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骗行天下 > 第八十章 老邮商难辩巧连环(1)
    上海是个大都市,近代因商贸开埠。移民到这里的市民,大多是不肯在家里安分守业的人,长期商业活动的积累,把上海人历练得精明干练,巧于盘算,少了些许纯朴敦厚。大城市人,小屯子狗,都是不好惹的,再加上这里人平日交流,操一口越语,咿呀婉转,难以领会。昌欢二人便放了小心,盘桓了几日,没敢轻易出手。

    昌乐是工农兵学员,上了几年大学,学的是中文,对全国八大方言,略知个皮毛,在家乡又当过几年语文教员,语言方面,到底比昌欢多了些灵气,过了些日子,就能大约听懂当地人之间的交谈。

    兄妹二人,白天踩盘子,回到宾馆,闲下来就商量设局的事。又过了几日,觉得有些眉目了,便试着要做几单。

    不知怎么搞的,昌欢每到开口和这里人交流时,总觉得说话不顺溜,不能把自己的想法表达清楚。说话时,看到对方的眼睛盯着自己,不待把话说完,心里就没了底,自个儿先泄了气。试了几次,都不成功,昌欢就主动放弃了。

    一天,二人到了一家名烟名酒店。昌欢知道,这些店家,大多是靠卖假烟假酒发家的,赚的都是黑心钱,便有意在这里做一单。

    店主是个中年人,面黄腊瘦的,明显营养不良;眼圈泛黑,表明他夜生活过滥,生活缺少节制。几个人交谈了几句,店主突然盯着昌欢问,“侬是东北人吧?”昌欢心里硌噔一下,当即决定取消这一单,找了个由头,带着昌乐离开这家烟酒店。

    “怎么又滑了?”出了店门,昌乐有些不解气,问昌欢。

    昌欢不愿说出自己心虚,辩解道,“你没看出这店主太奸滑吗?”

    “没看出来。”昌乐嘟囔着,“只觉得他像大烟鬼,好对付。”

    昌欢不以为然,冷笑一声,低声道,“你看他面沉似水,遇事不慌,听咱报出这么一大笔生意,脸上没显出一丝儿的惊讶,足见他是见过世面的,和这种人打交道,哪会那么容易?记着,二哥,做咱们这路生意,切忌急于成事,没有十分的把握,决不轻易出手。”

    一通说辞,听得昌乐云里雾里,只觉着自己道行不深,总也参不透个中玄机,便闭上嘴吧,跟在昌欢身后。

    二人走了一会儿,昌欢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问昌乐,“二哥,你听我说话,真的挺拙吗?”

    “嗯,是挺拙的。”昌乐直耿耿地说。

    “怎么个拙法儿呢?”

    “怎么说呢?”昌乐思量了一会儿,嗫喘道,“说你是东北话吧,又不像东北方言那么大气;说你是山东话吧,可又明显带有东北方言的音调。东北方言,词尾多是上声,你说话,词尾多是去声,典型的辽南方言,听上去,真的挺拙,土!”

    昌欢听了,心底洼凉。担心昌乐会就着话题讥笑自己,赶紧岔开话头儿,把这几日心里盘算的想法说了出来,“二哥,这些天,咱到处转游,你发没发现,这上海滩,现在什么生意最火爆?”

    “火爆?”昌乐翻动了一会儿眼珠子,摇摇头说,“这我倒没太在意,我觉着,上海现在什么生意都挺火的,大都市嘛。”

    昌乐话刚出口,气得昌欢差点笑出声来,刚要借机嗔斥几句,又一想,昌乐本是轻浪的直性子,心高才浅,平日大大咧咧惯了,对什么事都不十分上心,虽说带他一路做了几单漂亮的大活儿,可他性格太粗浮,到底悟不透道上的些许玄机,至今仍是个门外汉,凡事不给点破,他就不知自己该干什么。这样一想,气也消了,耐心开导昌乐,“二哥,这些天,咱到卢工,大木桥,老城皇庙,你没看见那里的买卖,与别处有什么不同?”

    “不同?”昌乐又眨了几下眼睛,愣乎乎地说,“我就觉得那里的人挺多。”

    看来,不把事儿直截了当地挑明,昌乐自己是悟不出什么的。昌欢干脆直说了,“你没发现?上海这边儿,现在集邮的行情看涨?”

    “集邮?”昌乐犹豫了片刻,像想起了什么,“倒也是,我看那里买卖邮票和古钱币的人挺多。”说完,顿了顿,又说,“不过,那些破玩艺,算什么买卖呀?几个破纸片,几枚破铜钱,值几个钱呀?你忘了,小时候,咱家柜抽屉里,那种带孔的铜钱都快成堆了,咱都用它扎上鸡毛当毽子踢,谁还把它当回事?我看这上海人,纯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闲着没事,鼓捣那些破玩艺打发时间呢。”

    “你错了,二哥,你没听说这样一句话吗?乱世黄金,盛世收藏。咱们国家这么多年没有乱事了,老百姓现在也富裕了,正是收藏行兴盛的好机遇。”昌欢说,“我听说了,现在一枚晚清时的龙票,开价就上百万呢。这集邮行和股市差不多,藏品本身倒未必值那么多钱,可经不住炒家炒作呀,一种邮票,经炒家几番炒作,就能把价格炒翻几十倍,上百倍,那些玩邮票的,大多是手里握有大把现金的有钱的主儿,这些人与一般的商人不同,身上大多带点赌徒的性子,要是能在他们身上用些心思,我估摸着,做几单大票,保准能行。”

    “怎么做?”昌乐问。

    看昌乐来了兴头,昌欢把这几天心里盘算的想法说了出来。昌欢听了,也觉得招招见奇,便痛快应声下来。

    以后的几天,二人只把功夫用在集邮市场上。你还别说,昌乐干别的不在行,学一些旁门左道,还真有点外路精神。在上海游逛了一阵子,昌乐就能用方言和当地人交谈;在邮品市场里泡了几日,差不多把邮品行里的路数摸得门儿清,和市场里的人交谈,也能说出几句行话,不细心揣磨,还以为他真的是个行家呢。拿起一件邮品,装模作样地端详一会儿,也能说出个子午卯酉。

    昌欢看过,好生羡慕,想想自己来上海也十几天了,还是听不懂当地人说的方言,囫囵半片勉强学了几句,一张口,就紧张得发拙,不待把话说完,先自失了底气,心里开始发慌。再看二哥昌乐,叽哩哇啦地和上海人闲侃,谈笑风生,不知底细,还以为他是老上海呢。说到邮品行,她也和昌乐成天在这里转游,可直到今天,还是个外行,弄不懂各色邮品的市场行情。

    眼见昌乐有些模样了,昌欢觉得时机已到,就让昌乐见机出手。

    一天上午,二人又来到大木桥邮品市场。昌乐身着白衬衣,衬衣掖在警裤里,脖子上系着一条警用领带,下身穿了一条警裤,明眼人一望便知,此人是警察。怕引起别人误会,昌欢和昌乐保持一段距离,不时环视四周,察看有没有砸局的空子。

    昌乐看了几家,摊主要么两眼滴溜溜乱转,油腔滑调,不像本分人;要么案上的邮品不多,摊主专靠在市场里帮别人拉套c兑缝赚点小钱。昌乐也就不多招惹,闲聊几句,就放过了。看了十几家,在拐角处一个档口前,昌乐停了脚。

    这家档口在拐角处,和其它档口相连,却又和别的档口有些偏离,摊主谈生意时,别的档口的人也不容易掺和。昌乐向案子上扫了一眼,见案上的邮品摆得满满当当,有不少老东西。摊主是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先生,看上去有六七十岁了,戴着高度近视镜,着装简朴,却不失素雅,一望便知,此人早年在机关科室里工作过。昌乐心里挺满意,俯下身去,察看案上的邮品。

    老摊主正坐在档口里品茶,见有人过来看邮品,便放下杯子,推了下眼镜,瞪着眼睛,从镜片后打量着昌乐,习惯地问了声,“买邮票吗?”

    “看看,”昌乐眼睛在邮品案上扫着,并不拿眼看摊主,随口应了声。

    “阿拉的品种全呢,侬要哪一种?”老摊主说着,站起身来,忙上前兜揽生意。

    昌乐看了一会儿,见案上摆的多是些大路货,不太值钱,淡笑一下,摇了摇头,撇了下嘴,说道,“阿拉想看看珍品,可惜侬没有。”

    “珍品?什么珍品呀?侬说来听听嘛。”老摊主上赶子应酬道,“阿拉的邮票,多是家里传下的呢,好多珍品没拿来。”

    昌乐翻开手里的《邮品目录》,随手指了几种眼下市场正炒得火爆的民国邮票,摊主看过,猜想昌乐也是炒家,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老弟眼力果然厉害,只是这几种票子,大多是极品,市面上极少见到,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呢,所以炒家才疯狂炒它,有价无市呢。老弟想在邮市上淘票赚钱,阿拉觉得倒也不必去淘这等奇货,一年半载也不一定淘得到,便是淘得到,也未必是真的,万一淘到一票赝品,岂不砸在手里?风险太高,倒不如炒些大路货牢靠,虽说赚的不多,却能踏踏实实,赚得稳当。”

    “依老先生高见,现在炒点什么赚钱?”昌乐趁势问道。

    “侬要是喜欢玩民国的票子,倒也不必非得去淘袁大总统即位的纪念章,太少了,现在市面上见到的,大多是赝品。依阿拉看,炒一些北伐纪念章,蒋介石总统纪念章,也挺好的。这些东西,存世量大一些,赝品也不多,炒家还没炒到,现在收下,过些日子准会炒起来;实在没有把握,收些近年发的纪念票也成,赝品更少,风险也小。侬看,前些年发的猴票,现在都涨到一百元一枚了,市面上量又不小,侬现在收些,等将来升值了再卖,岂不是稳稳的赚钱?”

    昌乐听出来了,老摊主把他当成炒家了,正在和他交流邮市心得。这可不成,照这样下去,摊主势必会加重戒心,一旦那样,这一票就难做了。昌乐笑了笑,摇头说,“老先生弄错了,阿拉哪里懂什么炒票呀,阿拉只是受人之托,来买些邮品送人的。”

    摊主听罢,吃了一惊,瞪着眼睛看着昌乐。原来炒家,多半是靠在市面上低买高卖,赚取差价的。炒家在吃货时,往往会把价格刹到最低,让卖家没有多少利润。一般的藏家却不同,他们会因为喜欢某种邮票,在吃进时,往往是不惜本钱的的,邮市里,最让卖家喜欢的,就是这路人。果然,片刻之后,老摊主似乎醒过腔来,换出笑脸,激动地咿唔道,“是这样的,是这样的。”随后平静下来,招呼昌乐说,“老弟,先不忙,进来坐坐,喝口茶,歇歇脚。”说着,掀开进出档口的小门,让昌乐进去。

    昌乐也不推辞,侧身进了档口,坐到椅子上。老摊主给他沏了茶,随手又拖过一把椅子,和昌乐在茶桌边对坐着。见昌乐并不去端茶杯,便殷勤地把茶杯往昌乐身边推了推,笑着劝道,“尝尝,尝尝,这是阿拉今年亲自到杭州买的呢,地道的明前龙井。”停了停,又问,“先生怎么称呼?”

    “姓甄,侬就喊阿拉小甄好啦。”

    “噢,甄先生,在哪里发财呀?”

    “嘿,一个当差的,能发个什么财呀?”昌乐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把杯放下,从兜里掏出警官证,在摊主面前晃了一晃,随口说了句,“警察。”

    摊主看昌乐手里晃的警官证,先是一愣,随后放下心来,媚笑着夸赞道,“哟,甄先生真是有品位,做警察,还对集邮感兴趣,难得难得。不知甄先生今天想买些什么?”

    “阿拉刚才不是说了吗?”昌乐把手里的《邮品目录》放到桌上,正要打开,老先生忙应声道,“噢,甄先生刚才说的那几种,阿拉也有,只是眼下已被炒过,价格太高了,阿拉看甄先生不像是炒家,要是为了收藏,或者送人,就有些不值得了。”

    “现在炒多高了?”昌乐问。

    “去年,这类民国特种小型纪念章,几百块钱还能买得到,现在已经涨到几万了。”老先生说。

    “噢,”昌乐听过,低眉沉思了一会儿,又问,“现在民国的邮品,都炒起来了吗?”

    “也不是都炒过了,”老先生说,“现在市面上炒的,也就十来多种,其余的,虽说也涨了,不过涨得不多,千八百的,还能买得到。”

    “噢,是这样的。”昌乐又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也行,反正是送人的,送些热炒的东西,人面上也大方。行啦,就要这种啦,依先拿来,阿拉看过再说。”

    “甄先生真的想要民国的品种?”老先生略显有些为难。

    “怎么?侬没有?”昌乐说着,站起身来,装出要走的样子。

    老摊主见了,果然有些着急,忙劝道,“阿拉有,阿拉有的,甄先生请坐,不忙,不忙,咱们再聊聊。喝茶喝茶。”

    殷殷盛情,却之不恭,昌乐只得又坐下。老先生见甄警官重新端起茶杯,才放下心来,打开话匣子,“不瞒甄老弟,阿拉家可算是集邮世家咧,这满市场里,侬可以仔细打听,看有几个能比得上阿拉的集邮资格老的?这些档口里的人,不过是看近年邮市火爆,炒作风起,能投机赚钱了,都跑来趁机炒作罢了,其实,哪里懂得什么集邮文化呀?阿拉和他们不一样,阿拉家祖孙三代,一脉相承,在集邮行里玩了近百年啦。阿拉爷爷就好集邮,他集了好多晚清民国的邮品;家父也好这一行,到阿拉已是第三代哩,可惜阿拉的几个孩子不成器,做不了正事,难继家学,阿拉劝说也劝不动,看看实在不行了,前些年这里成立了邮品市场,阿拉就来买了个摊位,想把家里祖传的邮品,找下好的下家”

    “生意还行吗?”昌乐问。

    老先生见问,连连摇头,叹气道,“提不得,提不得哎,骡子卖了个驴价钱。阿拉卖的那些邮品,现在看来,都算是珍品了,可那会儿是个什么价呀,几块钱,几十块钱的,能卖个上百块,就偷着乐啦,现在侬再看看,都涨到几千几万哩。等阿拉把家里祖传的邮品差不多卖光了,那些东西却像火借风势,直往上蹿呢。阿拉心痛呀,还剩下几本邮册没卖,就收起来放回家里,眼下只玩些近年的东西,赚个小钱,图个乐趣罢了。”

    听老摊主说家中还存有几本民国时期的珍品,昌乐来了精神,脱口问道,“不知老先生家传那些邮品,是否还想出手?”

    老摊主听罢,略显有些为难,低头思忖了一会儿,忽然抬头说道,“也罢,儿孙不肖,终归是留不住的,倒不如趁阿拉在世,替它们找个好人家,只是不知甄先生这回打算吃多少?”

    “那要看看货色再说,要是真像老先生说的那样,是民国的珍品,价格合适,全吃进,也未尝不可。”

    见甄警官说话,口气这么大,老摊主心里痒痒,脸上却装着平静,故作淡定地问了一句,“刚才听甄先生说,要买邮票送人,是怎么回事呀?现在社会上传言,送礼都是讲究黄白之类硬东西,却没听说送邮品的。”

    昌乐见老先生说话直白,故作慌张,将食指按到嘴唇上,示意老摊主小声点。待老摊主停了话头,才把椅子向前挪了挪,靠近老先生的耳边,低声叹息道,“咳,现今这社会风气,坏得狠呢,官场上混,离了钱,寸步难行啊。这不,阿拉一个兄弟,在所长的位置上,干了快二十年了,工作相当出色,人也本分,不肯走旁门左道,可就是提不上去,多少次提拔的机会,考核也没说的,最后都不了了之。咋回事?钱不到位呗。时下官场有句顺口溜:不跑不送,撤职不用;只跑不送,原地不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要是个俊妞,倒也罢了,送领导上床,什么都好说,直线上升,那叫个‘日后提拔’,听说了没有?要不然,除了钱,没得谈,那叫什么?叫‘提钱进步’,没听说吧?阿拉这兄弟,幸亏这些年工作成绩不错,没撤职,已算幸运了。眼看年龄快过了,眼下又有个机会,局里的一个副局长退了,出了缺儿,他想补这个缺儿。想想前几次错失了机会,这回,他总算醒过腔儿来,也打算送一送,可他又偏偏是个死要面子的主儿,觉着直截了当地往人家里送钱,磨不开面子,探听到局长爱集邮,他就想变个法儿,买点邮品,给局长送去。他也不懂邮品行里的事情,这不,听说阿拉懂得一点,就托阿拉来办这事。有什么办法,谁让是哥们啦?”

    “他要送多少?”老摊主叮着问。

    “现在官场上,行情差不多是明码标价的,公安系统的行情,大致是这样的:派出所所长,是二十万;副局长,四十万;局长一百万。他要补的是副局长,三十多万差不离了。”甄警官掰着手指算计着。

    “阿拉家里的那两本邮册就够了。”遇到好的买主,老先生喜出望外,上赶子兜售,“甄先生要是有意,要不要和阿拉一道去看看?”

    昌乐看出老摊主对这桩生意挺上心,故作沉稳地问,“老先生家住哪里?”

    “不远呢,”老摊主说,“静安路那里就是。”

    昌乐看了眼手表,说道,“那好吧,咱们现在就去看看吧。”

    “就是啦,走吧。”老摊主说着,站起身来。

    甄警官也跟着站起身来,俯在老摊主耳边嘱咐道,“阿拉这个身份,上边是不准搞这类买卖的,侬勿要把这事对外人乱讲啦。”

    “晓得,晓得。”老摊主点头答应,“侬放心好啦。”

    二人说着,出了档口。老先生把档口锁好,带着甄警官,匆匆出了市场。

    到了街上,二人搭了辆出租车,一会儿功夫,到了静安路。甄警官抢着付了车费。老摊主见甄警官为人挺大方,心里着实感激,放下小心,领着甄警官往家里走。

    静安路这里都是石窟门房子,城市改造,眼下正在拆迁,道路凌乱,行走不便。甄警官指了指拆迁工地,问道,“这里开始拆迁了?”

    “是的,是的,阿拉过几天也要搬走的,房子都租好了,在浦东。”老摊主说。

    “承建这个楼盘的,是哪家公司?”甄警官随口问道。

    “听说是望江公司。”

    “噢,是他们呀。”

    听甄警官的口气,似乎和这家公司挺熟悉,便动了心思,叮着问了一句,“怎么,侬和他们认识?”

    “何止认识?”甄警官淡笑一下,信口说道,“上周末,还和他们吴总在锦江饭店吃过饭呢。”

    “哎呀呀,乖乖,”老摊主听过,抚掌惊叹,“真是无巧不成书嘛,阿拉这些天,正要找这些关系,不想今天竟遇上甄先生啦。”

    “什么事呀?”甄警官也有些惊异,迟疑了片刻,问道。

    “是这么回事,”老先生说,“这里不是动迁了吗?阿拉家房子,上面有个小阁楼,本来是要给阿拉补偿的,可开发商说,阿拉那间阁楼,没有合法的手续,不能补偿。可阿拉邻居老刘家呢,也有那么一间阁楼,和阿拉的小阁楼一模一样的,他就得到补偿了。为什么?就因为他女儿是区委的打字员,和区里的头头脑脑熟络,能和开发商说上话嘛。可阿拉呢,早年在外贸局,还是堂堂的科长哩,真正的国家干部哩,难道连一个区委的打字员都不如?阿拉忍不下这口气,耗在这里,不肯搬走,看他们怎么办?可话又说回来啦,老在这里耗着,也不是个长久之计,甄警官看看,能不能去跟他们老板说一说呢?”

    “嘿,一句话的事儿。”甄警官大咧咧地应承道,“等抽空儿,我给吴总打个电话就是了。”

    “哎呀呀”老摊主一时激动,抓住甄警官的手,使劲摇晃着,说不出话来,只是嘿嘿嘿傻笑着。

    说话间,到了家里,老摊主掏出钥匙,打开柜子,从里面搬出两本邮册,摆到床上,让甄警官看。甄警官也不可客气,搬起一本,胡乱翻看着。到底道行不深,看过了,也说不出什么名堂,只是绷着脸,装腔作势问道,“侬打算怎么出手?”

    上午在邮品市场,见这甄警官也能说几句行话,后来听说他是警察,又增添了对他的几分敬畏,从市场搭车回来时,这甄警官大方地抢着付了车钱,刚才又听说,他能帮忙到开发商那里替自己通融,老摊主现在就不敢在甄警官面前耍滑,老老实实说道,“甄先生是行家,真人面前,阿拉也不说谎,这两本东西,拿到市场上去,卖个四十万,是不会有麻烦的,今天和甄先生相逢,也算是缘分,一个朋友价,三十五万,甄先生看,怎么样?”

    甄警官果然爽快,听了报价,想也不想,痛快答应道,“就依侬,阿拉马上回去筹钱,明天上午九点钟前后,阿拉到侬摊上去取,成么?”

    “成,成!”生意这么痛快做成,还有什么好说的?老摊主忙不迭答应下来。

    二人又闲谈了几句,甄警官借口还有事情要办,正忙着呢,谢过老摊主的留请,转身告辞了。

    到了街上,昌乐打电话联系到昌欢,二人约好见面的地点,昌乐搭车过去。

    “成了?”昌欢见到昌乐,忙问了一句,

    “成了。”昌乐得意地说,“彩头还不小呢。”

    “多大?”

    “三十五万呢。”昌乐说,“谈好了,明天上午九点,在他档口里交货。”

    昌欢听了,也不疑心,二人一道去了一家商场,买下一只密码箱。

    出了商场,昌乐向路人打听,哪里出售殡葬用品。昌欢在一边听了,心里大倒胃口,觉着昌乐疯疯癫癫的问话,不太吉利,急着问道,“二哥,你想买什么呀?”

    “冥币呀。”昌乐说。

    昌欢猜出,昌乐是想买冥币做道具,忙劝道,“你买那玩艺干什么?多不吉利。”

    “它和真钱是一个规格的,颜色也相仿。”昌乐解释。

    “二哥,咱做事,也别太绝了,”昌欢劝说道,“那老先生也一大把年岁了,这一单做下,已经坑他不浅,你再送他一堆冥币,岂不是把他往绝路送?让他到死都吐不净恶心,咱还是换点别的纸片替代吧。”

    “什么纸片?”昌乐问。

    “找一家办公用品商店,准会有卖点钞纸的,那也和真钱是一个规格的。”昌欢说。

    昌乐觉得有道理,和昌欢一道在街上寻摸。过了一会儿,找到一家门店,进去一问,果然有,当即买下四十捆,装进密码箱里,回到宾馆,从包里取出十张崭新的百元钞票,插到密码箱里上层的点钞纸上,锁上箱子,提起来晃了两晃,放下后,重新打开,点钞纸结结实实地码放齐整,放在里面,看上去像一箱刚从银行提取的新钞,一点破绽没有。二人这才放下心来,各自回屋休息。

    第二天一早,按约定的时间,昌乐来到大木桥邮市。老摊主见昌乐准时来到,手里提着密码箱,猜测里面一准是买邮票的现金,心里又开始激动,手也有些哆嗦,脸上却尽力显得平静,笑呵呵地把昌乐迎进档口,让了座,给昌乐沏上茶。

    昌乐也不客气,大咧咧地坐下,把密码箱平放到桌上,按了几个键子,打开让老先生看了。老先生看了一眼,果然一沓沓新钞,整齐地码放在箱里,两眼立时有发花,再也看不仔细了。甄警官也不再给老先生机会,顺手把密码箱重新锁上,抬头问老先生,“邮票拿来吗?”

    “拿来了,拿来了。”老先生边说边从货柜里取出两本邮册,递给甄警官。甄警官接过,翻了一下,正是昨天在老先生家里看过的两本。

    二人正要交易,甄警官兜里的电话铃声响了。甄警官接听电话,和对方交谈一会儿,脸色突变,关了电话,抬头对老先生说,“刚刚出了案情,催阿拉快点回去呢,老先生,说句实在话,阿拉对邮品,也是一知半解,侬这些东西,阿拉也断不出个真伪,咱们还是先小人,后君子,阿拉想找个地方鉴别一下,再做交易,侬看行不?”

    “对,对,对,”老先生说,“楼上就有邮品鉴定师,阿拉带侬去好啦。”

    “带着这些东西去,不方便,阿拉这里装的是四十万呢,”甄警官拍了拍密码箱说,“这样吧,这箱子,侬先替阿拉看着,这邮册,阿拉带到楼上去鉴定一下,时间来不及了,阿得快去快回呢。”

    见有四十万现金押在这里,又是和警察做交易,老先生一点都不疑心,痛快答应下来。

    甄警官提着邮册,直奔楼上,不等走到邮品鉴定师的办公室,转身拐进安全通道,下了楼,从市场后门出去了。

    甄警官一去不回,老先生心里有些觉惊。好在甄警官装有四十万现金的密码箱还在,老先生并不慌乱。直到晚上市场打烊,还不见甄警官回来,老先生才有些沉不住气,预感到一些不妙,惶惑中,没忘记把装钱的密码箱提上,锁上门,直奔楼上,找到邮品鉴定师,问上午有没有人,带着两本民国特种邮票来作鉴定?鉴定师翻了一会眼珠子,肯定地说,“没有!”

    老先生浑身就开始冒虚汗了,匆匆赶回家里,找来螺丝刀,撬开密码箱,拿来起一捆现钞,仔细查看,原来这捆新钞,只是最上面一张是真钱,下面全是点钞纸。老先生一阵头晕,点钞纸掉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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