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其他小说 > 旋风少校 > 第 18 章
    白裙子,灰白头发上别着一枚白色的花边头饰。

    “老太婆还过得去,”冯·施特龙别格一边看着卓夏太太,一边想道:“她眼下还多少有点风姿呢。”

    “我们要是把床放到这块凹进去的地方,”卓夏太太说,“将军先生睡觉会不舒服的:光线正好shè到他的眼睛上。”

    “你的德国话讲得很好玩。谢谢你的忠告。女人到底是女人。那就挨着墙放吧。不,不,搬到这儿来,离橱稍远点。记住,千万别往水瓶里倒开水。只要生水,生水。”

    霍伊布特飞到克拉科夫后,天已经黑了。他走进房间,久久地伫立在宽敞的窗户前,欣赏着那座庞大的、清晰地镶嵌在蒙蒙的天空中的瓦维尔城堡,然后放下遮光板,打开巨大而明亮的枝形吊灯,坐到桌前。他扫了一眼房间里的布置,向冯·施特龙别格感激地点了点头。少校仿佛正等着这个时刻似的,把一份厚猪皮封面的灰色文件夹放到了桌上:这是最新邮件和需要签署的文件。

    “谢谢,”霍伊布特说,“我不再留你了,去休息吧。”

    “晚安,将军先生。”

    “谢谢,今天谁执勤?”

    “绍尔弗中校。”

    “好。告诉他只接大本营的电话,别的就不要接了,我要睡觉。飞机颠得很厉害。天气似乎出了问题──不是雷雨,就是高温。”

    “大自然显然也在打仗呢。”

    “跟谁打仗?”霍伊布特笑着说道。“它无人可打,它是统一的和不可战胜的。”

    他打开文件夹,冯·施特龙别格立即走出了房间。霍伊布特迅速翻阅司令部值勤人员准备的文件。他把不重要的文件叠放到文件夹里,重要文件放到一旁,用一块红玉石压上。这块玉石是普莱德将军从克里米亚飞到这里停留一个星期时送给他的。他把特别重要的文件用夹具夹好。这副夹具的形状象恶魔的一只手,伸着巨大的、弯曲的、尖利的指甲。

    将军工作到深夜一点。他签署的第一个文件是由他的秘书处协同反间谍机关起草的一项命令。

    对于在被占领领土上从事反帝国活动的罪犯采取与目前不同的惩罚措施,乃是元首一个宿愿。元首认为,对于这类犯罪活动采取剥夺自由以及终身苦役的惩罚形式是软弱的表现。要达到有效和长期惩戒的目的,只有采取死刑或使其亲属和居民能够了解犯人的下场的措施。将犯人谴往德国就是以此为目的所采取的一项措施。关于打击犯罪活动的法令符合元首的观点,并得到了元首的赞同。

    这份文件写得相当明确,没有那种叫霍伊布特恼火的空话,因此他看过第二遍之后便签了字,只改动了两个逗号。他不喜欢文件里有过多的标点符号。

    “命令不是文学作品,”他常说,“逗号妨碍领会问题的实质。它们会转移士兵的注意力。”

    至于别的文件,霍伊布特花费的时间就多了。他一一进行修改,有的地方还要整段改写。他工作的时间越长,进展也就越慢,不知是因为白天过分疲劳,还是因为文牍主义者们

    劣的作品叫他恼火:满纸的华丽辞藻,虚假的微言大义,每一个人,就连一个小小的参谋,都自以为是一个大战略家。“这是对战略的错误理解,”霍伊布特想。“真正的战略是言简意赅,坦率朴实的。”

    霍伊布特冲了个淋浴,用烤热的毛巾擦干全身,然后躺到床上。他闭上了眼睛。他总是一盖上被子就能入睡。可是今天已经过去了将近十五分钟,他第一次有点惊奇地发现自己无法入眠。霍伊布特把身子翻到右侧,立刻想起了母亲:母亲只让他用右侧睡觉,并把两只手放到脸颊下面。他想起苹果馅饼的味道,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容:每逢星期天母亲都做一个很大的苹果馅饼,馅里还放有香子兰和桔子。

    “难道失眠了?”霍伊布特想道。“据说失眠非常耗费精力。为什么会失眠呢?真有点荒唐。”

    他紧闭眼睑躺在床上。起初他看到一片绿色的虚空,随后在这绿色的虚空中看到了集中营那一排排黑色的木棚。

    他们今天乘飞机飞过了战俘营的上空。党卫军的一名军官冲着他的耳朵喊道:“这是dú气集中营。炉子的生产率是每天一千余人。”

    “什么炉子?”霍伊布特问。

    “dú气炉,将军先生,dú气炉,”军官解释道。“这既卫生又合理──一些荒唐的谣言就不会到处扩散了。”

    “看来是这件事,”霍伊布特想。“最近一段时间他们经常用这种丑恶的东西来刺激我们这些士兵。何苦呢?既然有必要,那就用dú气炉子好了,盖世太保要对我们的未来和自己的良心负责的。我是一名士兵。民族召唤我投入斗争,我也就投入了斗争。”

    霍伊布特从床上起来,走到窗前,拉开遮光板,久久地看着将被消灭的城市。

    “当我向他们询问消灭斯拉夫文化发源地的计划时,他们记下了我的每一句话。”不知为什么将军想起了这件事。“啊,记载着我们一言一行的那些档案材料多么可怕,尽管我们早已把它们忘记了。那些象老鼠一样不声不响、幸灾乐祸的官员们正可靠地和牢固地守卫着我们的耻辱。许许多多的人大概都想钻入档案室和保险库,把与他们的命运、言论、号召、许诺有关的一切材料统统销毁!”

    霍伊布特回到桌前,开始重新翻阅今天签署的文件。对于第一份文件,也就是关于死刑和把犯人遣送到德国的文件,他有了新的考虑。

    “我是个老人了,”他委屈而痛苦地想道。“他们应该明白我是个老人和士兵。除了祖国之外,任何人都无权审判一个士兵。任何人都不能审判对于人民应尽的天职。”

    霍伊布特站起身,在这份命令上又加了一句:“只有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才能使用这个象战争的产物一样严酷的命令。”

    他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又回到桌前,仔细地涂去了这句话。

    “修正元首吗?”他想。“这未必会不被发现。加尔德和克劳希奇没有什么负担:他们早就成了反对派;他们过去做的一切将会得到宽恕。我要成为反对派为时已晚──结果会两面不是人。我忘记了一个重要的军事战略原则:‘应及时撤退。’我相信了我们元首那震耳yù聋的逻辑,其实应该首先重视不声不响的、自己的逻辑思想。全民族的歇斯底里也压倒了我。这是显而易见的。”

    霍伊布特叫来值勤的绍尔弗中校,对他说:

    “把我召集的讨论克拉科夫命运的会议记录拿来。”

    绍尔弗把他召集的讨论消灭斯拉夫文化发源地的会议记录放在将军面前。

    霍伊布特身穿制服坐在写字台前,样子十分严厉;腰间系了一条黑色的宽皮带,长筒皮靴的两个后跟紧挨在一起,就象在阅兵式上似的。他认真地看了一遍会议记录,在自己下面这段话的前面打了一个勾:“不过,比尔戈夫,我曾为卢浮宫流下了狂喜的泪水。假如我不是意识到这个行动是一个必不可少的军事措施,那我是会加以反对的。”

    他把身子靠在椅背上,想道:“是的……照我看,这是公正的。我是作为一名士兵这样讲的。”

    他把会议记录放到一边,伸了个懒腰,把两只手的手指叉在一起,便凝然不动了。接着他又苦笑了一下──就在他的两只手旁,恶魔的十只手指正抓住今天送来的几份邮件。

    “就是它,”霍伊布特想道“我最重要、最可怕的东西全部保存在这些魔掌之中。当希姆莱讲消灭斯拉夫主义及其文化中心的目的时,我是在场的。这些目标是由他们的政治和种族意向,而不是军事形势的要求决定的。而我同意了他的看法。大家也都听到了。很难说哪件事更可怕:是这份记录中我的那些话呢?还是在希姆莱办公室里对消灭斯拉夫文化中心的必要xìng的论证。如果我不是以一个士兵的角色,而是以一个廉价的、口是心非的憋脚演员的角色去接受后代人的审判,那就再糟不过了。”

    霍伊布特松开发僵的手指,从椅子上站起来,用拳头敲了一下桌面,关上灯,打开窗,说道:“只有打下去……打到底……”

    他说完这句话就躺下了。很快睡着了。

    一阵风刮起了桌子上的几页纸。它们飞过整个房间,然后飘落到了床下。

    霍伊布特照例六点起床。他做了个早cāo,冲了冷水浴,刮了脸,然后把绍尔弗叫进来。

    “让人把这个夹子给我换一下,”他瞟了一下恶魔的手指,说道。“什么无聊玩意儿。纯粹是靠拉皮条发了横财的鬼祟市侩的低级趣味。”

    绍尔弗立即去传达命令。几分钟后,将军在值勤副官陪同下走出了房间。他从站得笔直的党卫军保安处军官、楼层值勤兵和波兰女仆身旁走过时,停下脚步说:“我把衬衣留在了小桌上。请洗一洗。可千万别浆。领子要保持柔软。”

    “是,将军先生。”

    霍伊布特递给卓夏太太一块水果糖:“给你的孙子吃。”

    她接过礼品,行了个屈膝礼,小声说:“谢谢您,我没有孙子。”

    “那就给儿子吧,”霍伊布特微微一笑,“让他磨牙用吧。”

    卓夏太太又行了个屈膝礼:“我孤身一人,将军先生。这块糖我自己吃吧。”

    她的儿子正在监狱里等待处决。他已被布雷斯帝国人民法庭判处qiāng决。他是谢多伊的联络员。他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否则卓夏太太就不会在这里工作了。卓夏太太没有去求将军帮忙,尽管也许他能救儿子的xìng命。地下组织需要卓夏太太待在军官饭店。

    卓夏太太走进将军房间,把衬衣放到提包里,然后开始整理房间。她首先把床重新铺了一次,随后擦去尘土,并用一块浸过蜡的细毛毡擦地板。她看到床下由两张纸,便拿起来放进了手提包。两小时后,她结束了工作,挎着值勤兵的胳臂走出了饭店:值勤兵在卓夏太太家里搭火吃饭。

    3、一杯酒

    冯·施特龙别格获准离开后,叫来一辆值勤的小汽车,坐到将军通常坐的后座上,对司机问道:“你知道我要到哪儿去吗?”

    “去散散心,少校先生。”

    “亲爱的汉斯,你真聪明。你仅仅是个司机,这再一次证明我们作为一个组织的失败。你的位置应该在柏林。”

    司机笑着说道:“我还不愿意呢。”

    “为什么?”

    “女人喜欢司机,而且不需要租房间:把座位一放就行了。”

    “你说的当真?”

    “只不过皮垫太凉。有的女人发牢骚。有一个女人──那是在罗兹──拒绝跟我再次见面:她患了坐骨神经痛。”

    冯·施特龙别格哈哈大笑,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只好弯着腰走出汽车。他冲司机挥了挥手,答应司机可以把车开走。

    “什么时候来接你?”

    “不用了……我就留在这里了。”

    特劳布身穿粉红色长衬裤和齐腿的毛料衬衣,正躺在床上等冯·施特龙别格的来访。

    “向战士致敬!”

    “向作家致敬!”冯·施特龙别格回敬道。“起来吧,伯爵,伟大的事业正期待着你去完成呢!”

    “伟大的事业完蛋了。只剩下一堆粪土了。”

    “我清醒的时候是没法跟你争论的。”

    “抽屉里有威士忌。”

    “你从哪里搞来的威士忌?”

    “《洛桑报》的一个小伙子给我留下一箱。”

    冯·施特龙别格从桌子里取出一冯酒,倒了一杯,掺了点水,一饮而尽。他怡然自得地眯缝起眼睛,说道:

    “作家先生,这种饮料散发出真正的粮食味道,你感觉到了吗?至于烧酒我可没法喝,我看它不是用粮食,而是用尿素做的。化学迟早会把美食原理给毁掉的。人们将要去啃填满卡路里的圆珠笔。”

    “有什么新闻吗?”

    “没有。”

    “很快又要开战了吧?”

    “你指的是什么?”

    “我喜欢这个女郎!我指的是什么时候又要逃跑?”

    “这不仅仅取决于我们,一定程度上还取决于红军。”

    特劳布苦笑了一下。

    “可笑,”他说。“今天到哪儿去?”

    “随便什么地方,只要有很多人和好音乐。”

    “那就是火葬场了。”

    “作家先生,你是个凶狠而讨厌的人。”

    “我们到娱乐场去吧,实在无处可去。”

    “你一点新闻也没有吗?”

    “你是指女人吗?”

    “眼下我还不怀疑你搞同xìng恋。”

    “没什么特别有趣的。”

    “你这人心眼儿不错,可是把女人包得很严实。”

    特劳布穿好衣服,把收音机开得稍响些,然后停在这台棕色的、体积很大的装置跟前。

    “你听这个匣子时不觉得可怕吗?古戈。”

    “为什么?相反,我为这个奇迹感到惊喜。”

    “你是为人们能把世界塞到六个一碰就碎的小灯泡里而惊奇吧?是这样吧?”

    “不错。”

    “你这是出于野蛮。你是个野蛮人。野蛮人不懂什么叫害怕,因为上帝没有赋予他们想象力。收音机使我感到恐惧,我怕它,古戈。你听,”特劳布转动键钮,红色指针沿着刻度滑过一座座城市的名称:lún敦,马德里,莫斯科,纽约,开罗。“听到了吗?世界是由二十亿种意见组成的。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意见、命运和真理。在我们这里,一个人,十个人,一百个人把纳粹主义的真理强加给几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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