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官衙。
作为永昌帝手中最利一把刀, 暗查周皇后与晋王妃当年之事自然而然落在了陆昭行的头上。
此事距今已有十八年之久,要想调查清楚自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即便如此, 此次齐王遇刺案查明之后,永昌帝仍下令夺了周皇后的权, 并对外宣称她身染恶疾,无法见人。
为了太子的声名,刺客的名头最后被安在了刘淮余孽的身上,可齐王毕竟遭遇了这么一场祸事,若不是锦衣卫的人赶去及时,现在兴许又是另一番境地了。
永昌帝是个重情重信,惩罚分明之人。
虽因太后求情, 太子的储君之位未能动摇, 可太子和周皇后毕竟已干下了这次的事。依永昌帝的性子,绝不可能让他们二人就这样不痛不痒的揭过此事。
所以作为这次事件的惩罚,周皇后被夺了手中的权。
这是帝王对二人的警告。
陆昭行很清楚, 待到当年之事查明后,若晋王妃之死真与周后脱不了干系,到时候周后的处境必会比现在更加艰难。
不过这些事并不在他担忧的范畴。
近日令他略感困扰的是与此事有关的另一事。
自前日永昌帝下达命令后, 陆昭行便已派了人暗中查探。
他原以为此事会十分棘手,未想竟出人意料的顺利,仿佛暗中有人牵影着他往当年的事情上靠拢一般。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陆昭行吩咐手下人仔细应对,若有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必然要及时向他回禀。
公务处理完毕, 天色已然染上了沉重的幽蓝色。
他刚从锦衣卫官衙回到自己的平西侯府就接到了太子递来的帖子。
沉吟片刻, 陆昭行披着大氅,融入浓稠的夜色中。
正月二十这日,天还未亮便下起了雨。好在这雨下得不长,晨光熹微之时,雨便也停了。雨停后,人们发现天地间竟积了一层薄雪,这才惊觉昨夜下的雨里还夹着细雪。
镇国候府的姑娘早早便起了床,穿着簇新的衣服,坐上马车,驶往女子官学的所在之地。
因这女子官学乃是头一年举办,目前尚不知成效,若单独为其开辟一块地方,着实是有些浪费,于是永昌帝便下令从僻临国子间的一处地方稍作修葺后作为女子官学的学堂。
永昌帝为其赐名为知文堂,望在内学习的众千金能够知书达理,明文识礼。
今日女学并不正式行课,主要是让诸位贵女们熟悉知文堂的环境。
阿宁们入了知文堂后便分批由女先生们领着四处转悠,先生们则顺道替她们讲解知文堂内的各式建筑的用途。
知文堂虽比不上男子们上的国子监,但好歹是大晏官方所办的女学,规模亦是不小,文课有明经殿,骑射所需的马场亦是不缺。总归这知文堂内的一花一草,一景一木,皆有章程,处处可见心思。
阿宁等人由女先生领着参观过好几处地方,正准备前往书阁,就见石拱桥的对面,黑压压的一群人正与她们相向而行。
阿宁眼眸微眯,几乎是瞬间便瞧见了对面人群里着墨绿衣裙,衣着华丽的静和郡主。
她目光探向对面的同时,正巧见到静和郡主的目光正往她们这处扫来。
静和的神情微动,目光四处游移,仿佛是在寻找着什么。
可当她迎上阿宁目光后,当即便收回了目光,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虽只有一瞬,但阿宁确确实实的捕捉到了她的目光。
阿宁隐约觉得有些不对,眼角余光扫过身周后愈发警惕。
事实证明,阿宁的直觉果然不差。
自她们这行人上桥后,阿宁便觉身后的一个黄衣姑娘很是有些可疑,总是三步不离的缀在她的身后。她早已戒备,觉察这点后,当即便不动声色的拉开与她的距离。
未想她才迈开腿,下一瞬那人便陡然向前踩住阿宁裙摆,身子往侧边一扭,腰肢已然挂在了桥上。
这猝不及防的一幕惹得在场的所有人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静和郡主陡然发出一声惊呼,大喊一声“当心。”后,人便如脱弦的弓箭往前而来。
此时阿宁他们踩着的这座石拱桥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此桥可同时容四人通过,两边皆有护栏,不过这护栏也不高,仅有半人高。桥下是知文堂内开辟的人工湖,因昨儿夜里结了霜,可清晰的看到湖面上结了一层透明的薄冰。
那女子跌落之时顺势就揪住了阿宁的胳膊,惊慌之下,人已然顺着护栏翻了出去,若非此时吊着阿宁,人已然坠入了湖面。
阿宁憋着一口气,半个身子也快被那人带得翻出栏杆。
方才一个箭步冲过来的静和郡主,也此时已然揪住了阿宁的手。
阿宁心思电转,感到自己的身子就要被黄衣女子带着下落,目光微沉,装作奋力拉扯的样子,身子往旁边一侧,不着痕迹的将静和郡主往带了层薄冰的桥面上带。
静和郡主果然往这边来了,下一瞬,她踩中结了层霜的地面,脚下一个打滑,人便同那黄衣女子一般翻出了栏杆之外。
而方才那巴着栏杆与阿宁的黄衣女子则不偏不倚被静和郡主砸了个满怀,扑通一声坠入湖面。
静和跌落之时,眼疾手快一手抓住了阿宁的手,另一手抓住了栏杆,这才没能摔下去。
“救救我。”静和憋得满脸通红,朝阿宁呼救。
而此时,陆媛等人已然稳住了阿宁的身形,免得她在被静和郡主拖拉着往下拽。
正在阿宁犹豫是自己否要一个‘体力不支’手滑让静和下去湖里洗洗冷水,洗静心头藏着的那些个龌龊心思的时候,陆姝忽然上前主动拉拽着静和的胳膊。
“郡主,你拉着我们别放手。”陆姝的表情很是关切。
阿宁敛眸,暗恼陆姝搅局,心知这下想叫对方吃点苦头也不行了,面上遂显出十分忧虑的神色,做出竭力稳住静和的模样。
此刻静和不知是脱了力还是冷的,一张小脸绷得通红。
阿宁目光从她面上掠过,清楚地瞧见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吃惊和几分懊恼。
懊恼
阿宁心下嗤笑,原本想针对她,最后却整到了自己,是该懊恼的。
未几,闻声而来的人将落水黄衣女子连同静和全部救起。
此刻最先落水的黄衣女子浑身湿透,冻得脸色铁青,嘴唇发乌,抱着手臂在瑟瑟冷风中抖得如同筛糠。
同样,静和郡主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裙子已然湿到了腰间,紧紧贴在身上,发髻散乱,衣裙早在桥上蹭满了一层泥灰,甚至沾到了面上,形容十分狼狈。
唯有阿宁,除了衣袍粘上了些污泥和气色略差了些,旁的并无什么大碍。
这个时节的天很冷,人救上来后,当务之急是换掉湿衣,顺便喝下些驱寒的汤药,免得受了风寒。
女先生忙让黄衣女子和静去最近的偏殿更换衣物。
见阿宁不动,先生道:“顾小姐?”
阿宁领会到对方的意思,摇头,“我衣服并未打湿,无碍的。”
陆媛在她身后道:“阿宁,你的裙子后头沾了好大一片污泥。”
陆婉也道:“你这个样子,回去怕是不妥。”
闻言,阿宁这才侧身,看见后头裙摆果然脏了大片,心念微动。下意识将目光落在静和郡主身上,视线从她的肩掠到她的脸,似乎将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破绽。
静和郡主抱臂瑟瑟发抖,劝道,“顾小姐,你的衣服也脏了,还是去换一身的好。”
周围的人目光落都在阿宁身上,她沉吟片刻,而后道:“好。”
阿宁当太后多年,见惯了后宫那些勾心斗角。
这种宴会上污了他人衣裙,而后将人引导僻静之处,毁人清白或是干点其他什么的戏码数不胜数。
回忆起上一世的自己在永昌四年太后千秋上的遭遇,阿宁深深吸了口气,心下极冷。
虽然不知静和郡主今日唱的是哪出戏,但眼下她自己衣服也已经湿了,此处又是女学,并没有外男,想来她应当没有这么大的胆量在这里动手脚。
最重要的是,阿宁忽然想起自己的那个猜测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今日机会正好,是与不是,一验便知。错过这次机会,等下一次想要找机会验证静和郡主身上所谓的那个胎记可就难了。
未过多久,三人就被带到了距离此处最近的一间偏殿,殿中虽陈设简单,好在设了几处屏风。
一位许姓的女先生道:“此处是最近的偏殿,几位姑娘都是女子,便在此处将衣物更换,湿衣穿在身上仔细染了风寒。”
这话一有关心,二有解释的意思,毕竟能在知文堂上学的都是朝中显贵之女,轻易得罪不得。
这间偏殿已然事先架上了炭火,静和与另一名黄衣女子入屋后便忙着将身上的最外头的湿衣脱下,闻询赶来的各自的丫鬟忙拿出备用的衣裙。
虽说几人都为女子,但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脸皮都有些薄,各自心照不宣的选择了一处屏风,打算就在后头更换衣裙。
阿宁隐在自己屏风后,并不着急更换衣裙,面对白芷不解的目光,她摇了摇头,示意白芷先别说话。暗暗掐着时间,等到时候差不多,阿宁从屏风后绕出,径直朝静和所在的方向而去。
白芷原本给阿宁递衣的手一僵,想了想也随前去。
屏风后,静和郡主听到动静后往前面投去目光,视线触及阿宁之后,眸子微睁,目露诧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