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得太长,反而痛苦。

    “甘甜你说的那个地方,真的存在”

    她睁大眼睛仰望星空。

    “你来自的那个地方,真的那么好”

    她心里一震,侧身看他。

    他自嘲地笑起来。

    “如果真那么好,我倒真想去看看。”

    不,不好,哪里不好一点也不好那里依旧是人挤人,人暗算人,人猜测人虽然不像现在,动不动人们就快意恩仇,一刀下去可是,意识形态所控制的奴隶,更是数以万万计。

    根本不存在任何的乐土,这世界上,从古到今,都没有乐土。

    人们之所以怀念故乡,只是出于一种错位的感情。把梦想中的故土和现实混淆,美化了过去,蒙上一层面纱,因为不怀恨,或者怨恨已经淡化,所以,一切都显得温情脉脉。

    可是,你真要回去的时候,你会发现,原来,也许更加糟糕

    只是,她听出夏原吉口气里的寂寞和萧瑟。

    她因为这个而震惊。

    自从认识他以来,她从未听过他这样的语气。

    这是无法伪装的。

    他可以装得很冷淡,很冷漠,甚至是很痴情,很诱人,很浪荡但是,人不能装出这样的萧瑟和沮丧

    他不是不沮丧的他原来,对未来并未那么强大的信心

    原来,他并不是无坚不摧的那个夏盟主

    原来,他并不是那个随时跌倒了,爬起来,掸掸灰尘,又可以轻装上阵,打不死,不知道痛苦的男人

    富家公子,年少得志,豪门世家,无往而不利这些,原本是他最大最大的利器可是,最后却成了他最大最大的失利

    因其如此,才更加不能接受失败的命运

    这时候,她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就像她自己。

    他看到她,跟他自己一模一样。

    这是何等的震撼

    她坐起身,凝视他。

    他却别开头,根本不看她

    “甘甜,如果我想离开这里,你是否跟我同行”

    他淡漠,镇定,认真。

    她没有马上回答,比他更加认真。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问她。

    不是求婚,不是利用,不是欺骗,不是敷衍也不指望她为他做些什么。

    他只是孤独,希望有一个人陪着这个人是他的熟人,熟悉他的一切过往,他的人生,他的过去,他的失败,他的沮丧,他的阴影

    他希望是这一个人。

    所以,用不着解释一切。

    心灵轻松。

    她托着下巴,仔细地想。

    甘甜,你愿意吗

    你真的愿意吗

    作为一个同样寂寞的人,你愿意和他远走高飞吗他也同样知道你的过去,你的现在你的将来不必有任何的解释和客气

    你愿意吗

    她沉默得太久。

    久得他几乎绝望了

    是啊,她不愿意。

    她怎会愿意呢。

    如果在之前,她是愿意的。苟且偷生,就像她当初为琅邪王所强迫,不得不留在他身边,接受他的一切摆布,如布偶一般,自己怀孕都不能被知道琅邪王,他也许是爱她的,但是,前提条件必须是她一切服从他,遵守他的游戏规则,他制定好了一切,别的人只需要占位就是了

    你在那个位置,皮球自然会踢过来。

    问题是,爱情并不是踢皮球。并不是一个人把一切安排好了,事事由他做主,而他所安排的那个傀儡,就会感到幸福。

    如果是这样,人类娶机器人或者爱机器人好了。

    机器人听话得多那才是最幸福的日子。

    她才从这样的痛苦里走出来,所以,不希望再过这样的日子。

    “甘甜,你不愿意”

    她幽幽的。

    “是,我不愿意”

    “”

    “我没法再过傀儡的日子。因为好不容易活下来了,才知道活着的可贵。所以,就想随心所欲,再也不愿意敷衍和盲目地顺从了大叔,我不愿意再为谁而妥协或者顺其自然你并不爱我”

    他不爱她。

    就这么简单。

    活下来就是为了珍惜生命。

    如果后半生,只能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色行事,根本不能跳进他怀里拥抱亲吻,热烈相爱,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我在你眼里,已经有了污点”虽然这在她自己的眼里,完全算不得什么污点。贞操,是多操蛋一回事儿啊,而且,只女人有,男人又不能量化。可是,你不能和一个古代的男人,也不能和一般的男人讲这个原则问题。

    并且,她又不认为这事情有多重要,只是让他明白一个事实而已。

    “我们两个都是失意人,穷途末路才走在一起而不是因为相爱这以后,只能彼此将就,彼此维护,彼此小心翼翼,彼此重话都不好多说一句半句这样的日子,我已经过腻了”

    她和琅邪王在一起的后几个月,便是如此了

    彼此不交心。

    就算每天晚上躺在一起,都从未真正交心。

    就算她完全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他的深深隐藏,他的宏图大志,他的铲除异己但是,那是一个人的独角戏,永远和她没什么关系似的。

    夏原吉凝视着她。

    这一辈子,二人从未曾如此坦诚相待,开诚布公人人都说,爱情其实是不需要理由的,如果有理由的,那就不是爱情。

    但是,请你相信,如果是漫长的相濡以沫,如果是许多年的婚姻岁月,如果一对夫妻能走到金婚,那绝对是有理由的

    没有理由的爱情,只存在于一见钟情的那么短短几天。不对,就算是一见纵情,最起码,也是有相貌作为理由的没道理,英俊小生会对丑女一见钟情,是不是

    在他长长久久的凝视之下,甘甜扭开了目光,不能跟他面对。

    他脸上浮起一抹笑容,但是,甘甜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也没有去深究。

    他没有再追问,也无话,只是很安静地躺在一边。

    两个人隔着很近很近的距离,心却距离很远很远也不是遥远,而是一种无形中的疏离也不是疏离甘甜自己都说不上来,仿佛是一种长长久久的

    那一夜,甘甜彻夜难眠。

    半梦半醒里,忽然做一个很长远的梦身在皇宫里,金珠玉贝,无数的美人妖娆,长袖善舞龙椅高背上的琅邪王,头戴金冠,无限风光

    “甘甜,这是朕为你准备的皇后袍服,你喜不喜欢”

    又有小孩子的哭声,有绣着描金龙纹的襁褓,日月山川的婴儿推车,各种各样的玩具,粉妆玉琢的小孩儿叽叽喳喳地喊:“妈妈妈妈”

    琅邪王抱着孩子,哈哈大笑,无比的踌躇满志:“甘甜这是朕的太子朕已经有太子了,哈哈哈,朕的江山,终于后继有人了甘甜你快看看,这个孩子是不是很可爱”

    “”

    她忽然醒来。

    身边,一双充满了好奇,无奈和探索的目光。是夏原吉将她从梦中摇醒,看着她满脸的茫然。

    “甘甜,你做噩梦了”

    她强笑一声,忽然非常难堪。

    自己竟然梦见琅邪王。

    竟然梦见他。

    但是,这一生,跟他岂能再有什么交集

    那一年春天,江边花似锦。

    琅邪帝国一派生平,所有内忧外患全部荡平。

    关于夏原吉这个名字,再也无人提起。

    据说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天,游江的人们忽然看到一个原型物体飞上天空。善男信女们以为是神仙降临,统统跪拜下去。

    那一日正是春游社日,人山人海,一个人可以看错,但是,千万个人不可能同时出错。他们指天发誓,说这是天上神仙踏着莲花宝撵而来。

    至于神仙为何把莲花宝撵换了形式,变成了一个重金属的怪物,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与此同时,皇宫里传来小道消息,说皇后薨了,刚刚被封为帝贵妃的美人儿疯了。

    但是,官方发言人从未确定过这个消息。

    深宫密事,知道的人本来就很少,老百姓也不清楚其中纠葛,只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作八卦消息,散播散播,娱乐娱乐而已。

    但是,据可靠消息,那之后,再也无人见过皇后露面。有人说她在养病,有人说她跑了,有人说她死了去向如何,不得而知。

    臣民们始终忧心的是,皇帝陛下再无子嗣。

    他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无论仙家道长想尽一切办法,依旧没有任何女人能够为他生下一儿半女。

    他终其一生,不再确立皇后。

    四十岁那年,琅邪大帝忽然无疾而终。

    临终之前,满朝文武大臣跪在门外听他的遗言,满心指望他会确定一个什么继承人,安排安排身后的国家大事,可是,他们跪了整整三天三夜,却没得到他任何的指示。末了,只听得他哈哈大笑,三声之后,气绝身亡。

    家国天下,干我屁事。

    大臣们只得奉旨,将他和皇后合葬。

    百年后,琅邪帝国沦陷。

    盗墓贼攻陷诺大的琅邪帝国陵寝,将历代列祖列宗保存完好的粽子僵尸盗出来,墓中珍宝,抢掠无数。每一代帝王一登基便开始修建自己的陵墓,其工程之浩大,里面陪葬之丰裕,据说可以以千吨的单位来计量。

    最后,却只是便宜盗墓贼而已。

    唐宗宋祖,乾隆慈禧,概莫能外。

    但是,神通广大的盗墓贼们却骇然发现,陵墓之中最大最豪华的一口合葬棺材,另有蹊跷。

    合葬棺里,压根就没什么尸体。

    只有空荡荡的一副衣冠冢。

    琅邪帝国当年威名最盛的琅邪大帝,墓中空空,帝后二人,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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