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忽明忽灭，隐藏在黑暗中的红萼屏息凝神，等待着袁凝的回答。
袁凝看起来很慌乱，拒不承认，“假画？什么假画？我不知阿兄你在说些什么，我与四殿下有好些时日没见了。”
“是吗？许是为兄记错了。”袁冰看着袁凝整理画卷，与他闲聊道，“你近日都不出门，还不知道吧，安平伯府的顾郎君被抓进大理寺了。”
袁凝手中的画卷掉落在地，冷汗自他的额头滑下。他弯腰去捡，听得袁冰又道，“说是他醉酒杀了人。说来也巧，此案的人证是你身边那个圆脸小厮。”
袁凝将手中的画卷狠狠砸到地上，怒道，“袁冰，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阿弟你心中有数。”袁冰的声音像是一条毒蛇，缠绕上袁凝的心头。
袁凝冷笑，“呵，袁冰，我不是傻子！本来我没想明白，今日见到你，我终于明白了。这件事，是你干的，对不对！”
“我干的？那人，明明是我的好阿弟你杀的啊。”袁冰冰凉的手覆上袁凝的手，“与我何干呢？”
“果然是你！”袁凝挥开袁冰的手。
“我什么都没做，倒是阿弟，一怒之下，将人给杀了，委实让我刮目相看！”袁冰低低笑了，不屑地看向袁凝，“你这般不争气，可却有个偏心的父亲，愿意为你去打通关节，隐下此事。”
袁凝怒道，“你不怕我告诉父亲？”
袁冰嘲讽地看着袁凝，戏谑道，“你除了会玩告状这种小儿的把戏，还会什么？阿弟，不要无理取闹了，为兄早说过，此事与为兄无关啊。”
“你在嫉妒我，袁冰。”袁凝高傲地昂起头，眼神轻蔑，“就算你当上殿前司公事又如何？小妇养的，终究是小妇养的！”
袁冰被触到逆鳞，目光阴戾，“我为什么要嫉妒一个名声扫地的人？我是在同情你，你怎能就不吸取教训呢？偏要去招惹那安平伯府，如今的安平伯府出了一个顾红萼，连我都要忌惮三分，你却偏生往她那撞。”
他转身提起灯，扬起诡谲的微笑，“夜已深了，阿弟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应付刑部复审吧！想不到好办法，就哭着去找咱们得好阿爹，他总会为你摆平的。”
袁冰又变回了温润如玉的郎君，含笑离开。
袁凝在袁冰走后，又翻找了一遍画卷，却依旧没能找到那幅假画，只能悻悻而归。
看了一场好戏的红萼与枭梧从房梁上翻下来，将这份假画藏在书架里，悄悄离开。
出了惠北侯府，红萼拍了拍枭梧的肩，“小五，今日多些你了！你快些回上清宫吧！”
枭梧站在原地不动，“这不是你回府的方向，你要去哪里？”
“我去一趟大理寺，安慰安慰我阿弟。”红萼压了压她的斗笠。
“深夜潜入大理寺？你不要命了！”枭梧的语气难得染上了惊怒，不容反驳地说道，“明日再去！”
“明日就来不及了。你不用担心，我的五感异于常人，他们发不现我的。”红萼难得露出温柔的神色，“明日就结案了。我这个阿弟，胆子特别小，若是听到自己判死刑，吓坏了怎么办？他读书也少，若是不知道还有刑部复审等着他，做了傻事怎么办？”
“必须去吗？”
红萼点头。
“那我先走了，你一个人小心！”枭梧嘱托道，“被抓了也不要怕，不过是从捞你阿弟一个，变成了两个。”
“我知道。”红萼笑得灿若星辉，眸子里隐隐有泪光。
“阿弟？阿弟？”
“顾鹄？”
顾鹄睡眼朦胧，“阿姐？”
他爬起来，四下张望，没看见红萼，又蒙头睡觉。
“顾鹄！以后你都不要想吃瑶柱了！”
顾鹄猛地惊醒，他听见天窗上传来红萼的声音，“你抬头看上面！”
“阿姐，你怎么在这儿？难道是劫狱？”他看见红萼的脸出现在天窗上，站起身惊呼，“完了完了！我要死了！”
“你小点声！”红萼恨不得拔起挡着她的石栏杆扔到顾鹄嘴里，她小声说道，“你听我说，明日无论是什么判案结果，你都不要怕！你的案子马上会到刑部复审，张郎中会为我们主持公道的！”
“阿姐你就是来说这个的？所以我原来不是要完了啊？”顾鹄坐回床上，打了个哈欠，又躺了回去。
“你怎么到了现在，反而不慌了？”红萼笑言。
顾鹄的脸上，除了困倦，竟没有其他慌乱与恐惧。
顾鹄再次蒙上被子，“我在这里吃得好，睡得好，还天天有狱卒陪聊，除了喝不到酒，也没什么不能满足的事。比在家禁足好上不知多少倍！”
红萼扶额:这还要感谢阿娘严格贯彻安平伯府的家法喽？
“阿姐，我睡了，你快些走吧！不用担心我，我一个人在这儿过得不错。”顾鹄翻了个身，背对着红萼。
“那你自己保重！”红萼飞身离开。
夜风给她送来顾鹄最后的细语，“谢谢你，阿姐”
红萼翻出大理寺的院墙，却见玄辰一袭鸭卵青长衫，提着灯在那等她。
红萼近日上完早课，便常在外“协助办案”，虽与玄辰同居圆极殿，却也与他许久未见。
她足尖轻点，便落到玄辰的跟前，行了一礼，“师父，是小五那小子向您告了黑状？”
玄辰淡淡看着她，周围的空气好似为之一滞。
红萼只觉得他的目光重如千斤，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的心里憋着一口气，站得笔直，“师父，红萼行事莽撞，待此事终结，自会向您领罚。”
玄辰不说话，提着灯走了。
他前往的方向不是上清宫，而是安平伯府。
红萼心中一喜，连忙跟上玄辰。
玄辰垂着眸子，声音毫无波澜，“为什么要领罚，你自己并未觉得有错。我罚了你，再重来一次，你还是会这么做。”
红萼自知理亏，在后头默默地跟着玄辰。
“红萼，你不需要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万事还有为师在。”
红萼呆呆地看着她师父的背影，缓缓漾起笑。
灯火，将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第二日，大理寺结案，顾鹄被判死罪。
安平伯府一家抱头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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