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夏夜是善变，方才还是月朗风清，这会儿绵绵小雨就下了起来。舒残颚疈雨丝蒙蒙，将湖中心八角楼阁笼一片如梦似幻中，正应了那句连盛京孩童都知道：一重烟雨一重楼，一樽清酒一樽柔。”
楼外雨打芭蕉，景色如醉，楼内胭脂飘香，笑语如歌。
几乎客满大堂内，一方方雅座由珠帘屏风相隔，宫琳琅摇着手中玉杯，夸张地闻了一下，大叫道：就这么杯酒就要卖一百两，啧啧，这钱是好赚，这烟雨楼背后主子倒是会做生意。不如我也开个青楼得了？”
宫无绝大刀阔斧地坐着，闻言嫌弃地白他一眼：你那后宫，和青楼也没什么分别了。”
“嘿！你不近女色，可不能让咱们都跟着当和尚。怪不得你家老太太又是装病又是上吊……”话到一半，赶紧吞了回去。
宫无绝收回威胁目光，食指轻轻敲着桌面，这话虽然难听说却是事实，女人对于他从来敬而远之，想起自家老太太难缠，剑眉微微皱了起来，总得想个什么法子，一劳永逸才行。
他这正烦着，宫琳琅又发起了牢骚，一国皇帝像是没见过世面守财奴：这一趟来可不值，那无紫是骡子是马还没见上，老子银子都去了一半了。”天知道他有多肉疼。
“公子这话未免有失偏颇了。”
珠帘掀开，露出锦娘风姿绰约笑脸，三十来岁妇人不似普通青楼老鸨艳俗，妆容淡淡反倒透着股雅致。原本听见这雅座里连篇埋怨，还以为混进来了什么土包子，这一看倒是心下一惊，眼前三个男子，气质迥异各有特色，周身贵气势不可挡。
“咱们烟雨楼啊有七大，公子可听过么？”
宫琳琅来了兴致：说说看。”
“咱们这烟雨楼啊，景致好，装潢雅，酒菜香，姑娘美……”她身子一闪，露出后面跟着三位姑娘，二八年华，秀丽无双，盈盈一笑似大家闺秀般婉约，倒是佳证明了。小厮恭敬地奉上菜肴，半弓着身子候一侧，锦娘指着他笑道：连龟奴都是俊俏，公子你说，这银子花值是不值？”
宫琳琅大呼有理，手一招，立时有一个姑娘坐到他身边，为他将酒杯添满。另外两个姑娘紧跟着朝宫无绝和姑苏让走来，宫无绝眉峰一皱，那姑娘一颤定住步子，再也不敢上前。
“这两个不要了，带出去。”宫琳琅挥挥手，见那姑娘还杵眼前，狭长眉眼眯了起来。这一眯，极是凌厉，再次换来姑娘一颤。
“既然这样，就不打扰三位爷了。”锦娘赔着笑，再次将这三人身份抬了抬，想着赶紧去汇报主子。带着要哭出来姑娘向外走去，忽然后方想起一声沉沉话语：这才是五大。”
挥手让姑娘先离开，锦娘回过头来，就落入宫无绝如鹰锋锐一双眸子。
这气势，和主子也有一拼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这男人一双眼睛仿佛看透了她，这么一双眼眸之下什么样心思都无所遁形。压下心底惊疑，她笑不卑不亢：这第六，便是这位公子先前所说，咱们价钱啊是昂贵。”
宫无绝薄唇一勾，示意她说下去。
锦娘松了口气，素手朝外一引，透过珠帘可见外面是达官贵人，因为今夜无紫登台，这么一会儿功夫大堂内险些连落脚地方都没了，有些衣饰华贵客人只得屈居临时添加座位上，脸上却分毫怨言都无。“有了前面六大做铺垫，第七也就有所依据了，咱们客人是尊贵！”
这话说是事实，也是恭维。
“哈哈，你这个老鸨有意思，是个妙人！”就着姑娘递到唇边酒盏喝了一口，宫琳琅大笑道：那还让咱们尊贵客人久等？”
这一声不算高，却清晰传遍了堂内，立即引得大家开口催促：是啊，无紫姑娘到底什么时候出来，这马上就要子时了。”
“锦娘，去催上一催，咱们今儿可都是来看无紫姑娘。”
“锦娘你今儿可不厚道，让咱们等心痒痒啊！”
锦娘笑而不答，目光落向大堂头一方高台上。
众人跟着看过去，随着远远一声子时鼓飘忽传来，堂内骤然陷入黑暗，取而代之是高台上一方幕帘垂下，纯白纱幔后点起一盏灯笼，一时这烟雨楼内唯余那处影影绰绰，将所有焦点汇聚了过去。
弱柳扶风女子现出俏影。
身段窈窕，玲珑有致，仅仅一个身影，已经让堂内人连番抽气，无疑就是无紫姑娘了。众人将身子不断向前探去，即便根本瞧不见她容貌，大燕名姬名号已然让人为之疯狂。
隔着帷幔，无紫毫不优雅地翻了个大大白眼，有侍婢上前呈上笔墨，她取出狼毫轻点墨汁，无视下方一道道热切视线，对着高台后面坐琴案后乔青一吐舌头，娇俏可爱。
“铮——”
倏地一声琴弦铿鸣，让场之人为之一震。
这琴音只一下，短促那么一拨，却像是从天外传来，带着无与伦比犀利让所有人都脑中一嗡。余韵绵长大殿上空悠扬回荡，尾音即将消散之时，第二声琴音紧跟着接上……
一音续着一音没有任何章法，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然而这随手拈来却偏偏带着种难言魅力，让人不由自已沉入其中。
宫无绝唇角一勾，锋锐目光掠过帷幔后那隐隐现出半个身影，那仿佛没骨头一般歪椅子上身影，一手撑着面颊，一手随意地拨弄着琴弦。就是这样随意，指下却仿佛拥有了魔力。低音似渊，高音如峰；柔如天穹残光，刚若穿云裂石；若疾风骤雨，慢似水波粼粼。
这浮世华丽万端皆那一拨一捻之下。
“呵，这样琴音，恐怕连忘尘公子也要侧目了。”姑苏让也看见了，他温润弯起唇角，眉眼含着七分欣赏三分笑意。
“听说那琴痴能召百鸟和鸣，有机会倒是要见识见识。”场唯一一个对这琴不感兴趣，也只有宫琳琅了，专注于怀中美人，他随口提议：你这么有兴致，不如以笛相和。”
抚摸着腰间玉笛，姑苏让瞥了眼那道身影，摇头道：我和不上，不是技巧问题，这般肆意弹法，我若相和反倒坏了琴中意境。”
还是第一次听这笛音独步天下之人，说出这等自愧弗如之言。宫无绝诧异看他一眼，见堂内众人皆闭目倾听，一副为之痴狂模样，就连那向来阴鸷宫玉都沉浸其中，唇角弧度不由得大了。
忽然，那帷幔之后人仿佛若有所觉，倏地看了过来。
是，看了过来，即便隔着一层布幔，他依然能感受到那双邪气黑眸。有趣是，仅仅交手一次，远远见过一面，这么浅薄记忆里，他却可以笃定那少年表情，必定是他所想象那般。
红唇斜勾，一脸嚣张。
乔青确如此。
先前锦娘想向她汇报，被宫无绝拦下，此时她也是刚刚才知晓这人竟也场。素手拨弄着琴弦，眉毛斜斜地飞了起来。没有原因，只是一束目光，她便笃定了对方身份，犀利，深沉，霸道，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空气中，两道目光于帷幔交汇，火花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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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终于再一次对上啦~哇咔咔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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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目光交汇
第十三章 目光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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