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都市小说 > 永昼 > 正文 11.11
    离家的日子越来越近,沈烈的伤势渐好。

    白方方下班回到家,常给人送些滋养的汤水过去,沈烈不是睡觉就是打着赤膊躺床上打游戏,天热,她不便多待。

    这天,白山又用家里的陈年老铫煨了一锅海参猪肚汤,盛上一海碗,让白方方端去邻居家。

    徐惠芬开门,一边跟人讲电话谈工作,一边指了指旁边的餐桌示意她搁在那儿。

    白方方悄悄往里屋瞄了眼,也不知那人在没在,她最近有点儿怵徐惠芬,没敢多话,放下碗立马溜了。

    回房看了一会儿书,白方方不甘心,估摸着时间换上球鞋,打开自家大门,故意大点儿声问:“妈,家里还有垃圾吗?我去倒垃圾。”

    “不就在门口搁着么,”方华奇道,“你不是最讨厌倒垃圾吗?”

    白方方忙说:“我下去跑步,顺便倒了。”

    隔壁邻居家房门仍然紧闭,白方方拎着垃圾袋,慢吞吞进了电梯,慢吞吞地按了下行键,下楼扔掉垃圾,又慢吞吞地去跑步。

    跑了一会儿不得劲,一瞟眼,她瞧见路边空地上模模糊糊地有人在打球。

    她没多想,走过去说:“喂,你刀枪不入啊,绑着绷带还蹦跶。”

    沈烈没答话,拍了几下球,投向篮框。

    球没进,白方方坐在旁边的台阶上笑他:“哎呦,老差劲了。”

    沈烈不打了,撩起衣摆抹脸上的汗,伤口又疼又痒,他随手捞起球,走过去坐在她旁边。

    夜里还算凉快,只是这会儿也晚了,隔着花坛只有三两个人影,月亮长了毛,像是要下雨。

    白方方有些不自在,没话找话,指着他胳膊上那条旧伤:“诶,你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沈烈也低头瞧了眼:“上次出去追犯人,在林子里摔了一跤。”

    白方方乐了:“你真够笨的,人没追着自己倒伤了,”又问,“你们那儿经常有逃犯吗?”

    “不常,想跑的都是重刑犯,有次在野地追了一天一夜才给逮回去。”

    “一定很刺激。”

    他笑了笑,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天上的月亮越发模糊了,他说:“没杀人刺激。”

    白方方:“你怎么知道?你又没杀过人,顶多把人拍成脑残。”

    月光忽隐忽现,他沉默。

    白方方迟疑地开口:“很多时候我不太喜欢自己的工作。”

    沈烈侧过脸来看她。

    白方方小声道:“说到杀人你肯定没我熟,我解剖过死人,摸过活人的内脏,还眼睁睁地看着病人死在手术台上,老的小的都有,人们的哭比笑多,所以我不喜欢”

    沈烈:“我也不喜欢。”

    一时两人又沉默。

    白方方抓抓脑袋,忽然发现这人的话其实挺少的,她实在找不出别的话题,勾起脚尖踢石头缝里生出来的草问:“沈烈,上次我听你妈跟我妈说,你在云泽偷偷交了女朋友?”

    沈烈仍觉得热,干脆脱下t恤抹汗,完了使劲拧干了,直接甩肩膀上:“没有。”

    白方方:“真的?”

    沈烈奇怪地瞧了她一眼:“小姑娘家的成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方方:“你们这些男的,才不知道每天想些什么呢,口不对心的事多了。”

    沈烈没说话。

    白方方瞟了他一眼,忍不住又试探:“就说我们科室吧,有个男同事,他对我嗯,忽冷忽热。我觉得他对我有想法的时候发现他对别的女的也这样,我要是觉得他对我没意思吧他又对我挺好,你说这男的,到底怎么想呢?”

    她踢来踢去把那几根草全踢蔫了。

    沈烈抬眼去看毛月亮:“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同事。”

    白方方说话有些儿犯磕巴:“那什么,你不也是男的吗,情场老手,千人斩万人骑御女无数,你就帮我分析分析呗。”

    沈烈笑起来,隔了会儿,才问,“你真想知道?”

    “嗯。”

    “有个办法你试试。”

    “什么?”

    “对着他的耳朵吹气儿。”

    “”

    沈烈说:“你试试。”

    白方方凑过去冲他耳边呼呼吹了一口气:“这样?”

    沈烈避开:“别喷我一脸唾沫星子,”他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道,“把脸转过去。”

    白方方很听话,赶紧坐正了挺直了目不斜视。

    慢慢地,她感到有一股极轻的好闻的气息在耳旁越来越近越来越热,明明没有肢体上的接触却又像有人用嘴唇细细逗弄她的耳垂。她的耳廓发热,接着脸也热起来,最后浑身都有些燥热,她害羞而惊讶又觉得快活,心里却想: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然后听见那人低声说:“这样。”

    她想把脸埋在手掌里,想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可最后并没这么做,她给了自己一点勇气,就那么一点勇气,使她可以悄悄地看过去。

    半边月亮隐在云里,路灯光有些老旧的暗淡,沈烈正侧脸看着她,眼神儿亮亮的。

    白方方一颗心活蹦乱跳,胸前微微起伏,刚才的紧张劲儿还未平息,那人却稍稍探身,往前靠近了一丁点,只一低头,就轻易碰到了她的嘴唇,他温柔地吻着她。

    男人身上热烘烘的汗水味道近在咫尺,白方方害怕极了,阖上眼,小心翼翼地呼吸,却不愿躲开。

    当她醒悟过来并尝试着给予回应的瞬间,一切戛然而止。

    沈烈别过头,同时也坐直了身子,只是他的气息仍余留在她的唇边齿间,似乎久久不散。

    白方方想,是不是我太笨了,把他吓着了?她这么想着,心里便舒服了一点,无论如何,吓坏别人总比吓坏自己要来得划算。

    沈烈不吭声,白方方慢吞吞地开口:“我刚才好像看见我爸了,也许是看错了。”

    他才道:“晚了,上楼去,”也并没等她,直接站起身,一巴掌把球拍出去,绕一圈,再捡回来。

    白方方走得很慢,沈烈必须得跟上来,可是直到分开,他再没说话。

    白方方轻手轻脚地进门,白山便关了电视说:“明天不上班,也别睡太晚。”

    白方方问他:“爸你什么时候回的?最近忙什么呢?”

    白山说:“回来有一会儿了,赶项目,最近都要加会儿班。”

    白山进了卧室,方华歪在床头看书。关上门,白山从旁边的柜子里翻出基本旧相册,摊在床上一页页翻看。

    方华不解:“大晚上的,看这些做什么?”

    白山仍是慢慢地看,一张一张细瞧,嘴里道:“方方小时候头发少,脑袋上竖着数得清的几根头发,你那会儿叫她三毛,她的眉毛却又黑又长,真像个小小子。”

    方华笑笑:“老白同志你这是老了呀,开始怀旧了。”

    白山叹息:“是我们家的姑娘长大了。”

    白方方这一晚睡得并不踏实,早上起来听见爸妈在厨房里商量着中午请老沈一家吃饭的事,她心里又生出些盼头,类似雨水丰沛的春天,天上流云如织,间隙里隐隐露出些日照的样子。

    白山说,沈小二为救方方受伤,于情于理都应该在正式场合对表示一下对人家的感谢,正好今天周六方方也休息,不如请他们吃饭同时也给沈烈践行。

    方华心直口快,人情世故方面一直都以丈夫马首为瞻,当即没多想就应了。

    白山在旁边的锦绣园定了包厢,事先择了几样好菜,余下的等客人到了再点。

    老沈一家三口不多时也来了,沈烈坐下午三点的飞机,直接带着行李。

    家长们都凑一块儿,白方方坐方华旁边,沈烈坐在徐惠芬那边,两小辈之间倒隔了大半个圆。

    白方方今天话少,连徐惠芬也觉着奇怪,说这孩子是没吃早饭吗,尽顾着埋头吃东西。

    沈烈也不怎么说话,却吃得别以往少。

    席间上了盘香辣大虾,白方方一人吃了大半,她平时并不怎么爱吃海鲜。

    白山瞧着自家姑娘,笑起来:“这么大人了,也不注意点形象,你给沈烈留点,他从小就爱吃这个,这种做法只有这儿有,你在这里可以经常吃,他马上就回云泽了。”完了话锋一转,说到沈烈的工作上头,白山随口问:“小二呀,再几时有空回啊?”

    白方方停下筷子,竖起耳朵听。

    沈烈道:“难说,得有两三年。”

    白山又问:“想过回你爸妈跟前工作吗?”

    沈烈还没答话,沈建国就替儿子开了口:“他要是有出息早就调回来了。”

    白山打圆场:“还年轻嘛,慢慢来,先调回云泽市再说。”

    沈烈稍稍坐直身子:“我现在一个人在那边工作生活也习惯了,暂时也没想其它的。”

    白方方低头去看手机。

    方华:“那个监狱在哪儿来着,那地方有点偏吧。”

    徐慧芬:“在瑞丽那边,离云泽远着呢,去一趟也不方便。”

    白山对沈烈笑笑:“现在你爸妈还年轻,可以不考虑,以后可不能不考虑,你哥又在国外,他们还是盼着你能在身边的。这事我自己也有感触,我们家就只有方方这一个孩子,从父母的私心来讲,即使她以后成了家,她的小家和我跟你方姨之间保持一碗汤的距离是最好,太远了,不说汤喝不上,想走动都困难。”

    老沈和徐惠芬听了纷纷点头称是。

    方华也接口:“方方以前也想出国,我们都不舍得,也不图她飞黄腾达光耀门楣,只要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在一起就行了。”

    白山又说:“世事难两全,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必须舍弃另一些。小二啊,你一定要体谅我们这些为人父母的心情。”

    沈烈一直安静地听着,这会儿才转了正色:“白叔你放心,我明白。”

    沈建国咋咋呼呼:“你明白什么呀?你要是明白也就不会好几年不着家了。”

    白山打断:“老沈,你家这孩子,是个聪明孩子。”

    白方方发现自己吃饱了撑得慌,她搁了筷子,走过去趴在她爸的肩膀上撒娇:“爸,待会儿我就不去送了,不然车里坐不下。”

    她唯独不看沈烈,只笑着对沈家两口子道:“叔叔阿姨慢吃,多聊聊,我医院还有事,先走了。”

    方华忙问:“你今天不是休息吗?”

    “我们有个同事临时请假了。”

    方华还要说话,白山打断:“让她去,我们这些老家伙也别管太多了,叫人嫌。”

    几人都是一笑。

    白方方正要出去,被方华叫住。

    方华:“没礼貌,跟你小二哥打声招呼,再见面也不知道是几年以后。”

    白方方转身去看沈烈,沈烈也看着她。

    白方方顿了一会,孩子气地笑了:“哥,一路顺风啊,下次回来要,要带上嫂子。再见。”

    沈建国抚掌:“还是方方会说话,这话我们都爱听。”

    众人都笑,笑声中,沈烈却低头抿了一口酒,过后才冲她点了点头:“再见。”

    身后大门合上,白方方松了口气,她站在走廊上使劲掐了掐自己的脸:有什么呀?不就是亲了一下吗?没事儿我扛得住。

    沈烈上了飞机,略作休息,睡着一小会儿,没做梦,更没梦见过谁。

    自他进入青春期到血气方刚这段年月,经常梦见各色女人,纤柔或丰腴,矜持或奔放,有时是一个有时是一群,肉香环绕好不快活,唯一的麻烦是醒了得收拾烂摊子。

    后来他在梦里常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由模糊到清晰,素色衣裙,袅绕聘婷,虽四周混沌,他却能感觉她裙袂上的细微褶皱,和洗发水广告里一样的乌黑头发,象牙白纤柔敏感的颈项,以及小小的精致耳垂。他久久注视那个背影,直到她遥不可及,醒来时他不带一丝邪念,唯一的欲望仅是找到她。

    大四暑假,他抽空回了趟家,去菜市场买小龙虾,远远地望见一姑娘,素色衣裙,袅绕聘婷,洁白颈项,乌发如云,手里拎着一兜红艳艳的大苹果。

    他心里惊喜且忐忑,骑车默默跟了一路,既怕把人吓着了,又生怕就此错过,最后咽下一口唾沫,猛踩几下踏板冲上去,到了跟前把车头一横,却小心翼翼满怀希望地回头一瞧

    我去,白方方。

    十六七岁的白方方显然被吓了一跳,苹果散落一地,她惊魂未定地瞧着他。

    他顿时抹不开面子,当即骂了句粗话,调头就走。

    至于那姑娘,除了在那儿跺脚回一句“人渣”,其它的,他想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