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开始我就觉得你有问题，林语姐怎么偏偏对你小子特别？”顾枭哲瞪着他，“我才是她弟弟！”
“你终于承认你是林语姐的弟弟了。”林叶笑眼弯弯。
“行了别跟我绕来绕去。”顾枭哲不耐烦。
“不高冷了？”林叶慢悠悠挑眼斜睨顾枭哲，终于小小地扳回先前被无视的一城，心满意足，“这样才是你嘛。”
顾枭哲别扭地把头扭到一旁，垂死挣扎着试图挽回最后一点颜面。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绕湖走了很远，环境变得越来越僻静，连路灯也变得稀疏，隔好远才又有一盏，路也渐渐暗了。
“从小我就被林语姐拉扯着长大。”
一片安和的静谧中，顾枭哲忽然开口，声音透着些许疲惫。
林叶平静地继续和他并排向前走，沉默地倾听着，此时此刻，他最好的做法就是做一个静静的倾听者。
气氛安宁，人会不知不觉慢慢放松。在他有意无意的引导下，几经波折，顾枭哲终是放下了心防。
“从我有记忆，我的每一口饭，都是林语姐喂我吃的。有她一口饭就肯定有我，她吃不上饭也要让我吃上。”
“她是我姐，长姐如母，我自小就深有体会。”
“可她也只比我大5岁而已。”
他坚毅的侧脸微微上扬，眸光注视着远处的夜空。
“我在她的羽翼下被庇护着，直到慢慢长大，终于有能力保护她时，我就发誓，要一辈子护着她。”
“我的生母根本不管我俩死活，冬天西北寒风呼啸，天寒地冻，只因为她的嫖客厌烦我们，她嫌弃我俩耽误她生意，便二话不说把我们赶出屋外，是林语姐解开冬衣裹住我抱了一夜，我才不致被冻死，可第二日她便生了来势汹汹的高烧，差点要了她的命。”
顾枭哲声音淡淡，“那年我5岁，她10岁。”
“这样的事我已经多得说不过来。”这个24岁的青年喉头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继而痛苦地阖上锋利的眼睛，“我们住在小镇的窝棚区，是镇上人员最杂乱的地方。镇上本就鱼龙混杂，好勇斗狠，窝棚区的居民更是把这种处事方式发挥到极致，这种环境里的孩子们打小便成群，四处打架群殴。”
“我的生母身份是妓 女，是其中最低贱的职业。所以从小我和姐姐就是他们的重点欺负对象。”
“每到被欺负，我怒不可遏，林语姐总是一面护住我，一面冷静告诫我，力量不够不要逞英雄，等到真正有了实力，再还回去。”
顾枭哲苦笑一声，“她替我挡了多少拳脚，我全记在心上，从此不论发生任何事，只要林语姐教训我、告诫我，我全都一字不落地听从，因为我欠她的，直到今天也是这样。”
“难怪刚认识你时，你天天怼天怼地，偏偏却对林语姐言听计从。”林叶道，“我还疑心你的经纪人怎么对你有这样大的威慑力。”
顾枭哲轻笑一声，眉眼有些温柔，“谁让她是我姐呢。”
“知道了，姐控。”林叶慢悠悠调侃。
顾枭哲瞪了他一眼，可惜在林叶眼里毫无威胁力。
“林语姐说的不错，等我渐渐成长，力气越来越大，已然是孩子里最能打的那个，孩子们渐渐不敢欺负我们，有事要我帮忙，还要客气地求我们。”
“我脑子转得快，除了性格有点暴躁，其他事上能拎得清，林语姐胆大心细，比我心思缜密，想得也多。我们姐弟二人联手，在一次次事件里渐渐打出名头，身边慢慢聚龙起一帮人，终于在窝棚区有了自保的能力。那年我14岁，林语姐19岁。”
林叶瞠目结舌，“你你以前是小混混？”
“什么小混混，那是帮派。”顾枭哲不悦地看着他，“怎么说话呢臭小子。”
“有什么区别吗”林叶小声嘟囔。
顾枭哲的眼像探照灯似的扫过来。
林叶一个激灵，正襟危立，身边可是位曾经的黑帮老大，他惹不起、惹不起。
“咳，原来你这么厉害。”他摸着鼻子，违心地赞美。
“当然，”某人立刻矜持起来，得意地笑笑，“不然能一拳把苏起那个孙子揍进医院。”
“你那是违法的。”林叶忍不住说，“幸好当时苏起家没追究，否则够你喝一壶。”
当年他为了这档子事，不顾伤没好全就从医院跑出来给某人擦屁股，忙前忙后劳心碌力，这笔账还没算呢。
思及此他心头腾起悲愤的欲哭无泪。
偏偏某位此刻还一脸不悦地教训他。
“老子那是为了谁？臭小子你能不能有点良心！”
林叶一口气差点没被气过去。
“你当黑帮老大时的‘智慧’怎么没带到娱乐圈里啊。”他痛苦地拂额，默默仰天长叹。
“那你是怎么来寰宇的？”林叶决定放弃，继续问下一个疑问，“你的父叶致远去找你了吗？”
顾枭哲沉默半晌，抬眼看了看林叶，“林语姐没告诉你吗？”
林叶想了想说，“我和她只谈到一半，剩下的，她要我来问你。”
顾枭哲嘲讽地笑笑，“叶致远，他怎么可能主动来找我？当年那女人把我抱到他跟前，都照样被赶出去了。”
他微微抬头，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一座座大楼，眼睛似乎看向渺远的过去。
“我和林语姐刚站稳不到一年，女人惹了事。”
“镇上两个大帮派火拼，有人走漏风声，带着机密文件逃了，那人是女人嫖客之一。”
“他来找女人，花言巧语又苦苦哀求，女人心软了，又愚蠢，便把他藏在屋里。”
“结果帮派搜过来，抓住他要砍死他，那一刹那他抓住女人挡在胸前，自己翻窗逃走。”
林叶听到这里，轻轻颤了一下。
这真的太过残酷，偏顾枭哲说得平淡，似乎稀疏平常。
“你杀过人吗？”他轻轻问。
“没有。”顾枭哲好笑地看着他，“我才14、15岁，能干的顶多打个架，抢个地盘。”
林叶吐了口气，“幸好。”
“后来呢？”
“救护车拉着女人去医院，我和林语姐跟过去，静静地看着女人进了急救室，听到其他人看着我们窃窃私语，‘这俩孩子真冷静’。”
顾枭哲轻笑一声，垂眸望着路上的石子，“那时候我真的没感觉，说到底，我和她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十多年，从记事起就没怎么说过话，简直是‘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女人死了。”
“我和林语姐去见了她最后一面，她拼命喘息，可还是进气少出气多，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像只旱地里垂死挣扎的金鱼。我望着她的样子，有点害怕，就往林语姐身后躲了躲。”
“直到死，她还依稀有几分风韵，她确实美，虽然我不愿承认，但我身上是有些地方有她的影子的，林语姐也一样。”
顾枭哲垂头慢慢前行，脚底踢踏着路上的小石子。
“最后，眼看她再也上不了气，只有眼睛紧紧盯着天花板，面色一寸寸灰败下去，我看着她，忽然她像回光返照，脸上升起变得鲜活红润，她拼命朝我和林语姐伸出手，嘶吼‘去找叶致远去活下去’，然后断了气。”
“我至今仍想不通，在生命的最后一秒，她为什么想到的是我们。”
顾枭哲轻轻说着，面上无悲无喜，只有眼底一抹痛苦泄露了他此刻的心绪。
“所谓的母爱吗？”他低哑的嗓音，嘲讽一笑，“生命最后发现的一点母爱，真不知是珍贵还是悲哀。”
风从二人身边穿过，林叶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极致的悲伤，他觉得那风像在撕裂着身边男子心底的豁口，涌起想哭的冲动。
倘若从未给与过一个人爱，那顶多使那人难过，但不致悲伤；而给予后又失去，蓦然尝及世间美好，而后又生生抽去，这才是最残忍的事。
若是最终注定失去，还不如从未体验，不会食髓知味。
“都过去了。”他忽然停住脚步，张开双臂，从背后伸出双手，轻轻抱住他的朋友。
不轻不重的力道，像安慰，像鼓励，像陪伴，像理解，像告诉怀抱里的这个人，不论怎样，他总会留一处包纳他的脆弱失意。
顾枭哲兀地僵在原地。
初夏的晚风习习，波光粼粼的湖面旁的小路，身边的少年从背后抱住他，轻薄的衬衫贴着他的后背，传来温暖的体温。
他恍然间觉得，林叶抱住的不是他，而是那颗在左胸膛跳动的，习惯了冷酷的心。
“臭小子”他微微动了动嘴唇，似乎低低笑了一声，像一个人从低潮里苏醒。
他抬手按住林叶圈在胸前的手，慢慢把它们拆开。
然后他回身面对林叶，猝不及防地、一把抱住了少年的肩膀。
林叶懵了好一会，才感受到颈间传来的阵阵温热的鼻息，一下一下，拂过他的耳畔，顾枭哲拥抱着他，下巴埋在他的肩膀和颈窝，静静地没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