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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章,乔……乔……乔爷?!

    翼州。

    从大燕通往鸣凤官道上,绿荫成凉,花团锦簇,好一番春末夏初艳丽光景。

    透过枝桠缝隙投入地面斑驳阳光,细碎细碎明媚,被马车轱辘吱呀碾过,宽敞道路上留下两行长长车辙。这是一个车队,前方两辆马车,后面是由大红绸缎包裹着货车,高竖着一面让人望而生畏旗帜——燕。

    “驾车慢些,小心些,可别把寿礼给颠了。”

    “是,三长老放心。”

    这掀开车帘子对着外面软呵呵发出吩咐胖子,弥勒佛一样,可不就是玄云宗胖三长老?他又探着大脑袋朝前面马车望了望,确保一切无虞了,这才钻回车厢里:“我这劳碌命啊,老是怕生乱子。”

    坐对面林笑了起来:“您就是想多,如今可不是当年了,咱们玄云宗给凤太后贺礼,谁敢来抢?”

    “可不是么,老转不过弯儿来,总觉得还是十几二十年前,那个人人可欺玄云宗。”

    “咱们宗主都上任十六年了呢。”

    十六年……

    这一晃眼,连乔文武都担当了十六年宗主。

    整个马车里一下子静了下来,胖三长老和一直没说话二长老林寻对视一眼,想了想,双双自嘲地笑了起来:“还真是!这日子过啊,感觉还是昨天呢,如今凤太后都一百五十岁大寿了,宗主上任了整整十六个年头,皇上他们……哎……也走了八年咯。”

    提起这个,人人叹息。

    就连先前一直笑话这俩人林,都暗淡下了眉眼,下意识地往前头马车看了一眼:“宗主他……还拼命修炼呢?”

    林寻竖起手指,嘘了一声,一副不可说模样:“能有个执念也好。”

    这说,便是乔文武了。

    那前方第一辆马车里面,正是他们玄云宗宗主。恰逢鸣凤老太后大寿,这路上颠簸了一个多月时间,那人竟是一个月把自己关了马车里。其实何止这个把月呢,整整八年下来,那个玄云宗不成器小弟子,那个乔家纨绔大公子,那个曾经提起来人人皱眉人,几乎是改头换面重做人!日日夜夜修炼,几乎把命都给拼上执念……

    只让每一个看见人,都忍不住皱一下眉,摇着头劝上一劝。

    当然,这还只是开始。

    渐渐地,除了一句叹息满目叹服之外,便什么也说不出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胖三长老摇着大脑袋唏嘘不已:“想去东大陆,除了再等百年开启传送阵,就只有晋升到神阶之后某个遥不可及境界,撕裂空间方可啊!”可是翼州大陆,一旦到了神阶,就再也不能晋升了:“而且去了又有什么用,那样地方,是非多,不好混。天大地大想找一个人,难上加难啊……”

    “他自己也该明白,拼了命想过去,其实还不如等无紫姑娘回来。”

    “回来?”

    胖三长老一愣,苦笑道:“哪有那么容易,你至今见过几个从东大陆回来?要不能到那等咱们想都不敢想境界,怎么回来呢。”

    林寻一噎,他本也不过是随口说说,闻言笑骂道:“你个胖子,还不容许人想想了,说不定咱乔爷英明神武咻一下子还就到了那境界呢!”

    “切,你寻思这是蹦高呢,还咻一下?”胖三长老没好气儿地翻个白眼儿,咂着嘴吧怀念不已:“啧啧,不过说起来,这大陆上太平了这么些年,没有那尊佛爷隔三差五地闹出点儿惊天动地来,还真是不习惯啊……哈哈,哈哈哈……”

    他笑着,忽然就笑不出了。

    咣当一下子!

    整个车队一个急刹车,里头外头顿时哎呦声一片,胖三长老一头栽到车板子上,脸都给砸平了:“怎么搞,外边儿怎么了?”

    “回三长老,前头,前头……”

    外面传来小弟子结结巴巴禀报声,他揉着大胖脸七荤八素地爬起来:“说!看见什么了,还能有鬼不成?”

    “三长老,是鬼啊,真是鬼!从天而降,凭空就出现了,好几个人,一下子堵了前面!”

    “呵。”

    胖三长老冷笑一声:“鬼?我看是装神弄鬼!”

    所以说,语言艺术是多么博大精深,那小弟子口口声声从天而降凭空出现,胖三长老怎么也不会想到,还真就是个字面意思!下意识,马车里人已经将外头当成了狗胆包天来抢贺礼,一张张脸,顿时就被冷意给蔓延了下来:“格老子,就几个人也敢来抢我玄云宗?老子说说也就罢了,还真当咱们十六年前人人可欺不成?”

    “废话什么!”向来笨嘴拙舌林寻,还是遵循了一贯简洁风:“抄家伙,上!”

    于是乎。

    刚刚撕裂完空间,着陆这鸟不拉屎官道上乔青等人,拱起手来正准备笑吟吟地朝车夫问个路,就见后头一辆马车里一个胖子率先弹了出来!真是弹,手持一把锋利无匹兵器招呼都不打风驰电掣般朝这边儿来了!

    乔青被这架势吓一哆嗦:“我靠,这胖子有点儿面熟。”

    凤无绝剑眉微皱:“这兵器也面熟。”

    可不是面熟么,铸造中品,不正是当年地宫藏兵山里乔青送出去?她眨巴着眼睛看着冲上来这头奇葩,轻轻一招手,那凶猛无匹气势刚劲胖三长老也正奇怪声音真耳熟呢,只觉自己周身玄气被人轻描淡写给破了开,随即便不能自已地迎上了一股大力!

    这是一股吸力。

    一股让他全无反手之力吸力!

    胖三长老大惊失色,这一股吸力之下,他堂堂玄云宗三长老就如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婴孩儿,而对面那一群人,轻描淡写那么一下,却仿佛不可逾越一座座泰山仰止!

    半空之中,他无可抑制地被吸向了那一群人,紧随他从马车里飞出林寻和林都是目眦欲裂:“三长老!”

    这一幕,简直要刺瞎他们眼睛!

    然而下一秒,被吸到了那群人堆儿里胖三长老发出一声破了音尖叫,真把他们耳朵给戳聋了:“乔……乔……乔爷?!”*

    第四十七章,翼州变化。

    你能想象这两个字威力么?

    饶是林寻这见过大世面,都这俩字之后一秒钟急刹车,生生刹住了两条腿扎根了土地里。不用说跟着林了,直接被雷劈了一样傻眼原地,好好一姑娘瞪着眼张着嘴跟一人形雕像似。再后头,那些正准备冲上来援救三长老弟子们,绵延开去一排排一列列姿势各异兵马俑,只有眼珠子那转悠着——乔乔乔、乔爷?是他们想那个乔爷不?

    乔青十分之悲痛地看着这一群:“是我,爷回来了。”

    众人也十分悲痛地看着她——果然是您啊,一出现就得惊天动地。

    乔青哈哈大笑,只觉得翼州空气都比那边儿鲜了几万倍。仰天先使劲儿呼吸了几口,才神清气爽地把手里提溜着胖雕像给戳到地上,拍拍这傻眼胖子肩头:“三长老,好久不见!”

    胖三长老十分佩服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冷不丁来这一下子,他竟然还反应过来很淡定地回了话:“乔爷啊,真是千算万算算不到是您回来了,刚才还马车里谈起你们呢!”他以一种扭曲淡定环视一周,这一个个熟悉面孔只让他惊吓非常也惊喜非常:“都……都回来了?乔爷,太子爷,皇上,沈公子,囚公子,万俟公子,还有……对了!无紫姑娘!你回来可太好了,咱们宗主他……”

    他话音没落。

    无紫已经红了眼眶。

    她怔怔望着前方第一辆马车,眼珠一错不错地看着那走出来男人,不是闻声而出乔文武又是谁?

    看着老了一些,也成熟了一些,下巴上带着乌青色胡渣,再没有了印象中那等二世祖模样。那车帘刚刚被他掀开,目中还盛着少许愠怒之色,却看见遥遥前方那梦中影子一刻,整个人僵住了……

    就像是做了整整八年梦,一下子梦境成为了现实出现眼前,下意识地,反倒分不清了这到底是真是假。乔文武整个人僵那里,一动也不能动,一动也不敢动,那紧紧抿成一条线嘴唇像是微微蠕动了两下,却没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这两人就这么远远地对望着。

    天地间,仿佛也容不下了别人。

    乔青笑眯眯地靠上凤无绝肩头,双眼发酸,忍不住推了无紫一把:“傻戳着干嘛呢,过来一个或者过去一个,这么等黄花菜都凉了。”

    这一声,打破了这官道上沉寂,也打破了僵直原地双腿发麻两人,乔文武下意识地就想往这冲,无紫已经先他一步一个箭步蹿了上去,熊扑进了那人怀里。眼见那边儿抱死紧死紧,乔青眼睛都弯成月牙了:“唔,真好。”

    凤无绝她额头上印了一下:“是,真好。”

    没有什么,比这一幕好。

    众人含笑望着那紧紧相拥一对儿,各自心头发软,不可抑制地弯起了嘴角。非杏笑着笑着眼泪朦胧,为这终于找到了归宿好姐妹,乔青一把把这丫头给搂过来:“哭什么,哭爷心都碎了,走走走,咱们上后头去,让她们俩甜蜜会儿。”

    这刚一撕裂空间过来,她可累够呛。

    一片雕塑围观中一头扎进了马车第二辆马车里,后面众人也跟着钻了进来,好这马车够大,统共十几个人呢,也没显得拥挤。看着乔文武揽着无紫笑跟个傻子似,一男一女俩傻子各自旁若无人地钻进了第一辆马车里,乔青这才放下了车帘:“怎么样怎么样,说说,二伯好不,奶奶好不,鸣凤和大燕都好不……还有你们这是往哪儿去呢?”

    这一系列问题急慌慌地砸下来,砸胖三长老双眼发晕。

    他赶忙止住乔大爷连珠炮,心里理了一理,软呵呵地笑了起来:“乔爷放心,翼州一切都好,除了咱们宗主因为思念无紫姑娘修炼心切之外,旁都无需担心……”

    一路马车上晃悠着,听着他对如今翼州大概介绍。

    八年时间,不长不短。

    翼州变化,也是不大不小。

    从乔青为关切乔家说起,如今乔家当家人乃是那二小姐乔心蓉。没想到是,乔伯岚当初收下了那旁系子弟乔邱为徒,这些年下来,那两人竟是看对了眼儿,再结连理,第二年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如今夫妻同心一齐管理着乔家,可让乔伯岚了却了一桩心事,安安心心退居幕后钻研起了医术来。

    而二伯呢,则清闲多,也豁达多。没事儿遛个鸟,种个花,还后院儿里开了一片儿荒地,撸袖子卷裤腿儿亲自上阵,到了秋天一片黄橙橙麦苗别提多喜人了。至于地位?开玩笑,乔爷亲二伯,谁不当祖宗一样供起来!就连乔心蓉夫妻都会早晚前去请安,平日里让自家娃送过去陪着,以免他思念过度心情不顺。

    听到这里,她安心地点了点头:“那奶奶呢?”

    胖三长老指指后头那一列列货车:“您哪,是回来早不如回来巧,这不,正好凤太后一百五高寿,咱们正是去贺寿呢。”

    他说着,下意识地就往乔青腿边儿瞄,那里凤小十正拉着纳兰诗意小手,排排坐,看风景呢。纳兰诗意就不说了,小姑娘长是水灵灵,凤小十呢,那张小脸儿一看就是凤无绝翻版,眼珠子滴溜溜地滚那机灵劲儿是乔青附身。胖三长老看是眉开眼笑越看越喜欢:“乔爷,这是您家……老太太见着,还不得乐坏了。”

    乔青应了声:“嗯,我儿子,儿媳妇。”

    俩小朋友一起仰头:“见过三长老。”

    胖三长老心理承受能力果然很强,刚才初见乔青时候,能淡定成那个样,这会儿听见了什么儿媳妇也只是嘴角一抽就过去了。他笑吟吟地点点头,连说了几句好听,只把这一对儿金童玉女夸到天上去,这才接着前头又说回来:“您不知道,现鸣凤啊,当家人已经换成了大公主。”

    凤无绝剑眉一挑:“我姐?”

    “是呢,如今可不是大公主了,得改口叫皇上了。”胖三长老笑着解释道:“这一开始时候,大陆初定,自然还得凤老太后出马主持大局。”老太太老当益壮,鸣凤大燕一把抓,连带着玄苦丢下小和尚宗门也得照顾着:“整个翼州啊,可说是凤太后一人,挑起了这根儿大梁!”

    别以为当初三圣门被乔青灭了,就没别什么事儿了。

    要说起来,方方经历了硝烟和战火翼州,若乔青还,那确实不值一提。可巧就是,乔青、凤无绝、沈天衣、邪中天、玄苦,包括柳宗老祖宗,这一系列高手全部同一时间离开了。这样情况,不免有不少不上不下大小势力,动起了重洗大陆势力歪脑筋。而这一些,都凤太后站出来接过了翼州大梁后,渐渐给压了下来,彻底掐灭了那些小心思小苗头。

    渐渐地,两年下来,翼州安定平和一日比一日好,几乎到了夜不闭户程度,老太太,自是功成身退,把一切都交给了凤翔帝。接手不过两年,凤翔帝又一挥手,直接卸任给了凤无双和卫十六,自己乐呵呵地当起了太上皇……

    可想而知,忙着继承大统这一对夫妻,再也没时间完成老太太交代任务,继九岁多“小念青”之后,别说“小念绝”了,连个蛋都没再生一个。

    乔青顿时悟了:“那卫十六……”

    胖三长老一摊手:“所以咯,鸣凤皇宫里近几年是鸡飞狗跳,时不时就有建筑要重修葺。这不赶紧趁着老太太一百五十高寿,给大办一个,哄老太太高兴高兴。您这次啊,回来确是巧,走一遭鸣凤皇宫,故交基本能见个遍!”

    乔青和凤无绝对视一眼,双双为可怜姐夫捏了把汗。

    他们可没忘了当年玄云宗建筑,老太太不爽之下,轰轰轰毁了多少座。两人幸灾乐祸地开始期待卫十六囧包子脸,大喇喇往后一靠,听着胖三长老继续絮絮叨叨着大陆上其他事儿。诸如柳依依接掌了柳宗啦,兰萧入赘万俟宗门和万俟灵一起接管了万俟宗门啦,等等一系列听下来,心中升起了一个疑问。

    这疑问她先前还憋着没提。

    待到马车驶出了官道,进入了鸣凤地界内第一座城池时候,乔青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好家伙,怎么翼州头子,都变成女人了?”

    乔心蓉、凤无双、柳依依、万俟灵,这四个分别代表了四个国家高势力话事人,竟全部变成了女人,男人就站一旁扮演起了贤内助一样角色。她这么一提,众人纷纷透过车帘往外看,城镇上不少酒楼布庄买卖,竟也有一半是女人抛头露面挑大梁!

    “咦?”

    “怪事儿怪事儿。”

    就连胖三长老都咂吧了咂吧嘴:“嘿,您要是不说,我还真没发现!”

    遥想当初,这翼州可是男人天堂!

    女子地位因为玄气存,虽不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也是作为男人附庸属性存。就如乔心蓉,不就是乔家为了攀附宫玉一个纽带么,那乔家一大家子女儿,全部都只乔延荣眼中等同筹码罢了。再比如身份高贵如唐嫣,唐门小公主,还不是作为联姻工具初要许配给姑苏让。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翼州女子,真正可以以当家作主地位站世人眼前,不必躲男人身后,不必攀附不必附庸不必小鸟依人,也能一手执掌起一个生意,一个家族,一个宗门,甚至于……一个国家?

    不由自主,一道道视线集体朝着某人瞄了过去。

    乔青指着自己鼻子:“唔,你们不是想说,这也跟我有关吧?”

    绝对有关!

    还是必然直接联系!

    若没有这货一只手翼州搞风搞雨且翻云覆雨,又哪里会让人觉得,女子,也是不输男人?或者从没有一刻,有那么一个人将这句话说出来,然而无形之中,“性别未知雌雄莫辩”乔爷,已经给每个人心里都栽下了那么一个种子。这种子破土发芽生长缓慢,润物细无声众人意识中抽条舒展,终于,他们发现时候,已茁壮占据了每个人心中一席之地!

    这一双双“就是你别想狡辩了”笃定目光,齐刷刷就朝着乔青射过来了。

    她眨巴眨巴眼,摸摸下巴,得得瑟瑟地应了:“唔,那老子也算是没白走这一趟。”

    这样感慨,除了凤无绝和沈天衣,旁人是不明白。胖三长老也不多问,只满目唏嘘地小心观察着这八年未见传奇人物!其实直到现,他都还不敢相信这人竟是个女子!天下间女子何其多,能达到她这样高度,唯有这独独一份儿了!且不用说,之前还跟林寻感慨呢,去了东洲,还能回来,且只有短短八年,不必多加揣测,也能大概想象出那个人才辈出东大陆,这个女子,又是达到了一种怎样高度,站了一个怎样巅峰处……

    他正感慨出神。

    就听乔青忽然问道:“咦,那边儿是干嘛?”

    她这会儿是看什么都鲜,这翼州变化不小不大,却有很多奇改变。就比如现指着那个,像是青楼楚馆一样地方,可门口搭了个台子,不少男男女女百姓都围下方,像是等着看什么表演。

    胖三长老也抻着脖子往外看,这次却卖起了关子:“嘿嘿,这个嘛……我看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不如这城里住一宿,到了晚上啊,乔爷你再出来看,就知道那是干什么了。”

    这次来翼州,并非一时三刻事儿,再加上知道凤太后他们一切都好,也不必非要赶着早一日早两日见面。想了想,众人齐齐点头:“我看成,先这儿休息一晚上,光是穿梭那个空间,也累咱们够呛。”

    撕裂空间是乔青干,可穿梭那等空间之内,几乎和缩地成寸无异了,四面八方都是空间之中压力,也让众人都抽空了力气。再加上翼州玄气浓度,适应了东洲之后再回到这边,身体上疲惫根本来不及修复,只能依靠足够睡眠来减轻疲乏感了。

    临街一间客栈,门口就是闹市,里头穿过大堂却另有巷子里小院,安静怡人。

    众人都满意很,纷纷推开个房间倒头大睡去了。

    乔青却睡不着,沐浴过后,和凤无绝头挨着头躺枕上:“想什么呢?”

    凤无绝拉过她手,缓缓游移到心脏位置,那下方有力跳动通过指尖她四肢百骸内传递着,她歪过头,听他薄唇一勾,笑道:“近乡情怯。”

    乔青笑嘻嘻地靠上去,把耳朵贴他胸膛上:“幸亏是先见奶奶,要是见二伯,我估计也得害怕。”

    这害怕中,有着漂泊外孩子对家中老人愧疚。父母,不远游,可他们这俩熊孩子一走就是八年,哪怕奶奶和二伯没有一个人会阻拦他们,哪怕这两个老人都含笑看着他们去闯荡高远天空,可他们心头,到底是有愧……

    乔青把自己埋进凤无绝肩颈里:“哎,咱们这一群熊孩子组合,你别看那几个看着淡定不行,说不定这会儿都尿裤子了。”

    凤无绝把她拉起来:“走,睡不着就出去转转。”

    乔青笑眯眯吊着他脖子,无尾熊一样:“你背老子。”

    凤无绝翻眼睛:“喳。”

    她嗷嗷叫着被这男人背起来,靠他宽阔又坚实背上,举起胳膊:“g!g!g!”

    一出门,傻眼了。

    那号称累够呛要呼呼大睡,竟然同时打开门顶着熊猫眼走了出来,不同房间门口,同样表情——近乡情怯,失眠了。几人从错愕到明了到面面相觑,再到同时大笑出声:“既然都睡不着……那得了,走起吧。”

    就这么着。

    原本二人世界,再一次变成了团体小行动。

    宫琳琅、万俟风、囚狼、沈天衣,就连一直修罗斩里忘尘,都安顿好了老祖跟着走了出来。再带上小跟班儿洛四项七和非杏,这十人小团体男帅女靓走大街上自是无比吸人眼球!可到底跟他们打过交道少,这一个边塞小城,哪怕有见过几人一次两次,这八年过去,也忘差不多了。

    于是一路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他们则是大摇大摆,拉风之极。

    待到走到了之前那青楼楚馆外面,这会儿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那搭建起高台下是人满为患。囚狼顺手拉住一个看热闹哥们儿:“诶,兄弟,这是干什么?”

    那青年莫名其妙看了他好一会儿:“兄弟刚从山里出来吧?”

    囚狼摸鼻子:“是,是,我们家族规矩严,不到弱冠及笄不得离开家族一步。”

    别看这一群里头,就连乔青都三十出头了,可武者本就永葆青春,再到如今这个境界,实际上她模样比起当初那十五六岁少年,还真是没变上多点儿。凤无绝他们就是了,刻意收敛气势之下,打眼一瞧,就是一群二十来岁帅小伙儿。是以这年轻人还真没多想,紧跟着就兴致勃勃地解释了起来:“那你们家族可够严啊,怪不得了,这比赛只要常大陆上走动,很容易就各个城镇上碰上了。”

    “比赛?”

    “也不算吧,就是一些青楼啊,酒楼啊,弄出来噱头。”

    “他们愿意弄,你们也愿意跟着看么?”

    “嘿,这可是咱全翼州偶像,谁不愿意看?大陆上好多城镇都有这样活动,要是搁凰城那样地方,是每年每度汇聚了各国各地人去参加,有些夺冠都能被请到皇宫里去表演呢。”

    这么一说,众人兴致都被吊了起来。

    乔青赶紧问:“到底是什么样活动?”

    这年轻人还没回答,一阵掌声喝彩声响起来,众人注意力全部被那高台上出现一个男子给吸引了去。不说那男子长相如何,只那一身装扮,走路姿态,用眼尾瞄人懒洋洋,嘴角那似笑非笑,简直就跟某人一个模子印出来!

    遮住脸不说,乔青就像照镜子:“难道是……”

    紧跟着台上那红衣男子,轻笑着退下,再一个走上台,竟是一个女子!赤红色简单长裙,一直曳地而行,步履缓慢而笃定,一步步就如脚下生了莲,众人不由都想到了当初七煌城里乔青女装扮相。

    这下子,也不用那年轻人解释了。

    ——模仿大赛呗。

    ——还是可男可女模仿大赛!

    直到现,乔爷性别还只是极少数人知晓秘密,对于大陆上普通武者来说,这个男男女女猜测依旧乐此不疲地进行着。八年时间下来,非但没有因为时间推移而淡化,反倒愈演愈烈,形成了如今这么一个全民探讨话题,而这一系列模仿大赛,也就因此而衍生出来,变成了众人竞相围观一个乐子。

    一声声掌声和叫好声就响耳畔。

    那一句句乔爷,就好像那个人根本也没离开这大陆八年。

    这些武者们看乐呵,凤无绝他们是兴致盎然,闲来还挑着眉毛抿着嘴角议论上一二,颇为奇模样。一系列参赛者有男有女,也代表了对乔青性别两种猜测,闹哄哄地台子上走上一遭,收获崇拜者呐喊和目光若干,再心满意足地换上下一个人……

    直到——

    后一个人一上场。

    凤无绝差点儿没咬着舌头!

    他怔怔盯着台上那道身影,竟没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家媳妇早就悄默声地没了影儿,摇身一变,成为了乔爷“模仿者”出现高台上——且还是女装!*

    第四十八章,大寿。

    天地无声,万籁俱寂。

    这后一个人出场,只让一整个边塞小镇都跟着窒息了下来,紧紧盯住了那台上一道人影。之前模仿者,或言谈随性,或气质妖异,或举止邪肆,却总是模仿一家之长。而这个人呢,那赤红色女装扮相一亮相,就让所有人心中浮现了这么一个想法:

    ——如果乔爷是个女人,就该是这样。

    目如夜,肤胜雪。

    发泼墨,唇如莲。

    红衣似火,气质若妖。

    纵有眼前灯红酒绿姹紫嫣红,不及她眼波流转盈盈一挑。

    这一声一声倒抽冷气声音,伴着她一歪头,一眯眼,笑吟吟朝着台下一黑衣男子走去,而加此起彼伏了起来。那背后微微晃动发丝,就好像晃到了谁心里去,一根一根抓挠人浑身痒痒!且还不是特意魅惑着谁,那步履缓慢却并不小,那笑容俏皮却并不娇,那举手投足风情自然天成到找不出一丝作伪痕迹,甚至连眼角,都没有往四下里瞥上一眼。

    可就是这样,依旧让四下里捂裆一大片。

    沈天衣抚上砰砰狂跳心口处,苦笑着摇了摇头,幸亏一早就想明白了,不然得酸死!

    囚狼一把摸上自己发热鼻子,还好还好,没流鼻血,否则这变态得笑话上他一辈子!

    宫琳琅直接扭头不往她身上看,他娘,明知道老子风流又好色,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万俟风还是第一次看她穿女装,心说幸好见识过她腹黑阴损,要不保准一头栽进去!

    忘尘那就不用说了,自家妹子穿什么都好看,男风流,女妖媚,天下无双妥妥!

    反正不管是什么样心思,乔青是终于穿着女装晃悠到凤无绝面前了,她站位置比他多出一人高来,就那么微低着头俯视着他,从他角度,正好平视着她白皙脚踝,和右脚踝上一串贝壳样链子,夜风中荡出勾人心魄响动。

    凤无绝盯着这一只脚踝,余光里满满眼珠子黏他媳妇身上,带起他从肺不爽到了天灵盖。

    围观群众中不知是谁不确定地喊了一声:“是……是乔爷么?”

    紧跟着:“真假?乔爷回来了?!”

    “老天,那个男人也像太子爷!”

    “我见着活了?”

    有一就有二,不管确定不确定,有人叫了起来就都跟着叽叽喳喳地喊了起来。这一声声此起彼伏激动不已,沈天衣暗道一声不好,就见凤无绝一手扶上了乔青脚踝,一个倒栽葱扛到了肩膀上,咻一下,凌空消失不见……

    那天幕上一眨眼就飞没了影儿,唯留下满地惊诧和乔青越来越远大笑声。

    沈天衣眨了眨眼,笑骂一句:“跑倒。”

    囚狼四下里看看:“那俩不仗义已经走了,咱们呢?”

    万俟风一摊手,勾上他肩头:“走吧兄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就这样,这十人小团体,就乔青临时起意中解散回家。至于后面,那一方高台周围人却是久久未散,还不可置信地呢喃着什么,或惋惜惊走了佳人,或沉浸方才惊鸿一瞥,或猜测那神秘乔爷回来了翼州……

    这种种,全都不关乔青事儿了。

    始作俑者乔大爷正伏自家男人背上,被他倒栽葱一样扛着一路大笑,凤无绝一巴掌拍她屁股上,乔青也不恼,把自己从他背上正了过来,勾住他脖子被背着落下了地面。入眼所见,一片不算大浅滩绵延而去,银辉下清凌凌好看。

    乔青吹一声口哨,蹦了下来:“这是什么地儿?”

    凤无绝笑着跟上她:“不知道,翼州我们没走过地方,还多着呢。”

    这倒是真,这一片大陆边边角角他们都去过,北到北塔尔雪山,东到死亡之海,那些人迹罕至险地他们共同闯荡,却极少携手走过隐匿城郊村镇别致风光。乔青拉起他手,踩着小碎步滩前点水:“那咱们这儿多呆一阵子,一直呆到五年过去,顺便溜溜达达走过翼州每一片儿地方,也找一找九天玉。”

    九天玉,如今她手上,已有了七个。

    而剩下两个,一个姬寒手里,是她天元拍卖时候“送”出去,另一个,则该这两片大陆某一个地方。如果说九天玉是随机掉落,那么东洲已经出现了五个,翼州却只有三个,另外一个,会不会就这里呢?

    这样月色,这样二人世界,两人不愿去想那些心烦东西。这些想法只脑中一过,便被下意识地挥开了去,他低头望着她一浮一浮裙角,薄唇一勾,应道:“好。”

    脑中不期然浮现出七煌城里那一次女装。

    凤无绝一把拉过她,搂怀里,掐着这不盈一握小腰咬牙切齿:“让你耍好苦。”

    乔青笑趴他肩头:“智商苦逼还怨社会。”

    他一巴掌拍上她屁股。

    她就仰着头哈哈大笑。

    月色之下,波光之上,这一对黑红交映身影缠绵成一条长长影子,斜斜荡漾波光粼粼水面上,笑声和脚上贝壳相映成趣,带起夏夜绵绵,清脆如珠。

    ……

    回到客栈时候,已是翌日清早。

    天色蒙蒙亮,一路避开了少许晨起百姓,两人擦着黑钻回了房间里。沐浴,洗漱,倒头大睡,相拥而眠,等到一觉睡到自然醒,又是当日晚上了。乔青摸着咕噜咕噜叫肚子,还没从起床懵里回过来,凤无绝已经适时地推门送进了晚膳,香气扑鼻,先一步把她叫了清醒。

    乔青嗅了嗅,饿虎扑羊一样扑到桌子上:“什么这么香!”

    哪有什么好东西,普通清粥小菜配糕点罢了,饿惨了什么都好吃。也不等他回答,乔青已经西里呼噜干了一碗粥:“你吃了没。”

    凤无绝坐下来:“我醒早,吃过了。”

    “唔,发现没有,回了翼州特别容易饿,也特别容易累,睡了一整天还半死不活。”

    这倒是真。

    这里玄气浓度实太低,修为低时候,尚且不觉得,只一到东洲一刻感觉如置天堂!可当修为双双晋升到了神尊,再回到这里来,便深切觉得此处玄气不够用了,除了稀薄外,也不纯粹,杂质多到不足以体内转化为神力。而修炼一道,不进则退,住上几年或者可以,可一旦时日久了,恐怕辛辛苦苦修炼上去境界,真会一点一点这里流失……

    “靠!老子还骗你不成。”

    这一声,从窗户外面传进来,吓乔青差点儿把碗给吞了。

    牙齿和碗沿儿嘎嘣一下碰一块儿,她牙酸地倒抽冷气,一扭头,果然看见那窗户上壁虎一样贴着个玫红色妖孽男!乔青顾不上一肚子骂娘,惊喜之下,一个箭步蹿过去,拉开窗子,把这神龙见首不见尾地放进来:“我靠,小神龙啊你!”

    “客气客气。”邪中天一个乳燕投林,帅不行地翻了进来,一屁股坐她刚才坐地方,也不跟她多说,顺起桌子上糕点就开吃。后头玄苦紧跟着翻进来,落地一瞬脚尖一挑,那糕点飞到半空中,被大师一爪子拍进嘴里,狼吞虎咽:“善哉善哉。”

    乔青翻了翻眼睛,一看这俩就是刚撕裂了空间过来,累跟两条癞皮狗一样:“还没说呢,你们俩怎么来了,还是整个知族一块儿……”

    “这倒没有。”邪中天气去拿第二块儿糕点。

    “就我们俩。”玄苦一招釜底抽薪,连糕点带盘子一块儿给他抽走了。

    邪中天不信邪,一股力道推过去,那糕点凌空飞向窗口,玄苦低低骂了一声,一道白影咻一下冲了他前头,一爪子把这酥软糕点给拍成了渣子,糕点渣子满天飞,那白影就跟吃了耗子药似满天接。只见眼花缭乱一大片影子晃来晃去之后,白影化为一只吃饱喝足肥猫轻飘飘踩了窗台上,嘴角白毛还沾着几块儿可疑粉末,肥爪一挥,尾巴一翘,踩着猫步消失了……

    邪中天欲哭无泪地望着空荡荡盘子。

    玄苦欲哭无泪地望着扭腰摆臀肥猫。

    乔青就欲哭无泪地望着这三只:“不就他娘一块儿糕么,你们这上蹿下跳为哪般。”

    “老子撕裂个空间容易么,累个半死,饿个半死,还困个半死。”说完也不管自家徒弟一脸苦逼相,一脚踹她屁股上,直接扫地出门,咣当一下子,关门,拉栓,霸占了她房间。只听里头抢床声音又是一顿好打,稀里哗啦老半天,终于被两道悠长呼吸所取代,想是累极,凑合着睡了。

    这没师徒爱老家伙!

    乔青外头磨了一会儿牙,终于还是心情很美地笑了起来:“他这一次来,应该就不准备再离开了吧?”

    凤无绝搂过她往一旁走:“应该是,比起那知族地下,这里总归还是能见到。”

    她仰头:“唔,这老家伙是想老子了,才来吧?”

    凤无绝摁住她得意脸:“说不定想奶奶了呢。”

    啧,这是个问题。

    当年这俩人都跟老太太有过一……咳,那么一段,如今凤无绝爷爷去了,这俩人却是风采依然,发展发展第二春也不是不可能嘛。就是貌似……僧多肉少啊。乔青带着十足八卦小心思,无比纠结地被凤无绝领去了另一间空房,摁倒,美滋滋地八卦着睡了。

    凤无绝无奈扶额,把她细细腰揽过来,搂着也睡了。

    这一场回笼觉醒了时候,正好就变成了早晨时间,大家集体吃饱喝足睡了个痛,再一次启程上路。

    马车里,乔青没忘了问邪中天:“话说你怎么知道我这儿?”

    这货一句话哈欠连天:“你还不知道呢,这附近都传开了,说是女乔爷回来了。”

    这话说,就跟还有个男乔爷一样。乔青望了会儿天,无视掉这些,皱着眉头问:“传遍了?我没想大张旗鼓,还准备悄么声地看看大家,再悄么声地离开呢。”

    “呦,这可不像你作风。”

    “爷一向低调。”其实只是怕麻烦而已。

    一边儿胖三长老摆摆手,无所谓道:“这一点么,乔爷倒是可以放心。”

    “怎么说?”

    “您这八年不,自是不知道这样传闻隔三差五地就来一波,真真假假也没个谱。一开始啊,不管是大燕乔家还是鸣凤老太后那边儿,都是奔着传闻就派人去了,总也以为是你们回来了。到了后来,次数多了,也就明白不过是些谣言罢了。”

    林也跟着点头:“传个一阵子,也就散了。”

    乔青和凤无绝对视一眼,不由那种近乡情怯感觉又来了,眼眶发酸,她吸了吸鼻子:“唔,离着到凰城还有多远呢?”

    “就这两天了,咱们这次也赶了个巧,正好能赶晚宴那日清早到!”

    确如胖三长老所说,这些消息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几乎每次都让凤太后和乔伯庸失望而回,是以经过了这些年,老太太已经很淡定了。鸣凤慈宁宫里,银发苍苍老人气哼哼地敲着龙首拐杖,咣咣咣声音还没她一嗓子声震洪钟:“哼,传吧,传吧,整天拿着老太婆孙子和孙媳妇逗趣儿玩儿!”

    前头卫十六低头含胸如虾米:“奶奶消消气。”

    “老太婆怎么消气?你倒是抓把劲儿啊,我这等第二个娃等头发都白了!”

    你那头发本来就是白,当然了,卫十六嘴角一抽,没敢说。

    老太太却是看出了他内心戏,撇撇嘴,懒得跟这小兔崽子计较:“还有这阵子怎么不见无双,老这么忙可不行,忙坏了身子。”

    提起凤无双,卫十六眼中柔和一闪,顿时盛满了笑意:“奶奶教训是,无双这阵子身子不怎么爽利,我就让她休息着。”眼见老太太急了,要起来,他赶紧又扶着她坐回去:“奶奶放心,她这几天什么也没干,上朝都是我替她去,先养上两天看看,许是前两天夜里着凉了,应该没事儿。”

    “那你也去吧,这两天别过来了,要是明天大寿她还是不爽利,就让她躺着就成,不用非得来。”老太太一挥手,说特霸气:“拜寿么,我老太婆一百五十过完了,还有两百岁呢,不急这一会儿。”

    卫十六乐呵呵地下去了。

    这宫里就只剩下了凤太后,和一直没言语凤翔帝,他望着卫十六小跑着不见了影子,摇摇头:“娘,这是个好孩子。”

    刚才还凶巴巴老太太,噗嗤一声笑出来:“老太婆是老了,可不糊涂。”

    她当然知道这是个好孩子,要不当年哪能让无双就那么跟了他?要是没她暗中点头,还当真是青丫头说那句……什么来着……小厨子逆袭高富帅?一想到乔青,这方才还忍俊不禁模样,顿时又暗淡了下来,两个小兔崽子,一走就是八年,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我老太婆!老太太站起来,朝风翔帝摆摆手,布满皱纹脸上依稀是当年一脚蹬了邪中天火爆爽利大智若愚:“你以为那小子不知道?嘿,他一门儿清,精明着呢!”

    说罢。

    哼着小曲儿就走了……

    只留下凤翔帝坐那里若有所思,闭上眼睛晒起了太阳,也懒得再想这两人打什么哑谜。

    如果乔青和凤无绝这里,或者凤翔帝愿意多想上一阵子,说不得立刻就能明白过来,这两个人,一个卫十六,老太太口中精明人,一个老太太,活了这一辈子生离死别刀山火海都经历过,如果这两个人都是内有乾坤,那么这些年两两相厌地装下来,到底一起忽悠谁呢?

    “阿嚏!”

    翌日晚上寿辰,凤无双一进御花园,先打了个大大喷嚏。

    卫十六心急火燎地给她披了件外衣:“别是风寒了,这两天吃不下睡不着,叫个太医看看吧。”

    “没事儿,叫太医也等明天,别冲了奶奶大寿喜气。”凤无双摇摇头,看向四下里布置。夜幕方方降临,整个御花园里灯火通明,锣鼓喧天,处处透着一种喜庆气氛。偌大“寿”字贴哪哪儿都是,一张张红彤彤地映照着满园姹紫嫣红。她唇角一勾,再见鸣凤官员都到齐了,剩下几个宗门使节还晚一些,这才点头道:“哎,真希望那传言是真,要是无绝和乔青能来,奶奶得多开心。”

    卫十六笑着把她扶过去:“去上首陪她说说话吧,这日子,她老人家肯定也想无绝。我出去迎客。”

    正说着。

    后方一声唱喏传来:“柳宗使节到——”

    这从外面被迎进来,不是柳天华和柳依依又是谁?

    两人身后,还跟着数个熟悉面孔,其中就有当初传承之地内曹达和林怅。曹达如今已是柳宗末席长老了,而林怅呢,当初那只有九岁孩子,现也抽条长大,高高瘦瘦斯文少年了,和温婉可人柳依依站一起,竟有了几分金童玉女和谐感。

    柳宗跟鸣凤之间,不说从前交情,因为一个乔青也比其他宗门多了几分亲近。柳天华老狐狸一样拱着手走上前:“凤前辈,数年不见,还是老当益壮啊!福如海,寿比山,哈哈哈哈……”

    老太太笑骂一句:“柳家小子,就你嘴甜。”

    柳天华这个辈分,走哪人都唤一声前辈,可这一整个东洲,还唯有一个老太太,得让他弯腰鞠躬。被叫了小子,他也不恼,还是好脾气地笑着,后头柳依依捂着嘴献上柳宗贺礼:“这是依依亲手为凤太后画,祝您身体康健,松柏常青。”

    凤太后接过这幅松鹤延年图,笑合不拢嘴:“好,好孩子,我老太婆这辈子什么没见过,这份心意是难得!好孩子,有心了……”

    寒暄过后,又和卫十六客套了几句,被他引着去了柳宗坐席上。

    方要离开。

    柳天华忍不住开口问:“前两天我听说……”

    卫十六叹息一声:“应该是谣传,我派了人过去找,人人都说头头是道,可人人又说似是而非。再说这才过了八年,他们要回来……难啊。”

    柳宗众人也跟着失望连连,曹达是个急脾气,摇头摇跟拨浪鼓似:“我就说不会是乔爷回来了,穿女装?不可能,不可能……”

    远处一阵笑声传来,是万俟宗门和姑苏宗门闻声走了过来。刚刚他们谈话这功夫,万俟流云已经带着万俟灵和兰萧给老太太贺了寿,后面还跟着万俟迦等几个弟子。再旁边,是正巧跟他们一同进来姑苏让等人,听见曹达话,不由齐齐笑了:“可不是么,那家伙,哪怕回来了,也该是举个杆子插个大旗告知全大陆,哪会这么低调?”不用说还穿个女装,这也太颠覆了!

    只是明知道不可能,心里多多少少还是失落。

    笑过这一阵子,纷纷回到了自己坐席上去。

    望着这觥筹交错御花园,却总觉得,当年男男大婚热闹一幕,还就眼前呢。

    忍不住,姑苏让饮一杯酒,笑着道了一句:“就是不知道,无绝他们,那边儿过怎么样……”

    万俟灵吐吐舌头:“放心啦,乔大哥那么厉害,谁敢欺负嫂子?”

    嫂子……

    再一次被万俟灵这叫法给雷到众人,齐齐抽了抽嘴角,一边儿兰萧弱弱吐槽:“你乔大哥不欺负别人都算好。”

    万俟灵鼓起腮帮子:“你对乔大哥有偏见。”

    时隔八年,兔子少年依旧致力于把脑袋塞进衣领子里大业中:“没没没……没有。”

    对这对小夫妻相处,众人也一早就习惯很,纷纷跟着笑了起来。柳依依朝万俟灵眨眨眼,接上句:“就是,乔大哥跟太子爷可都不是省油灯,别说东洲了,哪怕去了那个明霜地方,也一样整治他们落花流水!”

    姑苏让想着那一副画面,忍不住跟着眉目含笑,举着酒杯遥遥一晃,仰头喝了个干净:“敬那两个不省油灯。”

    众人大笑,有样学样:“对,敬不省油灯。”

    然而这杯酒还没喝下去。

    只听门口一声唱喏:

    “大燕使节到——”*

    第四十九章,团聚。

    要说和鸣凤亲近,这整个翼州算下来,可就属大燕了。

    一来那跑了不着调皇帝,可是凤老太太看着长大;二来大燕如今大家族乔家,那就是乔青本家;三来么也就是玄云宗,那整个儿都可算作乔青手下宗门;至于四来,那直观了,自从宫琳琅跑了之后,这偌大一个大燕,可都是鸣凤代为照管。

    一二三四如此明确,可就是这么一个关系深厚大燕,怎竟是后一个才到?

    众人纷纷好奇地扭头。

    这一看,先愣住了。

    那领头人是乔文武他们认得,可不是听说这哥们儿为情所伤,忧郁不成样子么?这一张嘴咧到耳朵根儿生怕人看不见一口小白牙笑法是怎么回事儿?再有后头跟着胖三长老和林寻林,一个个也是抬头挺胸像是有什么大喜事儿似,难道他乔文武突破神阶了?

    这样猜测不由得每个人心里浮现出来。

    紧跟着就是齐刷刷摇头。

    不可能!

    他乔文武拼命是拼命,可天赋摆那里,他们都相信他这么个拼法早晚有突破神阶一日,却绝对不会这么啊。狐疑视线这一群人身上游移着,再看林寻搬着一口大箱子放了凤太后身前,不由好奇了:“怎么搞,这是寿礼么?”

    “像是啊,没看那箱子上,封了个蝴蝶结么?”

    “嘿,这么大一口箱子,你看,把那草地都给压折了,恐怕这重量不轻啊!难道是,放了头玄兽进去?”

    各种各样猜测不绝于耳,就连老太太也一头雾水闹不明白:“乔家小子,别跟老太婆打马虎眼,先说说,这搞了个什么名堂?”

    玄兽嘛,肯定是不可能。她凤老太一把拐杖走江湖,这天下间谁不知道?不说她本也不需要那等累赘玩意儿,就算是真有,普通品种能入了她一双法眼?乔文武还就是卖着关子,一口亮锃锃大白牙晃老太太眼直晕,心说这乔家痴情种可别是相思出什么病来了:“唔,脑子不好,这可得治!”她低低嘀咕着。

    乔文武没听见:“凤太后,您就别管这是什么了,反正肯定惊喜就对了!您今儿是寿星,寿礼啊,当然得您自己拆。”

    “肯定惊喜?”

    “保准儿您得乐蹦高!”

    “嘿,好!”凤太后那是什么人,哪里容得这些小兔崽子这么激将。当下大腿一拍,拐杖一敲,满园宾客好奇不已注视下走了上去。御花园中乐声都跟着静谧了下来,四下里唯有宾客窃窃私语,窸窸窣窣地响着。

    苍老手指,终于干脆利索地解开了箱子上头大红蝴蝶结。

    还没等她主动去开箱。

    那里头砰砰两声,不知道俩什么东西,顶着那盖子就起来了!四下里众人都屏息好奇着呢,这会儿是全神贯注,里头动静一响,盖子一动,一个个齐刷刷被吓一个激灵:“哎呦,会动!”

    “可不是嘛,到底是个啥玩意儿……那那那……看!是两个孩子!”

    不错,两个孩子。

    月光之下,这御花园中灯火通明犹如白昼,这口埋尸都没啥问题大箱子里头,站起来正正是两个小不点儿!大那个,有个七八岁模样,一身耀眼红色小袍子,风流倜傥地牵着小那个。那矮一些是个女孩儿,扎了两个可爱双环髻,被红衣男孩儿牵着乖乖巧巧地站着。

    从他们角度,看不见那两个孩子样貌。

    可是却能看见凤太后,如遭雷击表情!

    老太太那不可置信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红衣小男孩儿,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老眼里一会儿就泛上了泪花。她颤巍巍地伸出手,那之前还矍铄好像抄起拐杖就能打死一头牛身板儿,这会儿却脆弱又轻柔,像是生怕吓着这俩孩子样。

    那手伸到一半,她停住了。

    小朋友眨巴眨巴眼,十分乖巧地弯了弯身,把自己脑袋迎了上去,跟只猫咪一样眯起了眼睛这布满了皱纹手掌下拱了拱。那双黑锃锃眸子一瞬弯成个月牙:“小十还问老爹,太奶奶是什么样呢。”

    凤太后小心翼翼地跟着他问:“噢?‘他’怎么说呢?”

    凤小十笑眯眯:“老爹说,见着太奶奶,小十就认得了!”

    “你叫……小十……”

    “嗯啊,我叫凤小十,这是我媳妇,纳兰诗意……哦对!”凤小十小朋友十分呆萌地拍了下自己脑袋瓜,赶紧拉着纳兰诗意从箱子里蹦了出来,一齐跪下。老太太下意识地去搀这俩孩子起来,凤小十笑成朵花样摇摇头,一咧嘴,和纳兰诗意一齐脆生生地道:“祝太奶奶健康长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天知道,凤太后只差激动到当场厥过去!

    等到了!

    等到了啊!

    这一句太奶奶,她老太婆等了多少年啊!凤太后一颗龙精虎猛心都跟着软了,老泪一把一把地往下流,又哭又笑乐不知该怎么才好,一把把自家曾孙子和曾孙媳妇给搂进怀里,至于为什么曾孙子小鸟都没长大,曾孙媳妇都搞定了这种事儿,以老太太强大内心会好奇么?开玩笑,我凤家种——一切皆有可能!再至于这小孩儿就肯定是你凤家种?那是开玩笑了,这小无绝一样一个模子印出来,这小乔青一样鬼灵精小气质,不是凤家她老太婆也抢来凤家!

    等等——

    如花老脸顿时一收。

    如果说,刚才还是一朵盛开大菊花,那么这会儿,完全拉长成了一根狗尾巴草。老太太板着怒气哼哼脸四下里环视一周,冷笑森森:“舍得回来了?小王八蛋,还不给我老太婆滚出来!”

    乔青顿时连滚带爬地就出来了。

    凤无绝也比她好不了多少。

    这俩人当然想来个帅不行拉风入场,可老太太威严犹,一句小王八蛋一出来,他俩立马很有自知之明屁颠屁颠对号入座了。这外面可以呼风唤雨只手遮天两尊大神,自己奶奶眼前,却如同两个犯了错孩子,乔青眨巴着眼睛忍不住地湿了眼眶,凤无绝是紧紧凝视着老太太白发和皱纹,双手身侧攥成了拳。

    凤太后抄起拐杖就冲上去了!

    “奶奶,不可!”

    “凤太后,三思啊!”

    下边儿凤无双卫十六柳天华姑苏让这一大群人还没来得及从惊喜和激动中回神,差点儿没让这老太太彪悍行为给吓尿了。这怎么直接动气手来了呢?凤无绝和乔青,却是不闪不避,眼睁睁看着拐杖狠狠地抽下来,眉头都不皱一下!

    咣当一下子。

    凤无绝被狠狠抽了肩背上,他嘴角一弯,鹰眸中是说不出满足:“奶奶,我回来了。”

    凤太后看也不看他,又抄起拐杖准备打乔青。凤无绝一把把她抱过来,准备用背给她扛这一下子,老太太虎虎生风拐杖却停了毫厘之处。乔青从他怀里往外探头,吸着鼻子眨眨眼:“奶奶,我也回来了。”

    这软软糯糯无辜又可怜模样,让老太太这本就没多少气怒脸也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危险解除,乔青立马扑进这老人家怀里,拱啊拱:“我就知道,奶奶疼我了,哪里舍得打。”

    老太太一根手指戳她脑门儿:“我还说柳家小子嘴甜,你嘴甜!”

    乔青笑眯眯:“才不是,我这真心话。”

    逗凤太后仰头大笑:“臭丫头,过来,让奶奶好好看看,胖了还是瘦了,那边儿吃亏了没有,让人欺负了没有?”

    这一老一少挎着就走了,直接把亲孙子给忘去了东大陆,太子爷仰头看了看天,再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捡来这一事实。就听老人家步子一顿,用比对乔青高了八度大嗓门儿:“还不过来,要是老太婆孙媳妇少一根汗毛,等着一会儿收拾你。”

    乔青回头朝他做鬼脸。

    凤无绝低低笑了起来。

    那前面,凤太后一手被乔青挎着,一手牵着凤小十,这样一副画面只让他整颗心都似要融化掉!还有什么比这好么?他这一生珍视三个人,那么和谐地相依偎一起,言笑晏晏,融融如春,没有任何一刻,让他觉得比这会儿满足……

    薄唇扩大一分,又扩大一分,那弧度忍不住地向上拉开,凤无绝笑着应了一声:“哪敢让她受委屈,难道不怕您把我打回东洲么。”

    “小兔崽子,知道就好。”凤太后笑骂一句,眼里也是又酸了起来。

    凤无绝一把抱起傻傻站原地纳兰诗意,跟着走了上去。

    这下子,可说是真正团聚了!

    这下子,也是真正双喜临门了!

    凤太后,凤翔帝,凤无双,卫十六,凤无绝,乔青,小小卫念青,凤小十,连带着一个纳兰诗意,围坐上首位置笑声不断。御花园中满园飘香,觥筹交错,人人都是面带红光乐不可支,不用说这一圈儿中,不断有老大大声如洪钟大笑传出来,远远飘出皇宫连外头都听清清楚楚。

    当然了,如今老太太还是很多事儿都不知道。

    就比如凤小十口中老爹,就跟她下意识认为人完全相反。而她以为那个,早已经被长年累月习惯扭曲到了现,一口一个娘亲改都改不掉了。待到后来知道了,可把这老人家气,差点儿抄起拐杖追了她亲孙子九条街……

    什么,你问怎么不打乔青?

    嘿,孙媳妇那是能打么,那得好好疼!

    而这会儿,孙媳妇正绘声绘色给她讲述着东洲一切呢。隐去会让老人家担心,留下所有有趣拉风帅气,讲是舌灿莲花口若悬河,直听众人是一愣一愣,眼睛都不眨一下!凤无绝就环视着他们,鹰眸含笑,听着自家媳妇添油加醋升级版本。

    他把抱膝上纳兰诗意放下来,朝那边儿一早急不可耐姑苏让走了过去。

    这么段时间里——

    万俟风和万俟流云父子相拥,忘尘被柳天华围着问长问短,宫琳琅和姑苏让把酒言欢,都各自叙开旧纷纷说着什么。凤无绝遥遥走过来,姑苏让顿时笑起来,举起手,他一掌拍上去!这三个从小一起长大兄弟,终于再一次,翼州聚首!

    姑苏让笑清浅,眼中欢喜却是掩不住:“好小子,老婆儿子热炕头就不说了,这儿媳妇都有了,也拉开兄弟太多了。”

    原本这三兄弟呢。

    宫琳琅是风流爱美人儿,身边美姬一个赛一个换,总也少不了女人。凤无绝呢,压根儿就对女人这玩意儿没概念,冷冰冰一个人,生人都勿进。姑苏让呢,就以为会随着姑苏家族安排,随遇而安娶一个宗门小姐联姻。然而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这冷冰冰男人,却是先化为了绕指柔,媳妇,儿子,儿媳妇,一应俱全,羡煞旁人!

    反观宫琳琅这美人儿不断,和他这本该联姻,竟还单身了这么多年。

    这一说,三人都是笑了起来:“走走走,过去听听你媳妇讲什么呢,他们听都入迷了。”

    姑苏让拉着两人回去,正巧柳天华和万俟流云也带着两宗人靠了过来,一脸好奇模样,显然也是被乔青故事吸引来。突如其来惊喜和叙旧之后,留下,就是他们对那神秘东大陆向往和深深好奇了。这圈子越围拢越大,也越来越没有国与国分别。一群曾经或亲人或好友,全部都笑呵呵围一起。

    不时到惊险处,有众人惊呼连连,捏紧了拳头;到了痛处,又一同举盏,大笑着干杯!

    笑笑闹闹,持续了整整一夜!

    到了翌日清晨,阳光铺开整个御花园中,照耀着一众喝酩酊大醉鸣凤官员们,还有这一群怎么也说不完话亲朋好友。一个个都精神盎然着,唯有凤无双稍稍有些累了,乔青赶忙嘱咐了一句:“你有喜了可得多休息,要是想听,我下次专门去给你讲个专场。”

    四下里就是一静。

    凤无双呆呆抬头:“什……什么?”

    卫十六脸都僵不会笑了:“你……你你……弟、弟妹,你说无双她……”

    凤太后是抱着凤小十蹦了起来,这积攒了一整夜欢欣,这三喜临门之后,老太太是怎么也绷不住了:“好啊!好啊!天佑我凤家啊!我老太婆就是今天闭了眼,我也……”

    乔青赶忙捂住她嘴:“奶奶,百无禁忌,百无禁忌!”再扭头看着卫十六和凤无双表情,就知道这绝对是一群状况外,一扶额,无语道:“这都两个月了,你们这是还不知道呢?”

    “你你你……你确定么?”卫十六和凤无双,一齐紧张不已地望着她,都惊喜到结巴了。

    乔青一耸肩:“啧,老子以前名号叫啥来着?”

    修罗鬼医!

    妥妥!

    卫十六根本也不用问她连把脉都没把怎么就看出来了,这整个翼州,还有谁医术能比过她?他一把把凤无双给抱起来,面上喜意遮都遮不住,立马原形毕露扭头就去跟小舅子得瑟去了:“哈哈,哈哈,我又有孩子啦!我和无双又有孩子了!”

    这臭屁不行表情,凤无绝忍!

    可忍得了一日,忍得了两日,忍不了这见鬼一整月他耳朵边儿念叨。

    距离凤无双诊出两个月身孕为止,已经一整个月时间,乔青也被这夫妻俩借走了一整个月,每日里给把把脉,调理调理身体,直接就皇宫里住下了。凤无双当了这几年女皇下来,身体上没有大问题,小毛病却是不少。她还不知道自己回来翼州消息传飞,只顾着先给乔家和二伯去了封信,解释了这边情况,让他放心,就专心职得帮凤无双调理起身体来……

    眼见着她身子骨一日比一日好。

    卫十六也一日比一日得瑟。

    这货跟老太太一样,想要第二个娃都想魔怔了,每天怕絮絮叨叨惹自家媳妇心烦,就把这重任自动自觉扣了小舅子肩头上。于是乎,一月没见着自家媳妇明显欲求不满还要忍受另一个男人唧唧歪歪天天得瑟同样对白太子爷,终于反击了!

    凤无绝打开房门,伸手,微笑,示意他看门口经过纳兰诗意,以良好修养和语气优雅十足地道:“老子连儿媳妇都能打酱油了好么?”

    一句话,完胜卫十六!

    被一枪击中七寸姐夫捂着胸口恨恨离场:“别想让老子再给你媳妇当厨子!”

    他当然不知道,太子爷东洲八年,早就锻炼出来了一手厨房绝技,煎炒炸煮蒸,样样都精通。门口陆言四人憋着笑看卫十六吃瘪,惊叹自家主子八年不见,腹黑功力见长。虽说凤无双如今当了女皇,可凤无绝这太子府依旧挂着太子府名号,他们之间没有那等猜忌忌讳,谁也没将这放心上,是以太子府内一切都和原来没有任何改变。

    这四个手下曾经是凤无绝贴身侍卫,后来呢,他离开翼州之后,也谢绝了凤无双给官职,就这么闲闲散散留这里看起了家。那日见太子爷突然回来,一个个喜极而泣,乐到找不着了北!

    四人齐齐竖大拇指:“爷,好样!”

    凤无绝剑眉一挑,心情不错地靠上门框,开始认真思量下一胎问题。

    不得不说,没亲自参与到凤小十出生,这个遗憾,始终是存。而现儿子都八岁了,他们第二个孩子还全然没影儿,也多多少少有些心焦。之前是一系列忙碌顾不上这个,如今让卫十六见天儿念叨着,怎么可能不眼馋?

    太子爷坚决不承认自己羡慕嫉妒恨了,想着有一个孩子乔青身体里孕育着,有他一日日陪伴那腹部渐渐隆起,到生产坠地,再到小小孩子一点点捧手心里长大,那等滋味,啧啧啧……

    这思春一样表情,陆峰顿时就悟了:“爷,想太子妃了?咱去皇宫帮你叫叫?”

    凤无绝摇摇头:“不用,她忙着孩子事儿,再等两天我进宫去看她。”

    二十四孝好丈夫!这年头,哪有男人想媳妇了,还得巴巴跑进宫去看,换了谁不是大手一挥把媳妇给宣过来,不用说还是他们鸣凤太子爷!陆峰四人对视一眼,心说自家主子几十年如一日,世上独一份儿!陆言想多些,暧昧眨眨眼,凑上来问:“爷,您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唔,这个倒是没想过。

    儿子或者女儿,他还真没有过多执念,可有了一个儿子,总想再添个千金儿女成双。想象着长成那货小姑娘,妖妖粉粉小模样,水漾漾睁不开一双眼,凤无绝顿时弯起了嘴角,连心都软了一块儿。

    唔,生娃大业,必须提上日程!

    且要生就得趁早,趁着翼州清闲无事,否则回去了那边儿又是一场硬仗!

    就这么计划着这些,迎来了凤无双第四个月。

    过了前三月危险期,众人都能齐齐松下一口大气了,乔青确保了她身体状况完好,又确保了皇宫中太医水平过关,这才放心地回到了太子府独守空房凤无绝视线中。两人一合计,翌日清早,便准备出发大燕,去看看还等着二伯。

    凤小十和纳兰诗意没见过二伯,想来他也愿意见见这两个孩子,自然得带着。

    至于玄苦和邪中天,都摆摆手敬谢不敏,自然了,那说辞是完全不同。

    玄苦:“人老了,腿脚不好,还是不跟着你们到处颠簸了。”

    邪中天:“老子年纪小,到处乱跑让人拐了怎么办?”

    乔青忍住一鞋底抽飞这家伙冲动,告别了众人,带着儿子和儿媳妇,跟还留这里乔文武等人一同出发了。

    早半个多月前,叙旧叙差不多姑苏让柳天华他们,便各自启程回去了宗门里,那日大寿时候,忘尘并未将老祖事告诉大家,待到柳天华离开时候,才默默带着老祖和他一同出发。万俟风也跟着万俟流云回去,接手一早就不想干了万俟灵小丫头班儿,重掌万俟家族!倒是兰萧许久没回大燕,便和万俟灵留了下来,跟他们同行。

    而囚狼和沈天衣则属于没地儿可去类型,跟乔家又没有太多渊源,便主动请缨留这里。这两个人因为九指关系,心中都有结未解开,玄苦承诺要带他们去朝凤寺见佛祖,当然了,不免换来邪中天冷嘲热讽一顿刺儿。

    乔青只当没听见,见俩人一脸笑容,也不再多说。

    这一行人有走,有留。

    后数一数,竟然还是个两位数大部队!

    既然她回来消息,整个翼州传开了,那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直接就打着玄云宗旗号大大方方上了路。好人虽然八年不,那凶名还是,当年乔青惊天动地事儿干了不少,灭这个,灭那个,玩儿死这个,搞残那个,反正都不是什么好名声。众多武者崇拜归崇拜,可到底还是惧意多过敬意,多也就出现个站着老远喊“偶像”,像乔青想象中那等拦路要签名要人像,倒是一例都未出现。

    于是乎。

    某人捶胸顿足失望不已和众人齐齐大笑一路欢乐中。

    两月过后,无惊无险,到达大燕。*

    第五十章,第八枚九天玉。

    乔家外面一早众人就等着了。

    二伯从早晨开始就热锅上蚂蚁一样团团转,碎碎念了不知道多少遍。乔伯岚让他转眼睛发晕,乔心蓉就一边儿捂着嘴笑:“二叔,您停下休息会儿,昨日来信儿说是今天到,家主话什么时候食言过呢?”

    乔伯庸连连称是,又一皱眉:“心蓉,如今你是乔家家主了……”

    乔心蓉含笑摇头:“二叔,我心中,这乔家家主永远都只有一个人。若乔青要它,那么乔家就是她,若乔青不要,心蓉则暂时替她管理着。”她说着,苦笑一声,扶住乔伯庸手:“二叔你放心,当初若是没有家主,我一早就死了,乔心蓉一早就随着宫玉那个畜生死了,永远都没有今天我!”

    她说坚决,眼神坦荡,自有一股让人欣赏风骨!

    “好!”

    远处歪着头正听见这番话乔青,忍不住抚掌大赞!

    乔心蓉被吓了一跳,扭头看过来,原来这一行人弃了马车,是隐城里人来人往中步行过来。想了想,乔心蓉扶住激动乔伯庸和乔伯岚,笑着打发走了门口候着仆从,不动声色将他们引了进去。

    看着她这面面俱到,乔青眼中欣赏越来越浓,怎么也无法将这个干练女子,和当初被宫玉折磨到无心求生菟丝花重叠一起。

    想起他们说,这一切也许有自己原因。乔青很得瑟地吹一声口哨,心情美好地跨进了这时隔远远不止八年乔府!这一座府邸,哪怕当初她翼州,也是没回来过几次,唯有那废物时代带着仇恨久久居住于此。如今这个府邸里,少了那些恍如隔世仇,多了几个关心她也让她牵挂亲人,感觉自是大不相同。

    步入正堂,一早就老怀大慰激动不已二伯,立刻就红了眼圈儿。

    乔青亲自倒了杯茶,和凤无绝一同跪下,给二伯敬了上去:“二伯,我这熊孩子回来了。”

    话没说完,也是嘶哑哽咽,满腹内疚。她不常哭,或者说,她根本也不是个感性人,这个世上,能让她落泪,永远不是困苦,不是疼痛,不是灾难……只有爱!只有爱和感动,能让她摒弃一贯凉薄自己,放声痛哭。而二伯呢,也永远不等她哭出声来,只红一下眼眶,皱一下眉,就紧张到了不能自已:“你这孩子,起来,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只要你活着,健健康康地活着,哪儿活,有什么关系。”

    他赶紧把乔青给拉起来,揉着她头发,满目都是宠溺和笑。

    乔青趴他肩上,哭到泣不成声。

    他就是这样啊,从来不要求,为人子女才越来越放肆,她飞越高,离着他越远,早些时候,他或者还能仰头望着天,时时刻关注着她动向她方向,被什么阻碍了,挪动一下步子,又是清晰可见。可如今呢,这鬓边丛生白发,这面上横七竖八皱纹,忽然就让乔青意识到了,这个一直站角落里仰头看着孩子飞翔老人,也有眼花目盲一日,也有步履蹒跚挪不动腿脚一日……

    心头被拉扯到一下一下疼。

    耳边二伯笨拙安慰还继续。

    乔青擦干眼泪,露出个灿烂笑容:“嗯,不哭了,二伯你不知道,我都是孩子他爹了。凤小十,带着你媳妇过来。”

    两个小朋友手牵手跑了过来:“小十,诗意,见过二姥爷。”

    乔伯庸顿时就笑成傻子了,一边儿唤着乖,一边儿身上各种翻腾,那架势像是要给这俩孩子点儿什么见面礼。乔青也不拦着,笑眯眯一旁看,见他突然一拍脑门,急慌慌地就往外面走,她这才无语地道:“二伯,二伯,给两块儿糖就打发了。”

    二伯却是直摆手:“你这孩子,走,跟我去那头逛逛去。”

    乔青就跑上去两步搀着他。

    如今乔伯庸腿脚算是大好了,一路步子不慢,走也稳健。乔青笑没心没肺,换来他一顿笑话,什么又哭又笑小狗撒尿,她就顺势靠着他狠狠地撒娇,把这些年没撒够一次性给还了,直让二伯哭笑不得。乔家变化也不小,这一路过去,很多院落都修葺了,路上旁系子弟都停下来,朝两人鞠个躬再继续前行,也时不时能闻到阵阵浓郁药香……

    看来换了家主之后,乔家非但没有没落,是越来越好。

    这一些,乔青看眼里,喜心里。

    远远地,一片围出田地便映入了眼帘,那被划分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十字农田里,还真是什么作物都有,有长蔫头巴脑,有却是绿油油喜人高,乔青忍不住出声大笑:“哎呦喂,这残奥会呢?我还以为二伯是种田高手,这水平也太参差不齐了吧。”

    二伯佯装发怒:“小丫头,你懂什么。”

    乔青一拱手:“求教,求教。”

    “哈哈,你二伯也是个半桶水,人说这一片儿地有能种,有不行,我不信邪,反正一样种子买了点儿回来,都种上试试。”他说着笑呵呵地,看着那些庄稼就跟看着自己孩子似,也不嫌脏,一脚跨进去开始捣鼓起来,乔青仰头望了会儿天,真心不愿意提醒全神贯注给那些草捉虫二伯,他一不小心,貌似歪楼了……

    好二伯立马自己拐了回来:“你看你看,说要给小十见面礼,走,进屋坐去,我这儿还有你娘留下东西。”

    “我娘?”

    “是啊,这么些年了,她只让我收着,却没说要怎么处置。”他步走到那边儿一个简单院落前,留下一溜泥巴脚印,笑着道:“进来,时间长了,要不是给小十找见面礼,我也忘了。”

    乔青跟凤无绝对视一眼,忽然有了个极其默契预感,这东西,会不会正是他们一直找……

    “九天玉!”

    内堂里,看着二伯用一块儿红布包着拿出来东西,还没临近,她已经感觉到了九天玉气息!乔青默默瞪了会儿眼,很有些哭笑不得,二伯听了却是一愣,他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直到出事前些日子,她爹娘两人才将这个给送了来,一齐交给了他:“他们说这个不详,也不愿落那些人手里,说是谁我不知道,只是嘱咐我收好了,关键时刻说不得还能保下一命。”

    日子太过长久,二伯说起来,很是有些唏嘘。

    乔青接过来,朴实红布之下,一枚奇形怪状白玉触手温凉,可不正是东洲大陆上人人争抢九天玉!谁能想到,竟这小小翼州小小乔家,二伯手里攥着呢?这么兜兜转转,这东西又到了她手里:“二伯,我爹……和娘是怎么认识。”

    “具体我就不清楚了。”

    “嗯,那你说不具体。”

    二伯弹她脑瓜一下,笑道:“你爹四处游历,大陆上走了两年,再回来时候,就把大着肚子你娘带回来了。刚来时候,你娘很是忧郁,整天心事重重样子,你爹呢,家里长辈压力也大,有一次,我正巧碰见两人争吵。”

    “吵?”乔青愣了一下:“我还以为……”他们俩感情很好。

    “不是你想那种。”乔伯庸摇摇头:“是你娘不想拖累他,你爹又哪里是怕拖累人呢。那次我正撞见,听他们言语间意思,应该是你爹救了你娘,再具体,二伯也说不出咯。”

    乔青沉吟了下来,当初老祖邀秦雪落去柳宗小聚,她说便是有仇家追,恐怕是裘红丹手下追了下来,又或者是裘红丹通知了三圣门追杀她,这些她没有细细问过忘尘,多回忆一次,就是对他多一次伤害。不过也能想象到,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厮杀之中,忘尘被对方捉走,她也负伤逃跑,又被乔家老四乔伯渊给救了吧……

    至于这一块儿九天玉是哪里来,是无可考证了。不论琴族手里有两个,一个给了裘大长老,一个她留了身上;又或者琴族只有一个,这一块儿乃是她来到翼州又无意间得到也不是没可能。

    可不论是哪一种,都证明了一点。

    ——姬寒撒谎!

    ——由始至终,他根本就没从琴族得到过九天玉!

    ——由始至终,他对自己所构架和承诺出一切父爱,都是假!

    甚至于,他对秦雪落“爱”又掺杂了多少虚构和多少自我美化?想起那因为嫉妒秦雪落而毁了自己大夫人,乔青啧啧有声地摇了摇头,恐怕裘红丹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爱上是个多无情多自私男人!

    二伯坐对面,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望见她眼中寒意和森凉,眉头猛地就皱了起来,心疼和不满合二为一。乔青赶忙换上一脸人畜无害,这速度,已经不是变脸范畴了,跟哗啦一下子披了层人皮似。乔伯庸看一愣一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小九啊,二伯从来也不指望你当个多好人,这样世道,好人被人欺。可二伯希望你能自保前提下,心存点滴善意,莫要渐渐因为执念偏离了人性……”

    乔青知道他意思:“会,二伯,你该相信我。”

    乔伯庸摸摸她脑袋:“二伯希望你过好。”

    她扭过头去,外面凤无绝并未带着小十跟进来,想是知道他们爷俩有秘密要说,他正带着满地跑两个泥猴子外面玩儿呢。一大负手含笑,两小上蹿下跳,这样画面映入她眼中,让她托着腮一点一点笑弯了眼睛……

    乔伯庸就这么望着他,双目慈爱地笑开了怀,他家小九啊,如今过很好。

    他却不知道,乔青这一刻,已心里发下了一个誓言。这誓言不对天道,只对她自己!二伯必定是不适合去东洲,这里才是他故土,那么既然这样,哪怕是劈开东西大陆间那一道桎梏,或者要斩天灭地也不惜,她一定会回来,永远回来,陪着他,陪着他们……*

    第五十一章,翼州五年。

    时光如梭。

    老人常说,开心日子总过飞,乔家时候亦然。

    乔青什么也不想,每天陪着二伯进田里除除虫,踩上一手一脚泥巴全抹到凤小十和纳兰诗意脸上,换来乖乖巧巧诗意小姑娘眼圈儿红红敢怒不敢言,凤小男子汉跳脚蹦高护着媳妇,乔青就乐得哈哈大笑找凤无绝和乔伯庸告状,说这小兔崽子有了媳妇忘了老爹!

    当然了,深知这货本性两个男人,都是绝对不会相信她。

    又当然,不相信归不相信,这一向爷们儿很瘪着嘴鼓着腮呆萌呆萌地来跟俩人告状,管他是真是假,那小兔崽子都得教训。就这么欺负欺负儿子和儿媳妇,乔青乔家乐乐呵呵地一直呆到绿油油田地被金黄浸染,换上大片果实累累香飘万里,距离凤无双要待产日子,也近了。

    对凤无双,她还是有些担心。

    正好一边儿是奶奶,一边儿是二伯,都想跟那两个孩子多亲近亲近,乔青就顺势邀二伯去鸣凤小住。他也没什么抗拒,当日收拾了行囊一同动身出发。

    临走之前,乔青和凤无绝去大燕皇宫溜了一趟,以“看望好友宫琳琅”之名,行了“摸光他酒窖珍藏一根毛都不剩”之实,这皇帝咬牙切齿肉疼跳脚中,大笑三声离宫去。又顺便去兰家探望了许久未曾见兰震庭老爷子,这老头这么多年下来,依旧是老当益壮,脸上皱纹横是横竖是竖,连那火爆狮子脾气都没变多少。

    兰家她呆了小半天,调戏完了灵儿丫头,又欺负了欺负兔子少年,后翘着二郎腿儿致力于把兰老爷子气厥过去大任中——可惜,老爷子一生脾气火爆,也不管她这个乔爷那个神尊,抄起拐杖就把她打出家门了……

    门口凤无绝和乔伯庸已经等了马车上。

    乔青兔子一样钻进马车,洛四一甩鞭子,把兰震庭老爷子声如洪钟破口大骂远远甩了后头。

    兰萧和万俟灵吓追出来,想跟乔青摆摆手又不敢,只弱弱对老爷子小声说:“父亲,她就是那个性子,你别跟她计较。”

    “是啊是啊,乔大哥人很好。”

    兰老爷子拄着拐杖气哼哼地瞪眼,一直望着那马车远远驶出城门没了影子,才弯着嘴角又怒又笑模样。兰萧和万俟灵摸不准他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也不敢说话,就听这老爷子意味深长地笑骂一声:“这小子,这么多年倒是一点儿没变。”哼着小曲儿迈着四方步溜溜达达就回府了:“啧啧啧,两条公狼崽子都长大咯……”

    唯有兰萧后头直跺脚:“那是一公一母!一公一母!”

    一公一母?

    不见得。

    这件事儿,乔青回去鸣凤路上,已经深有体会:“听说了么?乔爷回来啦,是个女人,儿子都八岁啦,活!”

    路人甲:“放屁!”

    路人乙:“乔爷怎么可能是女人?”

    路人丙:“就是,人修为高深,就是纯爷们儿照样生儿子!”

    路人丁:“乔爷之后,天下无爷!”

    正趴马车壁上听有滋有味儿乔青,差点儿没一个跟头栽出去。她瞪着车内憋笑两人,呲牙咧嘴地挠头:“老子连儿子都生了,他娘就不能女人一回么?!”

    答案很明确:“真不能。”

    第一回还只当巧合,碰了群脑子缺根儿筋,第二回第三回,乔青真是连死心都有了。老子当年到底是翼州干了多少丧天良事儿,才会活生生地生了个孩子都让人坚定不移地相信是个爷们儿?这个疑问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直到回了鸣凤,给凤无双接生时候都深深纠结着她……

    小小千金安全降生,有惊无险,可乐坏了一整个鸣凤百姓!鸣凤女皇第二个千金,取名大任就交到了乔青手里。彼时乔青正因为接生癞皮狗一样睡了三天三夜,一起床就接到这样消息,一口茶水直喷三里地:“取名?我?”

    凤无绝默默翻书,装没听见。

    凤小十小朋友抱着襁褓中小表妹,小包子脸上满满幸灾乐祸:“姑父,冲动是魔鬼。”

    卫十六却坚持很:“无双也是这个意思,她这些年操劳着鸣凤,身子骨是越来越弱,要不是你这孩子能不能平平安安生下来还是另说。反正你就看着取吧,想到什么算什么,”卫十六一咬牙,想一想“凤小十”,再看一眼襁褓里他家刚出生娃,内心血流成河面上英勇就义:“就你了,取吧!”

    乔青都让他这赴死表情给惊了一下。

    靠,老子取名真那么坑爹么?她还不信了!当下一拍板儿:“卫初夏!”

    卫十六掏耳朵:“什么?”

    不是卫老二?也不是卫十七?他简直怀疑自己耳朵长歪了,按照这弟妹惯常不着调思路,她是小九,她娃就是小十,那么他是十六,他娃也该是十七才对。再或者,这生姑娘排行老二,直接来个卫老二也不是没可能。卫十六都存了自戳双目心,结果这名字简单好听竟是别有一番惊喜!

    初夏,初夏,卫十六念叨着这两个字满地打着圈子……

    凤无绝手里书,吧唧一下掉地上了。

    凤小十手里小姑娘,吧唧一下,掉地上一瞬间被卫十六眼疾手接过去了。

    这深受自家老爹和媳妇取名之坑一对父子,齐刷刷扭过脸去看她,乔青一耸肩:“怎么样,卫初夏?”

    “好!”卫十六越念叨越喜欢:“有什么寓意不?”

    寓意当然是没有,她刚才脑子一闪,想起了冷夏而已。可是眼见着卫十六一脸殷殷期盼,凤无绝凤小十忍不住悄悄竖起耳朵尖儿,她乔大爷一个唾沫一个钉就是没寓意也得编出个寓意来:“唔,这个……有!”

    “还真有?”

    “第一,浅显,我给姐姐看出喜脉那日不正是初夏么,又是咱们团聚,又是老太太大寿,再来这小姑娘也第一次让大家知道她存——三喜临门,好兆头,也算个纪念。”

    “对,对!”卫十六连连抚掌:“这么说,还有第二?”

    “必须有!”乔青脑汁都干了:“第二,那就往大了说了——初夏和暖,如旭日方升,比我鸣凤之势,日日渐盛!”

    “好!”

    乔青大大松出一口气,却见卫十六等了一会儿,还站原地:“还有第三么?”

    她一口气噎嗓子眼儿里,咬着后槽牙看他:“姐夫,取名这事儿不能太贪心,再一再二不再三,咱们要是把名字给取满了,以后小初夏哪里有晋升空间?”

    卫十六哈哈大笑:“对,弟妹教训是。”说完深深看了她一眼,乐呵呵着大步走了。

    就跟死刑改死缓似,可算应付完这姐夫了。乔青瘫倒桌子上:“他娘,取名真不是个容易事儿,累死老子了。”老半天,却没人回话,反倒是怨念不已两道目光绕她身上,乔青一扭头,果然见凤无绝和凤小十,一大一小齐刷刷控诉表情。她呲牙:“咳,取名这事儿,也得看灵感。小十这名字……咳,也不错,不错。”

    凤小十给她回答就是,怨气缭绕地飘走了……

    凤无绝则是狠狠把她压了床上:“下一胎,取名任务就交给你了!”又啃了她锁骨一口,补充了一句:“凤十一不行!”

    乔青给他回答呢,则是袖子一扬,房门关闭,衣衫飘落,呻吟若干……

    ……

    可惜是,生娃这事儿,还真不是说生就能生。

    自从太子爷把生娃大业提上了日程,这两个大爷接连呻吟了一年多,等到凤小十都十岁了,卫初夏满地撒着欢儿地跑了,他们下一胎还远远没有着落。

    这其中着急还是凤太后和二伯这两老。两个老人家一合计,这可不行,要不换换地方再战?看能不能战出意,战出成绩!这么一想,两巴掌就把乔青和凤无绝给打出去了:“沙漠也好,海里也成,山上妙,反正你们自己寻地儿去吧,别这儿整天碍着我们两个老人家眼了。”

    说归说,乔青也明白,这两个老人是想让他们二人世界呢。不辜负他们好意,简单收拾了点儿东西,完成之前大燕边塞时候承诺,携手把翼州走上一圈儿……

    落日长河,大漠孤烟。

    茫茫草原,平川广野。

    碧波浩渺,火舞枫林。

    田间小路,羊肠古道。

    这一个又一个地方,印下了两人深浅不一脚印,一路赏景慢行,一路丢掉桎梏和包袱,一路连修为都摒弃只靠着两条腿跋山涉水。他们像两个修为低微普通夫妇,不撕裂空间,不凌空而行,饿了打尖儿,累了住店,有时候荒僻之地就席天幕地地头挨着头相拥睡去,沾起一身清早露水,再笑眯眯吻醒对方,伸个懒腰,继续携手前进。

    当然了,乔青也没辜负凤太后期待。

    这一路是绝对战出了骄人意!

    上到山顶,下到水底,北至极寒之地,南至炎炎如火,哪个地方乔青都没漏了拽着凤无绝探讨一下人生真谛。曾经半夏谷里俩人笑眯眯回忆了一下小时候,这货喝着酒脑子一热就把那悲催六岁半给招了,凤无绝自然是鹰眸一眯,薄唇一勾,当下就房顶上把撒腿跑路她拖回来给办了!

    提起那打击报复三天三夜,乔青只能哆嗦着发软腿脚含泪望夜空:“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啊……”

    这么一战,意是有了,成绩却尚无。

    好乔青和凤无绝都不强求,走了这么多山山水水,修为虽未升,心境却是得到了一种洗礼和升华,前所未有平和。对于那个不知何时会降临小生命,他们期待,却不勉强。

    一家四口不错,一家三口也好,二人世界妙!

    这么走过了七百多个日日夜夜,到了后一年,乔青重拾回神尊四层修为来,一路撕裂空间,和凤无绝去每个宗门再见了一番老朋友,值得一提是玄云宗一行,自从无紫和乔文武重逢后,乔青就没将她强留身边儿,直接打包丢给乔文武让他赶紧带走别叽歪。乔文武自然是乐得如此,直接扛走了哭梨花带雨无紫,这么四年下来,没想到那妮子都有了喜,圆滚滚大肚子看乔青直瞪眼。

    非杏旁边儿捂嘴乐:“公子,你可得加把劲儿啊!”

    乔青撇嘴:“这话跟你们姑爷说去。”

    众人全都笑了,公子就是这点儿好,从来不扭扭捏捏,跟她们闹起来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咳,当然了,这是她心情好时候。心情不好了,首先遭殃就是她们悲催四人组。乔青笑吟吟给无紫把了脉,确定她一切安好,身上摸来摸去也摸不出个像样东西:“老子这些年光顾着搜刮玄石了,药材丹药是留给玄云宗,不是给你。等着啊,等我从东洲回来,给我干儿子搞点儿好东西。”

    她这一趟来,自然不会空着手。

    丹药,药材,但凡是翼州这边儿用上,交好姑苏宗门、万俟宗门、柳宗、玄云宗,一个都没少地留了一些。可那些东西,全部是给宗门提升实力,无紫这丫头跟了她多少年,青春都耗她这里,就跟亲妹子一样。亲妹子生娃,哪能随随便便?

    乔青挠着头搜肠刮肚地想。

    无紫也不跟她客气:“那可好,公子好也给我带个童养媳回来。”

    “唔……”乔青摸着下巴开始认真考虑此事可行性:“非杏,回去弄份资料给我,整个东洲差不多人家长漂亮闺女。”

    非杏仰头望天,这是准备强抢人闺女了么。

    当然,此时是非杏杞人忧天了,待到一切平定之后,乔爷一句话,整个东洲还不立马麻溜地把自家闺女给送上来,那些没闺女咬牙切齿捶胸顿足,只恨自家媳妇不争气。这些,可都是后话了。

    这会儿,乔青跟他们寒暄完了,把无紫郑重地交代给乔文武:“什么都不说了,我人,掉一根汗毛你等着。”

    乔文武半点儿不敢怠慢:“家主放心,文武不会让她受一点儿委屈。”

    “成了,老子撤了。”

    说完摆摆手,也不理会无紫哭稀里哗啦,拉着非杏撕裂空间没了影子。玄山山下,凤无绝正等那里。乔青让非杏先回去,她和凤无绝继续启程,将剑锋之底,三圣门地宫,又重走过了一遭。所有和风玉泽有关东西,她认认真真地再回顾一遍,包括那两面前后两次时隔万年壁画……

    左右两边长长图绘描述了风玉泽翼州大陆前半生,她站壁画之前,和凤无绝对视一眼,皆带上了一种从前不曾想过了然!

    原来,还有这样一种可能!

    轻轻抚摸着手腕上修罗斩,目中蕴着森然冷意,乔青和凤无绝,历时三年翼州漫步后,终于回到了鸣凤。

    是时候,该离开了。

    凤太后和二伯同时沉默了下来,目中一丝不舍划过,随即一齐笑道:“早点儿走吧,你们虽然没说现是个什么境界,不过既然能回来,总也是说出来就得吓坏我们修为。咱们这些老家伙啊,年纪大咯,心脏不够用,东大陆那边儿恐怕也不像你们说那么顺遂。反正记着,不管怎么样,这边儿,总有我们两个老家伙等着你们!这里,永远都是你们家……”

    这么一番话,只说乔青心头一抽一抽地疼。

    凤无绝抿着唇:“是,奶奶,二伯。”

    她却撑不住了这等心脏都被攥住感觉,大步走出皇宫,一路狂奔,直奔朝凤寺而去。

    一路寒风扑面,她凌空而行,耳边是北地里惯常烈风呼啸,下方凰城百姓人流如织,各种嬉笑怒骂传入耳中,只让她心头烦躁如一团乱麻搅一起。忽然间,一声钟鼓悠悠而来,让她脑中一嗡,清醒了三分。

    乔青速度再,远远已能听到梵音袅袅,寒风中吹散了她心头千思万绪。

    她脚尖一点,落下地来。

    站山下,有礼佛善男信女安静而虔诚地经过,她遥遥望着那雪色秾丽中若隐若现万年古刹,缓缓闭上眼睛,享受这难得一方清净。奈何总有人不给她清净:“阿弥陀佛,施主你路我寺却不入,听梵音不添香。如此霸王行径,不好,不好,这样不好。”

    乔青不用睁眼都知道是哪个罗里吧嗦神棍来了:“我倒是不介意添上一香,就是不知道,贵寺所供神佛,又可是敢接?”

    玄苦让她说一愣。

    他紧紧盯着乔青,观察片刻,皱起眉来:“老衲夜观天象,发觉施主额间带煞……”

    不等他啰嗦完,乔青直接被气笑了:“滚蛋,你一和尚抢什么道士饭碗。”

    玄苦也不心虚,上下嘴唇一碰笑哈哈走了过来:“哎呦,丫头你不知道,僧多肉少这活计不好干啊。隔壁开了个牛鼻子老道观,这俩月是天天跟我抢生意。”

    乔青拍开他勾肩搭背手:“那家伙呢。”

    “不知道,这个点儿,还没起吧。”

    “唔,也是,还不到中午呢。”

    她三两步甩开玄苦上了山,懒得搭理那人后头扯着嗓子嚷嚷香油钱,直冲朝凤寺后院儿把还蒙头大睡邪中天给踹了起来。这货迷迷瞪瞪一双桃花眼跟柳条似半睁不闭,哈欠连天把她往外赶:“小兔崽子,扰人清梦是大罪过,起开起开,困死老子了。”

    乔青扯掉他被子来了个剪刀腿:“起来起来,老子要走了。”

    邪中天一个轱辘爬起来,那脖子上还叼着她两只脚丫子。三两下把她扒拉下来,抓抓脑袋:“这么?”

    “现知道急了。”她切一声,大步往外走:“你就不回去了吧,这儿好好呆着,等着爷回去干死那群装逼犯,过阵子就回来。”

    这话说,哪怕邪中天没听见之前玄苦话,也下意识地感觉到了一丝煞气!她像是这几年翼州之行明白了什么,也像是下了什么样决定,邪中天无意识地就觉得心头一颤,也顾不上刷牙洗脸三两步冲出去,院子里阳光刺他眼晕,一把逮住这想跑路:“丫头,你别跟老子打马虎眼,你准备干嘛?”

    乔青回过头,一脸无辜:“不干嘛,真,要是人不逼我,我真不愿意抄家伙去跟人血拼干架。”

    邪中天却一下子抓到了重点:“那要是逼你呢。”

    她瞪了瞪眼,心说这么多年下来,了解自己还是这个家伙。也是啊,被他看着提溜着一手养大,她笑起来,勾着他肩膀往院子外面走,有小沙弥路过这边集体目不斜视,想来邪中天这里住着已经让他们习惯了。一路穿过后廊,绕到了大雄宝殿侧门。

    她靠着门边看那佛祖金相大胖侧脸,烟雾迷蒙之中像是垂了一面模糊纱:“你记得当初我这儿说过什么不?”

    邪中天和她一样姿势倚上去,一左一右跟俩门神一样:“记得。”顿了一下,好像明白了什么:“无愿相求,无愧于心,神也好,佛也好,谁也别想评判你对错,插手你未来。”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乔青接上后一句话,抱着手臂挑起一抹冷笑:“你看,老子态度从开始到现,万年不变专一。那个时候我不信神佛不信天,如今有了牵挂就不可能了。可有人不明白啊……”这一句意味深长,她伸着懒腰,也不知是杀意还是随意,竟让了解她至深邪中天都有了一丝迷惑:“有人削尖了脑袋算计我,从翼州到东洲,一路规划引导着老子沿着一条路向前走,等等,这么一听,我长很像傻逼么?”

    她十分诚恳地摸着下巴扭头问。

    于是邪中天十分诚恳地回答她:

    “像!”

    乔青气伸手就去揉他鸡窝头:“滚滚滚,皱纹都出来了,赶紧回去睡美容觉去。”

    邪中天大惊失色,一溜烟儿不见了影子。

    唯有一道神识传音,顺着空气就钻进了她耳朵。这传音只有那么寥寥几字,乍一听来不知所云,她却知道,这恐怕就是那知族老族长当年留下话了。不知道左长老是怎么想通了不再守着这个秘密,也不知道邪中天和玄苦里头费了多少唇舌,她站后头看空气,好半天,望着那玫红身影踩了尾巴耗子一样消失方向,笑成了一朵花:“娘,这么多年下来,唯一一个没变也就是你了。”

    笑着走进大雄宝殿,拈了一支香,一运力,香头便被火星点燃。

    她捏着香屁股,也不插进香炉里,一直等这支香自己指尖燃成了灰烬,转身向外大步走去……

    宝殿之内,佛祖庄严。

    宝殿之外,乔青森然。

    这完全背道而驰两个方向,就如同说明了什么,寓意了什么,那双无情威严之目青烟袅袅后冷睨着渐行渐远赤红身影,和她垂直举过头顶一跟中指!

    乔青伸着懒腰收获一路不赞同白眼儿出了朝凤寺,沈天衣和囚狼已经等了外面。俩人见她出来,也不多说,一齐朝皇宫回返。她却没想到,回去正好看见了等宫里忘尘,这五年时间下来,忘尘一直是呆柳宗照顾老祖。

    她眉梢一挑,忘尘摇了摇头:“还没醒。”

    她过去抱抱他:“早晚会醒。”

    “你呢,要走了?”伸手揉着她头发。

    乔青抬头,为他话外音:“你不准备……回去了?”

    “我留下,照顾师傅,等你回来。”

    “唔,你就知道我会回来?”

    “那还用说,我妹子,有什么做不到?”这种一开口就是天大地大妹子大语气,只让乔青哭笑不得。他却没觉得怎么样,自家妹子,那自然是好,无所不能!忘尘理所当然地戳他脑门儿:“再说了,你哥还这儿呢,你准备跑哪儿去?”

    乔青让他这语气给惊了一下,这还是忘尘?这真是忘尘?她瞪着眼看眼前这家伙满目傲娇神色,忍不住想扒开他面具看看是不是冒充。忘尘继续戳她,像是生怕这妹子一撂爪子跑路再也不回来了,凶巴巴地:“记得了,早点儿回来!”

    乔青傻眼点头:“记得,记得,绝对记得!”

    他含笑又揉了揉她脑袋,这才满意了:“去吧,我也回去了,师傅一个人我不放心。”

    空间被他一把撕裂,转瞬消失了她眼前。

    她转头对沈天衣和囚狼道:“明天出发。”

    翌日一早,这一行要离开人,终于汇聚凰城之外。凤太后和二伯都没出来相送,不送,就好像这两个孩子根本没走,过上几年他们再一次突然出现时候,就如同只是翼州游历了一番,而不是整整两个大陆无法相见间隔!卫十六和凤无双倒是抱着俩孩子远远望着他们,站城门上,挥手道别。

    众人城门口遥遥上望,相视一笑。

    他们都知道——

    这,绝不是永别!*

    第五十二章,虚身。

    这个世界,少了谁都一样转。

    少了乔青东洲,也是如此。

    五年时间,是乔青和凤无绝从翼州偷来,没有九梯,没有氏族,没有姬寒,没有九指,也没有天道。

    那就像是一个永远港湾,疲累了,困乏了,让他们停下步伐,放下枷锁,获得一处世外桃源样栖息之地。然而世界转动,日子继续,一旦离开了那里,东洲一切,都提醒着他们时间不多了,提醒着他们即将展开一场硬仗!

    回到东洲已经半年。

    还有一月,就是天道誓约制裁日子。

    还有一月,也是姬寒万岁大寿日子。

    要不说世事就是这么巧,两件事儿凑了一块儿去,前前后后差不了个三五天,正好一遭走了一遭了结!然而就是现,距离了整整一个月时间,珍药谷中还平静着,整个东洲,却都因为姬寒大寿将至而震荡了起来。

    此事,还要从流沙海那时候说起了。

    当日流沙海上乔青和姬寒一番对话,语气古怪,气氛诡异,东洲这些人精们又岂会听不出个子午卯酉?多少人眼巴巴地等着看这上古氏族热闹呢,说不得那风头正劲如日中天少族长,就要跟那德高望重泰山北斗正牌族长,来个父女相杀,篡位夺权!

    可偏偏巧。

    就是那个时候,乔青消失了。

    早不消失,晚不消失,和姬寒定下了那大寿之约之后,没个多点儿时间,整个东洲都寻不到了影子。

    问珍药谷掌门?人一句掌门闭关谢绝不出。问三大门派?朱通天眠无忌雷惊艳齐刷刷闭口不言。问纳兰和穆氏?也是各有各招,一问三不知。于是这乔青大人去向,一时成谜。谜团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竟是晋升到近五年来热门话题,没有之一。

    渐渐,不少人将好奇心打到了姬寒万岁大寿上。若是从前,姬氏族长大寿之日,哪里是整个东洲人想去就去?没个身份地位乌合之众,连做梦都别想进入氏族圣地。而这一次,柳飞给了他们一个理由。

    “啥理由?”

    “嘿嘿,你们还记得找万俟风那次不?”

    珍药谷掌门院子里,号称正闭关柳飞,蹲小马扎上笑唯恐天下不乱。凤无绝剑眉一挑,明白了过来:“你是说,打着姬氏少族长名义,抄了那些奴隶窝事儿?”

    “对头!”他打个响指蹦起来,漂亮眼睛笑眯眯:“那次也亏了我运气不好,从第八梯开始找,一路找到了第三梯。你们算算吧,整整六个阶梯得罪了多少门派,要是一家两家他们还不敢闹,三四十个门派怨气聚一块儿,就连老子都头皮发麻。”

    沈天衣微微一笑:“恐怕不止吧?”

    柳飞颇意外地看他一眼:“嘿,孺子可教!”

    本来确是三四十个门派,这柳飞亲自去干事儿,自然记得清楚。可柳掌门闭关不出啊,珍药谷闭口不谈啊,唯一能证明这数量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们还不赶紧抓着杆子往上爬么?是以这一整个东洲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纷纷加入了伸冤队伍中,就连不少散修亡客冒险队,都随便挂了个门派充当客卿位置。

    人越来越多。

    底气也越来越足。

    姬氏再牛,能跟整个大陆为敌么?

    当浩浩荡荡队伍,打着含冤受屈大旗寻到了浮图岛吊桥之下,就连姬寒也只能用起了拖延政策——乔青不族中,若有问题,待到万岁大寿之时再来询问,届时,我族少族长必将给诸位一个交代——说白了,不过给了全大陆一个台阶儿,一张参与姬氏大寿通行证罢了。

    是以。

    足足五年半等待之后。

    这胃口越吊越高,离着姬寒大寿一月才到呢,整个大陆都已经坐不住了。浮图岛上一波一波宾客鱼贯而入,几乎要盛不下了那么多人。每一个武者都翘首以盼拭目以待,那将整个东洲搅动了个风生水起乔青大人,到底来是不来?而若是来了,又会和姬寒发生怎样碰撞?

    “我说,那家伙到底打什么主意,这个时候还没出关呢?”

    柳飞摸着下巴往里边儿瞧,半年前他们一回来,乔青解释都没有就冲进了房间里说闭关。这房门一关就是六个月,眼看着那大寿之期一日日逼近,这几日就该出发了,那人竟然还没出来:“而且闭关半年,能升个一层还是两层?这家伙临时抱佛脚还不如这五年别回去呢。”

    这也是大家疑惑。

    按理说乔青已经不能靠着雷劫晋升,这半年也没听见她炼药声音,只靠着盘膝打坐,是需要漫长时日去积累。沈天衣眉目一动:“她还有个神力传承没吸收。”

    凤无绝却摇了摇头:“神力传承吸收,应该用不了半年时间。”

    非杏双目一亮:“我知道了,会不会公子里头狂吞丹药呢?”

    “笨蛋就是笨蛋。”小童撇嘴,一脸鄙视:“到了这个境界,就是拿九品丹当糖豆吃,那都是九牛一毛!”

    “哼,你不笨,你倒是放个响屁听听,光说些没味儿。”

    “我不知道好歹有自知之明,不跟你似瞎猜。”

    这两个冤家对头又开始了,大眼瞪小眼,一会儿噼里啪啦升空打成一团。众人摇头失笑,习以为常,凤无绝却敏感地看向了囚狼:“你怎么了?”

    这半年来,囚狼是一日比一日沉默,尤其到了近几日,几乎是眉头深锁心事重重。凤无绝问了一声,他也没听见,深邃浓眉拧成个疙瘩,魂不守舍,他伸手拍了拍,囚狼一个激灵抬起头来:“什么?”

    “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我……不知道,脑子里乱哄哄。”

    他揉了揉太阳穴,众人关切目光下,老半天才道:“有很多画面脑子里闪,好像是我经历过,可又看不清。近这些记忆出现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乱,我看见小……不是,是风玉泽,也看见了我自己,那背景像是知族圣地……可就是拼凑不到一处去……”

    众人顿时明了。

    他被风玉泽篡改记忆,开始恢复了!

    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他们也没个准儿,甚至就连穆兰亭当时也没说出个准话来。或者会导致记忆错乱产生心魔,也或者能渐渐清晰不成大碍。凤无绝拍拍他肩,没多说什么,这些,只能靠着囚狼意志力自己去抵抗了,他们能做,只有默默支持。

    囚狼微微一笑,一拳捶上这兄弟肩头,示意他放心。

    他没说,这一阵子时间,纠结着他并非只有这记忆混乱,多,是心头一个预感!随着这记忆即将破土而出,一个预感也越来越强烈,似乎那风玉泽从他脑中篡改抹去东西,应该是极为重要和关键一幕!如果想起来,必定能让萦绕那人身上一系列谜团解开大半!就这样,他越是想记起,这件事就越是显得困难了起来,急功近利之下,那记忆加混乱不堪……

    未免众人担心,囚狼隐去了这些没说。

    他方一张嘴,却听——

    吱呀——

    乔青闭关房间,有了动静!

    众人纷纷扭头看去,心说这家伙可出来了,却看见她一瞬愣了一下:“咦?”

    柳飞眨巴着漂亮眼睛,有些失望:“老子还以为小师妹你得来个惊天动地,怎么感觉修为好像没变?”

    他们神识都比不上乔青,修为差了好几层也无法感知到她状态,只能从直觉上判断她气息浓厚程度,和半年前不相上下!别说柳飞奇怪了,众人都一脸好奇,这修为不变,你里头捣捣鼓鼓大半年是怎么回事儿?

    乔青却是神秘一笑。

    她站房门口,身子一让,后方顿时一道身影映入众人眼帘。

    “嘶——”

    这是倒抽冷气沈天衣。

    “咣当——”

    这是从马扎上摔下来柳飞。

    “……”

    这是目瞪口呆说不出话非杏三人。

    “唔。”

    这是剑眉一挑眼睛一眯意味深长凤无绝。

    一双双视线齐刷刷瞪着门口那一个……不,不是一个,是一模一样两道红衣人影!一左一右,同样姿势双臂环胸,没骨头一样靠着门框,一齐斜眼儿瞧着他们:“你们猜?”

    活!

    两个都是活!

    “他娘,又让并蒂果给骗了!”柳飞第一个恍然大悟,话刚说完,又摇头如拨浪鼓:“不对,并蒂果不会说话!”

    众人齐齐点头。

    何止这一个理由呢,并蒂果不会说话是一,二来呢,乔青也不会干这种无放矢事儿。他们一早都见识过了那小家伙能耐,乔青没必要再拿出并蒂果来混淆视听,还一副神秘兮兮样子。三来嘛,玄兽模仿人,一次两次可能被骗,时间长了,他们这些了解她至深,也渐渐能从眼神上看出那么点儿破绽。

    而这一次,却是真真正正全无分别两个乔青!

    咻——

    一个小红影猛然冲出。

    这如今已经十二岁凤小十,举手投足都遗传了自家老爹脾性,其中之一,就是先下手为强!

    既然分不出,那就打来看看!

    房间门口两个乔青,双双嘴角一斜,眸中掠过一抹赞赏笑意。腾空而起,一齐对上了冲上来凤小十。后者黑锃锃眸子一闪,哇哇叫着往后退:“都是老爹!妥妥。”

    “靠!还没打痛呢,臭小子你就跑!”

    “小爷都认出你了,再找虐是傻子。”凤小十撇嘴,一脸鬼灵精:“除了老爹,谁好意思对付我一个小孩儿,还两个一起上?”言外之意,谁有你卑鄙无耻没道义不要脸?

    “小混球。”乔青直接让他给气笑了,两个一起笑,也两个一起盈盈转眸,一个落凤无绝身上,一个落沈天衣身上,这两人,都是从小兔崽子喊出都是老爹之后,就神秘一笑面带明了。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虚身!”

    正是虚身!

    神阶高手,以神魂滋养出另一个自己,拥有不下于自己实力,却极为脆弱。因为虚身受伤或消亡,会令本尊承受不可磨灭代价,轻则重伤,重则修为大损,是以这尔虞我诈危机重重东洲,几乎是没有人耗费时间和精力去凝练虚身。有这闲工夫,炼制出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玩意儿,还不如用来修炼提升本身实力为上!

    而如今,天道制裁即,临时抱佛脚死都不可能直接升到圣者。

    半年时间,晋升个一层修为,就不如另辟蹊径了。

    乔青几句话一解释,众人齐齐明白过来,恐怕是翼州之行让她灵机一动想起了当初被沈天衣给阴了个底儿掉三圣门主了。而虚身说白了,其实就是将神识一分为二,一半属于本尊,一半用来控制复制品,不论眼耳口鼻和感官,一切感觉都和本尊无异,相当于第二个自己!当初那可怜三圣门主初入神阶,足足用了五年时间,她修为和神识都高多了,自然也大大缩短了过程。

    凤小十第一个反应过来:“那小爷不就有两个老爹了?”

    柳飞第二个:“两个小师妹?”

    沈天衣:“两个乔青?”

    囚狼:“两个变态?”

    非杏:“两个公子?”

    小童:“两个谷主?”

    后,是神色古怪又带着点儿不适应又带了点儿小兴奋凤无绝,乔青一眼斜过来:“嗯?两个啥?”

    太子爷默默望天,没啥,真没啥,反正不是两个媳妇!

    众人哈哈大笑,狠狠鄙视这妻奴,不由得,也暗暗心里嘀咕着,这招牛掰啊!怎么东洲那么多神阶都没想到呢,让自家媳妇凝练个虚身出来,到时候房中那床笫之事,岂不是就能左拥右抱双女环绕?

    两个乔青一齐眯眼睛,慢悠悠阴丝丝扫视这一圈儿,凤小十还没想到这么深远内容,别看这孩子如今十二岁年纪,可还没到个子抽条时候,看上去,跟**岁时候也差不多大点儿。唯一不同,恐怕就是原来小包子脸,如今颇具乃父之风了,越来越帅气!

    小帅哥眨巴眨巴眼:“老爹,那么哪个是本尊,哪个西贝货?”

    两巴掌拍他脑门儿上:“小兔崽子,跟你爹没大没小。”

    他一把抓住其中一个手腕,众人顿时都认了出来,这两个乔青看着一样,可有一点却不同。人有虚身,修罗斩却没,既然一个是本尊一个是虚身,那么修罗斩总该是戴本尊腕子上!唯有凤无绝,鹰眸一闪,朝着没戴修罗斩那个深深看了一眼,却不点破。

    “走了走了,g!g!g!”乔青打着哈哈一摆手,众人只觉红影一晃,再看时,哪里还有那虚身影子?已经和她本尊重叠了一起,合二为一。

    他们后头抻着脖子问:“你这刚出关,跑哪去。”

    她步子一顿,似笑非笑地转过头来,一挑眉:“老子亲爹过大寿,总得准备准备,像像样样地去看看不是?”

    众:“……”

    你确定是给亲爹贺寿,而不是去把他一刀给宰了?

    *

    第五十三章,她来了!

    乔青到底做了什么准备,来是不来,贺寿还是宰了,浮图岛上通通还不知道。

    这一日,他们却已经准备好了,迎接姬寒已然到来万岁大寿!旭日将云霞染成大片大片金红之色,照耀着这一方瑰丽旖旎天空之城,也照耀着上面大清早就候了宴会场地上人头攒攒。

    一波一波宾客终于昨日全部到齐,今日天色蒙蒙亮,第一缕阳光劈开云雾,早就急不可耐望眼欲穿宾客们就自发地出现了场地中。偌大一个浮图岛上,用以大宴广场足足可容纳数十万人!

    这恐怖数量,显示了场地恢弘广阔,绵延千里,几乎可称庞然大物!而如今,却因为数之不乌压压人群,堵到了人满为患地步。

    姬寒寿宴正午才开始,如今这些等着宾客,所有目光都注视宴会场地外面,窃窃私语话题围绕着一个人不绝于耳。

    “来了么,来了么?”

    “嘿,我到早,这儿打听过了,说是五年多乔青大人都没回族!”

    “哎……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到,什么时候到,老子盼了好几年,就等着能见见乔青大人呢……”

    等着见偶像是一波,另有大部分人,却是怀着别样心思。当初父女之约就今日,不知道那二人之间打是什么哑谜,若是姬氏来个内部斗争,他们这些小虾米们争取站个好队,攀上棵大树,今后好处可就数不胜数了。

    当然还有一部分人,纯碎是来看热闹。姬寒和乔青都是神尊高手,姬寒神尊五层,乔青神尊四层,可后者拥有神火,这样两个人若是火拼起来,可不得是精彩绝伦一场比斗么?还有什么,能比亲眼观看高手对战,来易获得感悟,修为提升呢?

    复杂不已心思,萦绕每个人心头,不管是哪一种,反正焦点都是放这姬氏父女身上了。场地中穿梭着和众多高手们寒暄拱手二公子和姬明艳,反倒没得到什么太大关注,就是说上两句,那也是心不焉。

    二公子死死攥着拳头,角落处一脚踢翻了一个小厮:“妈,乔青乔青乔青,全是乔青!”越想脸色也越是冷,尤其听着不远处一群武者纷纷猜测着那一对父女若正面交锋到底是谁输谁赢,其中一个壮汉大喇喇笑了起来,言语间对那乔青崇拜不已,末了,还笃定地吆喝了一句“乔青大人必胜”。这样画面直刺二公子气不打一处来:“简直可笑!这群人都疯了么,她乔青不就是个神尊高手,也能和父亲相提并论?”

    “神尊高手?”姬明艳花枝乱颤笑了起来:“我说二哥,有本事你也神尊一个给姬氏和东洲看看,别只顾着嘴上便宜,没得让人笑话。”

    “哼,神尊又怎么样,若是死了,可就什么都不是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姬明艳大惊,看着二公子笃定阴冷神色,直觉有什么超出了自己预料。这几年来,虽然表面上她和这老二依旧是平分秋色,可实际她自己知道,许多姬氏事儿父亲早已经不相信她了,大多都交给了老二处理。以姬寒城府和老谋,自然也看出了她无心那个位置,没利用,就只拿她打个掩护罢了。

    难道今天……

    见她一脸惊诧和恍然,二公子也知道是自己说漏嘴了。一边儿暗自责怪着,一边儿神秘笑了笑应付姬明艳执着询问:“七妹,二哥只能告诉你——你站错队了!哈哈哈哈……”

    也不知是哪里来信心,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改方才阴郁,二公子大笑着回到了满堂宾客中去,眉目间掩饰不住志得意满。姬明艳心头狂跳,一股不好预感升上心头,手心都冒出了汗:“是了,是了,老谋深算如父亲,又岂会什么准备都不做?”

    前方一阵骚动传来。

    姬明艳一脑子乱麻被扯断,猛然抬头看了过去。

    那遥遥走入了场地男人,高大,深沉,姬氏十三卫和一众长老伴随下大步而来,不是姬寒又是谁?她把自己往墙后靠了靠,没让姬寒发现自己所,却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他眼底那精光灼灼,隐含杀机!

    姬寒面上,是谁人也瞧不出神色,走上高台一路还和宾客们点头致意,颇为客气模样。

    直到——

    一脚迈上台阶,他步子一顿。

    冰冷眼某一个地方扫过,那边只闻噗一声,竟是火光冲天,惨叫声声。

    这突变只让满场人都反应不及,赶忙朝那边儿看了过去,竟是一个壮汉姬寒这一眼之下整个人无端端自燃了起来!那火温度席卷开来,附近几个武者亦是一同遭殃,眨眼功夫,那边儿便空出了一小片儿地方,只剩下了三四堆灰烬……

    一眼之威!

    普通神尊五层,绝对做不到如此强悍!

    四下里一片静谧,所有人都是呆立当场,不知人群中谁发出了一声惊叫:“神火!那是神火!还有……姬族长修为……他……神尊八层!”

    嘶——

    一石激起千层浪!

    神火!

    神尊八层!

    “这怎么可能?!”

    “老天,五年前,姬族长还是神尊五层啊,这五年晋升了三层?!怎么会这么!”

    “还有神火,原来姬族长也有神火?就是不知道,他神火和乔青大人比起来,谁……”

    这说话人一个激灵,顿时咽下了嘴边话,他认出来了!方才那死了壮汉几个,就是先前讨论乔青和姬寒谁胜一筹那一群,也正是里头笃定了乔青会赢那几个!可他没说完,众人也明白后面意思。

    谁强?

    这还用说么?

    只一眼,就能做到如此恐怖一幕,这姬族长五年沉寂,到底得到了什么天大机缘?!

    一道道惊疑不定视线中,姬寒背对着众人嘴角微微一勾,眼中是一种说不出阴冷和笃定!这目光,只有藏角落墙后姬明艳看了个通透,那是一种十拿九稳成竹胸,那是一种俯视众生俾睨之色!

    是啊,俯视众生。

    整个东洲,如今还存神尊之中,八层修为加上神火,已经可说天下无敌!

    场内和乔青交好众人脸色齐齐难看。

    纳兰秋和穆如笑心头狂跳,后者常年挂着笑嘻嘻没心没肺模样,也这一刻收了起来,素手成拳,眉头紧锁。穆兰亭和华留香惊骇不已地对视一眼,心下连连骂着该死,这下就算乔青来了,也绝对没有半分胜算!

    朱通天是霍然起身,没有人比他这老牌强者明白“神尊一层一天地”含义,乔青仗着诸多底牌或者能越一阶越两阶,可八层对四层,这是整整四层差距!不用说姬寒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神火!

    眠无忌和雷惊艳相对无言,双双沉默了下来。有当初流沙海下受过乔青恩惠,也跟着为她捏了一把汗,暗道今日显然是姬寒有备而来,说不得,这一次万岁大寿根本就是为乔青专门打造请君入瓮!

    这偌大一方广场上,一眼望去蔓延看不见边际,唯有乌压压宾客们按照阶梯和势力划分排列。可是此刻这数十万人聚首一堂,却是鸦雀无声一片死寂,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了起来,都被这惊天消息和气势给震撼呆怔住。

    ——先声夺人!

    ——姬寒显然很满意这样效果。

    会场上高点,他迈上阶梯转身落座,袍角身后翻飞起志必得弧度。绵延开去庞大会场中他爽朗之极大笑轰然回荡,却只给人个如堕冰窖森凉之感:“诸位——”

    “姬……姬族长请吩咐。”

    “诶,吩咐就见外了。”

    姬寒好脾气地笑笑,仍旧是从前那虽有氏族之傲却不咄咄逼人优雅姿态,险些让人怀疑,方才一眼烧杀数名武者之事,真是这个人做么?心头冷意一波泛起一波,听他威严嗓音带着威压沉沉回荡会场之中:“诸位拨冗赏光,参加老夫万岁寿宴,本该是老夫感谢各位才是。”

    “不敢不敢。”

    “族长太客气了……”

    “族长抬举,此乃实属我等应该。”

    唯唯诺诺应和声中,他面上满意甚:“姬氏这数十万年来,能维持着如今地位,与各位朋友厚爱推崇密不可分。老夫位之时,两次如意令下,也多亏了众位鼎力支持。可前些年,我姬氏少族长所为,却是引起了做各位很多小误会啊……”他一抬手,压住了下方想说不敢应和声:“众位不必多说,此事前因后果,经过五年时间老夫也了解地清清楚楚——乔青那个孩子啊,被老夫惯坏了,晋升了神尊便不知天高地厚,此一举,损失了众位利益,老夫心下自是明白。”

    场人精何其多。

    只看姬寒这架势,就猜到了少许端倪,不由面面相觑脸色骇然。

    这姬氏族长一上场就这般冠冕堂皇地数落起少族长,莫非是有要罢她位意思?再联系到流沙海上种种和他们猜测,这想法就越发坐实了。没有人知道这一对父女是怎么回事儿,闺女打着姬氏名号招惹下不大不小一个麻烦,老子就利用这麻烦直接来了个回马枪!

    一方尚且没有露面,无声硝烟已经燃了起来……

    果不其然。

    姬寒低低叹息了一声:“众所周知,乔青乃是老夫为疼爱女儿,可慈父多败儿,这也是老夫为失望一个女儿。”场内加静,姬寒顿这里,皱眉良久摇头唏嘘:“罢了罢了,不提也罢。五年前,老夫曾承诺过,今日定给大家一个交代。我姬氏一族言出必行,如今,也是这承诺实践时候了——姬氏少族长,品性不端,行为有失,老夫此请大家做个见证……”

    戛然而止!

    姬寒说到这里,猛然收声,霍然抬头!

    这古怪动作只让众人齐齐看去,那边儿视线头处一片空茫,什么也没有,却不知姬寒双目微眯看着什么。二公子正是满目惊喜之际,等了这么多年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却见他爹说了一半儿卡壳了,不由急脸色通红。下头已经出现了窸窸窣窣窃窃私语,他攥着拳头老半天,忍不住要开口提醒一二。

    嘴一张,话没说。

    一道声音却先他一步:“唔,怎么停了呢,这正精彩着。”

    这把熟悉嗓子,这等言笑晏晏语气,这种慢悠悠悠然调调,如此突兀地就响了起来,只让满场宾客心头一跳:“乔青大人!”

    “老天!”

    “真是乔青大人,她来了?!”

    和到处转头人所不同,是高台首位上姬寒,淡定一笑:“青儿,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啧,这话说。爷不就是怕你青儿长青儿短,听一句恶心老子三年么。”随着这话音落地,一道红色身影也从半空中翩然坠下,正正落到这会场正中间。墨发垂腰,环胸而立,姿态慵懒,似笑非笑,这等亮眼有灼人妖异之美,不是东洲消失了五年多乔青,又是谁?

    她身边,凤无绝紧随而立。

    她后头,沈天衣、柳飞、囚狼,三人并肩。

    再往后面看去,几乎是闪瞎人眼一大片黑红铠甲!足足百多名神尊,带领着数百个神帝大圆满高手,一水儿黑色铠甲透着暗红嗜血光芒,那般整齐,那般杀气,那般往那儿一站就让人喘不过气凛然锋锐,就如同一把把锋利兵器直指向天,逼人双膝发软,呼吸凝滞。

    这等架势,岂会是贺寿?

    吊丧还差不多!还是先杀再吊鲜出炉丧。

    姬寒却是不以为忤:“青儿,数年不见,你可愈加放肆了。”

    乔青低低一笑:“成吧,放肆总比放屁好。”

    嘶——

    会场之内,倒抽冷气声音一声接着一声。

    谁也没有想到,姬寒成为了神尊八层且拥有神火高手之后,绝对无法与之匹敌她,竟敢真出现!不但出现了,还是这等气魄这等姿态一现身就夺人眼球声势无匹!非但如此,这一上来,又是明着戳他恶心,又是暗着指他放屁,字字句句直戳姬寒心窝半分面子都没给这亲生父亲留!

    这一对父女二人,没有人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撕破脸,好像一夕之间,从前父慈女孝就消失无踪,转变成了这般剑拔弩张杀气腾腾对立之姿。

    是,对立。

    是,剑拔弩张。

    即便这相对而立两个人,一个神色莫测,一个似笑非笑,半分要火拼斗殴架势都没有。可那遥遥对视视线交锋处,如同已然交手过一遭!激烈刺眼火光一闪,带起罡风激荡,杀气冲天!

    ------题外话------

    一个星期没絮叨点儿啥,可憋死我了。

    先挨个虎摸,挨个袭胸~

    再说结局上,本来是接近五万字,还有个珍药谷里六岁半那一年回忆。想了想翼州篇幅不少,那个看上去也像番外,就抽出来了。

    留着番外时候,和生娃凑一章一起发~

    于是,大结局上,四万字。

    大结局下,13号,下个星期五,晚上八点。

    姑娘们群么么~

    下周五,完美结局,不见不散~

    ∷∷∷纯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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