有什么区别？”
“你是好人有良心，我给你钱也开心。我可不给那个白眼狼。你不收着难道你俩这么一直生气下去？你看看孩子一天到晚闷闷不乐的样子，你不要以为她小，她什么都懂。”
这时候糖糖推着门进来“小姨，洗白白了，还吹干了！”糖糖举着小手帕笑着对我们说。
“好，我们做衣服。”回头我给姐姐说：“我已经打过去了，你看看收到没！”
站在这里眼前浮起一幕幕外公牵着我的小手走过的场景，外公给我讲这些散散发亮的石头，不同颜色不同硬度不同材料，要怎么挑选要怎么打磨怎么辨别次品。
“哎呀，小珍，好久不见。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原石打磨店的老板和我打招呼。
“好久不见，我这次来，是带给你一件喜事！”我故意神秘的向他说道。
“啥喜事？你要给我生儿子！”
我走上前去，踢了正在撅屁股干活的他一脚。这里很多店的老板小时候就没怎么读过书自小学手艺做生意，常常开些低俗玩笑。而那时外公在这里和他们谈生意显得多么温文尔雅！“你门口堆那些废石料怪碍脚的，你再拿着磨磨我就都收了！”
“好孩子，你要这些废料有什么用？”
“不管哪里吧，我有用我收了，快谢谢我。”
“可你要这么说，这也不算废料，我怎么琢磨不出个用处来，啥材料该是啥价格你不是不知道！我们老规矩，按斤算，手艺嘛，按花样另算。”
“贾老板，您跟我藏心眼可别蒙骗我这从小从这里泡大的孩子。那些石料不用的您老整车整车的丢，白扔了不是钱，我多少给您个回收价你也有点安慰，手艺钱呢，我肯定给，但我也不做花样子，磨磨光亮就可了。这市场上可不止您一家，哪怕我去垃圾堆捡捡都有好大筐废料，找个师傅接接私活，磨磨也就成了。可我不非要愿意跟您合作吗，你看我说的成，我们坐下来谈谈，你说不成，我下一家。”
“瞎说啥呢，有啥不成的。你还帮我处理废料了呢。你跟着你外公来时候才这么大点”说着他指了指脚边的小板凳，“自己家孩子一样，我能坑你嘛！”
跟着这个油腔滑调的老狐狸反反复复讨价还价半天才算把价格谈下来。一看时间，天啊！我要赶紧赶回去接孩子。
接了糖糖果果回家，把果果扔在满是海洋球的充气筒中，他能自己玩一年。糖糖就不一样了，她会一直缠着我给娃娃梳头发做衣服。糖糖的房间放着一只娃娃，娃娃的头发上绑着4只小辫子，在头顶的下方拢成一个小半圆合成一股辫子与下面披散的头发一起顺下来，每棵小辫子的发圈上系着一颗粉色圆珠水晶，每颗珠再系下一根线，四线汇聚穿着一颗晶莹透亮的红心水晶。
看到以后我的内心“砰”地撞击了一下胸膛，这不就是一直以来我苦思冥想的公主发饰吗？我拿着娃娃问糖糖：“这些珠子是你穿的吗？这个发型是你梳的吗？”
“是的呀”糖糖仰着小脑袋，骄傲地说。忽然他又小心翼翼的问我，“小姨不会生气吧？”
“生气？我为什么会生气？”
“这原来都是你送我的手链，我都拆开给娃娃做辫绳了，还有做衣服的。小姨不会生气吧？”
“不会不会”看着身边的小女孩，就像看到了未来的希望，“你啊，让我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天赋，小姨高兴还来不及！”
谁能想到我这个30岁的人，工作中还要抄袭5岁外甥女的创意。晚上大家都睡着了以后，我悄悄点开灯，回头看一眼在我身边熟睡的糖糖，这个可爱的小女孩继承了家族优良的对美的感知基因，如果外公泉下有知，一定非常欣慰。她未必再走这条手工匠人的道路，但是对美的明锐感知一定对她以后的工作生活很有裨益。翻出来画板，把这个发饰画下来，打算回北金后慢慢打磨。
一个英气逼人的女将军，眼神中带着刚毅果敢，头戴一顶金光灿灿的黄水晶头盔，头盔边缘犹如火焰一般凌厉，头盔上侧悬着一颗红心水晶。这位将军打马而来，疾风电掣冲将而来，右手提矛，尖尖的利器刺向我的喉咙。我这吓得一激灵，差点滚下床去。只是一场梦，太逼真了。平复一下情绪，看看时间。叫了糖糖和果果起床，带了他们去洗脸刷牙，姐姐已经在厨房做好了早饭。
“我觉得有点淡，”姐夫说着走去冰箱掏出来一包虾皮，给糖糖的碗里添了一点也给姐姐的碗里添了一点，多吃虾补钙。看着我说“小珍你也来点！”我看着他们暗暗好笑，应该是借给自强钱这股气过去了。
“喵儿~喵儿~喵~”我的手机响了，“我回来了，你还在云海吗？我去找你啊？”我回答着“我要去朐海的一家石料厂，我发地址给你。”一边走我一边向上翻了一眼看姐姐。
姐姐看着我眉眼一扬狡黠的一笑“哎呦，要约会啊？”
“我也想，领导打电话问进度的。”
吃过早饭送走孩子们，我要坐大巴车赶去石材店盯着工人们，怕是他们磨磨蹭蹭干活耽误太久。
看着工人们干活，我找到一处荫凉坐下，打算把梦里头盔画下来，回北京后慢慢打磨。虽然梦境逼真可是随着时间增长技艺越来越模糊，回想着记忆再加上创作，这一幅画画了四五天仍未完成。我在头盔的背面加上祥云的图案，图案深浅不一c大小不定，在远处望过去，隐隐的形成个浴火重生的凤凰。
这一日，我正在画，一个老师傅走到我身后。“画的真好啊，你外公那点才华都给了你了。”
抬头看见一个脸上纹沟密布笑容和蔼的老师傅。
“姑娘还记得我吗？”
“你是你是你是徐师傅吗？”我拼命的搜索儿时的记忆，隐约想起来这个人。
“对喽，你现在坐在树下发呆的样子，和你外婆年轻的时候一个样。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啦，你外公走啦，我也老啦！第一次见你外公的时候我只是个学徒，那时候小孩啊，什么也不懂，哎，”他看了看我，“还没你现在大。才十几岁。慌手慌脚把师父刚刻好的水晶大牛打破了，师父要赶我出门，还是你外公帮我求着情，还把磕了坑的牛屁股磨平。这么多年了，你外公领着儿子过来领着孙子过来领着你过来，只有你一看就有股灵气，只有你像你外公。”
“谢谢，我真的很想念我外公，而且今天遇到一个也想念他的人。”
“你外公是好人啊，那时候我定亲，丈人家嫌我没钱不肯把姑娘给我，结婚还是你外公借给我的钱。我年轻时候牛脾气啊，有一次脾气上来了想打老婆，正好被你外公赶来拦住，他说打老婆的男人没出息，一辈子不富贵。从那以后，我再没动过老伴一根手指头。日子啊，也真是越过越好。后来，你外婆走了，你外公就像变了一个人，不说话不吃饭，每次见他都是呆头呆脑的。没想到很快他也走了。去年我老伴也走了，我才明白你外公的心情，一个人的日子没发过啊，吃什么都没了味道。再看看那时候定亲结婚生小乖，就像昨天刚发生过一样。”
“喵儿~喵儿~喵~”我的电话铃响了，是张汉涛的电话，“我在大门口，可是有点转向，找不到你具体在哪？”
“哎呀，我也说不明白，站那别动，我去接你。”对于怎么表达方向，我是非常不擅长。
接到张汉涛，领着他七拐八绕走回来，看到树荫下徐师傅正在看我的画，他一会拿到远处一会拿到眼前，戴上挂在脖子上的眼镜，可能是有些老花眼。我走过去说，“还没画成呢，画的不怎么好！”
徐师傅放下画，摘了眼镜，揉揉眼睛，说“画的真好，一看这笔风就是你外公教的。”
“是，小时候没好好学，现在后悔都来不及。后面尾圈那里总有点描不好，要是外公在，他一定能画得好。”
“姑娘不嫌弃，我试试吧！”徐师傅拿起笔，手腕若游龙转合之间三两笔就把由祥云汇聚的凤尾勾勒出来，再把铅笔转手用左手横握向上推几下，凤凰的脖子立刻昂扬起来，精神倍增。
我看着图爱不释手连连感谢，只要周围再添些祥云让这只凤凰不那么明显，利用刀刻的深浅把纹路区别，就可以在灯光打亮的时候凸显出一只凤凰，灯光暗淡或镜头拉远时只是祥云团团。
我看了看时间要赶回去接孩子了，和徐师傅道别。徐师傅说：“这张图我还想端详端详，你能拿回去看一下吗？明天就还你。”
“当然可以，您是赋予它二次生命的人。”
说完，带着张汉涛赶去坐回家的车。在车上我和他说：“你赶来的真是时候，来了就走了。”
“要不我在能有什么用，你们说的我也听不懂。我只是过来看看你。”
“不过我要回家了，你也自便吧！”
“要不你带我回家去看看？”
“不要”我惊讶的看着他，先是懵掉的摇摇头，然后坚定地摇摇头。
重复着每天接送孩子，看管工人赶货的日子，转眼一周时间过去了，跟魏总商量过后，觉得货品太多要用货车统一运送回北金。我开始忙着联系货车司机。最后一天，我忙着把这些货品小心翼翼的包装，打包装，准备装车回北金。
“徐师傅，我要回北金去上班了，临走之前我想送您个礼物。”
正在车水晶原石的徐师傅停下手中的工作，把双手往衣襟上抹一抹，神秘的笑笑说；“小乖，我也有个礼物要送你。”他跑去自己的储物柜，拿出一个正方形的盒子递给我。
打开一看，我的眼泪“吧嗒”一声滴在盒子里，抬头看着他“太感谢了，你什么时候做出来的？”盒子里盛的是我设计的水晶头盔，原本只是一张画稿，现在它变得立体鲜活跳跃在我的眼前，就像出现了一道奇迹。
我擦掉欣喜激动的泪水，从画板拿出两张画递给他，两张人物素描，一张画的外公一张画的他。“这是我外公的画像，我外婆画的。这张是我画的，这几天看您工作时画的。”
拿着两张画像，徐师傅很开心，不住地微笑。“好孩子，很久没人和我好好说说话了，你还送我礼物，这两张画，我一定好好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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