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永达一身疲惫，回到家，进了卧室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来钟。
林霞面朝里，半盖着毛毯，侧卧着，打着微微的鼾声。
韩永达进来之前，其实一直还以为看到的林霞会抱着膀子，和自己怒目而视，直到硬着头皮进来，看到林霞还和平常无异，庆幸的同时，也免不了有几分的诧异。
“大概是累的吧。”韩永达这么想着，弯下身子，就要把林霞身上的毛毯盖好，林霞忽然郑重其事地问了一声：“怎么才回来？”
韩永达的魂儿险些给林霞问到了九霄云外，怔了怔，轻轻地笑着，倒也没有直接地回答：“还以为你睡着了。吓了我一跳。”
“我问你怎么才回来！”林霞的声音抬高了一些。
韩永达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和林霞说，或是还心存一些侥幸，还是笑着说：“瞧你，我又能干什么？”
“我问你怎么才回来！”林霞几乎是喊了起来。
韩永达更担心林霞这样的声音给韩萍听到，看着仍旧侧身躺着，一动没动的林霞，极力地压低着声音：“女儿睡觉呢。”
林霞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声音倒也低了下来：“时候不早了，你也赶紧睡吧。”
韩永达听林霞又如此说，先是有了一种特赦的感觉，而后，又有些糊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赶紧睡吧！”林霞又催促到。
韩永达还是将信将疑，轻手轻脚，才坐到床边，林霞忽然转过身来，照着韩永达的胯部，狠狠地，就是一脚。
韩永达猝不及防，眼前忽悠一转，噗通一声，重重地坐在了地上时，腰也闪了。
“你”韩永达随口就要质问林霞，只见已经坐起了身子的林霞两眼通红，恶狠狠，要吃人一般，也就语塞。
“你！你做的好事儿！”林霞愤然地说了，泪水就夺眶而出，再不愿看韩永达一眼，把头扭向了一边。
韩永达心一凉，倒又觉得一直悬在心头的一块儿石头落了地，有了一种莫名的轻松的感觉。
一直在逃，而忽然落网的罪犯，都说自此可以睡上好觉了，就是这样的轻松的感觉吧。他以为。
而今，深知林霞性情的他更明白，再不需要他解释甚至狡辩什么，一切就只有听从林霞的处置。
“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林霞哽咽连声，“你会做出这样的缺德的事情来。我更没有想到，你，你如此地自私，为了自己，一点儿也都不顾及这个家庭。”
韩永达只低着头，无言以对。
“我老了。”林霞接着说，“黄脸婆了。可你就算不拿我当一回事儿了，你难道就不考虑考虑萍儿吗？萍儿眼瞅着就要高考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萍儿一生最重要的时候，你却，却做出了这样的见不得人的事情来，你就，就不觉得愧疚吗？”
“唉——”韩永达也只有重重的一声叹息。
“你怎么不说话呢？”林霞又转回的脸，已经青紫一片，“你说话啊！你的能耐呢？你不是出口成章吗？你这个时候怎么就变成了哑巴了？你，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我——”韩永达支吾着，抬头看了林霞一眼，又避之唯恐不及地，躲闪着，低下了头。
“我问你话呢！你做也都做了，敢做，就不敢说吗？”林霞又厉声地质问，“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有家有老婆有孩子了啊！”
“对，对不起。”韩永达也只能懊悔地说。
“对不起？”林霞不禁一乐，“对不起就可以了吗？做出这样的事情的如果是我，我也就这么和你说一声对不起，也就结了吗？对不起？你把刀子捅到了人家的心上，就一声对不起？”
“我，我”韩永达真想把自己这一段时间里的煎熬和林霞说一说，到底又摇了摇头，“我知道我错了。我只求你”
“求我？求我什么？”林霞又愤愤地打断了韩永达的话，“你的眼睛里，我还算个什么？你还求我？笑话。真是笑话！”
“有什么话，”韩永达又抬脸看向了林霞，乞求着，“咱们再找个合适的时候说？现在，大晚上的，萍儿也还在休息。”
“你也怕萍儿听到吗？”林霞咬着牙关，到底，也把声音放低了些，“你也觉得自己做的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
韩永达苦苦地说：“你也说现在是萍儿人生最关键的时候。他可以不原谅我，你怎么我都可以。我也不是想逃避什么，我也不是担心萍儿最终知道我犯下的这样的错误，只是，我希望，希望等萍儿过了这个阶段”
“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林霞更怒不可遏，“你已经打算好了要彻底地毁了这个家，是吗？等萍儿过了这个阶段？等萍儿过了这个阶段，你就扔下我们，找你的幸福去？你想得真是美，也真是周到！”
韩永达哀求着：“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的。我知道我错了，我也知道我很难得到你的原谅。我只是，只是，真的，等萍儿”
“等萍儿？”林霞又带了讥讽一般，“不错，我说过，为了萍儿，我怎么都行。为了萍儿不至于因此而分心，我可以等，只是，那一边的也可以吗？”
韩永达迫切着说：“其实，其实她”
“算了！”林霞更听不下去：“你是想告诉我其实她是一个非常好的女孩儿，是吗？就像你小说里写的那样，她纯情得，善良得就像个童话里的小公主一样！”
韩永达听林霞又说到他的小说他的童话他的小公主，更是羞愧难当，只恨没有一条地缝儿让自己钻进去。
“多好啊！小公主！童话！”林霞简直在挖苦着，“只可惜，童话里的故事都是骗人的。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给人家女孩子，你的什么小公主编织了这样的童话，我却知道，现在才知道，你确实是给我编织了这好些年的童话。你个骗子！地地道道的骗子！”
韩永达跪在林霞面前：“我是骗子。我是大骗子。我罪该万死。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惩治我的罪过。事到如今，真的，我真的就只希望，尽可能减少对萍儿的影响。”
林霞还是不依不饶：“有你这样的好爸爸，何愁萍儿不受什么影响！”
“求你，求你了！”韩永达把脑门儿磕在床沿，咚咚作响，“千万不能叫萍儿因此耽误了前程。我们奋斗了这么些年，为着的，不就是萍儿吗？我的错已经做成，你哪怕之后真的对我千刀万剐，我也说不出半句怨言。萍儿的前程要紧，要紧啊！”
“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想到了萍儿的前程呢！”林霞咬牙说着，又往韩永达的肩头踹了几脚，掩面而泣，“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你不想萍儿受影响，难道我又想吗？不是为了萍儿，我，我”
韩永达终于见林霞软了一些，继续地求到：“你相信我，我再不会和她有什么来往。萍儿高考结束之后，如果，如果你还不能原谅我，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韩永达的话音未落，卧室的门“砰”地，就给人推开。
韩永达和林霞都吓了一跳，一起朝门口看了过去，只见韩萍满脸通红地，正站在那里。
“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用不着拿我来说话！”韩萍伤心地说了，转过身，哭着，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韩永达和林霞一直看着韩萍跑开，直至韩萍房间的门给韩萍重重地关掉，“咣”的一声响，才让两个人回过了神儿。
“看你还怎么办！”林霞怒不可遏地说着，一脚，又把韩永达踢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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