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幽暗石室内。
一方石台上，年约三十岁男子盘膝闭目，犹如老僧入定，久久不动。忽然之间，他凌厉如刀削五官微微抽动了起来，一丝丝变得阴冷扭曲。直到“噗”一声，一口猩红狂喷而出，霍然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双毫无温度眸子，显得阴戾非常。
“沈天衣！”咬牙切齿三个字从喉咙间磨砺而出，像是恨不得把沈天衣活活刮了！这个男人，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三圣门主！虚身被毁，他修为未变，实力却大不如前了。无屈辱，让他森冷眸子浮上了滔天怒火，仰头爆发出一声疯狂嘶吼：“五年心血啊……本主不甘心，不甘心——”
砰砰砰砰！
神阶一怒，让整个石室都颤抖了起来。
烛灯，木台，暗柜，小榻，无数东西这怒气滔天嘶吼中爆烈而开，轰隆轰隆爆炸声传出去外面极远极远。不一会儿，就有接连不断脚步声匆匆而来，小心翼翼地候外头：“门、门主？”
隔着一扇厚重石门，门主不怕他们看见自己狼狈相。
他站起身，不理会外面人，不断一片狼藉石室内走来走去。
如今大陆七国局势已毁，三圣门受到天道制约百年才可出世一次，再过一个月，这机会就会消失。再等百年么？谁知道那时候乔青凤无绝沈天衣会成长到什么样程度？这屈辱之仇，他要让整个翼州为那三人付出代价！鸣凤，柳宗，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不怪他如此自负。
想想看吧——
三圣门作为翼州顶级势力，并非浪得虚名。
一神阶，四玄尊高级，八玄尊中级，十六玄尊初级，下面玄帝玄王是多如牛毛。这样实力，只拿出十分之一，就足以横扫大陆上任何一个国家，一个宗门！想到此，门主低低笑了起来，极其畅，好像已经看见了翼州他手下颤抖一幕！
“呵，沈天衣啊沈天衣，本主要怎么报答你才好？”门主深吸一口气，重坐了下来，体内翻腾重伤也不能阻挡他即将施展报复好心情：“去，把四大供奉叫来。”
门外迟迟没有声音。
门主不耐一皱眉：“谁外面，没听见本主吩咐么？”
砰——
外头传来齐刷刷跪地声响：“回门主，属下七圣使。”
心中一抹不好预感升起来，门主还没问，他们犹豫声音已经回禀了来：“您……您闭关期间，四大供奉以下犯上顶撞少主，已经被……被……门主，此事乃是您首肯过，交由他全权处置，是以我等不敢违背！”
静默。
石室内一片静默。
只有门主渐渐急促了起来呼吸，一下一下，那么清晰。这消息突如其来，让他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好半天，才青白着脸色勉强吐出两个虚弱字眼：“……死了？”
“门主息怒！”言外之意，自然是死了。
或者你还不知道，四大供奉三圣门中代表了什么。
一神阶，自然就是门主本人。再往下，那四个玄尊高级，就是三声门四大供奉，八大圣使，是包括了已经落乔青手里莫圣使和外面跪着那七个内玄尊中级。也就是说，除了门主之外，四大供奉，相当于整个三圣门中至高修为，地位可与沈天衣持平。
一少主，四供奉，同时代表了这万年宗门第二把手，又岂会没有勾心斗角？尤其是沈天衣被封印了七情六欲，正是四大供奉受到他命令联手所为。那之后，他抛却了从前少许温厚，门中施展了一系列举措，雷厉风行，冷酷无情，是直接危及到了四大供奉地位！
一时，剑拔弩张，针锋相对！
对于这个，门主是喜闻乐见。看着他们狗咬狗，既是他闲暇时消遣，也是他平衡制约手段。可是现，他都听见了什么？他霍然起身，挟着不可置信怒意一掌打碎了石门！
轰隆一声，石门被一掌打碎。
外面七个圣使便暴露了眼前：“说！怎么回事？！”
七人面面相觑，一人跪着诚惶诚恐地复述了一遍，他这才想起来，还真真是亲口首肯过。只不过当日沈天衣石室外请示时候，正是他凝练虚身紧要关头。他谅沈天衣不敢对那四个门中肱骨做绝，便以一句“随你处置”打发了：“好，好，好！好一个沈天衣，好一个白眼儿狼……”
一句话没说完，怒极攻心，一口腥甜涌上喉头。
他猛咽了下去，只觉浑身都燃烧着屈辱大恨：“去！掀翻了翼州，也要把沈天衣给抓回来！”
这七个圣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门主长年威压之下自然不敢多问。只是一听这句话，他们齐齐一惊：“门主不可，再有一月就是阵法开启日子，门中都为了此事准备着。若是分出一部分人去寻找少……沈天衣，唯恐耽误了阵法开启啊！”
门主皱起眉毛，沉吟道：“这次先不开了。”
“不开了？”七人大惊失色：“门主三思！”
“哼，如今圣门蒙受了巨大损失，正是需要人才时候。她那边一个百年不送，又有什么关系。”这阵法，就是连通东西大陆桥梁。三圣门每百年，都会以巨大人力物力开启一次，将门中神帝高手输送到东大陆一批。百年一次，已经形成了传统。门主说到这里，七人犹豫道：“可是若她怪罪下来……”
门主不耐地一拂袖：“这些年来，咱们为她做还少么，那乔青就是当初那死了女人之后吧？”
想到乔青，不由又想到了万年前那一次预言劫数。若真是她，三圣门必要做好万全之策！骤然得知失去了四个玄尊高级他，此刻已经身心疲累，他手不着痕迹地捂住胸口：“照本主吩咐，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沈天衣给抓回来！不惜一切代价！”
“可……”
“退下！”
“是，属下遵命。”
待到七人退下了，门主强撑着脸色倏然难看，紧抿嘴角一丝猩红血线，压抑不住地逼涌出来……
……
同一时间，寻找沈天衣还有乔青和凤无绝。
神阶虚身爆炸，那场面自是毁天灭地。天际头一声巨响，随之而来便是大地撼动，灼灼刺眼炽芒。乔青不敢怠慢，当即和凤无绝循着那爆炸方向一路飞去。
两人速度比不上门主，也不算慢了，到达此地用了小半日。
乔青腾半空，几乎被这画面给震到目瞪口呆：“啧，神阶啊，果然牛逼。”
可不是牛逼么，映入眼帘，简直是一片犹如人间炼狱狼藉！一眼望去，方圆数百里高低起伏山脉全部被夷为了平地，群山支离破碎化作了大大小小石堆散落遍地，草木几乎绝迹，偶有断裂树干冒着烟气，散发出烧焦味道。感知散出去，一路覆盖着方圆数百里直到头……
眉梢倏然皱了起来：“没有！”
——没有任何活物气息，自然也没有沈天衣！
凤无绝拍拍她肩头：“别急，他是玄尊高手，多被这爆炸波及受伤，性命不会有危险。”
乔青点点头：“你左我右。”
话音落，一黑一红两道身影，分开两个方向，腾空而去……
这可说是地毯式搜寻，足足进行了三遍，他们将速度放慢下来，不漏过任何一处地方。反反复复了三周之后，过去了数个时辰，两人回到开始地方碰头，皆是一无所获。别说人了，这一片地方连个蚂蚱都被炸到了灰飞烟灭，空中还有不少被炸出空间乱流，细细密密分布着，一个不好就会被卷入其中，落个陨落下场。
今后百年时间，恐怕这里都会成为一片不毛之地。
几个时辰，也让后面比他们慢华留香等人赶到了。
得知了这个消息，众人脸色都不好看，华留香一把揪起乔青领子：“都找过了？全找过了？会不会有遗漏地方？”
他是真心为沈天衣着急，乔青自然不会动怒。她松开华留香手，凝重地点点头。华留香顿时原地一晃，脸色惨白了起来。众人皱着眉头，不解地看向他，还从未见过吊儿郎当花蝴蝶这个模样。他们虽然担忧，却不至像他如丧考妣。起码，对于沈天衣修为和心智，他们都是有信心。
乔青眉峰一动，急切地向前一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华留香苦笑一声：“我能知道什么，就连他背叛了圣门，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那你……”
“你可知道天衣身份？”
“预言师？”
没想过乔青真知道，华留香意外地看她一眼，无力道：“既然你知道预言师，那也该知道每一次预言代价是什么。我不知道天衣为什么没有被封印，或者说他被封印了多少，解开了多少。但是今天这一切，你不觉得太巧合了么？这五年，就好像是他一早算出，一路埋下一条线……”
以乔青心智，自然明白他话中意思。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沈天衣预言，早早便做出了这些准备，那么他也必定已经承受了预言代价——生命力大量流失。
乔青脸色一变，听华留香接着道：“他生而不足，后受过重伤，这些年心力交瘁，如果一生只有两三次机会预言都施展过一次，那么——”那么恐怕，沈天衣这个玄尊高手，根本早已经外强中干。或者说，徒有玄尊修为，却没有玄尊堪称铜墙铁壁防御了：“门主虚身消亡，他会不会跟着……”
“不会！”
“不会！”
斩钉截铁，异口同声，来自于乔青和凤无绝。
华留香诧异地望着他们，微挑眸子染上了期望。
乔青没说话，这一句不会是她对沈天衣相信，他绝不会就这么轻易地陨落。从前不知道这些就罢了，如今她心中坚定了信念，一旦寻到天衣，想一切办法，都要将他病症治好！
凤无绝则开口道：“将一切对乔青解释清楚之前，他不会让自己死。”
是，不会让自己死。
带着疑问，带着误会，带着没有和乔青正面解释清楚遗憾，就这么轻易死去，沈天衣拼一切都不会让这样事发生！凤无绝拍拍明白过来华留香：“放心，他就是爬，也会爬到乔青面前！”
华留香失笑道：“你真大方。”
他大方个屁！这要是换了别人，别说是出来寻踪迹了，说不得他都要悄么声地把那人干掉！可是谁叫那人是沈天衣呢，这个情敌爱不比他少，甚至某一方面来说，这爱让他感激让他震撼——是包容，是付出，是无条件祝福。
对于拥有这么一个情敌，太子爷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仰头默默望苍天了。
“可能他受了伤，为防门主本体不惜重伤代价杀个回马枪，暂时躲了起来。”凤无绝话，没有人会不相信。世界上了解你，往往都是你敌人。嗯，情敌也算是其中一种吧。
众人点点头，重拾信心，朝着原路返回。比来时慢了许多速度，又将这一条路以感知搜寻了个遍，依旧是一无所获。
回到白头镇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
离着老远，就能看见各色玄气光柱升上半空，炫目多彩，耀眼非常。
乔青眨眨眼：“咦？这么多人晋阶了？”
“嘿，炼药师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柳天华笑眯眯答：“反正都是三品之下丹药，柳宗弟子没什么事儿，走前我吩咐他们帮忙炼制。省你后头忙不过来。”
“吆，老狐狸也拔毛了。”
瞧着乔青似笑非笑戏谑模样，柳天华摸摸鼻子，硬是挺住了：“祖师叔有事，弟子服其劳。”
祖师叔……
乔青果断一脚踹上他屁股，把他凌空踹进了城镇里。
于是可怜柳天华一把年纪一宗之主，就这么数万人瞩目之下，横空飞来，砰砰落地。还真正巧了，城镇中无紫非杏和柳宗弟子设了个案几，正分发着低阶丹药。长长一条队伍长龙样排出老远，柳天华就这么落到了众人之中，结结实实。
“好！好一招五体投地屁股朝天平沙落雁式！”跟着他后面施展轻功优雅落地乔青，嘴欠高声大赞。柳天华差点儿没把自己脑袋插地里去。乔青笑眯眯瞧热闹，一点儿心虚都没有，却没听见四周有什么声音。
她一抬头，吓一跳。
好家伙，此刻不论是等着无紫非杏分丹药，还是一边观望着等她回来亲自炼制，都齐刷刷盯着自己呢。那眼巴巴小目光，呼呼放着光，就跟一群色狼瞧见**大姑娘一样，直把乔青看出了一头汗：“放心，放心，少不了大家。”
乔青一边说着，一边倒退，脚底抹油咻一下溜了。
后面忘尘等人笑着跟了上去。
回去驿馆，凤无绝去调派人手出去寻找沈天衣，乔青看了他离开背影一会儿，暗暗念叨了一句“真帅”，一扭头，叫住了准备走人华留香和忘尘：“别急，有点儿事儿你得给解释解释。”
“什么事儿，老子困死了。”
乔青逮着这花蝴蝶，一把揪进了房，忘尘抱着琴很淡定地走了进来，一旁坐下。他大概知道乔青要问什么，修长手抚摸琴身上，显得有点儿紧张。乔青把华留香摁椅子上，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呼噜呼噜喝了个精光，狂打哈欠。
乔青关上房门，坐到忘尘身边。
这样一来，一张圆桌便变成了乔青和忘尘一边，华留香和两人面对面：“什么事儿，问吧。”
乔青牵住忘尘苍白手：“当初，他是怎么进去三圣门，又是怎么出来？”
华留香眨眨眼：“谁？”
乔青斜他一眼：“装。”
“没装啊，咱俩现是一条船上，我闲着没事骗你干嘛。”华留香大喊冤枉，忽然眸子忘尘面具上一顿，指着道：“等等，你意思是，他进过三圣门，后来又出来了？这个……面具……摘了看看。”
面具下眉毛一皱。
忘尘没动，他不习惯不熟人面前暴露自己。
乔青拍下华留香手指：“没什么好看，跟我一个样。”
忘尘被老祖接到柳宗时候，是十五年前，那时候还只是个孩子。过了十五年，哪里还会有当初模样，是以华留香就算是第一次见乔青时候，也没觉得眼熟。他见两人神色不似说谎，不由沉吟了一会儿，比划着问：“你小时候……是不是很漂亮？”
忘尘浑身一僵，杀气骤显。
只见他这反应，原本不确定华留香，也立即确定了。
他神色古怪地瞪大了眼睛，看一看乔青，又看一看忘尘，想到如今这些人这些事发展，又回忆到当年那一群孩子，不由一个高蹦了起来：“我靠！我靠！有没有这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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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后遗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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