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科幻小说 > 吴形声探案 > 正文 第四章 朋友失踪
    四朋友失踪

    人们难得看一场电影,十里八村的人都聚到长风小学的操场上。电影开演前孩子和狗最为欢快,孩子们打打闹闹,狗咬狗一嘴毛。一块巨大的黑边白布的四角被撑开,拴在两根立柱上,随着风轻轻鼓动。夜幕降临后,白布会给人们带来无限的惊喜。但也会有下三滥的男人,趁着夜色,摸一下大姑娘或小媳妇的屁/股。除了被骂一声臭流氓,被抓住的可能微乎其微。因为人太多,拥挤不堪,很难断定那是谁伸出的咸猪手。女人被骚扰之后,变得聪明了。她们会聚成一群,中间的是大姑娘c小媳妇,外围的是雇大嫂c孙二娘一类的女人。花心的男人也不敢,也不愿占她们的便宜,因为弄不好,逮不着狐狸惹一身骚。一般而言,大姑娘c小媳妇很少去外村去看电影。即使去也得有健壮的弟弟或高大的丈夫陪同。只有半大小子们,不管三七二十一,成群,只要脚力能赶到的地方,就会去凑热闹。本村的大姑娘c小媳妇们借着天时地利人和,大都会出来观影。有“天时地利”之便,下雨可以随时跑回家;“人和”有家里的老少爷们助阵,可以保证人身安全。

    放映员张贵林抹了一下嘴唇上的油,迈着方步从离学校最近的刘大嘎子家走出来。刘家给他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小米粥一盆,白面饼三张,鸡蛋糕一碗,猪肉炖粉条一盘。当然,这些东西都是生产队出的。刘家费了些柴禾,也得到点好处,刘大嘎子的小儿子刘备,就吃到了两块肉和半张白面饼。

    人们自动让开路道,欢迎贵宾似的。电影放映员是那时农村最牛/逼的职业,除了公社书记,就顶数他牛了。张贵林又是公社书记的小舅子,自然牛上加牛。那真是母牛屁股挂警/灯——一路牛/逼闪闪放光彩。

    电影开演前,形声东张西望,却怎么也找不到跃进的影子。卫东捅了他一下,说这个鬼小子不知钻哪个鬼地方去了。一束光投在白布上,镜头明明是圆圆的,射出的光却是方形的。形声怎么也想不明白。主片上映前,先要放一段《新闻简报》。如二人转唱正戏前,先唱段小帽。

    人们屏声敛息,瞪着大眼睛看。突然,有人憋不住放个响屁,人们忍着笑,放任着臭味流蹿。

    《新闻简报》演完了,半晌儿正片才开映。因为听不清楚,孙悟空c唐僧c猪八戒c沙僧他们说什么,引得人们议论纷纷。好在大家都熟悉《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意思能看出个八c九不离十,等到白骨精转脸变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人们才彻底安静下来。

    孙悟空拔几根毫毛,放在手上一吹,变成几个小猴子,小猴子从手上一一跳下。叫了一声“变”,小猴子瞬间长大了;又叫一声变,猴子们变成了妖怪。正当孙悟空要变成老妖时,一股黄烟,胶片烧了,银幕由惨白变成漆黑,人们发出“妈呀”一声。形声的心一沉,卫东急得抓耳挠腮。等胶片接上了,孙悟空已成了老妖,坐着轿子赴宴去了

    银幕上出现一个大大的“完”字,人们还是不愿离去,希望电影再演下去。

    “白骨精被打死了,该回去睡觉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当心,你老婆变成白骨精。”有人接了一句。

    “我倒巴不得她变成白骨精——变成那个村姑。”

    “你老婆变——也只能变成那个老太婆。”

    “那也比你没老婆强,搂着你家的老母猪去睡觉吧!”

    大家说着笑着,一哄而散。

    红星一队来看电影的人还真不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二十多人,他们一边说笑着,一边往家走。形声边走边寻思,孙悟空的毫毛是怎么变成小猴,小猴又是怎么变成大猴,大猴又是怎样变成妖怪的呢?

    “形声,想啥呢?”他的肩膀被轻轻地拍了一下。

    “没想啥,智圆哥,”形声与智圆步子慢了下来。

    “电影怎么样?”

    “太好了!恨不能再看一遍。”

    “《西游记》你读过吗?”

    “想看,没有啊。”

    “喜欢看书?”

    “嗯那!只要有书看,可以三天不吃饭。”

    “三天不吃饭还行,要是七天不吃就会饿死的。四大名著都读过什么?”

    “什么是四大名著啊?”

    “《西游记》《水浒传》《红楼梦》和《三国演义》。”

    “噢,大书一本都没读过,有的看过小人书。”

    “看小人书怎么行。那好比是吃包子,只吃到了皮,没有吃到馅儿。我有一套《西游记》,可以借给你看,明天吃完早饭,你去我家拿。——只许你在家里看,不准拿到外面去。”

    形声千恩万谢,哥长哥短地叫了好几声。

    形声醒来,就催妈妈吃早饭。妈妈告诉他,还得等一会儿。他急忙穿上衣服,跳下炕,从西屋跑到东屋,一本《西游记》赫然映入他的眼帘。他从柜子上捧了起来,如获至宝。

    “妈,这书怎么跑到咱家柜子上了?”形声急问。

    “没腿怎么会跑来?”妈妈从厨房走进来,用围裙擦了擦手,“智圆,一早儿送过来的。说你看完这书,再借第二本,要你好好看,还要考你哩!你面子挺大呀,智圆的书可不是一般人能借出来的。你二哥跟他那么好,也很少能借出来。”

    “妈,你没替我谢谢人家呀!”

    “怎么能不谢呢?!可我老天拔地的,是‘卸’胳膊,还是‘卸’腿?要谢,还是你自己去谢吧。”

    “妈,啥时候吃早饭都行!”形声捧着书,跑回西屋,急不可奈地翻了起来。

    “这孩子,只要是带字的,就能看上大半天。”形声妈斗大的字认不了一麻袋,脑袋大的字认不了一帽兜,可她喜欢儿子看书,更喜欢这个爱看书的儿子。

    形声快速将目录搜看一遍,居然没有找到“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回目。又看了两遍,还是没有,索性从头看了起来。只看了三c五页就看痴了,妈妈第三次叫吃饭,他才囫囵吞枣吃几口,放下筷子又跑到西屋,如饥似渴地看了起来。读到二十七回《尸魔三戏唐三藏,圣僧恨逐美猴王》才恍然大悟,原来《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是从这儿来的。吃完中午饭,形声又接着看,一会儿,第一本看完了。掩卷长思,那惊心动魄的故事,在他的脑子里演电影。他跳下炕,准备去智圆家换一本看。

    门被踢开,跃仙揪着卫东的耳朵,闯了进来。

    “形声,你说实话,你们昨天去护校了吗?”跃仙满脸怒气。

    “怎么了,跃仙姐?”形声吓了一跳,他从没见过跃仙如此发飚。

    “怎么了?!跃进,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去你姥姥家了。”

    “我刚从我姥姥家回来,我大舅c二舅,二姨c三姨c三叔c老叔家都找遍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形声不敢再瞒,说出了昨天洗澡的事。跃仙押着他俩儿,抄近道来到北大坑。跃进的鞋子c背心c裤衩,摆放在坑边,水面上却空空荡荡的,只有水草随风飘摇。形声的脑袋嗡的一声,差点跌倒在地上。“跃进——”跃仙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就要往水中跳。形声与卫东一人抱住她一条腿往后拖。三个人站在坑边,泥像般地立着。突然,跃仙出手如电,给他俩儿一人一个大嘴巴,然后疯狂地往家跑,骑上自行车,向卡佐水库奔驰。

    大坝上歌声飞扬,红旗招展,社员们你追我赶,干劲十足,热火朝天。一道道横幅书写着:“水利是农业的命脉”“一定要根治海河”“游泳是同大自然做斗争的一种运动,你们应该到大江大河去锻炼”等等。

    歌声停止,咚c咚c咚高音喇叭响起敲话筒的声音,接着女播音员说:“下面为大家朗诵《水调歌头·游泳》:‘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今日得宽馀。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风樯动,龟蛇静,起宏图。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下面播送东升大队来稿,他们的稿件是一首诗,诗的题目是:教导我们修水利。经诗作者宫长征申请,公社马书记批准,这首诗由宫长征本人朗诵。宫长征同志,请!”

    “我叫宫长征,东升大队五队社员,咋晚我回家重温了‘水利是农业命脉’的教导,心潮心起伏,夜不能寐,提笔写了一首小诗:《大家齐心修水利》。写的不好,水平很‘洼’,领导c社员c同志们凑合听。啊啊呵呵,我开始念了——‘大家齐心修水利,浑身上下长力气。一条扁担两个筐,千斤重担我挑起。大坝筑得高又高,卡佐水库谁能比?丰满水电站拉电闸,东北电灯全没亮。卡佐水库若决口,全县人民哭喊娘。我们坚决不答应,大坝高筑千万丈。社员都是向阳花,锁住蛟龙喜洋洋。人民群众斗志昂,卡佐水库胜过太平洋!’”

    宫长征扯着公鸭嗓喊,经过高音喇叭扩声,如炮弹般轰鸣,震得人们耳朵嗡嗡响。

    胡文轩挑起一担土,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放下担子,大叫:“老牛,你过来一下。”

    一队队长牛虎拎着铁锹跑了过来:“胡主任,哈事儿?”

    “你这个副总指挥是咋当的?”

    “怎么了,咱们进度不差呀?全公社15个大队始终处在前3名啊!”

    “我不是说修坝,我是说上稿。你听听,你听听,大半天了,一段咱大队的‘动静’都没有。你不能只‘促生产’,不‘抓革命’啊?”

    “齐老师家孩子病了,今天没来,别人的笔头子不行啊!”

    “老高家那二小子,不是有‘两把刷子’嘛。”

    “你说高智圆呀,他是有两把刷子,写诗都不用打底稿。我c我把他留在家里堵墙豁子了。”

    “我说,老牛啊,你咋分不出大头小尾来?堵墙豁子和修大坝哪个重要?你呀,你呀,我批评你多少次了,不能只低头拉车,不抬头看路。——公社马书记最重视宣传了。”

    “我马上派人把高智圆叫来——胡主任,不用了,你家二丫头跃仙来了,她识文断字的,嗓子又好,直接去大喇叭那儿广播,准比公社的刘小娟播得强多啦!”

    胡文轩顺着牛虎的手指望去,果然是自己的二女儿,猫着腰顺着大坝的斜坡往上艰难地登着。

    “好!来的正是时侯,给老爹好好出出菜!”胡文轩使劲的搓着手掌。

    跃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倒在胡文轩眼前,只叫一声爸就昏了过去。

    “跃仙!跃仙!你怎么啦?”胡文轩喊声震天。

    “孩子是不是中暑了?”牛虎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脑门,“快抬到荫凉地方去,叫赤脚/医生白莲花来。”

    跃仙被抬到一颗杨树下,白莲花号了号脉,说:“轻度中暑,喝点盐水就好了。”

    半晌儿,跃仙缓了过来。

    “跃仙,你怎么了?”胡文轩急切地问。

    跃仙站了起来,一下子扑到胡文轩的怀中:“爸——”

    “有什么事儿,你慢慢说。”

    “跃进失踪了。”

    “跃进失踪了?”

    跃仙平复了一下心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胡文轩的心一沉,分寸未乱,命令说:“牛虎,我带几个水性好的社员先回去,这里全权由你指挥,别给红星大队丢脸。——你替我向马书记请一下假。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吴形声的爸爸吴海,赶着马车拉上四个水性好的社员和胡文轩向红星大队奔来。

    六个大老爷们脱得一丝不挂,用手c筐c箩c网等在北大坑捞人。一直到天黑,一无所获,只捞上些破东烂西。诸如:老康头的拐棍——不孝子康三驴子给扎进去的;刘小脚的大烟袋——儿媳妇二埋汰给甩进去的;生产队的半块犁铧——崔四肥子偷铁怕发现投进去的。六人坐在地上,望着满坑的水,喘着粗气。胡文轩长长地叹了口气。

    “文轩呢,吉人自有天相。跃进也许洗完澡,去河里摸鱼,被河流冲走了。说不定哪天,自己个就回来了。”吴海安慰说。

    “但愿如此呀!”胡文轩用手指使劲地挠地,中指已经出血。

    “俗话说:活见人,死见尸。不见孩子的尸首,就有希望!”

    胡文轩忽然向南方跪倒,嗑了三个响头:“毛/老人家,发发慈悲,保佑我家跃进大难不死,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呀!我会永远跟你干一辈子革命,上刀上,下火海,我胡文轩若皱下眉毛,就是大姑娘养的!”

    形声坐在炕犄角,一动也不动。他怎么也不相信,跃进会被水淹死。心里明明知道,每年夏天,都会有小学生溺水身亡。三年前,崔四肥子的弟弟崔五,不就是在北大坑淹死的嘛。他亲眼看见,崔三将崔五从水里捞出来,放在牛背上吐水,水吐了不少,可人还是没活过来。崔五比他们大三c四岁,又好欺负小孩儿,因此,对他的死并没有太多的悲伤。跃进却不同,虽然平时也会有些小摩擦,可上学放学玩耍写作业总是在一块,形影不离。卫东有时还会跟跃进吵嘴打仗,可是,知道跃进出事了,哭得像泪人一般。虎巴巴的三个小伙伴少了一个,怎么能不让人痛彻心扉呢。智圆哥送来的《西游记》中册,怎么也读不下去了,晚饭也没有一点胃口。

    “形声,你吃点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妈妈不知是第几次劝他了。

    “少吃一顿死不了!”形声第一次用这样的口吻跟妈妈说话。

    “孩子,人呢,老天让你井里死,河里都死不了。——这就是命。”

    “妈,你这些都是迷信。”

    “什么迷信,老话还是在理的。迷信迷信,着迷就会信的。这几天,你老看那些妖魔鬼怪的东西,要是不信,为什么那么着迷呀?”

    “妈,这是《西游记》,神话小说,你不懂的。”

    “怎么不懂,不就是孙悟空c猪八戒c沙僧保着唐僧去西天取经的事嘛!为什么取经啊?还不是请西天佛祖,来保佑我们天下太平嘛!”

    “妈,你要是到外面这么说,会被批斗的。”

    “我就是在家里这么一说。别以为你妈不识字,就没有阶级觉悟。这个理,我比谁都明白。”

    “明白就好!”

    “哎,昨天的皇历还没揭哪儿。”

    “什么皇历?那叫日历。”

    “名字不一样,都是这东西。‘一物生来真稀奇,身穿三百多件衣,每天给它脱一件,年底只剩一张皮。’”

    “妈,你也会谜语?”

    “妈不知道啥叫谜语,只知道这是‘闷儿’。‘哥俩一般高,出门就摔跤。’‘麻屋子,红帐子,里面住着个白胖子。’”

    “妈,你又翻这些老皇历了。”

    “你看看,你看看,你不也说皇历吗?”

    “我这个皇历的意思,跟你那个皇历的意思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我这儿皇历是本,你那儿皇历是花?真是的。”妈妈将皇历撕下两张,“留着给你爹当抽烟纸,省着他老扯你作业本。”

    “妈,把昨天那张给我。”

    “你要它干啥?”

    “留着做个念性。”

    母亲将那张皇历递给儿子。

    形声将那张日历展开,铺在书上——

    语录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看起来,反动派的样子很可怕的,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力量。从长远观点看问题,真正强大的力量不是属于反动派,而是属于人民。

    1970年7月25日星期六

    形声看着看着,眼泪就滴了下来,恰好落在“25”之上,一会儿,将两个阿拉伯数字洇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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