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玄幻小说 > 南玥传 > 正文 江南有女
    一路上宋结都很沉默,他的脸埋在他的手里,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南玥没有说话,想着之前种种,他住的那个寒酸的小院子,想着元溪那句“三哥”,想着他手上的老茧,想着他读书时专注而又投入的神情,他们之前相处的一幕幕从眼前划过,也不知身为东陵的三皇子,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晚上休息的时候,南玥的厢房和宋结的厢房正好挨着,南玥私心的揣测他们可能是想着这样方便她和宋结幽会,却不知那人此时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她。晚上南玥睡得半梦半醒之间看见宋结站在她的床头,手里抱着一把琴,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她。南玥一时半会还没从梦里走出来,对着那人就骂,“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出来抓鬼?”宋结似乎也不恼,只是抚了抚琴弦,淡淡开口,“你想不想听我弹琴?”南玥想他可能是需要有人来欣赏一下他的琴技,顺便听听他的心事,不然憋在心里他会发霉。于是笑道:“当然,前面请带路。”

    院子里皓月当空,月光如水,洒满了整个庭院。当悠然的琴声响起时,看着坐在月光里抚琴的他,看他的手指在琴弦上滑动,南玥突然想起了一句话“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这样出众的人,不该是坐在这里抚琴,他不属于这里。淡淡的琴声突转,一越变为慷慨激昂,琴声里仿佛能听出两军交战时的金戈铁马,快意厮杀,刀戈鏖战,丢盔弃甲。一曲毕,南玥泪连满面。

    宋结偏头看她,问:“你听得懂?”南玥摇头。宋结问:“那你哭什么?”南玥哽咽开口,“只是听着这声音突然觉得经历了很多很多悲喜,这曲子的作者,也不知经历了什么?”

    宋结这时没有再看她,只是抚着琴弦,仿佛是在追忆什么快乐美好的时光,“很多年前有一个人这样教过我,她对我说,弹琴的时候要注入自己的感情,这样弹出来的曲子才是有生命的。可是那时我不懂,觉得为什么要注入自己的感情,别人听懂了你的感情,就相当于把自己赤裸的暴露给对方,这样别人就有机会伤害你,所以,我不懂她为什么要那样说。”

    南玥开口问,“那个人,是你的母亲吧”宋结抚着琴弦的手一顿,声调凄然,“是啊,我母亲。不过她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年了。她教给我的东西很多都记不得了,这首曲子,是我改的,已经变了它原本的味道了。”南玥怔住,没有说话。

    宋结自顾自的开口,也不管她想不想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江南有一户人家,那人家有一个十六岁的女儿,到了婚配的年龄。父母想要把她嫁给隔壁邻居家的养子,两人青梅竹马,又门当户对,实在是天作之合。文定,下聘礼,似乎事情就会这样发展下去。但有个男人来江南游玩,寄居在这户人家里。他看上了这户人家的女儿,在成亲的前一夜,将这女儿,染指了。”似乎越讲越是触碰到他心里隐藏的伤痛,他顿了一顿,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事情发生以后,那户人家的父母觉得颜面扫地,将那女儿赶出家门,从此断了来往。不过彼时那男人尚对那女人存了一点情谊,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家。不过那男人家中已有妻室,不敢将那女人光明正大的带回家。所以后来他将那女人安置在一个寺庙里,时不时的会出来和那女人相聚。在那个寺庙里,女人住了4年,生下了一个儿子。由于没有父亲,住在那寺庙周围的其他孩子总是在背地里偷偷地喊那个孩子“小野种”。再然后,那男人终于敢把这女人带回家,却给了她一个妾的名分。那男人除了正妻以外,还有许多小妾,那些小妾给那个男人生了许许多多的孩子,那女人不过是他的小妾中的一个,那女人生的孩子不过是他许许多多孩子中的一个,根本无足轻重。再后来,男人似乎厌倦了这个女人,动不动就打骂她,喝醉时也会打那个女人生的孩子。不过每次那女人总是在他打孩子的时候扑上去搂住那个孩子,任由他的拳脚落在自己的身上。”说到这时宋结的恨意似乎在这时展露无遗,“再后来,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那个孩子回江南外公外婆家的路上被盗贼截杀,尸骨无存,那女人受不了打击,拔剑自刎了。”

    “怎么样,是不是一个很烂的故事?”宋结问,语带讽刺,话出口时便是冰冷的寒意。南玥的泪水流得更凶,汩汩流淌,望着这样的南玥,宋结一怔,还没回过神来,南玥已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哽咽开口:“对不起,不知道你是这样生活的,我一直以为你会生活的很好,不该是这样的。怎么办?阿结,对不起,对不起。”她一直在语无伦次的说着对不起,宋结听了不懂,她到底在对不起什么?

    她的眼泪滴落在宋结的肩膀上,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到那泪水湿润的凉意,他拍拍她的背,动作有些大,有些笨拙,似乎不懂怎么安慰人,他像哄小孩子一样哄她,“这个故事不好听,我给你讲另外一个好不好?听好了,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南玥更是拼命的摇头,眼泪流得更凶,很快便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衫。南玥哭的在他的怀里渐渐地晕过去,这一天,她实在是太累了。

    帮南玥轻手轻脚的捂好背角以后,宋结看着她仍留有泪痕的脸,目光里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屋外有个黑影闪过,他眼神一冷,轻手轻脚的带好门出去了。

    夜。

    竹林。

    风吹过竹子,有纷扬的竹叶落下,萧瑟和肃杀的感觉并存。夏存歌看着眼前的青年,眼神深处是深不见底的复杂。恍惚间他还以为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个穿着枣色衣袍,神情飞扬,骑着快马从他面前一闪而过的青年。不过两人很明显是不同的,当年的青年唇角含笑,一举一动间都是张扬与狂妄。面前的这个青年,周身只有森冷的寒意,唯独他的眼睛,和很多年前的那个巧兮笑兮的女子很像很像,清澈如水,温柔隽永,直直的望进人的心底。

    宋结看着眼前的夏存歌,冷冷开口,“夏叔叔看完了吗?看完我们谈正事吧。”夏存歌回过神来,沉静开口:“你和陛下长得很像,陛下那么多儿女中,你是长得最像他的。”宋结眉头是如霜的冷意,“夏叔叔今天是来叙旧的吗?如果是来叙旧的,那就莫怪元结不奉陪到底了。”元结,元结,这才是他真正的名字。说完就转身要走。夏存歌在他的背后对他喊道:“阿结,你当真就那么恨他?他是你父亲,这么多年了,你难道就不能原谅他吗?你们母子俩走了以后,这么多年,我没见过他真正快乐过。”

    宋结笑道:“原谅?可以。让我母亲回来,我就原谅他。夏叔叔觉得这点怎么样?”夏存歌语气沉痛,“阿结你明明知道这不可能。”宋结的嘴角缓缓绽出一个妖娆的微笑,带着嗜血与残忍的冷意,“所以,我不可能原谅他。”说完想了想补充道:“夏叔叔如果想要告诉老头子就去说吧,我不在乎。”夏存歌一怔,他是这么恨他吗?在和旁人说起时,连“父亲”这个词都不愿意用吗?

    “那你在乎那个女人吗?”夏存歌问。

    宋结皱眉看着他,“这和你无关。”夏存歌缓缓开口,“你会回来吗”宋结忽然就笑了,“这个嘛,天知道。”

    宋结走了以后,只剩夏存歌留在原地,不久竹林深处缓缓走出一个人,那人戴着斗篷,脸被斗篷遮住看不清,不过从身形上来看,这是一个女子,她走到夏存歌的身旁,缓缓摘下斗篷,露出的是一张容颜秀丽的脸。

    她问:“哥哥,就让他这样走了?”夏存歌目光一直盯着宋结背影消失的地方,开口时便极为笃定,“不,他会回来的。”那女子似乎有点迷惑不解,“哥哥为什么这样肯定?”“就因为他和那人血管里流着同样的血,一样的对权力的疯狂追求。”

    第二天一大早,宋结出门时,就看到等在院子里的打扮整齐的南玥。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色衣裙,越发衬得整个人像一朵亭亭玉立的木兰花。她唇角含笑,仿佛昨夜在他怀里痛哭是他的错觉。不过宋结知道那不是错觉,她红肿的眼睛提醒着昨夜她的奔溃,宋结暗暗的想,她一定是喜欢他的吧,正如他喜欢她那样。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不由的微微一弯。说不准为什么自己会对这个才认识没几个月的女子敞开心扉,告诉她关于他的往事,他一定是疯了,如此坦诚布公的把自己暴露给另一个人,如同初生的婴儿一般一丝不挂。他想相信她,不由自主的依赖。

    面前的南玥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对着他兴奋的喊:“阿结,阿结,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眼前是那个女子兴奋的眼睛,她的语气像一个孩童发现新大陆一样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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