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百里奚握着已经被磨得发亮的铁棒，赤着脚跟在面前的道人身后健步如飞，他已经如此走了五年了。
他们去过繁华大邑，到过破败荒村。登过雪山平原，踩过泥泞沼泽。见过人情冷暖，体会过家破人亡。遭遇过兵祸，遇到过天灾。见到过日思夜想的人，也得到过无情的拒绝。
已经十八岁的百里奚已经长到身高八尺。面色黝黑，眼神坚毅。手脚粗大，手心厚厚的老茧宛若路边枯树的树皮，黑中泛着金属的光泽。
早在四年前百里奚就把自己的头发剃掉了，只为省却打理的时间。鞋也早就被磨穿，被他丢弃。手中的拐杖一换再换。竹杖换成了木杖，又换成了枪杆，最后换成了手中握着的铁棒。
这五年来道人只有走路，休息，修炼。再未开口说话，也再未正眼看过他，就这么一直走走停停，他也一直跟着走走停停。
深夜，荒原之上，四周都被黑暗笼罩，只有眼前的一堆篝火提供着些许光明。
百里奚躺在篝火旁枕着胳膊看向夜空，又看看不远处闭目端坐的道人，看着在火光映照下，那仍如初见时的平静面容。
百里奚坐起来，伸手抓起几根枯枝扔进火里，激起一阵火花。呆坐了一会儿，仿佛下定了决心，又看了道人一眼，转身躺下，闭目休息起来。
次日，百里奚准时在太阳初升前醒来。熟练的拍掉身上的灰尘，从皮囊中取出一块馒头，就着水快速吃完。随后拿起铁棒，走向道人，跪在地上等着道人醒来。
莫神机心神从戒指中退出来，就发现了跪在面前的百里奚。
“你为何如此。”莫神机立刻闪到一边，淡漠的声音在百里奚的耳边响起。
“求仙人收我为徒，授我仙法。”百里奚仍然跪伏于地，大声说道。
“我曾答应故人照看你一生，但并没有答应要授你仙法，收你为徒。”莫神机淡淡的说。
因为在近古之时收弟子和传道是不同的。传道可以是任何人，就如天尊和他当年一样，虽然天尊授他真法，对他有传道之恩，但莫神机日后修行是好是坏与天尊无关。他们仍然不是师徒关系，本质上是各自独立的。
但收徒便不一样，当仙人收了弟子，便要承担部分徒弟的因果，弟子也会跟师傅的命运相纠缠，是为衣钵传承。若日后弟子为非作歹，造成恶业，作为师父也要承担不少业力。当然师父的因果业力也会相应影响到弟子。
所以近古时代传道容易，论道之风盛行，但收徒却极为困难。
“可你如此奔走已过五年，这便是你的看顾？”百里奚抬头寻找莫神机，转过身伸出粗大的五指，疑惑的问道。
“我曾经说过，人生如此。我不可能事事为你出手，这是你的选择，亦是你的一生，亦应由你自己体悟。”莫神机平静的回答。
“是啊，这是我的选择，可我的人生就当如此吗？”百里奚看着自己的双手，自言自语。
“你为何想要修仙？”莫神机问道。
“为了保护我想保护的事物，这五年来，我见过太多太多悲剧，也见过太多太多曾经美好的事物毁于一旦。我希望能有力量，可以改变这些，不再因无能为力而后悔。”百里奚激动的说道。
“世道轮回，这本就是天数。”莫神机随口说道。
“修仙不就是要以己之力更改天数吗？否则人人从出生以来命运已定，修这仙又有何用？”百里奚大声质问道。
莫神机闻言心中一震，重复着那句又有何用。
是啊，自己何尝不是在违逆天数。仙道本已没落，他却欲重振仙道，这便是逆天。他本不应该活在这里，但他活在这里，这也是逆天。他处处本已逆天，却可笑的在这里妄称天数。
莫神机想起和碧游天尊论道时的场景，天尊曾言：“我辈修士顺天但不可屈从于天，有清静无为之心但不可无进取之气。”
“难道我所做所为一直都是错的吗？我是畏惧了吗，我还有进取之心吗？”莫神机呆愣着轻声言道。
“仙师？仙师？”百里奚看着被他一言说的呆愣的莫神机，急忙惊恐喊道。
“仙有道，佛有宗。道法不可轻传。长生怎可空求。”莫神机回过神，看着跪在面前的百里奚说道。
“我可以吃苦，我也不缺毅力，请您授我仙法。”百里奚磕头道。
“我且问你一言，你需以真心作答。”莫神机收起淡漠的表情，严肃的道。
“必以真心作答，请仙师发问。”百里奚赶紧抬头凝重说道。
“我要你有继往圣之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决心报负，并要为此付出毕生努力，你能做到吗？”莫神机紧盯着百里奚的双目说道。
“我必以此任作为终身方向，矢志不渝。”百里奚双目不避不闪，正色凝重的说道。
“照此说来，你也不算道法空求。”莫神机收回目光，恢复平静的样子，缓声说道。
朝阳初升，射出万道光辉，为两人蒙上一层金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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