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玄幻小说 > 求别这么黏我[娱乐圈] > 正文 94.第九十四章
    邹建还没有找小三, 或者说小三还没有上位的时候,和凌家有那么点交情。

    那时候傅时若才八岁,凌苏阳也不过十来岁。两家长辈看小孩子玩得好, 嬉嬉笑笑的说要结亲家。两个小屁孩儿什么都不懂, 笑呵呵的答应完就一前一后的跑远。

    傅娟看着自家女儿的背影,脸上都是笑意。凌家和傅家是世交,凌家两口子对自己闺女有多好,她都看在眼里。如果女儿当真和凌苏阳在一起,倒是不错的归宿。

    意外发生在十年后,正好傅时若高考那年,邹建出轨的证据被人甩到傅娟眼前。照片太露骨,傅娟那种眼里容不得尘沙的女人,当即协议离婚。傅时若自此,改姓随母生活。

    关于这件事,即使傅时若当年即将面临高考,傅娟也没有瞒着她分毫。傅时若知道邹建出轨并已经和傅娟离婚的那天晚上,刚好他们班在外面组了饭局。

    向来性子爽朗的傅时若,在桌上更是豪爽。一手拿着酒瓶,一手端着酒杯,把桌上每个人都敬了一回。

    因为她脸上扬着的笑脸和嘻嘻哈哈的语气, 没有一个人察觉出她的不对劲。等凌苏阳订好ktv的包厢从外面回来时,傅时若一个人缩在包厢的最角落, 安静到不行。

    把顺手买来的烤串零食放在桌面上, 凌苏阳抬脚往傅时若那边走过去。他虽然大他们两届, 架不住人帅成绩好名气大,加上两人青梅竹马的身份,全校无人不知他们的关系。现下看到两人单独待在一起,大家很识趣的没有上前打扰。

    隔得远看不出她情绪有什么不对劲,直到在她身边停下,才听到她压抑到不行的哭泣声。凌苏阳心里一揪,连忙蹲下去:“时若?”

    脑袋埋在膝盖里的人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没有干的眼泪。

    明明她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凌苏阳却觉得心像是被人割了一刀,钝钝的疼得厉害。

    抬手很小心的擦去她眼角的泪水,他柔声:“谁欺负你?”

    一直在逞强装没事的女孩子,突然扑进他怀里,两只手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角,哭得泣不成声。

    没有任何迟疑的把人圈住,他侧过身子把她完完整整的挡在自己身前。身后那群人能看到的,仅有傅时若抱在他腰侧的手臂。

    那天傅时若哭得很厉害,关于原因,一个字都没说。但是从那天起,学校里关于他们俩的绯闻,遍地都是。

    唯一还在校内的当事人傅时若,只是笑而不语。解释有用么?没有,他们只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既然这样,何必多费口舌。

    一个星期下来,校园内传遍他们俩在一起的消息。连傅时若的班主任,也睁只眼闭只眼,权当不知道。毕竟凌苏阳上的大学在国内数一数二,傅时若和他在一起,以此作为目标,他们求之不得。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高考成绩出来后,傅时若的三个志愿,和凌苏阳没有任何关系。九月开学,她只身前往b市,于开学第二天认识凌歌,后来,两人关系好到不行。

    大学迎来的第一个暑假,凌歌和傅时若都没有回家。正好凌爸让凌苏阳过来给凌歌送些东西,凌歌顺手拉上傅时若出门。

    关于凌苏阳,自从知道邹建出轨在他怀里哭过之后,傅时若单方面的切断和他有关的所有联系。现下远远看到他的身影,傅时若忙不迭捂着肚子拉住凌歌:“你哥是不是他?”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凌歌一眼见到凌苏阳:“是啊,帅吧?单身,够不够格做你男朋友?”

    忽略她的挤眉弄眼,傅时若笑得勉强:“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反正把你安全送到,我先回去休息。”

    说完也不顾凌歌的意见,拦住一辆的士绝尘而去。

    凌苏阳回完经纪人短信回头时,看到凌歌站在路边盯着路况出神。他起身走到她身后:“看什么呢?”

    收回视线,凌歌耸肩:“本来是想让你认识一下我室友,结果她肚子疼,刚刚回去了。”

    把东西递给她,凌苏阳警告:“少在外面吃些没营养的东西。”

    凌歌一口应下,记挂着傅时若,她没留多久,很快和凌苏阳告别。奇怪的是,傅时若明明比她先走,人却不在宿舍,打电话过去也被掐断,仅收到一条报平安的短信。

    彼时傅时若一个人坐在电影院里,重温凌苏阳前天刚上映的谍战片。资历不够,所以他只是男二。戏份不多,可傅时若却觉得满眼都是他。

    想念吗?看到他的第一眼,只想不顾一切的扑上去,像以前一样,撒娇卖痴。可终归,只能想想而已。

    擦干眼角渗出的眼泪,傅时若拿着挎包起身,提前离场。

    很多东西,就跟十八岁那年散掉的梦一样,即使找回来,也已经失去原本的意义。就像邹建毫无留念的背叛,就像傅娟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抛弃。凌苏阳于她,成为往事好过继续缠绕。

    怕凌歌担心,她走出影院直接打车回宿舍。

    到底还是没有躲过和他的再遇。

    大一下学期开学没多久,凌歌急性肠胃炎住进医院。不想凌爸凌妈担心,凌歌把消息捂得很严实,全程陪护只有她这个半路出家的闺蜜。那天凌歌嘴馋,嚷着要吃市中心一家早点铺子的皮蛋瘦肉粥。人家外卖要十点才起送,傅时若只能拿着包跑路。

    等她回来时,已经八点半。

    没想过凌歌把消息捂得那么紧还会有人来探病,傅时若直接推门而入:“小祖宗你可真会折腾人,下次”未完的内容在看清坐在床沿的男人时尽数消失。

    两人视线对上,傅时若很快故作镇定的把视线挪开:“既然有人陪你,我先回去上课。”

    她一切如常,凌歌没有看出任何不对。想到三四节是傅时若向来看重的科目,很快点头:“好,等你吃午饭。”

    “可别,今天就不陪你吃医院的伙食了。”

    收拾好自己的物品,傅时若目不斜视的路过凌苏阳拉开房门走出去。

    凌苏阳一直盯着她的背影出神,直到门啪的一声关上,他才收回散乱的思绪,漫不经心的问凌歌:“这就是你口中对你很好的室友?”

    凌歌来了兴致,霹雳啪啦说了一大堆傅时若的好。最后懊恼:“刚刚忘记介绍你们认识了。”

    “没关系,”凌苏阳看着自己指尖握着的苹果,要笑不笑,“来日方长。”

    傅时若走出病房后在医院附近随便找了家奶茶店坐着打发时间,她的位置临窗,往下面看正好将医院大门尽收眼底。一杯奶茶见底,男人的清隽修长的身影跟着入眼。

    她没敢多看,匆匆缩回身子趴在桌上沉眸。

    大概这就是孽缘?躲过了学校,躲不过他们凌家人。

    凌苏阳突然爆红。

    傅时若看着满微博的凌苏阳,坐在咖啡厅的卡座里失神。

    他现在这么优秀,她带着那样的家底,是不是更不应该过多打扰他的生活?

    相遇来得让人措手不及。身边突然闯入的是熟悉的男性气息,傅时若握着杯柄的手开始用力。他像是没有经历过她的不告而别,理所应当的在她身旁坐下,语气亲昵又自然:“又不吃饭?”

    顺着他的视线把目光移到满桌的糕点上面,傅时若僵着身子下意识的回应:“恩。”

    她的冷淡使得不大的空间里气氛诡异。

    两相沉默,傅时若只觉得时间难捱。满桌平日里喜爱的美食诱/惑力尽失,浅尝两口抹茶千层,她收手握住挎包的肩带:“学校还有事,先走一步。”

    他面上神色难辨,傅时若权当他默认。起身刚要走,手臂被他由后拉住:“时若。”

    男人嗓音里透露出的情绪让人心疼,傅时若抓在包链上的手收紧,用力挣开他的桎梏,全程没敢回头:“我们只是好久不见,所以不要说想念。”

    “为什么?”

    “凌苏阳,我为你心动过,曾经。”她旋身,笑得分外妖娆,“可是不管有意还是无意,错过就是错过。所以,请你对凌歌保密,我不希望因为你而失去她。”

    “错过。”他嗤笑,“你连让我出席的机会都不曾给过,我哪里来的错过?你对谁都公平,可什么时候才能对我公平一次?”

    话题没再继续,两人不欢而散。

    后面的日子,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凌苏阳的刻意配合,两人再也没见到过。

    可是有关于他的消息,通过微博,她一条不落。

    凌苏阳要去美国交流学习,为期六个月,在她大二下学期这一年。凌歌偶然和她提起这件事,语气颇为遗憾:“原本还想让你们认识一下的,现在看来只能等我哥回来咯。”

    傅时若笑得勉强:“不着急。”

    凌苏阳走的那天,声势浩大。机场周围里里外外围着好几百人,只为给他送行。傅时若混迹在人群里,远远的看他笑着挥手和他们告别。飞机起飞的那一刻,心里突然觉得少了些什么,空落落的让人难受到不行。

    又是她单方面的告别,他们之间,她对他,是真的从来没有公平过。

    自作自受,她认。

    两个月后,微博里一个叫做凌苏阳恋情的话题猛然跳到热搜排行第一名。傅时若心里颤动,没敢点开。晚上回到宿舍,正好凌歌在打电话,她没怎么在意,打完招呼自顾自的开始收拾。

    “真给我找嫂子了?”

    “是不是超级好看的那种?”

    “我不管,下次你要带过来给我看!”

    可是再不留心,宿舍空间只有那么大,凌歌的声音不算小,聊天内容尽数入耳。

    无心继续听下去,她拿着手机随便扔下一个借口,开门出去。

    晚上的操场,人来人往。找到一处没几个人的角落席地而坐,她开始出神。最后拿起手机拨出一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那边接电话的速度很快,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将睡未醒的朦胧感:“时若?”

    她直入主题:“你说,我们这样的家庭背景,配拥有爱吗?”

    许久,那边才传来一声无可奈何的低叹:“傅时若,自己想要的,除了自己,谁也不会为你双手奉上。他是他,你是你,我都不曾顾忌,你到底在犹疑什么?”

    “我”

    “如果喜欢,就纳为己有。你身后有我,我身后有顾氏,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怕。恩?”

    傅时若眼眶微湿,声音很闷:“顾清川,谢谢。”

    “傻姑娘,和我不用这么客气。”

    挂断电话,靠坐在办公椅上的男人身子后仰,闭眸。不大的办公室里,有人问他:“把她捧在手里让给别的男人,你甘心?”

    他双眼无神,语气颓然:“他们早该在一起,父债子偿,这是我爸欠她的。”

    ——

    凌苏阳恋情这个话题在排行榜上持续升温,一周过去,热度丝毫不减。本人的微博任凭粉丝各种怒刷,始终没有动态。

    傅时若盯着那个话题看了很久,手指伸出又收回,就是不敢点开。

    有种感情,叫做怯弱。

    下班时,她在营业厅办了一张号码没有任何规律的电话卡。洗完澡躺在床上,她摩挲着手机边缘犹豫许久,终于还是一个键一个键极为慎重的输入凌苏阳的手机号。

    铃声响过很多遍,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她正要挂断,那边传出一道娇俏的女音:“hell一,this is ta。”

    什么身份才能亲近到可以肆意接打异性的电话?

    想到微博上这几天的爆点,傅时若咬着唇准备直接挂掉。

    路是她选的,人是她逼走的,这样的结果,其实她不该觉得意外。

    大洋彼岸,凌苏阳交完论文从导师办公室出来直接走到旁边只有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旁边,张口就是标准的伦敦音:“谢谢。”

    “不客气。”她把手机举起来,“你的电话,一直没人说话,但也没挂。”

    揉了揉她的金发,凌苏阳把手机挪到耳边:“你好,我是凌苏”

    一句话未完,先听到那边嗓音低哑的一句“凌苏阳,我想你了。”

    那是傅时若的声音,他不可能听不出来。几乎是瞬间,他眼里蹦出光彩:“时若,我”

    回应他的,是节奏感极强的嘟嘟声。

    大洋两岸,心思各异的两人。不同的时区,相同的彻夜未眠。

    第二天凌苏阳起床之后连早餐也来不及吃,急匆匆的跑到导师家说要请假回一趟中国。奈何手上跟进的课程时间太紧,任他巧舌如簧,导师也没放人。

    他尝试着回拨昨晚那个号码,耳边回荡的只有客服不带任何感情的提示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是空号

    傅时若高中的号码早已经废弃,除了昨晚的号码,他没有任何联系她的方式。一气之下,他直接踹翻家里摆着的几盆绿植。这种无能为力,当真让人不爽。

    整整半年,傅时若只联系过凌苏阳一次。她当他不知道,剪掉那张电话卡之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和凌歌玩闹。

    有些方面的勇气,只有一次。一旦错过,那就再也回不来。

    傅时若自认,她就是这样的人。

    时间飞逝,眨眼,她已经大三。实习完回到学校的第一天,她和凌歌被学生会的人拉去聚餐。都是老熟人,玩起来没有任何顾忌。吃完饭一群人直奔旁边的ktv,气氛燃到不行。

    傅时若心里装着事,但凡有人敬酒,来者不拒。一个小时下来,她没开嗓,酒倒是喝下去不少。

    揉着犯疼的额角借口上厕所出门透气,正好遇上前年被她拒绝过的一个学长。客套疏离的点头示意之后,她绕过他走进洗手间。

    重新回到包厢,里面在放白术的歌,话筒被随手扔在茶几上,所有人都围在另一边看着她起哄。

    她莫名:“都看我做什么?”

    凌歌好心解答:“他们刚刚在玩游戏,刘振输了,惩罚是强吻推开这扇门的第一个人。”她抿了一口水,“也就是,你。”

    傅时若不见半分窘迫,慢条斯理的走到沙发上坐下,指尖端着一杯酒要笑不笑:“他有胆试试?”

    从不轻易展露的气场一开,震得全场再没人敢拿她开玩笑。

    顾虑第二天早上一二节有课,十二点,准时散场。

    凌歌这学期要处理的事情有些多,因此没住在宿舍。目送她坐上出租车,傅时若借口有事和其他同学分道扬镳。

    其实也不算借口,是真的有事。

    拉开顾清川副驾的车门坐进去,她伸手:“谢谢哥。”

    顾清川一直拿在手里的机票被递到她手心,他垂着眉眼,神情在夜色里难以辩清:“既然放不下,为什么不拿回来?”

    “舍不得啊。”她轻笑,朝他扬起手中的机票,“老规矩,后天送我去机场。”

    “好。”习惯性的抬手去揉她的额发,顾清川眸中只剩下无奈,“一月跑一趟还只能远远看着,你也不嫌累得慌。”

    “这是最后一次。”她呢喃,“他心之归处,与我无关。放纵完,就都该放下了。”

    一路安静,车里再没人开口。

    傅时若到美国已经是晚上九点,出租车在酒店门前停下。熟门熟路的找到前台的位置,她一边和前台服务员闲聊一边等待她的房间。

    服务员效率很快,处理完订单抽出房卡递给她:“您的房卡。还是您前几回住过的那间。”

    “谢谢。”

    收拾好行李,傅时若洗漱完走到小阳台的藤椅上坐着。目光所及处,是一所繁华的寓所。郁郁葱葱的树木掩映下,灯光松松散散的亮着,前院的草坪里,时不时会有几个模糊的人影路过。看在眼里,即是烟火气,也是疏离。

    时差的原因,直到天微亮,她才生出几分睡意。勉强凑够三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八点,她被闹钟叫醒。

    没有在酒店吃早餐,租好一辆共享汽车,她目的地明确——凌苏阳每天早上都会在市中心的一家中式餐厅停留。

    和前面几回一样,没有下车,她坐在驾驶座隔着一条马路远远的看着对面的那家餐馆。八点二十五,凌苏阳的身影入目。

    他应该是才忙完,散乱的头发未经打理,湿湿粘粘的搭在额头上,无端生出颓废美。手里举着手机凑在耳朵边上,时不时开口说几句,面上带着温润的笑。

    临到门前,他却停下脚步,安安静静的站在门口,正对她的方向,眉眼舒展开,轻松愉悦,不做任何掩饰。

    傅时若皱眉,连忙关上车窗颇为心虚的缓缓往下缩。按道理,他不可能察觉到她的行踪啊。

    他的确没有察觉到。因为他等的,他看的,都是另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她没有见过,一头金发,五官上佳,典型的西方美人。两人碰面,很自然的张开双手拥抱,然后女人挽住凌苏阳的手臂,两人说说笑笑的被服务员领进餐厅。

    按照往常的习惯,吃完早餐一般是凌苏阳回学校,ta回家。喝完最后一口牛奶,ta拿上自己的手提包准备告辞:“苏阳,晚上见。”

    想到刚刚一瞥无意中发现的美景,男人伸手示意她坐下:“ta,想不想演戏?”

    对面的女孩子眼睛一亮:“想!”

    两人一拍即合。

    九点,餐厅的门被服务员拉开。傅时若很清楚的看到,凌苏阳和女人十指紧扣的手。他们接下来应该是有什么活动,女人摇晃着凌苏阳的手,状似撒娇。最后凌苏阳空出的那只手轻拍她的额头,点头应允。

    傅时若开着共享汽车,一路尾随。他们在州图书馆待了一个多小时,十一点,两人开车前往超市,再出来,凌苏阳手里拎着很多食材。不难看出,这是几天的存粮。所以,他们是已经同居了吗?

    他没有陷在过去,身边有人照顾,她理当开心的。嚼完最后一口面包,傅时若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目光遥遥的锁住凌苏阳的寓所。

    他们在里面,除了准备午餐,还会干些什么?

    胡思乱想一下午,晚上六点,凌苏阳半抱着女人出门。附近停放着很多共享汽车,傅时若完全不用担心会被他发现。他的车速不快,慢悠悠的从郊区驶入繁华地,最后在一家酒吧门前停下。

    傅时若没有进去的打算,坐在车里看着他们相携走进去的背影,发呆。

    值得吗?就这么把他拱手让人。明明这些事情都与她无关,凭什么承受后果的都是她?

    眼见着两个小时过去他们还没有出来,傅时若拿上手包推开车门。在服务生的引领下找到一处不打眼的位置落座,她随手点下好几瓶烈酒。

    许是很少见到这么肆意的女士,服务生多看了她几眼才拿着单子离开。

    等上酒的间隙,傅时若不自觉的开始在场内搜索凌苏阳的身影。他太耀眼,找起来很容易。只是看到他和女人亲密相拥的姿势时,傅时若暗自咒骂:要喝酒就好好喝,他/妈做什么贱!

    一杯酒下肚,她挪开视线,再不看他。

    没有局,谈不上散场。自斟自酌到十点,不远处混在朋友堆里的两人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傅时若沉着眸子叫来服务员买单。

    没做任何遮掩,甚至是故意在路过他面前时放慢脚步,一点一点往外挪。

    走出这扇门之前,如果他没有叫住她,那么这辈子,她就此放下。

    不同于言情小说里的片段,眼见着两脚已经踏出酒吧大门,身后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她转身,目光所及处,他眉眼舒展,轻松惬意的和友人闲聊。她分明与他如此之近,却好似隔着山海。

    再没停留,她嘴角勾笑,拦下一辆出租直达入住的酒店。

    原本的计划是停留三天,虽然行程有变,但她并不打算提前回国。晚上查好攻略,余下的两天,权当旅游。

    没有去知名景点,傅时若选了一座适合养生的小镇,于第二天早上七点出发。

    完全不被尘世所扰的生活,格外惬意。等反应到自己用激过度的凌苏阳找来时,傅时若已经坐在国内的课堂里,专心专意学习。凌苏阳枉顾导师的劝阻,不顾学业执意要回国,最终非但不曾起飞,反而在凌家父母的威逼下得到推迟半年毕业的后果。

    她是真的没有再去找他,不想忘记,她也没有勉强,任由他时不时的在脑海里翻江倒海。只是关于在一起的念头,一天更比一天弱。原本预计快要回国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被传出还要再过半年才能回得来的消息。也许是因为那个女人?她一笑置之,与她何干?

    彼时她即将毕业,和凌歌一起开的店面也已经初具规模,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凌苏阳回来那天,凌歌非要拉着她陪她一起去接机。她向来不忍心真的拒绝凌歌,何况两人以后也不可能不见面,没过多犹豫,她点头应允。就当做是老友会面,有什么好畏惧的?

    一眼就看到他。

    隔着人群,两人对视几秒后,十分默契的挪开视线,只当这是刚见面。

    在他们的刻意掩盖下,凌歌没有看出任何异常。一手挽住一个给他们互相介绍完,三人一起前往餐厅吃午饭。

    菜刚上齐,凌歌就被许教授一个紧急电话叫走。傅时若和凌苏阳对视一眼,低头吃饭。两人的心思都不在饭上面,胡乱扒拉几口,同时放下筷子。

    傅时若正要告别,凌苏阳先她一步开口:“最近还好吗?”

    她低头看着手指无意识的在手机屏幕上来回滑动,神情淡淡:“挺好的,你呢?”

    “恩。”

    傅时若没懂他的意思,懒得研究,索性直接起身:“店里有些事情要处理,凌歌不在,我得回去了。”

    他看着她,眸色很深:“我送你。”

    “不用。”傅时若轻笑,“很近,我顺路买点东西。”

    不到半小时的独处,匆匆结束。

    两个人身处完全不同的圈子,如果不是刻意,遇见,没有那么容易。

    傅时若乐得不用和他相见,闲暇时间解决完毕业的相关事宜,全部用在之期上。加上身边有凌歌陪着,每天过得很充盈。

    唯一美中不足,傅娟开始操心她的人生大事。尤其是知道顾清川对她的心思之后,几乎成天撮合她和顾清川。

    对她这种迟来的关心,傅时若连应付都懒得:“当时你选择放弃我,现在就不要再插手我的生活。如今之所以还在这里,只是念着你是给我生命的人。”

    扔下这句话后,傅娟看到她再不提起这个话题。她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开始避着顾清川。关于感情,要么在一起,要么,干净利落的拒绝。

    顾清川那么机敏的人,怎么会察觉不到她的闪躲,没多久就借出差的由头去了英国。傅时若不知道的是,他走之前,在她楼下站了一夜,楼下小区花园的泥土上,不知道被他划出了多少个如果。

    就比如如果当初你深陷困境,我恰好出现,那么,我是不是能够趁虚而入?

    到底没敢留恋,天亮前给她发完短信,他红着眼驱车离开。

    前两天才熬夜赶出一份计划,傅时若难得的嗜睡。一觉醒来,外面天光大亮。知道顾清川今天离开,她摸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迟疑:要不要,道声珍重?

    无意中摁亮手机屏幕,上面简短的一行字没有任何遮挡的入目:

    这是顾家犯的错,既然你在乎,时若,我会给你和他在一起的所有底气,等我。

    顾清川对她的用心,真的鲜少有人企及。不是不曾感动,只是他终究迟了一步。她的固执,让她只会从一而终。这辈子,即使永远和凌苏阳没有可能,关于感情,她也不可能会考虑下一个。

    只能辜负。

    指尖在手机侧面来回摩挲很久,最终什么都没回复。

    凌歌生日那天,请身边关系比较亲近的几个人在会馆吃午饭。以傅时若和她的关系,要推脱,没有任何可能。或许心里也残存着再见一面的奢望,自从入坐,她的视线就开始不着痕迹的搜索他的身影。

    可惜,未果。

    吃到一半,凌歌接到一个电话,傅时若没怎么留意内容,自顾自的沉思。她挂断电话没多久,服务员推开包厢门,凌苏阳漫不经心的现身。

    到底都是和凌家有些关联的,见到凌苏阳这种混迹于大屏幕上的男人,也只在开场时惊呼了两声。大概是没想到,这样的大忙人,还能有空陪他们吃顿便饭。

    他神色自若,在凌歌的招呼下走到她和傅时若的中间位置落座。

    酒桌上觥筹交错,作为寿星,少不得被灌酒。身为堂哥,凌苏阳自然要帮今天恰巧不适合喝酒的凌歌挡酒。一杯接一杯,看喝酒的人是他,那些人完全没有下限。无意中捕捉到到傅时若皱起的眉心,原本打算停手的男人嘴角微扬,喝得更欢快。

    散场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一桌子十多个人,没有沾酒的就凌歌,傅时若还有一个酒精过敏的男人。时间太晚,没有叫代驾。合计过后,凌歌拉住傅时若商量:“时若,你能不能帮我送下我哥?”

    在场的男女比例略有偏颇,傅时若和他们关系算不上多好,又和凌苏阳家隔得最近,算来算去,只能把凌苏阳托付给她。更何况,凌歌心里本身就有撮合他们俩的想法。

    根据实际情况出发,傅时若没有拒绝的余地。在凌歌的帮衬下把喝醉的男人扶进后座安顿好,她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和凌歌告别:“到家告诉我一声。”

    “好。”凌歌朝她挥手,“注意安全,早点休息。”

    凌晨两点的街道略显空旷。照着凌歌给出的地址,她沉默着一路直达凌苏阳家楼下的停车场。

    车子停稳,她转过头,今晚第一回认认真真的看他。

    眼前人渐渐和过去重叠,他的好他的笑,一幕幕一帧帧,占据她脑海里所有的空间。

    强迫自己回神,她正要推开车门拉他下车,余光瞥到电梯旁边隐藏在黑暗里的摄像头。差点忘记,他现在是娱乐圈的人。

    低咒一声,她缩回身子伸手去推后座仰靠在座椅上熟睡的男人:“凌苏阳。”

    接连叫了好几声,一直无人应答。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拍在他左肩上,她冷声:“凌苏阳。”

    男人这回很快睁眼,半眯着眸子似醒未醒:“恩?”

    目视前方,她用力握紧方向盘,尽可能保持声音里的平衡:“你还有没有其他住处?这里有狗仔蹲点。”

    久久没有听到回答,她拧着眉转头,视线里男人身子歪向右侧,显然是已经陷入睡眠状态。

    终究不忍心将他就此扔下不管,她掉转车头,载着他回自己的住处。

    颇为艰难的把人挪到沙发上,她端起水杯猛灌下一大口水。天气燥热,房间里空调温度开得很低。怕他着凉,她起身从卧室里取来毛毯为他搭上。厨房的灶台上,温着一份刚刚下锅的醒酒汤。估摸还要些时间,她返身回主卧洗浴。

    记挂着外面的人,她不敢在浴室多待。匆匆洗完澡,套上睡裙回到客厅喂他喝醒酒汤。他也配合,半靠在她身上一口接一口的喝着,全然不用人操心。

    喂完醒酒汤,她把他重新放回沙发上,自己拿着碗走进厨房冲洗。

    收拾好厨房,她站在沙发前发呆:要怎么安顿他?

    不知道是不是头顶的灯光晃眼,半躺在沙发上的男人抬起手肘挡在双眼上,随着他翻身的动作,衬衣下摆撩起,露出一截肌理分明的腹肌。

    自打他高一开始有肌肉,傅时若就对他身上的几块腹肌没有任何抵抗力。

    现在美色外露,她下意识的凑上前。直到手心里传来熟悉的触感,她才猛然回神。这样的趁人之危,并不适合他们现在的身份。

    收手之前,手腕先被人抓住。男人转身面朝她的方向,声音低沉:“时若,别闹。”

    他的温度透过手心传到她手腕上,熨帖至极。有些舍不得挣开,她试图转移注意力般的抬起头:“我没”未完的话,消失在他紧闭的睡眸里。

    所以是,他下意识的以为,亲近他的人,是她?

    还是说,能近他身的,只有她,所以他才没有任何迟疑的叫出她的名字?

    贪念一出,再难收敛。

    放在他腹部的手没有收回,趁他喝醉,她将心底暗藏的想念尽数释放。

    贪婪的靠在他身前,她喃喃自语:“凌苏阳,我舍不得放你走。”

    “可是啊,邹建和傅娟毕竟是我父母,我没办法。”

    “其实今晚我不该答应凌歌送你回来的,看不到你,意志就不会松动。”

    “在感情上,我想给你所有的公平。可是凌苏阳,对不起,这辈子大概都不可能了。”

    “面对你,我从来都不像我自己。”

    “说不出祝你幸福这种话,可也看不了你身边没人照顾,所以啊,关于爱情,你可不可以低调一点?”

    窗外有车鸣笛而过,深夜里惊起的响动让她收起所有的情绪。站直身子,她费力的扶他起身往客卧的方向走。

    他毕竟是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再瘦,也轻不到哪里去。全部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区区十几米的路程,走了平时的三倍久。

    好不容易把人扶进房间在床上躺好,傅时若拧来毛巾给他擦拭。温热的毛巾贴上脸颊,他像是有所察觉,很快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别走。”

    傅时若手一僵:“凌苏阳,你在对谁说话?”

    闭着眼抽走她手里的毛巾,凌苏阳手下使力直接把她拖到怀里抱住:“我知道是你。”

    “时若,我好想你。”

    就这么一句话,让她停止所有挣扎。

    她又何尝不想他?但是这样的举止未免过于亲密,她声音很闷:“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他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从来只有你。”

    她终于放下心,安安静静的隔着被子躺在他怀里。

    略显安静的夜里,借着酒劲,他姿态放得很低:“时若,我们在一起好不好?你口中的顾虑,我通通不在乎,我只想要你。”

    分不清他是真醉还是假醉,傅时若没有直接回答:“想不想要我?”

    “想。”

    “我也想要你。”她拉着他的手起身,“跟我来。”

    他亦步亦趋,格外听话。

    回到主卧,傅时若反手带上房门,随着啪嗒一声,她踮起脚尖吻住他的唇:“凌苏阳,我爱你。”

    以为她是接受,他回抱住她拿回所有主动权:“我也爱你。”

    尾音,消失在交缠的呼吸声里。

    衣衫一件接一件的剥落,他带着她一步步后退,直至两人齐齐倒在床/上。最为亲密的肌/肤/相/亲,没有任何隔阂。一人垂眸,一人仰头,同样的呼吸急促。没有经验的两人,互相摸索。

    伴随着一声压抑的闷哼,傅时若眼角有泪悄然滑落。他陷在情/欲里,不察丝毫。

    一晌贪欢,醒来已经是午后。

    他半靠在床头,她被他锁在怀里。稠被之下,两人不着寸缕的身子紧挨在一起,不分你我。

    察觉到怀中人将醒,他身子下滑,一个翻身压在她身上,蠢蠢欲动。

    食髓知味,对彼此满是性/趣的两人,没有半分压抑。

    亲吻,摩挲,试探,嬉戏,交融,喘/息,释放。

    胡闹完,已经是下午。傅时若眯着眼昏昏欲睡,他满是怜惜的吻落在她额心,声音柔到不可思议:“我去做饭,你先休息。”

    没舍得直接推脱,她缩进被子里,红着眼应答:“好。”

    饭菜的香味很快散发开来,最后一道宫保鸡丁上桌,凌苏阳解下围裙到卧室叫人。

    吃完饭,没让凌苏阳收拾餐桌,傅时若垂着眸子开门见山:“凌苏阳,你走吧。”

    他原本带笑的面部瞬间僵硬:“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她抬头和他对视,“昨晚,就当做我们最后的告别。”

    “你是在介意顾家的事情?”他急了,“时若,顾海犯法是顾家的事,和你无关,我不在乎。”

    “那么,如果我要嫁给顾清川呢?”很明显看到他的愣怔,她笑,“凌苏阳,从今往后,我们,就此别过。”

    “好一个就此别过。傅时若,唯独一个你,舍得这么践踏我的爱。”

    “那么,再也不见。”

    他嗤笑,深深的看她一眼,摔门而出。

    房间里他残留的气息太浓,傅时若不敢多待。匆匆收拾好碗筷,她换好衣服出门寻到常去的酒吧,胡乱点了一大堆花花绿绿的饮品。

    就此别过,这个词残忍中带着释怀。傅时若分不清她现在究竟是什么情怀,繁华都市的夜晚,霓虹灯闪耀,带着让人炫目的光彩。不知道是光照了眼,还是眼感受到了光,眼泪,没有任何意外的出眶。

    没有所谓的后悔,或者说她没有资格后悔。选择是她做的,后果也是她理当承受的。追根究底,是她,先不要他。

    不想回家,她兀自沿着街道慢行。

    在酒吧的几个小时,她桌上堆着好几瓶烈酒,再不嗜酒,想着过往那些画面,多多少少也解决了一些。微风一吹,酒的后劲上头,沉甸甸的难受。来时告诉过傅娟,原本既定今晚回顾家的行程有变,没有牵绊,在十字路口右转,直接前往附近她常住的那家酒店。

    原本是想好好清净清净,不想半路被突然冒出的顾清川拦截。看着熟悉的车身,傅时若短暂的惊诧过后,到底没上车:“你的心思我都知道,但是顾清川,这辈子除了他,我心里住不下第二个人。所以啊,别再犯傻了,时间不是万能的,它没法儿感动我,让我去接受另一份感情。”

    顾清川按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面上一派轻松:“傅姨担心你,所以让我来接你。时若,在法国,我遇到那个她了。”

    傅时若笑着摇头:“这边不是美国,你告诉她我心里有数。早些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她的颓废让顾清川再难维持温润:“你清醒点,犯事的c进局子的c有案底的通通都是我爸,和你他妈的没任何关系!你能不能不这么固执?”

    “有些事情,不应该他来承受。公众人物最怕的是什么?”她双目无神的盯着前方的车流,“舆论。顾清川,你没在风口浪尖待过,不懂它的威力。我感受过,所以不敢委屈他。”

    “不敢委屈他,你他妈以为他就忍心这么委屈你?”

    “他不会忍心。”她含着笑警告,“这些事情,我一个人知道就好。”

    她固执起来,顾清川完全没办法,最后只能压着车速一路护送。

    落荒而逃也好,不敢面对也罢,傅时若第二天回家收拾好行李,直接离开。在外面游荡大半个月,首先接到的是傅娟患上淋巴癌的消息。不敢耽误,她匆匆回到顾家。好在发现及时,还可以控制。

    顾家她从来不愿意多待,得到医生确切的答案,留下一大笔钱,她拎着行李马不停蹄的回到b市。

    在凌歌家里蹭吃蹭喝蹭住一个多月,她后知后觉,这个月的月事,迟迟没来。趁凌歌不在家买来验孕棒,果不其然,中招。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她决定瞒着所有人留下这个不期而至的小生命。

    (省略正文中提到过的从离开到流产的剧情)

    电影最后的彩蛋,傅时若是在微博里刷到的。

    别人可能不懂为什么他最喜欢的字是傅,她不可能不懂,

    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男人可以情深义重到这种程度。但是时过境迁,经历了那么多,他们之间,早已经回不去。

    掏出手机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她缩在藤椅上等待那边接听。

    凌苏阳没让她等多久,三声响铃后,那边传来他极具辨识度的嗓音:“时若。”

    “是我。”

    “你还好吗?”

    “我们见一面吧。”

    约定好时间地点,傅时若挂断电话。

    下午处理完之期的公事,她直接开车前往和凌苏阳约好的会馆。时间订的是晚上七点,等她到那边也才五点半,空余的时间正好用来解决晚餐。

    意料之外,他会比她更早。

    视线相对,她淡笑:“好久不见。”

    他站起身:“好久不见。”

    “坐吧,我们先吃晚饭。”

    “好。”

    面对万人不曾紧张过的男人,此时此刻,拘谨到像个中规中矩的中学生。

    放下包,傅时若在他旁边坐下:“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就当做老友会面,放轻松一点。”

    他心口一跳:“所以你不是来和”

    “嘘~”她面上含笑,及时止住他的话头,“我们先安安静静吃饭。”

    他拒绝:“你明知我做不到。”

    傅时若翻着菜单的手一顿:“也好,那就先说事情吧。”放下菜单,她侧过身子和他正面相对,“苏阳,你不应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你都知道的差不多了。是,顾家有案底,所以我不敢和你在一起。”

    “我不在乎,我爱的人是你,不是顾家。”

    “这不是全部。”

    他握着酒杯,再不多言。

    她像是陷入回忆里,过了很久才低声问他:“你喜欢孩子吗?”

    拿不准她真正要表达的意思是什么,凌苏阳不敢回答。好在她也不是真要他的答案:“我知道你喜欢。但是凌苏阳,如果和我在一起,你这辈子都当不了父亲。”

    “我不”

    “实际一点,你是独生子,你觉得你爸妈会让你们家断后?凌苏阳,我们都不再年轻,已经过了自己开心就好的年龄。”她的视线移到窗外,“不止是顾家,还有邹家。邹家什么德行我想你也一清二楚,我不怕邹氏千金针对我,可是我怕他们对你不折手段。我身上有太多不利因子,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凌苏阳,我在乎。”

    “你把我的事业和人生考虑得这么周全,那么傅时若,我的爱呢?你把这么多年里我对你的爱放在哪里?”

    “对不起,是我过于自私。”

    “我他妈不要你的对不起!”他握住她的手,眼眶通红,“时若,求你,答应我好不好。”

    要有多爱一个人,才甘愿把自己的姿态放到这么低?何况他还是一个那么高傲的男人。想点头应允,想顺承心意,可脑海中医生的那番话言犹在耳:“这场车祸引发了你体内的毒素,对你身体各方面的机能造成了很大的损害,虽说表面恢复得不错,但内在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也不瞒你,就算后期休养得再好,你的身体,最多支撑一年。最坏的结果,两个月。”

    很用力挣开他的掌控,傅时若逼着自己不能动摇:“不好。”

    “我们明明彼此相爱,为什么你非要这么残忍?”

    “不是我残忍,”她无奈的笑出声,“凌苏阳,是生活残忍。”

    生活对她何其残忍?先有亲生父母的相继抛弃,再有同父异母妹妹仗着邹家的权势毫不费力的给她下完毒之后干干净净的脱身。一晃眼好几年过去,宫外孕,车祸,毒素引发,她的身体一点一点的被蚕食,直至内里千疮百孔。

    可是这些,通通不能说给他听。

    与其先给他幸福再给他悲戚,不如一开始就不给他念想。

    她的态度过于坚决,凌苏阳找不到任何突破口。两相沉默许久,傅时若索性直接告辞:“从今往后,祝你幸福安好。”

    转身之际手腕被他拉住,她挣扎:“松开。”

    他没顺从,手上力道反而加大:“不愿意给我一辈子,那一天呢?”

    “一天也不行。”

    “十几年的爱,连一天都换不到?”他面上神色难辨,“我只是想把这些年在脑海里计划好的想为你做的事情做一遍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终究抵不过心里的悸动。

    没有一辈子,有过一天也好。至少说起这个名字时,还能想起他们有过的关联。

    傅时若握紧挎包的肩带,看着餐厅大门的方向点头:“好,我给你一天。”

    凌晨十二点整,家里的门铃被人按响,傅时若睡眼惺忪的从床上爬起来,借着楼道里声控灯微弱的光亮走到客厅打开顶灯:“谁啊?”

    门外传来的是一道很熟悉的男声:“凌苏阳。”

    残存的睡意瞬间消散,握住门把的手一僵,她迟疑:“你这么晚过来干什么?”

    他很直白:“我不想浪费一分一秒。”

    傅时若这才想到,她给他的一天,是今天。

    二十四个小时,就算睡觉只占去八个小时,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也才十六个小时。十六个小时,短暂到一起安安静静的看场电影都是奢侈。

    旋开门把,她侧身让他进门:“进来吧。”

    像是上完班回到家的男主人,他俯身抱住她,然后在她唇角留下一吻才弯着身子换鞋:“刚刚从工作室回来,我还没洗澡。”

    大概还是不适应身份的转变,她反应有些慢:“客浴里有新的毛巾牙刷。”

    把自己的鞋子放进鞋柜,他牵着她的手往里走:“我是你男朋友,要用客浴?”

    傅时若最后还是带他进了主卧里的浴室。

    他没那么好安顿。拉住转身要走的傅时若,他从后把她抱进怀里:“陪我一起?”

    惜时的两人,舍不得浪费一点时间。还在浴室里,干柴烈火就燃了起来。

    早上七点,傅时若在凌苏阳怀中醒来。男人还在睡,阳光被厚重的窗帘尽数挡在外面,卧室里光线很暗。腰际被他的手臂牢牢圈住,两人之间的间隙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抬头将他的睡颜尽收眼底,傅时若想有过一天也好,至少以后谈起前任,她不会无话可说。

    凌苏阳昨晚睡得很晚,傅时若睡着后他就一直偏着头看她,直到六点多才迷迷糊糊的抱着她睡着。

    想去给他做早餐,傅时若小心翼翼的挪开他的手臂下床。刚刚穿好鞋子,身后就传来他嘶哑的嗓音:“去做什么?”

    “洗漱,然后准备早餐。”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被面摩挲声,他起身跟在她身后一起走进浴室:“和你一起。”

    异常的黏人,是傅时若从未见过的模样。突然不敢想,如果以后,他和另一个女人这般生活

    早餐最后出自凌苏阳之手,傅时若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看他忙碌。

    吃完早餐,两人手牵手出门。顾忌他的身份,傅时若逼着他带上口罩帽子,他不敢不从。

    凌苏阳作为一个出名的公众人物,能去的地方其实不多。时间有限,他根据昨天的攻略,第一站定在电影院。两人其实都没什么心思看电影,随手挑了时间最为接近的一部片子,买好爆米花和饮料直接进场。

    座位是最后排的情侣座,空间很宽敞。舍不得放开她,他放好爆米花和饮料立马又牢牢的把人抱在怀里。十指紧扣的手,谁也舍不得先松开。

    正好电影里放到男女主接吻,他们偏头,很自然的吻在一起。

    没看完整场,一个小时后两人出门前往下一站——陶艺手工坊。

    手工坊的老板和凌苏阳有点交情,直接带他们进到内部的陶艺室,手把手教学。一个小时的学习时间过后,老板出去招待顾客,他们俩留在里面,专心致志的捏杯子。

    凌苏阳比她早几分钟捏完,他洗好手过来时傅时若的刘海正好在往下滑,没有多想,她抬头:“苏阳,刘海。”

    说话的同时,一双眼死死的盯着手中逐渐成型的胚。

    凌苏阳眼里都是藏不住的笑意,替她整理好刘海,挤在她身边坐下来,拖着下巴看她的侧颜。

    傅时若的面相是那种妖娆的好看,不同于一般女人,妖娆到最后就没了味道。她的妖娆,是那种越看越艳的美。凌苏阳很喜欢看她专注时的样子,眉眼微敛,薄唇紧抿,浑身都是气场。

    临近中午,陶瓷胚要明天才能出成品,等傅时若捏完,填好各自的收货地址和联系方式,打车前往西餐厅。不在车流量高峰期,路上除去路灯,畅通无阻。

    牛排上桌,凌苏阳一块一块极为仔细的替她切好,然后才开始对自己的那份下手。

    吃到一半,他按下服务铃。

    傅时若不解:“怎么了?”

    他笑而不语。

    服务铃的声音刚刚消退,就有服务员推着一个手推车过来。在傅时若疑惑的眼神里,凌苏阳抬手覆上盖面:“时若,送你一个礼物好不好?”

    男人的笑容晃眼,被蛊惑的傅时若完全是下意识的点头:“好。”

    “我想今天,把这十几年里欠缺的最重要的部分都补给你。”

    “恩。”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手一点一点上移,直至盖子下面的丝绒盒完全展露。盖子被服务员接到手里,他打开丝绒盒取出里面款式简约的戒指,走到她身边半跪下来,语气诚恳:“时若,嫁给我。”

    她微楞,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只存在于今天的约定。没有过多犹豫,她伸手:“好啊。”

    戒指套进指节,尺寸正好。两人对视的瞬间,周边的空气里飘着的都是蜜。

    冒着被人认出来的风险,吃完饭他带她去了游乐场——一个十八岁那年就想带她去的地方。园内人虽然多,但大多都沉浸在欢乐里,没几个人注意他们。挑着一些感兴趣的项目玩完,最后在摩天轮前面停下。

    此时不算太晚,夜幕将临,明亮中透着几分暗色。前面大概还有四十多人,没有使用免排队券,两人站在人后一点一点的往前挪。等他们上去时,天空已经黑下来,摩天轮的彩灯发出的光彩美到晃眼。

    他们的恋爱时间,进入倒计时。

    等待的间隙,没有人开口说话。两人安安静静的抱在一起,似是要把彼此的温度刻进骨子里。

    摩天轮开始运转,随着轿厢升高,视线越来越开阔。从他怀里退出来,傅时若趴在窗边不知道在看什么:“快到最高点了。”

    传说中,在摩天轮最高点接过吻的情侣,都能天长地久。

    凌苏阳时间掐得很好,几乎是轿厢刚刚抵达制高点,他就凑上前吻住了她的红唇。如果有传说,可不可以,让他陪她终老?

    紧闭双眼的两人,都不曾看到对方眼角滑落的泪滴。

    八点,他们离开游乐场前往傅时若最为喜爱的甜品店。凌苏阳挑的是整个b市最为有名的一家,怕没空位,早在昨晚他就做好了预定。跟在服务生的后面走进包厢,傅时若看着满桌的甜品失神。

    满满的一桌子,全是她最为喜欢的品类。

    越来越不想,离开他。

    腻腻歪歪的吃到撑,傅时若低声开口:“九点了。”

    “恩。”他伸手把人抓到怀里抱紧,“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们在家里过好不好?”

    没有任何迟疑:“好。”

    凌苏阳开车,直接把人载到自己家门口。

    这是傅时若第一次来凌苏阳的公寓。装修很简约,黑白色系,家具井然有序的摆放着,地面一尘不染。拉开鞋柜,里面有一双情侣拖鞋。她没多问,他也没主动解释。

    换好鞋子,凌苏阳牵着她的手一间房一间房的带她看。

    “这幢房子是我大三遇到你的那年买下来。那时候我就在想,要给你一个家。这是客房,这是婴儿房,这是我们的工作间,这是我们的书房,这是家庭影院,这是游戏室,这里,”他推开门,“是我们俩的房间。”

    一眼看出,这间卧室全是根据她的喜好在布置。

    “家里很多必需品我都准备的情侣款,有我的一份,也有你的一份。”

    他只是想告诉她,你不在的每一个日子里,我所有的生活都贯彻了你的存在。

    他的心意太重,傅时若不可能不感动。只是:“凌苏阳,只有一个半小时了。”他们之间,只余下一个半小时。这么短的时间,什么都做不了。

    男人眼眶泛红,很用力的拉她入怀:“时若,我舍不得。”

    双手抬起环在他腰际,任由眼泪沾湿他肩膀上的衣料:“做人不能贪心,凌苏阳,有这一天,我死而无憾。”

    他像是被人戳中软肋,浑身僵住:“不许说这个字!”

    “好,不说。”她仰头寻到他的唇低喃,“苏阳,要我。”

    四唇相触,再难停下。

    十二点整,傅时若设定的手机闹钟开始响铃。推开还压在自己身上舒缓的男人,她抱着被脚坐起身:“时间到了。”

    急忙拉住她的手,凌苏阳乞求:“就这一晚,时若,多给我一晚。”

    眼眶通红,眼泪一滴接一滴的滑落,她不敢回头:“我要去洗漱。”尽可能让声音听起来不带任何感情,她挣开他的手闪身躲进浴室。

    一门之隔,她靠在门上任由眼泪肆虐,他在门外抚摸着她的影子,喉咙艰涩。

    洗漱没费多少时间,洗完澡换上自己的衣服,她拉开浴室门没有任何留恋的直奔房门的方向。旋开门把手的同时,她清冷的嗓音在不大的空间里来回游荡:“凌苏阳,再也,不见。”

    脚步跨出的同时,原本靠坐在床头的男人出现在身后,随后右手被他握进手心,不顾她的挣扎,他从后把她抱进怀里:“陪我听一首歌,听完我就送你回家。”

    他声音嘶哑,情绪没有任何掩饰的外露。

    傅时若说不出拒绝的话。一句不用哽在喉头许久,终究还是点了头。

    拉着她走回床边坐下,凌苏阳侧身拿到自己的手机打开音乐app,修长的指尖在屏幕上轻点,没多久就有旋律传出。

    两人都没有开口,安静的空间里,只有男歌手清润的嗓音一句接一句的往下唱着:

    “如果早知道那天是我们最后一面,我绝不会和你谈论琐事浪费时间。人生里看似偶然却又必经的告别,无约而至,无人可免。有一回置身某个似曾相识的场景,那一刻我忽然感应你就在我身边。过去c当下c未来未必确有其界限,或许爱能穿越时间,抵达永远。等到秋叶终于金黄,等到华发悄然苍苍,我们相约老地方。等到人已不在奔忙,等到心也不再轻狂,我们相约老地方。等到记忆只剩精华,等到笑容不掺伪装,我们相约老地方。等到释怀所有悲伤,等到体谅世事无常,我们相约老地方。”

    他们还能相约老地方吗?傅时若想大概是没有可能了。凌苏阳为什么要放这首歌给她听,她不是不知道。只是答案,她给不起。

    一曲毕,傅时若再没有犹豫的直接推门而出。没让他送,她用打车软件叫好车,兀自离开。

    年轻的师傅看到顾客止不住的眼泪,不知所措。

    ——

    傅时若到底没有挺过去。

    十二月的隆冬,因为一场小感冒,她的身体开始出现各种并发症。在医院的治疗也只让她多撑了一个月,一月一日元旦这一天的上午九点,她的心跳停止。一个小时的抢救过后,医生推开手术室的门看着门外唯一的家属——凌歌摇头:“节哀顺变,我们尽力了。”

    凌歌没有掉一滴眼泪,有条不紊的开始给傅时若处理后事。晚上忙完回到家,看到从工作室回来的白术,她立马扑到他怀里,泣不成声。

    傅时若十一月才告诉她真相,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陪她,就已经失去所有的机会。

    葬礼很快到来,作为亲生父母,邹建全程没有露脸,傅娟也只过来看了一眼,十分钟不到,就开车离去。关于后事,全是凌歌和从国外匆匆赶来的顾清川在处理。

    好不容易空闲下来,顾清川拿着手机躲进厕所拨通一个号码。

    “喂。”

    “今天她的葬礼,你不来?”

    透过车窗,凌苏阳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前方人来人往的灵堂。手中捧着那只傅时若亲手做出来的杯子,整个人颓废至极:“不了吧。她一心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我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你”

    “顾清川,谢谢。”

    谢谢你告诉我她不接受我真正的原因,那一天我不曾舍得浪费分秒,所以我的余生还有回忆可以缅怀。谢谢你这么爱她,还舍得成全。

    男人间的默契,有些话不用挑明。

    “不用谢我,毕竟我不是为你,只是希望她能开心。”

    电话被挂断,凌苏阳出声让师傅开车。车子一路直达傅时若生前的居所,打开门迈进熟悉的地方,他连手都开始颤抖。

    周边全是她生活过的气息,她用过的水杯,她穿过的衣服,她躺过的床榻唯独,缺少一个她。

    任由眼泪浸湿枕头,他侧眸看向落地窗的方向,心口钝钝的泛着疼。

    稍晚,微博再次瘫痪,原因来自于凌苏阳的一条微博:

    凌苏阳:已婚。十年的爱而不得,一朝的得偿所愿。凌苏阳的余生,只能有你。

    没有配图,没有艾特另一位当事人,但不妨碍网友们吃瓜。

    没关注后续,凌苏阳放下手机起身,前行的脚步在看到梳妆台上的信封时止步。封面是他的名字,明显,这封信,是给他的。

    十分认真的撕开封胶,他小心翼翼的展开信纸。白到晃眼的a4纸上只有简短的几句话:曾经我也希望,余生都是你。但是现在,我最大的幸福,是你阖家安康。凌苏阳,我在国外过得很好,你不用等我。关于老地方,对不起,我不能如约而至。

    如果猜得不错,她是打算让凌歌转交,制造出她在国外定居的假象。

    傅时若,她对谁都狠,但最狠的,是对她自己。

    指尖在娟秀的字迹上来回摩挲,很快有眼泪在纸上晕开成一朵小花。

    你明知我把所有的爱情都给了你,根本不会有第二个人的可能。傅时若,你怎么舍得,让我一个人度过这漫长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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