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玄幻小说 > 减速带 > 正文 第十七章 米斯特酒馆
    甲壳虫停在一个喧闹c肮脏的十字路口。白晶晶下车走进一幢门口贴满小广告的独体居民楼。

    “哐当”一声响,电梯门开了。她和十几个邻居互相推搡着进了电梯。电梯走得很慢。她头晕目眩,感觉快要生病了。

    电梯终于停了。她使尽浑身力气往外挤。把在门口的大妈耸着粗壮的臂膀,一面用力顶她后背,一面在嘴里低声骂了一句。

    室内很黑,只有黄小鹏的手机发出些许微光。听到门响,他朝门口望了一眼,白晶晶推门走了进来。

    钥匙“啪”地砸在了餐桌上。接着,房门重重地关上了。黑暗中,手提包朝他脑袋飞了过来。他赶紧扔下手机,坐起身。“怎么了?”

    “范建峰又打电话来啦。”她跌坐在沙发上。

    “不是说两个星期么?”他问。

    她没有回答,只呼呼地喘气。

    他挨了过去,揽住她的肩膀。过了一会,他才开口问她:“范建峰说什么了?”

    “他说我们还不起钱的话,他可以帮忙想想办法。”

    他眼睛刷地一亮。“什么办法?”

    “他说有个老板看上我啦。”她气呼呼地大声说道。

    他似乎没什么反应。“你拒绝他了?”

    “当然。太欺负人了。”她说话的声音更大了,显然心中仍有怒气。

    他没有吭声。半晌,他柔声继续问道:“你也没问问具体情况?”

    “他给我看了那人照片。也太老啦。”她愤愤不平。也许这才是她心怀不满的真正原因。

    他没再接茬。他知道现在无论有什么想法,都不是提出来讨论的最佳时候。他坐到她的身后,轻轻揉捏着她的双肩。

    过段时间她可能会改变想法的,他在心里想。

    黑暗中,她的身体逐渐放松,呼吸也变地缓和。她背靠沙发,手背盖着前额,闭上了眼睛。“都怪你,当初干嘛找范建峰借钱。”

    “亲爱的,当时你也同意的。”他说。

    确实很难把责任全部推给他。如果当时懂得适时收手就好了。如果起初有盈利时花钱没那么阔绰就好了。如果当时没有配资去炒股票c没有借钱追加保证金就好了。如果一切都不只是如果就好了。她撩开他搭在肩膀上的双手,长长地叹了口气。

    “能不能找你妈借点?”半晌,她打破了沉寂。

    他没有回答,眼睛盯着天花板。三年前他决心与前妻饶颖离婚,母子俩为此爆发激烈争吵。在她指使下,他当时硬气地说要断绝关系。然而,现在她又再次把他妈拉回到了面前。

    见他不作声,她踢他的脚。

    “我们都几年没通过电话了。”他低下头,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妈也是,居然能为了媳妇跟儿子吵地不可开交。没见过胳膊肘这样往外拐的。”她抱怨道。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每次提到他的父母,他前妻就绕不过去。他原本不想离婚,说婚后双方都有个情人挺好。可饶颖无情拒绝了他让她也找个男朋友的建议。

    他一直认为前妻性格过于刚强c为人太有原则是导致他们婚姻破裂的最大因素。

    “陈鹏那边怎样?他弱弱地提出另一个想法。

    “我昨天问过他,他说手里也缺少流动资金。那小气鬼。”陈鹏是她大学期间在夜店认识的一位小老板,在广州经营服装代工企业。两年前和黄小鹏短暂分手的那大半年时间里,她曾找回陈鹏又好过一段时候。

    “他不是每次给你钱吗?”

    陈鹏确实每次都给她钱。每次她过去广州,完事后他都会给她一万块钱。但他每次给她的都是一万块港币。看起来似乎不少,却其实只值八千。

    要想从那小气的广州土著手里找来更多的钱堪称难题。

    “别提那小气鬼了。再说,我也有段时间没见着他了。”她再次叹了口气,幽幽说道。

    “别担心,会有办法的。”他轻轻地抚摸她的耳背。

    她靠在他的怀里。虽说他挣钱不多,同时还有着其他许多缺点,但她离不开他无微不至的体贴和温情。他总能照顾好她的情绪,只有两年前最终导致分手的那次争吵是个例外。

    有天晚上,失业在家的黄小鹏问她借几千块,说要款待从湖北老家过来的同学。

    她问他要这么多钱打算怎么花。他说在某质量认证公司工作的两个老同学难得来趟广东,而他俩又从未去过东莞。他已夸下海口,准备带发小去见见世面。也许她当晚情绪不佳,又也许此事过于荒唐,总之,她劈头盖脸,把他臭骂一顿。

    那会他心情本就不好,又觉她损了男人脸面,于是不再退让。两人针锋相对,谁也无法钳制对手,占据上风。

    一场大闹后双方精疲力竭。不记得是谁率先提出分手,总之另一人爽快地表示正有此意。

    “要是能找到罗亚就好了。”他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黑暗中她抬起了头。诚然,罗亚是有一大笔钱,他有一亿五千万,这在护城河县似乎已再不是什么秘密。

    可是找到他又能怎样?如果他在乎她的话,四年前就带她一起走了。

    “要是能找到他,他总会分你一点。毕竟你是他老婆。”他说。

    “我才不会要他的钱。”她说。

    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感到震惊。

    下午下班后,西小河来到劲丰汽车修理厂。他的桑塔纳停在门外,修整一新。

    祖籍四川的杨老板把账单塞到西小河手里。“怎么样?”他拍着的发动机盖板问。

    “手艺不错嘛。”西小河赞赏道,低头看手里账单,上面罗列了各项作业及费用。前保险杠c左翼子板和发动机盖板钣金和重新油漆。蓄电池移位但还能使用,只换了两条电线。更换水箱c左大灯,和左前轮胎。总额接近一万五,足抵过去几年所交的保险金。

    “保险公司会支付这笔费用。”杨老板支起发动机盖板,“此外还有一个问题。”

    西小河双手叉腰,低头看桑塔纳的发动机舱。“什么问题?”他问。

    “发动机异响。运行起来有杂音。”杨老板坐上驾驶座,启动发动机。“听到没,就那声音。”

    西小河双手按在车前,俯身倾听。发动机低速运转着,听起来并无异样。

    杨老板轻踩了几下油门,“听到没,有呲呲声。”

    发动机加速转动,桑塔纳发出轰鸣,却更难分辨他说的异常声响。“那是什么问题?”西小河大声问。

    “可能是活塞和缸壁拉伤,也可能是曲轴磨损。你再过去后边看看出气筒。”杨老板探出头来,手指着车后。

    待西小河站到车后,杨老板深踩下油门。桑塔纳声嘶力竭地发出低吼。

    “这又是怎么回事?”西小河躲开黑烟,朝杨老板大声喊道。

    “气缸压力不足。”杨老板下车站到西小河身边。

    “那是什么意思?”西小河一脸茫然。

    “跟异响一样,发动机有问题。我本想这次一起修好,但保险不肯付这笔钱。”杨老板摊开双手,“这问题可能和上次碰撞有关,但也很可能无关。外表看发动机并未受损。”

    “那还能是什么原因?”

    “自然损耗。这车最好来次大修。”

    “那得花多少钱?”西小河一边说,一边蹲下身来查看右前轮胎。车轮侧正面胎纹已接近磨平。

    “一万。”

    “我这车才买三万。”西小河笑着站起身来。“这车现在能卖多少钱?”

    “一万五,最多。”杨老板回答。“现在卖二手车也不好糊弄了。”

    “那也就勉强够付账单。”

    杨老板耸耸肩,没再接茬。话至此他已说地很明白。若非西小河脑子秀逗给这破桑塔纳买了保险,它恐怕数天前就被拆解了。

    西小河让杨老板坐上车,踩油门让他听发动机声音。他还是没听出什么问题。“如果车子不修会怎么样?”

    “可能随时趴窝。”,

    “随时是什么意思?今天还是明天?”

    “可能很快。也可能一年半载没问题。没拆开看谁也说不准。”杨老板回答。“但你可能会遇上麻烦——你把车停好去办事,回来却发现车子无法启动。”

    西小河笑了笑。一万块大修账单会给他带来更多麻烦。“不会行驶过程中发动机突然停车吧?”

    “多半不会。”

    那就是说不会有很大危险,西小河顿时放下心来。“那完全可以过段时间再说嘛。”

    杨老板没有否认。

    交完费,西小河把桑塔纳开出了修理厂。他绕马路转了两圈,行驶一切如常。他把车停下,熄灭发动机。一会他又转动车匙,发动机第一时间响应。

    他驾车向护城河县老城驶去。

    米斯特酒馆位于老城西南角。它门前是口池塘,池塘边立着一排晚清时栽种的柳树,对面不远处是布满青苔的城墙。

    酒馆老板名叫游浩,是个来自上海的失意创业海归。他特别喜欢米斯特酒馆门前的午后景致,期望新修的石板路能带来更多客人,却不曾想长势惊人的柳树恰好挡住了酒馆招牌。

    酒馆白天偶尔有眼尖的游人停下来喝一两杯酒,夜晚则清静地令人发愁。

    这里简直可以用人烟罕至来形容。也许这就是叶绍青选择该酒馆会面的原因,西小河刚进门便想到了这点。他早到了十五分钟,但叶绍青已经先到了。

    他是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头顶皱巴巴的渔夫帽,脸上一副明显过小的山寨墨镜。他坐了靠窗的位置,能清楚看清进出酒馆唯一通道。

    “说话尽量小声,别提我名字。”西小河坐下来时,他压着嗓音说道,“我不认识潘一航,也从未见过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桌子上摆着一杯水和一份烤鸡翅,但他很紧张,没有碰一点食物。

    “没问题。”西小河小声回应。

    服务员过来了,给新客人摆上餐具和水。“这里每天晚上都这么热闹?”西小河望着吧台边的情侣问酒保。他们是该酒馆唯一的另一桌客人。

    “周末人会多些。”服务员尴尬地笑笑。他递上菜单,向西小河推荐招牌的蘑菇镶蟹肉。这道分量极小c价格极为昂贵的精致美食今晚价格只有往日一半。它在本地并不太受欢迎。

    西小河斜看了一眼菜单便把它合上,递还给他。“就来一份你说的招牌菜吧。”

    “我吃一份三明治就够了。”叶绍青说。服务员走开了。

    “查地怎么样?”西小河小声问。

    叶绍青没有出声,只搓了搓两个手指。

    西小河掏出信封,从桌子底下递了过去。

    叶绍青好像特工似地迅速左右扫了两眼。接着,他接过信封,稍一掂量马上塞进了上衣口袋。没过几秒,他又将信封掏了出来。他把封口略微打开,手指蘸了点口水,借着昏暗的灯光在桌子底下数起钱来。

    数目没错。他把帽子脱下来放在桌上,轻轻地吁了口气。他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了。“被我们建行冻结的那家公司叫特里中国国际贸易有限公司。”他说。

    “这到底是个什么公司?”西小河问,“因为他们,民生银行冻结了我的账户。”

    “名义上他们是一家在广州注册,专门从事纺织品交易的外贸公司。但实际上,他们专门帮人洗钱到国外。”

    “说下去。”在广州时西小河便听过叶绍青所说的那种地下行业。不法分子通常在街头巷角开一家售卖茶叶c红酒或其它不引人注意商品的小商店,以此遮掩,暗中吸引有特殊需求的社会资金。之后通过背后的外贸公司构建虚假交易,将来路不明的资金来转移至国外。这种交易往往合同c发票c报关单,一应俱全,手续完整,不易发现。

    “由于外汇管制和有关部门追查,去年年底该公司被查封,老板也被抓了起来。许多和该公司有过可疑的资金往来的账户都被冻结。”叶绍青继续说道,“你那账户便是如此。”

    “可是从没有警察因此找过我。”

    “可能因为你的流水不多。只有340万。”叶绍青解释道,“此外跟特里中国的其他业务不同,你的账户只是接收它的汇款。所以警方才没有追查,只是冻结你的账户,等你去找他们时再作处理。”

    西小河紧蹙眉头,在心里思索开了。两天前潘一航告诉他,2010年11月,他被冻结的账户曾接收过该公司汇来的340万元。

    该笔他从未知悉的财产在他名下呆了不到两个星期,又被分作多笔转汇至数家不知名的地方商业银行,且去向无法查明。潘一航说该资金运作手法巧妙,操作熟练,必定是经验丰富的人所为。

    而正是这个精通银行汇款业务的家伙,在银行开户时留下了西小河的护照复印件。这让西小河不禁怀疑,所有一切和那个被高额悬赏追查下落的人有关。

    这也正是他来到这家人迹罕至的酒馆,耗费近半月工资与这装模作样的家伙坐一起的真正原因。

    “他们为什么要汇钱到我的账户?”西小河问。

    “不知道。国内汇款银行很少过问原因,也不做记录。银行方面没有硬性要求。”叶绍青回答,“但我怀疑这340万和特里中国此前收到的数笔境外汇款有关。”

    西小河眼睛一亮。“什么境外汇款?”

    “2010年11月,该公司曾接收几笔境外汇款。这些款项以外贸货款的形式进入特里中国在外汇管理局登记的外汇账户,总额50万美元,入境后自动结汇成345万元人民币。我怀疑就是这笔钱后来进了你的账户。”

    “这钱从哪来的?”

    “越南。”。

    “越南?”西小河吃了一惊。尽管之前便有怀疑,但从对方口中听到这个有着狭长国境的国家名字时,他依然难以置信。

    他的影像在他面前再次浮现出来。

    2008年8月,罗亚在广州与他相聚时曾提过越南,并相邀一同前往旅行。

    正是那段时间,他的护照曾短暂交到罗亚手里。

    西小河呆望着地面。他现在更加怀疑——他被冻结的银行账户,还有伪装成外贸货款进入国内,并短暂在他名下停留的那笔钱和罗亚有关。

    “你确信那些钱来自越南?”他再次问叶绍青。这问题值得求证,因为它们极可能证明罗亚现在c或曾经隐匿在那个国度。

    “千真万确。它们来自越南先锋银行岘港支行,汇款人是两家越南贸易公司。”叶绍青回答,“找到这两家公司,大概就清楚是谁把钱汇入你的账户了。”

    西小河点头认可。确实是这个逻辑。“你能否查到那两家公司资料?”他又问叶绍青。

    “名字我已经查到了。”叶绍青从外套内口袋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纸条。他把纸条展开,给西小河看了一眼。上面是两个英文公司名称。

    西小河伸手去拿,却不料纸条一缩,紧紧地被叶绍青攥在手里。他尴尬地缩回手。“再给我看看。”他盯着他的拳头说。

    叶绍青四围瞧了瞧,低声说道:“我们现在每个月都要做稽核,上头查地很紧。我要冒很大风险的。”

    “这我明白,肯定要有所表示的。”西小河对此表示理解,“可之前,我们不是那个,意思过了嘛。”

    “之前你只说要查特里中国的账户信息。”

    被人坐地起价,西小河这会开心不起来了。他皱着眉头问叶绍青:“单有那两家越南公司名字也不管用,我能上哪去找他们?”

    “这个倒不难,有许多中国人在岘港做生意。如果你在那边有个把熟人,又愿意花钱打听,相信这不是问题。”

    西小河挠挠头皮,他倒确实在岘港有个朋友。他呷了口汽水,问:“你还想要多少?”

    “刚才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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