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旋风少校 > 第 22 章
    ,靠到了椅背上。

    “用盖世太保的狂热去抗衡布尔什维克的坚强信念是愚蠢的。这无异于拿镰刀往石头上碰,”贝格心里想道,考虑着头八个小时的审讯之后的下一次行动的一个个步骤。“要另谋出路。镰刀应当去割青草。但这株被割的草一定很茂盛,镰刀一碰就会变钝,然后被缠住。同时又不可能把镰刀磨利,因为近处没有磨刀石。”

    “你说话一定要小声,”贝格改用耳语道,“这里连墙壁也长着耳朵呢。”

    他走到立柜跟前,打开柜门,取出一台美国制造的“哥lún比亚”牌自动电唱机,装上唱片,放起了音乐。他闭上眼睛,听着探戈舞曲,合着拍子点头。

    “听我说,”他说道,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睑。“请你注意听我说。我不想知道你的真实名字,也不想知道你是什么人,跟什么人有联系。我想尽力帮助你,但不是用背叛作代价,而是别的代价。不明白吗?”

    这一切来得这样出乎意料,以致阿尼娅摇了摇头,也低声回答:“不明白。”

    “我希望你只回答我一个问题,”贝格慢吞吞地说,“你是否认为,全体德国人都跟希特勒一条心?”

    “不,”阿尼娅答道,“不是全体。”

    “你觉得一副上校的肩章是否可能掩藏着一个不赞同法西斯主义的人呢?”

    “这样的人会去当俘虏的。”

    “说得对。在前线的人可以去当俘虏。可是这样一个人又该怎么办呢──我不是说自己,你可别这样想,我们进行的只是抽象的谈话──我是说,一个没有机会去当俘虏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应该开qiāng打死希特勒,这就是办法。”

    “嗯,很好……你的这个回答就算我没有听到。我再说一遍我的问题:这样的人应该怎样证明自己对法西斯主义的憎恨呢?”

    “您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阿尼娅问道。

    “什么都不想,”贝格说道,“我们现在来喝茶──仅此而已。你喜欢喝浓茶还是淡茶?”

    “浓茶。”

    “喝浓茶不好。浓茶会使面色变得很难看。”

    “我的面色已经变得难看了,”阿尼娅说道,用手摸了摸眼睛下边的青伤。

    “你要谅解他。那位军官的兄弟在前线牺牲了,还非常年轻呢。”

    “他没说非常年轻。他只说是他的兄弟。”

    “小姐懂德语,”贝格暗自想道,但没露声色。

    “总归是兄弟吧。是亲人嘛。”

    “这一切并不是我们首先开始的。”

    “说得也对。我不是替他辩护,我只不过想给你解释清楚,他为什么不能够克制自己。”

    “您大概还会说你们这里不进行拷问吧?”

    “我们这里的确不拷问。我们执行qiāng决。盖世太保那里进行拷问,而我这里不是盖世太保,这里是军事情报处,隶属军事情报局。更确切地说,是原先的军事情报局。听说过吗?”

    “没有。没听说过。”

    “喏,这倒无关紧要。”贝格微微一笑,望了望姑娘的眼睛。“我不是故意套你,你可别这样想。”

    “我本来就没这样想。”

    “给你放多少糖?”

    “越多越好。”

    “四块,够吗?”

    “五块也可以。”

    “好吧,那就放五块。我是就着块糖喝茶。”

    “你俄国话怎么讲得这样好?”

    “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的秘密,假若你知道了,也就不成其为秘密了。瓦斯维森茨瓦伊,维森达斯什瓦因。”

    阿尼娅没有说话。

    “懂吗?”贝格问道。

    “不,不懂。”

    “那你为什么不问呢?”

    “如果需要,您自己会讲的。”

    “说得的。这话的意思是:一件事有两个人知道,那连猪也会知道。”

    “茶可够烫的……没法喝。”

    “别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现在几点了?”

    “十二点。”

    “您要留我在这里很长时间吗?”

    “随你方便。我已吩咐把被子给你送到囚室里去。”

    “已经给我送来了,谢谢。”

    “天啊,不用谢……”

    “我真不明白,您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什么都不要。”贝格温和地微微一笑。“我只是想幻想一下。请想象一下:有人准备给一个俄国女侦察员──不是给你,不是给你,是另外一个,你不认识的人──提供逃跑的机会。怎么样?并且还要帮助她越过前线。或者帮她接上无线电联络。只是有一个条件:她要告诉情报局或总参谋部,就说在一个德国集团军,一个最强大的集团军里有这样一个人,他想跟俄国情报机关打jiāo道。你认为布尔什维克会同意吗?”

    “我怎么知道……”

    “你是不知道,当然……我可不是说你,我只是在幻想。你也可以幻想幻想嘛。你看,布尔什维克会跟这样的人打jiāo道吗?”

    “从德国监狱里逃跑是不可能的。”

    “当然,假如你落入盖世太保之手,逃跑的确是不可能的。但是你落到了军事情报处的手里。没有人能逃出盖世太保的掌心。只安排那些被策反的间谍从那里逃跑。就在不久前,盖世太保安排了一个被策反的间谍从克拉科夫集市逃走了。”

    贝格瞥了姑娘一眼,想看看她的反应如何。假如她跟那个从盖世太保手里逃出的俄国人有联系,她不可能没有反应。可是,她依然那样泰然自若,毫无紧张之色,两只手也安详地放在膝盖上。

    “这么说,她跟那个人没有联系,”贝格断定,“看来,这是另一个小组。我要通过她查明苍蝇的全部情况。根据他的描述,这无疑是她。”

    (不用说,假如旋风把自己被捕的消息告诉了阿尼娅,她准会不寒而栗的。一个人被捕后,他就不再替自己担心,他担心的只是朋友们的安危。但是旋风没有对任何人谈任何东西,因为他清楚地意识到:他一旦讲出去,那么他所有的部下将会象躲避可能是盖世太保的间谍那样躲避他,因为无缘无故从盖世太保那里是逃不出来的。他决定等任务完成后,再讲出实情。错综复杂的意外情形救了阿尼娅,但是,最近几天将要出现的那么多错综复杂的意外情形,它们的影响之大,将会使许多不同程度地于“旋风”行动有联系的人惨遭厄运。)

    “如何保证俄国女侦察员不会背部中弹呢?”阿尼娅问道。

    “这就令人好笑了,”贝格说道,一边呷着茶。“第一个保证是,可能从正面给她一qiāng,而不是从背后。就象在这里,在监狱里对待俄国间谍一样,根本不经过审判。”

    “怎么,你们这里许多人都明白自己要完蛋了?是吗?”

    “我可没有象你提出直接的问题,我的宝贝。我是跟你一起在幻想,可你却要求我作出以脑袋为代价的回答。”

    “好吧,”阿尼娅喝完了茶,说道,“我同意试试看。”

    贝格也喝完了茶,把茶碗整齐地放在精美的萨克森小茶碟里,说道:“如果某种原因使逃跑未能成功,你能保证我不至被你出卖吗?”

    “在这个问题上,你不先向我提出什么要求吗?”

    “要提的。”

    “提什么呢?”

    “要求你到我们的发报中心去,向你们参谋部的人播发几条假情报。”

    “这办不到。”

    “别急,别发火。你先播发两三条假情报,然后我安排你逃跑,你可以跟自己人取得联系,并向莫斯科报告,说什么样的消息是假情报。其次,在你把这种情况向自己人报告之后,他们就可以假装相信了我们,从而愚弄我们,而实际上他们将会知道全部真情。这对莫斯科比对柏林更有利。听我说,我干情报这一行可不是新手了。”

    “为什么要为逃跑设置一条这样艰难的道理呢?”

    “为的是能够从那里跑掉。发报中心不同于监狱。”

    “我得考虑考虑。”

    “那就考虑吧。”

    “不,我不在这里考虑。”

    “你想回囚室去吗?”

    “是的。”

    “那好。给你,吃吧,”贝格取出罐头,说道,“抹在面包上吃,这是猪ròu。”

    “谢谢。”

    “有一件事要说清:在审讯中,我可能会对你大喊大叫和跺脚。这是必需的,明白吗?你可别见怪。”

    “为什么您不跟我一起逃走呢?”

    “为了到你们那里被qiāng决掉吗?我不想这么干。”

    “我可以为您担保。”

    “我亲爱的,”贝格微微一笑,“只有我自己能为自己担保。为此,我必须在这里向你的人传送某些情报,从而向你们的领导表明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需要一个能够立即同你们总部建立联系的联络员。”

    “为什么您决定把这一切都跟我讲呢?”

    “你以为我们每天都能抓到俄国间谍吗?况且,你提供了一个理想的良机,你是无线电报务员,我可以把你带到我们的发报中心去,明白吗?而在这里,我是决不可能安排你逃跑的。”

    “我想考虑考虑,”阿尼娅再次说道。

    在囚室里,她脸冲下倒在铺板上,好象由于疼痛似地放声大哭起来。

    “傻瓜,傻瓜,十足的傻瓜!”她思忖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傻瓜!妈妈,我该怎么办呀,好妈妈?!”

    于是,她象孩提时代受到恶意欺侮那样哭了起来。

    第十四章 一切都很糟

    卡尔·阿佩尔随几个军官到扎科涅帕方向的什么地方去了。所以旋风和科利亚决定留在斯捷潘这里过夜:克雷霞家里是可靠的,因为在本地卫戊部队里,大家都知道女主人爱上了一名德国士兵。

    克雷霞把一只大茶壶和一碗rǔ渣摆在桌子上,便自己睡觉去了。

    “真没想到。”旋风说道,“真没想到,弟兄们……”

    “姑娘会被毁掉的,”科利亚说道,“她是个好人。”

    “她会不会屈服呢?”斯捷潘问道。

    “不会,她不会屈服的。”旋风答道。

    “不会屈服的。”科利亚重复。

    “我们现在失去联络了,”旋风说道,“事情很不妙。我想,不能到自己人那里去取无线电台。是啊,谢多伊答应想想办法,也许,我们能通过游击队发报。”

    “是柳多夫的军队吗?”

    “是的。一支农民队伍。依我看,他可以联络。不过,这件事我们考虑考虑再说。眼下嘛……从博罗金那里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样的:‘……在天主教教堂里,然后在法兰西饭店里。’冯·施蒂利茨这几天正好在那里……”

    “那又怎么样呢?”科利亚问道。

    旋风沉默良久。后来,他没有看波格丹诺夫,说道:“斯捷潘,你最好到外屋去,也许有人偷听。”

    波格丹诺夫微微一笑,离开了。

    “怎么,你不相信他吗?”科利亚问道。

    “为什么不相信呢……相信……如果不相信,我就不会来这里了。只是现在应当我们两人在一起考虑──这意味着什么。”

    “你怎么看呢?”

    “我只要一想起这件事,就为阿纽塔着急。最近一个星期,我住在她那里,在养蜂人沃捷赫家里。她就象一首歌──那么轻盈,快活,温柔。早晨起床,一双大眼睛由于睡眠而有点儿发肿,脸上那个小酒窝就象婴儿的一样……可以用疼痛折磨一个男人,当然,这是可怕的,但是,与ròu体相连的一切还是可以经受住的。而他们现在可能会用羞辱去折磨姑娘。我有时感到十分恐惧:人们生活在世上──所有的人都是按照一个形象和模式造就的,而且活得时间也不长,可是你瞧──盖起了一座座监狱,学会了刑讯拷打,互相残杀,使儿童遭受不幸……为了事先天下大同,到底应当告诉人们什么样的真话呢?”

    “首先应当绞死希特勒。”

    “你要明白,每一个新的牺牲本身都会使更多的人蒙难。”

    “你这是什么意思,亲爱的?反对绞死希特勒吗?”

    “你疯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再说,照我看,希特勒也不能算人。人可能犯错误,干蠢事,可能身不由己地成为各种不幸的制造者,但是人,这种能够自觉地思索和事先其打算的两条腿脊椎动物,无权仅仅因为有的人语言不同,长着鹰钩鼻子或喜欢吉普赛人的生活而从ròu体上去消灭自觉的同类。希特勒──这是一种不正常现象。我们已经赢得了战争。我要说的是,世界将怎样继续生活下去。我属于这样一种人,对我们来说,我们的全部牺牲决不能成为感伤地回忆往事的理由,而是一种精神上的震dàng,它迫使人们去思考──今后怎么办?我们的阿尼娅此刻正在为之受苦的那个世界将来会怎么样?”

    “什么事使你的情绪如此yīn郁呢?旋风。”

    “有人说,痛苦会使人变成铁石心肠……我不知道……也许不完全是这样。痛苦会折磨人的精神。一九四二年,我在克里沃罗格qiāng毙了一个叛徒……他是盖世太保的jiān细。他偶尔在小报上写点东西。什么伟大的乌克兰,该死的莫斯卡理,可恶的公社……总之,应有尽有,大有正人君子的派头。要是他仅仅写点东西,那倒也没什么,可是他却装出一副民族主义者和反希特勒分子的面孔。我们有几个人上了钩,死在监狱里。我去找他。那是个年轻漂亮的小伙子,妻子在他身边细声细语地说着话,又温柔又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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